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填的志愿是哪些学校?”
“我只填了北大、复旦和湖南师院三所学校。”
“我就是湖南师院的,录取档案好象没看到过你的名字。你填过服从分配吗?”
“填过!”我肯定地说。
“我帮你问一下情况吧,你在这等着。”她随即拿着我的准考证走到走廊另一头的一间办公室,进去约10来分钟后,就走出来告诉我道:“你的档案没送上来,这里无法查到。”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感到大吃一惊。
“你们县里和地区没有呈送上来,详细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天哪!县里和州里为何要卡我呢?”我感到非常吃惊非常气愤又无可奈何。
告辞了那位女同志,我痛苦万分地一面走,一面上了街,在熙攘的人群中,我茫无目地的穿行着。过了约一小时,我步行到了湘江桥头。伏在栏杆伫立,见那浑黄的湘江水,汹涌着直向前翻腾,此时此刻,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我,恨不得一头跳进湘江了此一生,然而纵然失败了,我也不甘就此绝望,我不信命运就永远这样残酷!我要再考一次。
想好了自己继续奋斗的目标,我就义无反顾地当即坐车返回了家乡,在桑植四中报名参加了复读班学习。第二年,即1978年7月初,恢复高考后的全国第二次高考又开始了。这一次报名的考生比七七届还多。因为考生对象的范围进一步放宽了。文化大革命以来,包括最早的六六至六八届的老三届毕业生,年纪大都是三十多岁的知青,此次全部可以参考。比较起七七年,七八年的高考进一步突破了多年来的左倾路线的框框,政策上终于彻底松了绑。此次录取新生,虽然仍要征求基屋单位意见,但这似乎只能作一般的参考,而不会再成为考生录取的桎梏了。就是在这样的大政治背景下,我赶上了这高考的末一趟车。在报过名后,认真作了各种考前准备。由于考生多,考场不足,我这—次考试就被编排到了瑞塔铺区完小内。瑞塔铺区完小的地点座落在一座小山包上,临考的那两日,开头一天天气还不错。我感觉语文、政治、历史都考得很顺利,数学比上一年考得好。但考地理的时候,一道15分的问答却将我拦住了。我思考了良久,仍得不出有把握的答案。正在我冥思苦想之时,红山包上忽然起风了。一阵狂风吹来,我的地理试卷一下被吹到了地下,这兆头似乎有点不利哩!我心情紧张地拾起卷子,用手在桌上压住,也未再作多推敲,就依自己的见解将那道问答勉强做完了。
后来走出考场,和同学一对答案,方知自己错了一个大题,起码得扣15分。为此我后悔不迭。假如这道题我再好好想想,是不应该弄错的,因为这样的题目我平时能做得到,考试由于紧张的缘故,我未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但是,综观5科考试,我对上分数线仍然充满期望。果然,不久录取分数线公布了,我的5门科目成绩总分为3362分。离重点大学录取分数差38分,只能录取一般普通的本科院校。我对自己考出这个成绩不甚满意。我想,假如那道15分的地理题不错,我的分数就会远远超过重点大学分数线,还有数学,只考了40分,这都是令我很遗憾的地方。
不过,我毕竟又考上了分数线,这个成绩令许多人艳羡。因为,在全县范围内,达到文科大专院校录取分数线的人不到10人。而全国参考的人中,大学生的录取一千个仅能取4个。
分数公布后,我又象上一次一样被通知到县里参加了体检。有了上一次的体检经验,这一次我对每个科目的检查都注意看了结果。但内科检查时,对于肝脾的情况,主检医生却坚持不肯让我看。这位医生姓刘,性情怪僻,稍微问他即不耐烦。结果,我问了数次,最后还是没有弄清。
体检完毕,我又接着填写政审表格和取录志愿。吸取上一年志愿填得过高的教训,此次我只填了几所普通高等院校,并且将设在自治州首府的吉首大学填到了前面,最后又申明“服从分配”。
我的政审表中,公社与大队的推荐意见这次是由公社统一填的,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填完表后,我在家约摸又劳动了一个多月,到九月初,录取消息终于传来了,据县招生办透露,我被吉首大学中文系录取!得到这一消息后,我们全家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中。为把录取通知拿到手,姐姐和姐夫在县城邮电局找到一位熟人,天天帮我守候录取信函,有一天,我终于从这位邮电员手中提前将录取信函取到了手。捧着这封信函,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多年来,我梦寐以求的上大学心愿,今日终于实现了!为了这一美丽的心愿,我付出过多大的代价啊!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回乡锻炼,这中间的每一步路子,都浸透着我的艰难跋涉的痕迹。我从小时刚懂事起,就深深感受到了大讲阶级斗争的年代里,政治上受人歧视的滋味!似乎永远也抬不起头来,我自小的性格也被人为地扭曲了,“想从农村奔出去工作,这辈子别做梦!”生产队曾有出身好的人给我下过这样的断定。然而,今天我却凭着自己的努力奋斗,终于走出了故乡这块狭小的土地。实践说明,一个人在艰难的环境下,只要树立信心,坚定志向,不性挫折,不怕苦累,始终不谕肯向着大的目标努力奋进,那美好的理想就一定能实现!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久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全家人也都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此后的日子里,我在家好好休息了几天,接着到大队转了户口,到粮店转了粮食关系。同时,我又到双溪桥去看望了外婆一趟。已80多岁的外婆听说我考上了大学。将我的手拉着,激动得双眼直流泪:“要是你娘在呀,那就好了!晓得你考起了大学,她也能享福哒!”外婆每次见了我们几个外甥,都要这样念叨我母亲,我母亲是她的独生女儿,是她最看重的孩子,可惜,母亲却太早地离开了我们。外婆一提起她,就流泪不止,此刻,我亦为母亲不能看到我今天的出息而感到极大的悲痛!
从外婆家回来,我就着手上大学去报到的准备了。二哥为我转户口忙来忙去,大哥从学校赶回来,一再叮嘱我到学校要继续努力学习,为全家争光!三哥从遥远的湖北农场给我寄了一个笔记本,热情洋溢地写了好几封信表示祝贺。大队刘支书到我家表示真诚祝贺,生产队许多邻居乡亲都纷纷到我家看望祝福我。大嫂二嫂为我上学去准备了不少好吃的食物。父亲在家里为我细心操劳,每天都象过节似的给我弄最好的饭菜。庆立在我上学前,还特意到我家来,给我10元钱资助我上学。姐姐也为我准备了一笔路费,同时为我买了一套新衣。我把母亲的一口木箱拿出来,将自己在农村劳动穿得最久的那套家机织布衣放进箱子,准备作永久的保存,我想用这套衣服作纪念,提醒自己永葆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
1978年10月初,一个洒满阳光的早晨。我在父亲和二哥的陪伴下,来到门前的公路上拦住了一辆客班车。父亲和二哥帮我把一口小木箱和一床棉被送上车去,我就坐在前排的一个空座上,把头伸出窗外,与父亲、二哥作了告别,与家乡作了告别!
司机启动马达,飞快向前开去。我的心伴随着这车轮的转动,飞向了那遥远的高等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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