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忆被马蹄声打断了,他惶恐的抬起头,看见一个白衣少年,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急驰而来,李显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俊俏异常的少年潇洒的停在他面前,长长的眉毛下明亮如星光的双眼,高耸的鼻梁,灿烂得连阳光都失去颜色的笑脸,他在马上长揖道:“武延宁奉旨迎接庐陵王殿下返京。”
李显一惊,随即清醒了,他就是武皇最疼爱的孙子武延宁,果然是无双的美男子,他慌忙还礼,武延宁展颜一笑,拉马与他并骑入城,不经意却看见一双极美的眼睛透过布帘与车门细细的缝隙在观察他,武延宁对着那双眼睛笑了笑,那双眼睛却消失了。
武则天不安的坐在后殿,不停的询问婉儿时辰,最后,她起身道:“婉儿,朕不想等了,你替朕去接显吧。”
她走了,婉儿怜惜的看着武则天已显老态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她知道她害怕,尽管十几年前她坚定不移的将他贬出了洛阳,让他在在死亡的阴影下生活了十几年,表面上,她似乎从未对此感到愧疚,实际上,婉儿知道她内心的虚弱,她知道她对不起他,尽管她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尽管她一直表现得理直气壮,实际上,她一直害怕面对他,她不知道应该对自己的儿子讲什么,也许她在漫长的十几年中,是想念他的,只是为了她的尊严、为了她的皇权,她才不能对这个曾经忤逆她的孩子稍加辞色。
现在,他回来了,她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在她的心中,也许有些许的温情吧。婉儿的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李显,很普通的名字,也许是希望他真的能像他显赫的姓氏一般显赫的生活吧,十几年没见到他了,那个早朝,那个他被废黜,被流放的早朝后,她没见过他,甚至极少想起他,当她站在武则天身边将缱绻的目光投注在李贤身上,她同样感到他火热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如果说她出卖李贤在她心中Сhā上一把尖刀,永不停息的搅动,那么出卖他,并未在她心里掀起些微波澜,他对她来说,简直无足轻重。
但婉儿的心里却又有些向往,想见到他,看见他,就像看见贤,就能生动的回忆起与贤之间点点滴滴的琐事,婉儿知道她不再纯洁、不再纯真,但她仍深刻的怀念着贤,爱慕着贤,因为如此,她才如此的关爱薛崇简,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她才辗转在武三思与张易之、张昌宗之间时,将他们想像成贤,今后,也许她又要将自己奉献给这个恋了她一生的苦命男人。
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在大明宫生存下去,只要能继续扶佐武皇,只要……?只要能每天看到武延宁,听见他的声音,她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她早已没有了名声,这满朝文武都知道她与武三思和二张的关系,他们唾骂她、鄙夷她,甚至太平都疏远了她。
太平,婉儿苦笑着,人为什么都那么的怎么呢?她自己得到了幸福,却忘记了别人同样也需要幸福。
太平注视着一言不发,只顾饮酒的李迥秀,回想起半月前那次午朝,李迥秀在退朝后跪在武则天面前哭诉,要求休妻,时至今日,太平似乎还能看到李迥秀满面是泪的诉说:“皇上,臣自迎娶阿藏进门时,便她心生厌恶,她只知穿金戴玉,浓妆艳抹的卖弄风骚且不提,就是她那醋罐子的性子却令人无法忍受,每天里对臣的行动横加干涉,在家里指桑骂槐,弄得家中鸡犬不宁,为了逃避她,臣只得邀朋聚友,饮酒吟诗至深夜,或借口回家探母,留宿他处,臣蒙皇上器重,得任要职,本就职务繁忙,身心疲倦,现在还得应付她,臣真是心力憔悴,望皇上怜悯,准臣休掉阿藏。”
李迥秀的哭诉令太平瞠目结舌,他也许是在求死,有谁敢违逆皇上的意愿,武则天阴沉着脸看了李迥秀许久,突然掉头走了,只余一众惊诧莫明的大臣呆立朝堂。
今日早朝,她终于下旨准许李迥秀休掉阿藏,但借了一个极小的错,将李迥秀迁为岩州刺史,太平想到这里,不禁黯然道:“李大人,我听说李夫人已先行启程前往岩州,可有此事?”
李迥秀道:“是,内人执意要随下官前往岩州。”
太平点点头,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李迥秀突然起身道:“公主,天色已晚,迥秀告辞了,昨日我得一奇花,现献与公主。”说完递上一个纸包。
太平含笑接过,“李大人,此去岩州路途遥远,望大人多多珍重。”李迥秀不置一辞,只一揖到地,回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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