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她一眼,说:“苏弦,我怎么觉得你不一样了?”
苏弦一愣,放缓了脚步,说:“什么?”
我说:“你和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苏弦,不太像同一个人了。我们第二次见面,从进入火锅店起,你就变成了安静内敛的苏弦,几乎沉默了整场;今天是第三次,说完大红灯笼高高挂那句以后一直到现在,你又变成了水一样柔软的苏弦,尤其是你刚才的笑。而我最初见到的苏弦,是活跃的,动态的,还让我看手相,咔咔吃腰果,咕咚喝酒。但是我总是隐约地觉得,那个你不太像是真正的你,而现在的你……”我用食指挠了挠嘴角,说,“怎么也不太像呢?”
苏弦听我说着,眼神中掠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光,但是很快它又在瞬间消失了,她好像电脑刷新了一下一样,立刻也伸出食指,挠了挠嘴角,若有所思地说:“嗯嗯,很有蹊跷,很有蹊跷。想不到,被你发现了。”说完,她微微低下头,额前的长发顺滑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庞。忽然她猛地一抬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我,惨兮兮地颤抖道:“我借用了这个女人的身体,我好寂寞呀……”
我无奈地别过头笑了一声,苏弦也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装作很男人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粗声粗气地说:“我说算卦的,你别老是把你那套心理分析和细节主义应用在生活里嘛。我只是最近比较累而已,总不能……”
就在苏弦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突然,从我们的身后刷地掠过一个黑影,一个男人轰地一声跑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他奔跑的速度太快,再加上我和苏弦所处的位置是路灯的阴影部分,那人也没有看清楚,重重地刮了一下苏弦。毫无防备的苏弦被撞到了肩膀,打了个趔趄,惊慌地啊呀叫了一声。
我心中一紧,立刻转过身,伸开手臂想要拉苏弦。这时,从我们后面的方向又跑过来一个人,他大喊了一声:“再跑!前面死胡同!”
几乎就在追过来的男人面目逐渐清晰起来的同时,我突然感觉背后呼地卷起一股风,紧接着就看到一只粗壮的手臂,狠狠地勒住了苏弦的脖子。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顶在了苏弦的下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文字的叙述远远无法跟得上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发生的变化。那个刚跑过去的男人,仿佛是在追赶他的人呼喝的一瞬间,就折返、转身、迅速如电地勒住了苏弦,他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别过来!动我他妈就捅死她!”
追过来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但他没有像我一样木偶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而是冷笑着左右摇晃着脑袋,缓缓地脱掉了外套。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迷彩背心,好像码数很小似的,将浑身的肌肉勒得鼓鼓囊囊。他将脱下的外套团了几下,当作毛巾一般往脸上抹了一把汗,然后往地上一砸。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轻蔑的冷笑。
这个冷笑的表情,简直太讨厌了。就和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一样——阳光从那人的背后透过来,他好像故意选择了那么一个背光的位置,好让太阳为他的身体镀了一层毛茸茸黄晕晕的金边,然后他就摆了这么一副欠揍的蔑视的冷笑,说,练练?
苏弦已经吓傻了,惶恐地瞪着眼睛,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而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越发地焦躁,喷着流到嘴唇上的汗滴,冲追他的男人叫道:“姓韩的,放我走!别逼我,我是什么人你清楚,我干得出来!”
追来的男人冷笑了一声,说:“鬼五,你好歹在市里也算有一号,吆五喝六的也有个十来人叫你一声五哥呢。怎么了,现在就这么没出息,要挟持个女人来给自己保命?你还真是一条丧家之犬。”
说着,他仰起头,用下巴指了指我,说:“你要实在害怕,喏,抓他。放了那女人,不管以后你栽了还是跑了,有人提起来,也不至于笑话你。再不济,你也算挟持了个男人,光彩点儿。”
那个叫鬼五的听了,迟疑了一下,忽然松开了胳膊,猛地把苏弦一推。苏弦一下子撞到了我的身上,惊慌地紧紧地抱住了我,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浑身都在发抖。这时候鬼五用匕首指着我们,说了句:“你们两个,都滚吧!”
说完他把匕首咣地往地上一扔,冲追来的男人吼道:“来!你把我撂倒,我就认栽!”
追来的男人哼地笑了一声,说:“还算你有点儿血性。”说完他看了我一眼,严肃地说了句:“还不快走?”
这时候我已经完全地清醒了过来,怀里的苏弦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我看了他一眼,扶着苏弦走了几步。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面又跑过来一个人,他边跑边喊了一句:“子东!”听到这个声音,我心中一凛,一直憋在心里的那股恼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我把苏弦往韩子东的身上一送,喝道:“帮我看好她!”
还没等鬼五反应过来,我已经一个箭步蹿到他跟前,抬手就是一拳。鬼五愣了一下,没来得及闪开,胸口挨了一击。我紧接着侧身飞起一脚,踢向他的小腹。这时他才闪了一下,反手打向了我。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要敏捷许多,几回来往之后,我也挨了他两下。他力气很大,打得我的肩膀微微发麻。
正在这时候,后来跑过来的那个人吼了一声:“胡闹!”紧接着,我就看见韩子东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只猛地一掌,就击中了鬼五的后颈,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咕咚一下扑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没人扶着,苏弦已经瘫坐在了路边,我赶紧跑过去抱住她的腰,把她托了起来。这时候韩子东换了一副模样,嬉皮笑脸地挠了挠脑袋,冲着跑过来的人说:“嘿嘿,师傅。没跑没跑,这不是抓住了么。嘿嘿,嘿嘿。”
我的养父顾本业站在他的徒弟韩子东面前,喘匀了气,严肃地说:“简直是胡闹!你现在是执行任务,你是一名警察,怎么能不考虑市民的安全,还站在那看着?你以为这是放出个布偶给你们俩玩呢?”
韩子东瞟了我一眼,又贱贱地笑了,说:“师傅你别生气,我这不是给小晨子一个表现的机会么,看看他还行不行。多难得啊,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了他。再说我有把握,这小子根本跑不了。”说着他蹲下身子,掏出手铐,铐住了鬼五,然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说道:“头大无脑!逞能!你以为你真是绿林好汉?”
顾本业这时才看了看我,说:“你怎么会在这?没事吧?”
韩子东Сhā嘴说:“他没事儿师傅,就是挨了两拳,我给他数着呢。”
他一句一个师傅,叫得我心里更火,我扶着苏弦对顾本业说:“我先送她回家。”
这时顾本业才注意到我怀里的苏弦,他忽然立刻变了一副表情,就好像洪七公看见了叫花鸡一样,难掩激动地说:“这姑娘是谁啊?你女朋友?你们在约会?她叫啥名啊?认识多久了?啊?啊?”
我看这老头才忘记了自己是个警察,正在执行任务,他已经在一瞬间转变成居委会大娘了,我真是彻底被他打败了。
韩子东和我的关系,就像是一对情敌。而我们之间的“情人”,居然是个老头。那个老头就是我的养父顾本业,这个事情在市刑警队里面谁都知道。
韩子东的父亲韩钢,是顾本业的同事,两个人私交非常深厚,是几十年的老朋友。然而在韩子东十五岁那年,他父亲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只身与四个抢劫杀人逃犯搏斗,身中九刀,后因抢救无效牺牲了。韩钢在弥留之际,只对顾本业说了一句话:“教好我儿子,让他做警察。”
韩子东那时候还是个问题少年,他比我大两岁,在学校里滋事生非打架斗殴是他的家常便饭。韩钢一生制服罪犯无数,却一直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儿子。
然而就在他父亲撒手人寰的时候,韩子东咕咚一声跪在了我养父顾本业面前,磕了个头,说:“顾叔,求你带着我,我以后都听你的,我要做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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