像今早,他就获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枫儿、枫儿,不好了,枫儿……”常言的大嗓门一路自外厅响进了内堂。
“爹,发生什么事了?瞧您急成这样。”一面整理鬓间的乱发、一面拢正发上的珠花,常如枫俏步出闺房。
“不对啦!枫儿,你得喊我言叔才行,你老叫我爹,万一给人发现我的真实身分,那我诈死的把戏不就白玩了?”
那您老还“枫儿、枫儿”地直叫,难道不怕曝光?常如枫没辙地耸了下肩。“不碍事啦!爹,我早对府里下人说过,您是我义父,任管家一职只是暂时;这亲父是爹,义父也是爹,没人会怀疑我那声*爹*里是否另有涵义的。”
“也对。”常言颔首,况且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留了一脸大胡子,应是没人认得出才是。
“对了,爹,您为什么大清早找我这么急?”
“我……”想起来意后,常言脸色由红转青。“西荻国传来消息,五皇子匡云中……”
“云中回来了?”提起爱人的名字,喜悦浮上她娇颜。
常言为难地摇了摇头。“西荻皇室发出告示,五皇子匡云中于日前暴毙身亡,全国举丧三日。”
“怎么可能?”血色自她脸上褪尽。“他明明说过会再回来的。”他的信还被她缝在绣荷包里,搁在胸口上,缓缓发散著令人安心的温度,而他的人……居然死了。“我不信——”她推开常言,疯也似地往外跑去。
他不会死的,她相信他的保证,他说过会回到她身边,就一定不会食言。
“云中、云中、云中……”那说他死亡的告示铁定是谣言,她才没那么容易被骗咧!
她要上西荻,她要去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她绝对不信。
她拚命地跑着,跑过长廊、跑过大厅、跑过前院、直跑出了常府。
“啊!”迎面,一名乞丐与她撞了个正着。
“小心。”对方扶住了她。“没撞伤吧?”飞扬的嗓音好生熟悉。
常如枫抬眼上望,笔直望入一双透明澄澈的棕眸。“啊……”泪水滑下,却被他尽数地舔吮入喉。
“小姐,要买个夫婿吗?”他对她眨眼,一边不停地吻着她的泪。
“云中、云中、云中……”蟀首埋进他怀里,她哭得不能自已。
“这答案是愿意喽!我很便宜,卖你一两银子就好。”他笑,高高地抱起她,不停地转着圈圈。“我回来了,如枫,我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教她等了足足六个月,他终于回到她身边了。“云中,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拉扯着自己一身破衣与满头乱发。“你瞧,我想你想得人都憔悴如昨日黄花了,呜……”
“什么昨日黄花?”她瞪眼,挣扎地下了地来。“明明是乞丐。”
“呵!你也知道我很穷,没钱买新衣打理门面嘛!”
看得出来,他半年前离开她家穿的是这套衣服,半年后回来,穿的还是这一套。“回家吧!我让人准备热水给你梳洗更衣。”她拉着他的手,转回常府。
“与其先洗澡,你不如请人做顿好吃的,填填我饿得都扁掉了的肚子。”他说。“我可是连赶了七天的路,赶死十匹马,才从圣山赶到你家。”
“你去圣山干什么?”那座山地形险恶、山路崎岖,连当地猎户都甚少有本领与勇气入山一探耶!
“当然是去找黄金啦!”
“你找到黄金了?”
“它一直就埋在圣山的山腹中,西荻国会耗去数百年仍不得其门而入,是因为它的出入口隐藏在圣山隔壁的乌扎山山脚下;谁能想得到,埋在圣山里的黄金,得从乌扎山去找?”
“那你……不回去淘金吗?”金矿耶!黄橙橙的金子谁能不动心?
“怎么淘?那条山路又窄又陡,我武艺未恢复,险些儿就走不到地头,多亏四哥背我,否则我早摔死了。像那种矿山,没有经过基本开发,根本无法进入,而要开发,就要钱、要技术、要人才,我们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跟人家去淘金?”
“但我已将能够助你淘金的人事物全写在‘上古异志’上,一并交给你啦!你只要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
“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他牵起她的手,凑近唇边轻轻一吻。“我找到黄金,任务已了,要钱、要技术、要人才……那是哥哥们的事,他们得自己去找。我下半辈子唯一的责任只有你,我要娶你,跟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不要黄金、宁可要她!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可是她好感动。“真的可以吗?我们的身分……”
“什么身分?”他朝她眨眨眼。“我已经是个死人啦!死人还会有身分问题吗?”
原来那个死亡告示的真意是如此!“云中……”她嘴才张。
“哇!”一个惊天动地的尖叫倏然杀到;是常言,他手指匡云中,身子骨抖得像要散掉。“你不是死了吗?”
“我当然死了啊!”匡云中大笑。“我不学岳父大人诈死,变成一个没有身分的死人,如何回来娶如枫?”
原来死小子是在玩诈死把戏!真可恶,就会模仿,一点儿创意也没有。“我答应你们成亲了吗?我绝对不会把枫儿嫁给你的。”常言从来就看匡云中不顺眼。
“一个死人有什么立场反对?”匡云中摇头笑着。
“唔!”常言登时哑口无言。
“何况如枫爱死我了,她一定会嫁给我的。”说着,匡云中还故意扳起常如枫的下巴,一记火热无比的亲吻落上她的唇。
“姓匡的——”常言全身发抖。“你竟敢在我面前亲我女儿?”
“更激烈的事你都看过了,现在再来大惊小怪,不嫌矫情?”匡云中贼笑。
“云中!”常如枫喧叫,他绝对是故意挑衅她父亲的,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准你们成亲,绝对不准、不准、不准……”常言跳脚。
“那怎么办?”匡云中戏谁地转向常如枫。“你爹不准我们成亲,我要怎么帮你生常家继承人?”
“谁要你生的孩子?”常言咆哮。
匡云中回他一记“你疯了”的眼神。“亲爱的岳父大人,我是男人,本来就不可能生孩子。”
“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是帮,不是我自己生,岳父大人,你年老耳背了。”
“你敢说我老?”常言吹胡子瞪眼睛。
“你们两个够了没?”常如枫哀嚎,她是喜欢日子热闹些,但这样也未免太热闹了。
“事实胜于雄辩嘛!”匡云中对着常言咧开一嘴白牙。
“我杀了你,等我砍了你,你就不能抢走我女儿了。”常言气疯了。
“等你犯了杀人罪被关入大牢里后,我不必抢便可以得到如枫。”匡云中大笑。
“云中,够了。”常如枫企图阻止场面更加恶化。“爹,您也别再闹了。”
“听清楚了吧!岳父大人,如枫先叫我的名字喔!这表示在她心里,我的地位胜于你。”匡云中乐得手舞足蹈。
常如枫再也受不了地一记指骨头敲上他脑门。“我爹得罪你了吗?你这么讨厌他,非气死他不可?”
“冤枉啊!”匡云中一脸无辜。“我很喜欢岳父大人的,否则谁要费那么多唇舌与他说话?”
常氏父女同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怎么他喜欢一个人,就爱要贫嘴气死人家?
常如枫想起他以前也很爱逗她,每天不把她逗得又哭又笑一次,似乎就活不下去似的,简直是变态!
“女儿,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常言指着匡云中说。
“的确得重新考虑。”常如枫点头,转身步离麻烦现场。
匡云中这才感到大祸临头。“不要啊,如枫。”他苦苦追在她身后。“顶多以后我不耍嘴皮子了,你可千万别不嫁我。”
她埋头急行,故意不理他,谁叫他嘴贱,活该受罚。然后……等她觉得够了,她再告诉他,她早爱死他了,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嘻——
陷阱一
“你是说……你对同心医馆的李姑娘一见钟情?”言芹讶吼,想起日前在市集上瞧见同心医馆办义诊,李姑娘便在那儿为贫苦病人煎药、包扎,一张银月也似的粉脸朴满仁慈与悲悯,瞧来就像个心地善良的女菩萨。
“嗯!”匡云发轻应一声,古铜色的峡脸上染着一抹可疑的红,“我想娶她为妻。”
“云发——”言芹笑咧了嘴,打自阎王爷手中将匡云发的小命抢回人间后,他对他便有了一份特殊的感觉,好像他是自己今生最大的责任。而今,匡云发有了心怡的姑娘,想成亲了,他莫名地感动,似乎,那生命中的重担有了最完美的结果。“你其是好眼光,她可是个好姑娘呢!你准备何时上李家提亲?需不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
“找……”匡雩发摇头,虎目炯炯盯视着言芹喜悦的脸庞。“言芹,找若成亲,就剩你一人,你有何打算?”
是喔!匡云发成亲后,哪还能加现在般无时无刻不陪在自个儿身旁,自然是妻儿为重啦!想想真有些黯然,言芹微感失落,却仍强撑起笑颜。“我当然还是继续跟着主子走遍天下,寻访隐士贤人喽!”
“可是……”袁青电不会照顾他啊!“言芹,你留下来好不好?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
“唉呀,你担心什么?我好歹也是个大男人,难道会连自己都照顾不来?”言芹伸手点了点他的胸膛,笑道:“别忘了,你就是那最好的证明,我照顾人的本领可大得很。”
匡云发笑不出来,言芹是很会照顾别人,可照顾自己……他怕他是没那心思、也没那能力。
受到匡云发成亲宣言最大影响的人不是言并,而是袁痴心。
“匡云发都要走了。”好哀怨的语调,想起这一路行来,先是嫁了个婢女,让她沮丧得快要死掉,加今,又去掉了一个匡云发,会不会再过几年,连言芹都离开啦?好寂寞,真希望身边的人永远不变,她厌恶极了离别的滋味。
“你不想他走吗?”袁青电一指勾起她的下巴,魅惑的唇飞快地掠过,企图偷吻,不意却只偷到一记浓烈的叹息。
“不想他走又知何?他终是会走。”眨眨雾滂滂的水眸,她不舍的快要掉泪了。
“你若不想他走,我就帮你留下他。”他扬唇,弯起一株邪气的笑。
“你有办法让匡云发不娶妻离开?”雾散、泪收,她笑得像那初升的朝阳般灿烂。
袁青电指指自已的唇,晶亮的黑眸里存着笃定。
袁痴心会意地跎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他唇角随即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我跟你保证,匡云发这个妻子绝对娶不成。”
“言芹——”匡云发心脏险些儿麻痹。
就知道言芹没他不行,瞧瞧,他不过上同心馆跟李姑娘谈个天,一会儿没注意,言芹便给袁青电派下的艰矩任务搞得差点掉脑袋了。
“云发!”言芹一愣,反应更慢,呆呆地立在原地,等着拿他文弱的身子喂锐利的钢刀。
“谁敢伤他?”匡云发暴吼,身影电闪、扑入战斗圈中;右手剑、左手掌,如虎人羊群,瞬间破翻一名贼人、劈倒一个大汉。
血花漫天的同时,言芹霍然回神,踉跄地往匡云发方向奔去。“云发,你怎么来了?李姑娘呢?”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挂念别人!匡云发简直要疯了,经功再展、双脚点着草尖儿掠到他身边。
“你不知道太平山上闹强盗吗?居然一个人跑到这儿来?”身随话落,他来到他身边,大掌迫不及待将他揽进怀里。“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言芹摇头,不过是奉袁青电之命上山请个人,谁晓得这太平山上一点儿也不太平,早知道便请官兵护卫了。可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见得有那分心愿去调查太平山的底细,想到匡云发成亲在即,就要离他还去了,他便心慌得将那劳什子谨慎小心尽数丢进江洋大海里了。
“真的没受伤?”瞧他发散衣裂、一身的狼狈;匡云发真要心疼死了。
言芹用力一颔首,才想开口安抚匡云发忧急的心,却见他一双虎目爆凸得像要掉出眼眶。“云发,你……”
“你敢——”匡云发厉吼,大掌使尽全力将言芹住后一拖。
同一时间,一把大刀带着喝喝风聱砍下。
在言芹尚茫然未知时,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突地爆开,疼得他俊俏的五官揪结成一团。“好痛——”双脚一软,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匡云发目睹言芹臂上乍然开出的血花,体内的血液瞬间凝冻成冰。“你们竟敢伤他!”迸出齿缝的冰珠子、一颗颗掷地有聱。“我杀了你们!”
猛虎变威了死神,匡云发手中的剑舞威一片天罗地网,直似要割裂天地般,将眼前所有敌人尽数卷入,然后在层层剑网中变成一丝丝肉靡、回归尘土。
“云发!”没见过他这般威赫凛凛的模样,言芹不觉呆了。
匡云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若非那起伏剧烈的胸膛显示出他激动的情绪仍加海啸般汹涌不绝,旁人真要以为他成了雕像。
言芹咬牙忍痛——地上爬起。“云发,你……还好吧?”他问,看到匡云峻脸惨白如纸,莫非受了内伤?“云发,你回句话啊!”一千揪着匡云发的衣袖,他只觉心脏快要被骇停。
匡云发一句话也不答,庞大的身躯隐隐发颤。
言芹呼吸一窒,顾不得手上的伤依旧鲜血淋漓,张臂将他还了个死紧。“划吓我,云发,别咐我,你到底哪里不对?你说呀!”
胸前倏然投进的力量令匡云发狂奔的心跳渐次和缓,圆睁的虎目转了两下,随即,一大片艳红的血迹映入眼帘。
“啊!”他被心痛攻击得踉跄了下,急忙撕下一截衣袖包裹住言芹臂上的伤。“我送你下山找大夫。”他揽腰抱起他。
“云发?”言芹伸手采触地的额头,“你真没事儿?”
他低头,瞄了言并一眼。“有事的是你。”
言芹这才记起自个儿臂上的伤,两道制眉微微一皴,“还好,只是皮肉伤。”
“只是皮肉伤——”匡云发急奔的脚步一顿,天知道他枞本舍不得言芹伤到一根寒毛,而那么大一道口子、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居然就只是皮肉伤!
“言芹,”匡云发低头,黝黑双眸锁住言芹苍白俊美的面容,瞧见那分虚弱,又是一阵心疼。“我不成亲了。”成了亲,离开他,久久、也许一年、也许五年才得见他一面,谁晓得他会不会把自己弄得少条胳臂、断条腿?那时他一定会心疼死。
“为什么?你不喜欢李姑娘了吗?”言芹讶问。
匡云发点头。“我还是喜欢李姑娘,但我更舍不得你死。”
“我怎么会死?”他笑。
匡云发一双眼儿盯着他臂上寸余长的伤口,越瞧,心越疼。差一点点他就失去他了,可恶!
“我已下决定,不成亲、不舍你而去,你不必再劝。”
“我……”言芹开口,才想叫他别傻了,既有缘起、必有缘灭,世上焉有永不分离之事?可口才开,想起身边没了这副可靠的胸膛,心莫名揪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酸、还有更多的不舍;他闭上了嘴,默然低下头,让匡云发抱他走。
且让他自私一回吧,再有下次,他绝不阻止匡云发的姻缘路,定倾全力玉成。
他不知此刻,匡云发亦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再不放言芹单独一人,死也不放。
两人一路无言,缓步下了山,丝毫不察身后两只黑眸正闪着诡计得逞的异芒,注视着他们。
“我早就了匡云发这妻子是娶不成的。”男人说。
“就算不是李姑娘,改日匡云发还是会看中其他姑娘的。”女人抱怨。
“你以为我会给他这种机会?”男人嗤道。
“你其有办法?”女人害问。
“这世上没有我设计不来的人事物,你看着好了,言芹和匡云发这辈子是注定在我们身边纠缠到死了。”男人笑。他是袁育电,正编织着一桩惊世骇俗的陷阱等待言芹与匡云发陷落。
后记 董妮
这是西荻国的故事。
继北原国袁氏六兄妹的故事后,三国中的西荻国紧接着登场。
各位大概也猜到了,这将是一系列有关淘金的故事,而且是妮子首度加入“采花”喔!
找一直觉得“采花”的设计很高雅,“橘子说”是活泼,“花蝶”是稳重;后两者我都去过,独“采花”直与之无缘,这回有幸加入,真可谓大快人心。
我好期待收“采花”的书书,书柜又可以更精采了,哈!
再来说说上回的抽奖活动吧!信件全数收齐后,妮子做了个整理,愕然发现……大家骂得好残忍,说我多事、无聊,在《痴心》里,就让匡云发和言芹嗳昧到死就好啦!何苦多费篇幅硬生生将他两人的交情扭转成友情。
他们不服,栽……好裒怨呢!亏得那一段我写这么辛苦,不过既然大家不服,那……改过来吧!
因此下面是《痴心》的番外篇——“陷阱一”,讨厌这味道的人,请尽管跳过去,当它不存在,喜欢的人敬请观赏。
就读匡云发和言芹暧昧到死吧,呵呵呵……
ps:日为多了篇“陷阱”,未免字数过多,排不进书里,因此这回的后记就短了点儿,返正后记也没啥儿好看的,不加看文精采,是不?各位。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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