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睡眠不好,晚上经常噩梦连连。我不知道他的内心到底隐藏着什么,但是有一点我知道,如果一个人的天性被压抑了,总是要找个方式来进行释放的。越和他接触,我越发觉他其实是个很情绪化的人,遇到一点儿不顺心的事情便发火,遇到开心的事情又能笑个不停。只是他却要一直压制自己的情感,将自己武装成一副冷漠的模样,一张冰冷的嘴脸。
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要在书房里挂“戒急用忍”这样一副字,他眼神虚飘的望着远处,过了很久才幽幽的告诉我这是皇上让他这样做的,以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冲动,不可喜怒不定。我想了想,扳过他的脸对着我的,然后很认真的告诉他:“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做,我要最真实的你!”他重重的吻住了我的唇,声音有些微颤的在我耳边说:“我也要最真实的你!”
我的心顿时偷停了片刻,他懂我,他也看得出我极力压抑的内心情感!我们两个互相拥抱,就像两个同样渴求呼吸的人,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生存下去的氧气,我说不清我们对彼此的依赖是不是因为这种同命相连的哀伤,可是它却将我们两个绑得紧紧的。
八月里年近九旬的苏麻喇姑一病不起,她是孝庄太皇太后的侍女,更是被康熙称为“额涅”(额娘)的人。胤禛和几位留京的阿哥都进了宫,据说苏麻喇姑得的是急症,而且她以“从小不吃任何药”为由拒绝医治。就这样十几天的光景,她便去世了。由于康熙一直在外,所以他下旨将苏麻喇姑存放七日后,再洗身穿衣,并等他回京后亲自定夺。
我是在停灵期间去宫里举哀时才又看到的胤禛,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精神还好。也是在那一天我看到了十三福晋娴悦,她一袭白衣跪在最前面,我惊讶的发现她居然瘦了那么多,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正寻思着要不要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就在这时,我听到十二阿哥胤祹的福晋富察氏走到她身边说:“十嫂,歇一歇,吃点儿东西吧!你这样不吃也不睡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我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嫂”——她是十福晋,是我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位十福晋,她居然与娴悦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我惊奇不定的望向胤禛,却发现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十福晋,那眼眸里盛满了失意与悔恨,是我曾经看不懂的那些情绪,可是此刻我却一下子懂了——他爱这个女人!我下意识的去寻找娴悦的身影,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更被自己心里的恐惧所控制,如同有人出其不意的给了我一计闷棍,打得我晕头转向,眼前金花四溅。恐惧、愤怒、失望、心碎一下子涌上心头,迅速的吞噬了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我觉得口干舌燥,眼睛干涩,头脑胀痛,心脏痉挛,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福晋与娴悦就像同一个人,又像不同 ...
(的人,在我面前一会儿合二为一,一会儿又瞬间分离。而胤禛的眸子却一直闪烁在其间,那样的痛悔、失意。从我的脚底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它顺着血脉流到心头,却无论如何都再也流不过去,一口气窒在胸中,任我如何长大了嘴巴、噏动鼻子都无法获得一丝空气。
我仿佛看到胤禛焦急担忧的面孔在我眼前闪动,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在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终于听到了他喊着我的名字——“萱荟”。
接下来的日子我仿佛又回到了刚到这里时那段封闭的生活,只是这一次不是胤禛将我封闭在这座院落里,而是我将自己封闭在了这里,也将他封闭在了我的院子外面。康熙回京了,在他亲自主持下,苏麻喇姑以嫔礼安葬,她的陵墓也被安置在孝庄的昭西陵旁。我成了这场葬礼中第二个没有出席的媳妇儿,而另外一个就是娴悦。
外人都以为我是因为受到了死亡的刺激,想起了弘晖才会晕倒的,其实真正的原因也是我日后才逐渐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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