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得罪了他,被他做了?”
阿武停下脚步,盯着停在街边的汽车车窗,见到倒影中自己那张残破不堪的脸,着实吓了一跳,他的额角上有一处严重创伤,污红一片,那是一个凹陷裂痕,他伸手轻触,一样是微微酸疼夹杂丝丝麻痒感,他脑海陡然闪过些许画面,他记起这破口是让一个彪形大汉持着砖头砸出来的。
“妈的,阿豹,我会讨回来。”阿武跟着想起那彪形大汉叫做“阿豹”,是那不知叫做狗哥还是皮哥的得力手下,那大哥最近想要几台什么样的车、在什么地方交货等指示,都是由阿豹传递给他的。
“哼哼,枉费我请你喝过几次酒,出手还真重。”阿武摸着脸上严重的瘀伤,他的眼圈肿了好大一圈,脸颊也是肿的,嘴唇都裂了,黑褐色的斑斑血迹遍布他整张脸,阿武瞧着车窗倒影中这副惨烈模样,连自己都觉得不忍卒睹。
阿武摸着脸上一处处伤,渐渐想起那晚他让那不知道叫做什么哥的五六个手下,团团围住,打沙包似地,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
阿武歪着头想,怎么也想不透,自己不是牵车给那个什么哥的吗?为什么会被打,为了什么事被打?被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什么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月亮?
“真衰,被打到失忆啊!”阿武恨恨地说。
汽车车窗的倒影里、四周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感觉。那是一个他察觉到了,却不愿承认的念头,他再度掀起衬衫,看着腰上那个十几公分的大裂口,他伸手按压裂口周围,使那条肠子又掉了出来,他看着干涩沙软的肠子,呢喃地说:“不会吧!难道我被打死了?”
“干!怎么可能?”阿武开始感到恐慌,他一会儿捏拧自己的脸,一会儿拍打自己的身体,仍然能够感到触感和微痛感,这使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没死。
“喂!我死了吗?”他奔跑起来,朝着路人大吼大叫,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话,他们像是根本听不见阿武大声喊叫。
“阿婆——我要一份猪肠、一份猪耳朵、一份——”阿武对着一处灯光昏暗的卤味小摊大声嘶吼,“等等,今天不要猪肠,改鸡翅好了!”他突然改口,再嫌恶地将腰间的肠子塞回破洞里。
卤味摊阿婆直怔怔地看着那锅愈渐浓稠的卤汁,缓缓地搅动、再搅动,对眼前点菜的阿武毫无反应。阿武隐约记得自己以前也时常光顾这卤味摊,这个阿婆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煮的卤味十分难吃,且记性也差,有时会算错帐,常惹得阿武催促责骂,不过阿武依然时常光顾,是否因为瞧阿婆无依无靠,而心生同情,就连阿武自己也不知道。
“喂!喂!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喔?”阿武语调拔高,歇斯底里地吼着,他气得大骂脏话,还一脚往那卤味摊子踹去,却像是踹在坚实沙包上一样,那小车一动也不动,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阿武吸着鼻子,伸手抹去因惊惧和不甘而泌出的些许眼泪,他挥手拍打摊上那一块块的鸭血、猪耳朵,指尖传来的知觉是麻木的虚幻感,小摊上的食物,他一样也拿不起来。
一旁有个客人靠了过来,从阿婆手上接过一个小篮子,拿着铁夹挑拣着卤味材料,阿武这才停下了手,向旁一靠,看看那客人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他的双手青白而无血色,接着他掀起脏破衬衫,肠子再度自腰间滑出,他大着胆子捏起自己的肠子,稍稍拭去了肠子上的黑污血迹,肠子是灰白色的,他捏着自己的肠子和那客人食料小篮里盛着的猪肠相比,连猪肠看来都比较鲜活些。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笑,他转身离去,还回头对那阿婆埋怨说:“有什么了不起喔,我才不稀罕,阿婆你卖的卤味难吃死了。”
他茫然走着,走过了大街,又走过小巷,再走上天桥,他踏着天桥阶梯像是踩着软土一样,觉得棉软软的,有种不踏实感。他连悬挂在腰间随着步伐摆动的肠子也不怎么介意了,反正塞回去没多久还是会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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