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迷信,但我从小听大人说鬼说得多,心里免不了仍紧张。特别是这前面还有两个闹鬼的坟场地;很荒僻,可怕,一个地方叫蚂蚁塔,六二年修这条公路时,十几个民工拖石滚压路,在一下坡处因滑动太快;巨大的石滚曾将三条人命、碾倒在地,三人脑袋都被压碎,其状惨不忍睹。我那时小,跟着父亲在丁—地上曾亲眼见过这几人的死状。这几人死后就埋在蚂蚁塔公路旁边,那坟墓处我们已早走过。听说这地方就常闹鬼。另一个地方叫芙蓉湾,是块坟墓遍地的山湾。传说百多年前,一个作恶多端的土司王佘五,被白族的一个勇敢的年轻人晚上割掉了脑袋,那佘五的尸身竟立起来将那年轻后生赶了几里路,到芙蓉湾这地方,年轻后生急中生智,将手提的佘五脑袋丢进一个石灰窑,佘五的尸身才嗵的一下倒在地。后来,佘五的尸身被埋在芙蓉湾,这地方听说就常闹鬼不断……。此刻,想到将很快经过这芙蓉湾死人坟场,我的紧张的神经无论怎样也难松驰下来了。比较起来,还是庆立比我的胆子稍大,他和我并排走着,嘴里只管无所谓的道:“鬼是没有的,你只要莫那么想……。”但我还是作不到,总是不断的要想,要紧张。好不容易捱到芙蓉湾。因这地方上下远离人家,山湾里树又多,远远看去黑古隆冬,神秘莫测。
我这时努力镇定自己,不让脑子胡思乱想,只管勾着头向前走,不向那远处多看。
走着走着,和我并排而行的庆立,忽然扬手一指道:“咦,你看那是什么?”
我抬头看:哟,只见正前方几十步外的山坡上,有一团绿色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看起来怪可怕。“是谁在那里烧火?”庆立惊疑说。“不,不是谁烧的火,那一定是鬼火!”我看着那团绿火猜疑道。老师曾说过:人死后身上有种磷会燃烧,这鬼火实际上就是磷火啊!但这死人身上的磷火我从未亲眼见过,今夜猛然看到,我不由得又一阵紧张,眼睛再视那闪闪的绿火,仿佛有一披头散发的厉鬼,正张了血盆大口向外不断吐着火星。顿时我觉全身毛发直竖,脚下也立不稳,不敢再向前迈动了。
听说是鬼火,庆立也吃了一惊。他结结巴巴地怀疑道:“不是吧,怎么会有鬼火。”
“是鬼火!”我肯定地对他道:“这夜里不会有别的火燃烧的!”
“不见得吧,也许是有人烧的土粪在在燃烧呢?”
“不可能,烧土粪冒的烟火和这绿色颜色不同。”我又肯定道。
“那……咱怎么办?”
“你看呢?”
“走,咱们还是要走过去!”
“不怕么?”
“怕,我想没什么可怕的。”庆立壮着胆子说。声音里有些发颤。
“咱要从那火光面前过去哩!”我看见那火边真象有鬼影子,又很犹豫的道。
“不……那一定是你的幻觉!”庆立顿了顿,终又坚定的道:“我想就是遇到鬼也不怕,咱死都不怕,还怕别的什么呢?”对,一个人只要死都不怕,又还有什么值得可怕呢?我踌躇一下,遂又鼓起勇气,和庆立直向鬼火前的大路上摸去。
夜色还是那般暗黑,周围什么也辨不清,那一团坟场边的绿火闪耀着,却分外明亮。近了,愈来愈近了,我开始把心提到嗓子眼。我努力想不去看它,就勾着脑壳走过去,但是一种好奇心又促使我不断向它张望,那一团火忽明忽暗,忽强忽弱,那蓝绿色的光,看去格外叫人觉得奇怪,因为这决不同寻常之火。快到那团绿火前时,公路转了弯,我再次看了那团绿火一跟,便顺着公路快步转了过去。终于走过山湾,那团火消失了,鬼怪到底没有出现,我和庆立都松了口气。此时,乌蓝的天空撕开黑的帷幕,东方渐渐现出了鱼肚白。须臾,远山的轮廓和近处的景物渐渐都清晰起来,天,很快就要亮了。转过芙蓉湾去,公路到此便已走完。前面上山的的小道已经清晰可见,我和庆立就没再停留,一直往山腰走去。我们从芙蓉桥走的这条路,是通往麦地坪的一条最近的,路。山顶处名叫百步墩。跨过山那面的一百多步石阶,就下到了麦地坪盆地。然后沿一条溪沟上行约10余里,就到了麦地坪学校。这日早晨由于起得早,赶到学校时第一节自习课还未下课;大哥惊讶地说,“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们半夜里就起床了,在路上烧了一堆火烤才熬到天亮!”
大哥听了我和庆立的讲述,不禁赞叹地说:“不简单,你俩的胆子真大!”
在麦地坪学校,我只读了短短一年来的时间就初中毕业了。因为家庭社会关系复杂,我没能被推荐上高中,此后就又回到了广阔天地锻炼。
(二)一根钢钎
17岁那年,我初中毕业,因要大队推荐而未被高中录取,回到乡里即参加了生产队劳动。过了数月后,县里要修一条通往某煤矿的公路,各公社都要抽调劳动力去工地,生产队便指派了我去参加修路。
我背着一床铺盖和一些简单行李,于一个秋日到了离家约30多里外的公社民工连部去报到。连部设在当地村子一座四合院内,在这里我巧遇到了小学时的一个姓刘的同班学生,于是和他住在一起有了一个伙伴。这位同学带了一本《三国演义》和一本《水浒传》,我带了一本《红岩》和一本《烈火金钢》,我们彼此交换看书,业余时间便未觉寂寞。报到的当日晚餐,吃南瓜汤加红米饭,伙食有似井冈山时期的红军生活。晚上没电灯,我们用墨水瓶做了油灯照明,彼此天南海北闲聊一阵后,便早早倒在地铺上入睡了。第二天清早,一阵嘹亮的军号将我们从梦中唤醒,大家睡眼惺松爬起来,净手洗漱,吃过早餐,便各自领了一份工具准备去工地劳动。我和姓刘的那位同学合领了一把八磅铁锤和一支长三四尺的钢钎,接着与众民工一起来到离住地数百米外的一个叫木峡的峡谷里。在布满岩石的山腰上,摆开了一条长蛇似的修路阵势。因为这段路没有土方,我们全靠打袍眼炸石修路。我和这位同学结成对,一人掌钎,一人使锤,过一会再相互替换一下。工地上只听锤声叮铛,人语喧哗,充满一片闹热景象。最初打袍眼,我的技术不内行,掌钎时掌得不得法,手掌被震得生疼,打锤时瞄不准钢钎,有多次打偏了,险些砸着掌钎者的手臂。炼习多了才熟能生巧,运用自如。进度也不断提高,有时一上午能打三个炮眼,中午时分,乘修路民工回住地吃午饭时,点炮手便会装填炸药雷管,开始点炮,一个会点炮的能手,一次同时能点燃一二十多个炮眼。
仅过10余天时日,我们这个民工连便在峡谷里炸出了一片毛路段,当我们去炸一段最险的山崖路段时,由于悬崖太陡,只好吊着绳子去打袍眼。这一次,我和那位同学被人吊在悬崖上打袍眼,那支最初领的钢钎,由于打进炮眼太深,一时竟卡住拔不出来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在离这支钢钎七八尺远的下方重新打了一个大炮眼,这一炮炸过,那悬崖被轰掉几十方岩方,打了炮眼嵌着钢钎的那块石崖仍未撼动,于是,这一支钢钎便被高高地悬Сhā在了石崖之上。
三个月之后,那木峡中的几十米高岩壁路面终于被我们征服了。这之后不久,我又被安排到了另一处路段施工。这一处路段路基很底,我们从远处挑来了很多泥土,把路基填满,然后,用那笨重的夯将路基夯实。这石夯有四个人抬的,也有8个人抬的。运作之时,由一人领头喊号子。我们一组4人,每人抬只角,每天打夯时,都由一个老民工领头喊号,那老民工调子多,他起头喊道:各位那个青年哟!
嘿着!
把绳绳一路开哪哟!
嘿着!
攒劲那个夯土哇,
嘿着!
修通木峡公路呀!
嘿着!
汽车开进村子罗!
嘿着!
接个媳妇进家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