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这个关海,听说整天打架闹事,你是个乖孩子,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
“他不是坏学生,他——”她来不及说出的话,又被爸爸用力打断。
“你还敢跟我顶嘴?!”
“爸,你听我说!”杨馥非急了,显然爸爸误会得很深。
杨力和不想听女儿的解释,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说:“你给我听清楚,你若再敢和那个不良少年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
“爸,你不能这样不讲理!”杨馥非哽咽了,她一向听话,但不代表她不懂反抗。
“我今天若是对你讲理,那是不是等于把你纵容到无法无天?是爸太疏忽对你的管教,才会让你走错这一步。我对你严厉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一错再错,而毁了大好前程。你现在还小,还分不出什么是对是错,以后,你会感谢爸爸为你所做的一切。”杨力和语重心长地开导著。
“爸,关海他——”
“不要再说了,也不准再替那个坏学生说话。我知道你一定是被他给带坏的,只要你没跟他来往,过一阵你就又会恢复成好学生,你这么大了,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不要辜负爸爸对你的期望。”
杨馥非颓然地放弃争辩,无言的大眼控诉著爸爸的不明是非。
杨力和继续又说:“别把爸爸的话当耳边风,若是我知道你还和他在一起,我就立刻到学校找校长申诉。别以为爸爸说著玩,爸爸这次说到做到,我会让那个叫关海的立刻被退学。”
那些三姑六婆故意在骑楼下等他下班,就是为了要告非非的状。
他知道邻居大都用著鄙夷的心态在看他;一个离婚的男人,像是身上长有毒虫恶疾般,更像是个作奸犯科的通缉犯,平时他们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今晚却异常热络地来打招呼,在他还摸不著头绪时,一句句自以为关心的话,就从那些三姑六婆的嘴里说出来。
——杨先生,要多注意你女儿呀,青春期的小女生,又没有妈妈在身边。
——杨先生,现在的高中生都很开放,万一要是大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杨先生,那个男生是附近有名的小流氓,可能是他来诱骗你女儿的。
——杨先生,你都不知道,天天载进载出的,两人看起来已经很要好了。
——杨先生,刚刚那个男生还带著你女儿在前面的工地打架,要是误伤了你女儿可就不好。
这样的冷嘲热讽,每句话都扎痛杨力和爱女儿的心。他愈听愈难受,因此积压的怒火全都发泄在杨馥非身上。
杨馥非半覆眼帘,只是沉默。
为什么不听她的解释?她甚至没机会说出关海救她的事。
什么是好学生?什么又是坏学生?当不了解一个人时,就可以以表面所看到的事妄下定论吗?为什么不听她把话好好说完?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就算她解释了,爸爸还是不会相信的;就像每一次她和香香之间,无论谁是谁非,爸爸从来只听香香的话,错的永远是她。
她重重地关上门,逃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公平的待遇、不公平的人生,晦暗的十七岁,她想改变什么,却无法改变什么!
杨馥非并没有忘记跟关海的九点之约。
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爸爸的脾气正刮起强烈台风,但无论如何她—定要见关海—面。
她愿意不顾一切地赌上一赌,为的是关海还是自己,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她整个人贴在房门板上,听著外头的动静,直到爸爸走进浴室洗澡,香香也回到房间看书,她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所有的动作都是轻手轻脚,她连呼吸都不敢随意,就怕会让香香发现。
直到走出家门、跑出公寓,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白正书局是蓝沙家开的,在这个以连锁书店为市场导向的环境下,白正书局的存在是一种坚持,更是一种对时代的不认输。
杨馥非比预定的时间早到十分钟,却发现关海早在书局里了。
“你怎么了?”关海注意到她血红的眼睛。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能大大方方地对上她明亮的大眼。
“我还没吃晚餐。”杨馥非回避关海的问题。书店里人来人往,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我去跟蓝沙说一声。”关海走到书店后头的仓库,才一下,关海又定出仓库,身边跟著优雅的蓝沙。
“嗨!”蓝沙简单地打著招呼。
“蓝沙,要一起去吃东西吗?”杨馥非问。
“恐怕不行,今晚我老爸和我老妈都在,我得表现好一点。”蓝沙虽然身在三年八班里,不过那是义气相挺下的结果。坐拥书城,让他从小就很爱看书,成绩一向是属一属二的顶尖。
“关海,那你打电话给秦天,看他要不要吃消夜。”她不能再和关海单独在一起,人言可畏,她不想再害他受到不明的冤屈。
关海没问为什么,借了书店里的电话,一分钟后他向杨馥非回报:
“他说去吃臭豆腐。”
“蓝沙,你真的不来吗?”这应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三人一起吃东西,她不想错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你们都要去,我没有理由落单吧,等我一下。”蓝沙跑上二楼,说了个肚子饿的借口,报备完毕后,一行三人来到庙口前的小吃摊。
三人到时,秦天已经等在那里了。
卖臭豆腐的欧巴桑只是对著这群少年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动作俐落地炸著臭豆腐,外加送上肠子猪血汤。
“杨馥非,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吃?跟家里吵架了吗?”秦天关心的比了比她微肿的眼睛。
“今天的重点不是我,是关海。”她把下午放学后的事说了一遍。“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关海麻烦吗?”
关海、蓝沙、秦天三人对看了一眼,关海决定自己告诉她。
“那两个混混应该是附近一个角头的小弟,他们三番两次来这个庙口收取保护费,我不愿意给,一言不合,他们就先动手。”
“收保护费?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吃的臭豆腐和猪血汤是关海外婆请的。”蓝沙笑著解释。
“啊!”杨馥非看著欧巴桑肥肥短短的背影,从没想过,常常光顾的这家小吃摊,竟是关海外婆的。
“嘘,小声点,让外婆听到我们的谈话就不好了。”蓝沙连忙制止杨馥非的大惊小怪。
他们坐在离摊位最远的角落,希望不要妨碍到外婆的生意。杨馥非毕竟还是个小女生,没当面帮她和外婆做介绍是怕她会尴尬。
吃著简单的臭豆腐和猪血汤,杨馥非终于知道,他们三人会结为好友,这还得感谢他们国一的班导师。
新生点名时,班导师意外发现他们名字的相似处,关海、蓝沙、秦天,有海有沙有天,而且还都是单字命名,这么一幅大自然的美景,让导师连连称奇外,还要他们三人珍惜得来不易的缘分。
就这样,三个孤单单的独子,在没有兄弟手足下,更让友谊急速加温,从此成为相交莫逆的好朋友。
在蓝沙、秦天和杨馥非聊天的同时,关海不时的去帮忙收舍碗筷,擦拭桌面。
“他常常迟到早退,是不是要帮他外婆做生意呀?”杨馥非看著关海俐落的身手,那绝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训练出来的。
“关海每天一大早得去果菜市场买菜,外婆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提不动,得靠关海帮忙。”秦天其实不饿,反正爸爸不晓得又出差到哪一国去考察了,妈妈早早就上床睡美容觉,他闲著也是闲著。况且,有杨馥非在,说什么他也要来凑一脚。
这个小小的摊子,除了卖臭豆腐和猪血汤,还有肉圆、肉羹汤、鱼丸汤、炒面、炒米粉等各式各样的小吃。
“他那张睑都不笑,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他这样难道不会把客人都给吓跑吗?”杨馥非开玩笑地问。
这话引起蓝沙和秦天的狂笑,关海回过头来,看著他们三人笑成一团,尤其杨馥非青春动人的笑颜,让他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蓝沙止住笑声。“这还好。他本来就很少在顾摊子,只在摆摊和收摊时,才会过来帮忙整理和清洗,所以那张坏人脸,应该没什么机会吓到人。”
“难怪我以前从没见过他。”这几年,她也来光顾过很多次,如果有跟这样一张扑克脸照过面,她多少会有记忆的。
话题围绕在他们三人如何成为声名远播的坏学生,尤其以关海为甚。
蓝沙在外表上最吃香,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而秦天也不差,只是总爱用眼尾看人,显得有些邪魅而不正经,但可也是相貌堂堂;最无奈的就是关海。明明是三人中心地最软的一个,深邃的五官也称得上是酷哥,只是脸相最吃亏,怎么看都是他在带头做坏事。
“我们从来不会主动惹是生非,有时候打架是为了要保护自己,总不能让我们白白的挨打吧。”秦天看著杨馥非,微眯的眼角对她有著淡淡的倾慕。
“当坏学生也没什么不好,既没有升学压力,同学老师也都不敢来招惹你,这样的日子,过得也很轻松,只要随便考个第一,就会被当神一样的崇拜。”蓝沙也看著杨馥非,对于这个勇敢的女生,他对她的好感是与日俱增的。
关海在忙了一圈、重回聊天阵容时,时间已经逼近十点,而外婆的摊子也准备要收摊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当你们是坏学生。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你们,也许你们真的是不爱念书也不遵守校规,甚至打架闹事,但是你们都对我很好。在我眼里,你们是除了美美以外,跟我最亲近的同学了。”这三个有著注记的坏学生,她是不能再和他们在一起了。可是她说不出口,要她怎么告诉他们,大人眼中认定的事实呢?
三个大男生能被女生这样称赞,都有著腼腆的笑意。
“这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关海动手收拾他们早已经吃完的碗筷。
“我来帮忙。”杨馥非也跟著站了起来,帮忙关海叠空碗。
关海还是一眼就瞧见她眼里那微红的血丝,想问却问不出口。他只是收走她手里的碗,放进了摊子旁的桶子里。
“关海,我看我送非非回去好了,你留下来帮外婆收摊。”秦天学著金美美的叫法叫著杨馥非,但“非非”那两个字却喊得特别的亲热甜蜜。
关海忍不住看著秦天,却没有反对秦天的提议。
关海和蓝沙直到现在还不敢这样喊杨馥非的小名,看来让秦天拔得头筹了。
三人之中就属秦天的女人缘最好。七分邪气,三分温柔,迷得小女生团团转;而蓝沙的书卷气质,也是有死忠的爱慕者;至于关海,他那刚毅的线条,好像写著生人勿近,根本没有女生敢多看他一眼。
“秦天,非非是关海找来的,当然该由关海送她回去,你凑什么热闹!”兄弟当这么久了,可不是当假的,蓝沙当然知道秦天在打什么主意。他不想让秦天专美于前,也跟著“非非”的叫。
杨馥非直勾勾地看著关海,想等关海的答案。
关海又注意到她那像抛物线般肿高的眼睛。“你等我一下,我帮外婆收好摊子,只要十分钟。”
“嗯。”杨馥非点头。
秦天睐著蓝沙,这家伙破坏了他月下载美人的好事。
“别看了,还不动手帮忙!”蓝沙对著秦天呛声。
不愧是好同学,秦天没有丝毫的不高兴,还连忙弯下腰来搬著桌椅。
三个大男生快手快脚地将桌椅和活动摊位都收进小小的店面里,趁著他们在忙碌时,杨馥非来到了外婆面前。
“外婆,谢谢你的招待。”她甜甜地笑著,大方地跟著大伙一起喊外婆。
外婆六十岁的年纪,还是老当益壮,鱼尾纹笑得皱巴巴的。“你是第一个敢和我们关海一起来吃臭豆腐的女生哦!”外婆活泼开朗,要不是怕孙子会生气,她早就过来跟这个小女生聊天了。
“外婆炸的臭豆腐好好吃,以后我会常来吃的。”她从蓝沙和秦天那里知道外婆的伟大,对这样一个刻苦耐劳的长辈,她是由衷的敬佩。
“好呀好呀!你以后要常来,外婆请你吃,别只来一次,下次就不敢来了。”外婆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孙子。
外婆的女儿,也就是关海的妈妈,一年到头只有在过年时偶尔看得见人影。这么多年来,根本是对关海不闻不问。少了母爱的关海,从小话就少,问什么答什么,也不大有意见,乖巧得常让外婆心疼。只是那张脸总爱板著,又长得大块头一个,还没出声,就先把人吓得半死。
“怎么会!外婆别嫌我贪嘴爱吃就好。”
外婆凭著阅人无数的好眼光,仔细端详著浓眉大眼的杨馥非。这个小女孩很大气,一点都不忸怩,外婆实在是愈看愈满意,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孙子才十八岁,她未免操心得太早。
“你叫什么名字?外婆总不能喂喂喂的叫你吧?”
“杨馥非,外婆喊我非非就好,不是凤飞飞的飞飞,是是非的非。”
“非非,真是好听的名字。”
关海看著她们俩聊得正热,怕外婆问了不该问的话。老人家有时候很热情,就怕杨馥非会被吓到。
他放下收拾一半的东西,走到外婆身边。
“婆,你别吓到她。”他小声提醒外婆。
“你都不会吓到她了,我怎么可能会吓到她?非非,外婆说的对吧?”
杨馥非猛点头。“对,外婆很可爱。”
关海平板的表情有了诧异。“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外婆可爱。”外婆流露在外的应该是坚忍的形象,跟可爱扯得上关系吗?
夜很深,气氛很愉快,让杨馥非几乎要忘了今晚所受的不愉快。在和大家道过再见后,她和关海迎著月色,并肩沿著巷子走回去。
最后,她还是没有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事。
她悄悄地偷溜出门,又悄悄地溜回家。
冒著被爸爸打断腿的危险,结果没被爸爸发现,也没被香香发现,她的心情像是鱼骨头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说不上来的轻松,也有著满满的失落。
或许她比较渴望的是被爸爸狠狠打一顿,然后她就有理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她所承受的压力、离开她所不喜欢的一切。
她好想离家出走。
第三章
妥协如果是一种最后的方法,那杨馥非也只能选择违背自己的心意而和现实妥协。
最近,她总比平常早十分钟出门上课,为的是避开和关海每日的巧遇;她下课时不走中正路,偏偏拉著金美美钻来钻去的走小路,为的也是不想再遇到关海。
金美美曾问她是不是和关海吵架了,否则为何要躲著他?
她不能欺瞒好友,淡淡地供出被爸爸警告的经过。
连美美都看出异样了,她相信关海、蓝沙、秦天也会感觉到她的故意疏远。很多事,她不能多说,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难保他们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她不想在他们毕业前夕制造出更多的混乱。
在毕业生高唱骊歌的那一天,所有为毕业生庆祝的活动热烈地展开。让念书念到快要抓狂的学生们有了喘息的借口。
关海每科都在及格边缘,以两大过两小过的傲人事迹低飞过关;蓝沙虽然以三年八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却也记满了两支大过;秦天的课业属中等,操行上也是不堪入目的两大过一小过。
辉煌灿烂的高中三年,这些大过小过到底是怎么来的?
迟到早退,屡劝不听;顶撞师长,目中无人;打架闹事,口出恶言;考试作弊,毫无悔意;破坏公物,缺乏公德心……
长长的罪状,数都数不清,在有难同当下,三人的大过小过几乎在伯仲之间。
毕业典礼在学弟妹的欢呼声中正式结束。
他们三人像是被瘟神上身般,除了三年八班的同学,还有几个崇拜他们英勇事迹的学妹外,其他的老师、同学能离他们多远就有多远。
老师怕被修理,同学怕被算帐。他们当真有这么坏吗?有些是空|茓来风的谣传,更有的是别人闹的事情算在他们的头上。积非成是、毫无理由的偏见,三人感慨著,连一向不怕他们的杨馥非都躲得不见踪影,三人的心情没有因为顺利拿到证书而开心,反而低落得不发…一言。
杨馥非和金美美手里捧著三东鲜花,在三人即将要踏出校门那一刻,将缤纷的花束捧到他们面前。
虽然秦天和蓝沙手上已经有几束学妹送的花,可是都比不上杨馥非和金美美的出现来得令他们兴奋。
杨馥非大方自信,金美美含羞带怯。两个学妹的盛情,三位学长终于有了开怀的笑意。
尤其关海白灿灿的牙齿,在烈日当空中,格外显得他兴奋的情绪。
“最近好吗?”关海问得公式,将近一个月没见,他又隔开些许陌生的距离。
“还好。”杨馥非还是那样大剌黥地看著他。短短的刺猬头依旧,黝黑的肤色好像也没有变白,她还是不怕他那张恶人脸。
“吃臭豆腐那天,关海送你回去时,欺负你了吗?不然怎么都没看见你坐关海的车子?”蓝沙问得直接,这个疑问也正是秦天想问的。
关海明知自己没有欺负杨馥非,可是对于她的突然避开,他还是耿耿于怀,拚命地回想那晚的经过,就怕自己在无意中说错话,惹她不高兴。
杨馥非猛摇头。“关海像是会欺负我吗?”
蓝沙和秦天对看一眼后,异口同声的说:“谅他也不敢。”他们都相信关海的恶脸只是外表,内心其实单纯得犹如六岁的小男孩。
“蓝沙、秦天,今天你们把关海借给我,好不好?”杨馥非话是问著蓝沙和秦天,眼睛还是没离开关海。
这个学妹还是不改其性,常常做出惊人举动。从送礼物到拦车,再到深夜和他们去吃臭豆腐,这会……
“非非……”金美美扯著杨馥非的衣摆,她早晚有一天会被杨馥非任意的举动给吓破胆。
“当然好。”蓝沙一口答应。
“不好。”秦天脸色郁结……
杨馥非左右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回到关海脸上。“你呢?好不好?现在是一比一。”
关海心里很清楚,无论杨馥非有任何要求,他都会连眼都不眨地就答应她,更何况是借他这种小事。“好。我们去哪?”
“关海、非非,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够意思!毕业典礼应该大家去狂欢,你们……”秦天有著微微怒火。他对杨馥非的好感是与日俱增,为了想追她,他甚至开始拒绝其他女生。可是碍于他和关海的交情,在关海还没对杨馥非表态之前,他还是做不出来追求她的行动。
“非非,那我怎么办?”金美美小小声地在杨馥非耳边抗议著。
“蓝沙,你帮我送美美好吗?”谁让秦天的后座还是没装上,杨馥非只好拜托蓝沙。
“没问题。”蓝沙一口答应。小巧害羞的金美美载起来也是让他威风八面的。
“我有问题!”秦天今天像吃错药,总是在唱反调。
“什么问题?”蓝沙问得有些不耐烦。
“为什么每次美美都要坐你的车?”秦天勾著眼角,流里流气的故作潇洒。
“谁让你没装后座。”
“坐前面横杆不行吗?”
“当然不行。美美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坐前面,你是想占她便宜呀?”
“美美又没说不行,你凭什么替她回答?”
蓝沙和秦天你一言我一句的斗起来,嘴上功夫谁也不让谁。秦天火大自己的心意没表现的机会,没想到连载美美也轮不到他,他可是被层层乌云给笼罩住,心里不爽得很。
没想到会让蓝沙和秦天吵起架来,杨馥非正想开口劝阻,关海抢先一步说话:“自己兄弟有什么好吵的,毕业以后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的在一起,都还是未知数,你们竟可以为这种小事吵成一团。美美想坐谁的车子,就由美美来决定好了。”
第一次听到关海连珠炮似的话,杨馥非很讶异。原来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想说话,说起话来,压低的嗓音,威仪中有著不可反驳的力道。
蓝沙和秦天闭了嘴,他们都不想惹恼关海。
金美美看见他们为她争吵,小脸更是胀红得不知所措。
其实金美美小鹿乱撞的心里,真正想坐的是那辆没有后座、又炫又酷的跑车,就像偶像剧里演的,被喜欢的男生双臂包围在横杆里的滋味,一定是既幸福又甜美。可是,她不是杨馥非,心里就算想,她也没胆子做决定。况且,现在坐谁的车好像都不对。
天空蓝得彻底,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正中午的高温,晒得人头昏脑胀,难怪会激起这么大的火气。
杨馥非的英眉也不由得打结。她垂眼看著娇小的金美美,不忍这么为难好同学。“一起去吃冰吧,吃完冰再说。”
没有人反对,那就表示大家都同意。
杨馥非牵著金美美的小手,率先离开学校。
吃了冰,降了火气,三个男生也一笑泯恩仇。
蓝沙和秦天竟开始互相推让著送金美美的差事。
推来推去也不是办法,杨馥非只好开口替金美美决定。“公平起见,今天美美就拜托秦天送喽,好不好?”
蓝沙点头,秦天也点头。
秦天其实最想载的是杨馥非,意气之争后的结果,并不是他心里真正所想的。
“美美,那就这么决定了?”
金美美羞怯地点了头。
杨馥非对关海没有罗曼蒂克的幻想,她一点也不想谈恋爱。看尽爸妈婚姻的不幸福,她从来就没有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感动。
她只想和关海单独在一起,直觉告诉她,她一定得去做一些事,是纪念他对她的救命之恩?还是纪念这段友情?她不清楚,只想为今天留下美丽的记忆。
若错过了今天,也许他和她就没有明天了。
这是关海和杨馥非第一次单独外出。
在两人各自回家换下制服后,然后约在白正书局前碰面,接著她拉著他来到电影院前。
“看电影?”关海被这个勇敢学妹的举动再一次撼动。
这段日子见不到她,他不敢去猜测任何的原因,真的怕她是因为他打架闹事而刻意躲远他。
“想看什么片?”她抬头看著大幅电影看板。
他也随著她的动作而抬起头。“随便。”看著她的精神奕奕,他突然迷惑起来,不懂她现在看电影的举动,代表的是什么样的意义?
“那就随便。”她买了两张学生票,坚持由她付钱。
她非常清楚,外婆靠那个小吃摊维持祖孙两人的生活,虽然过得去,却也不会太富裕。而她手头上的零用钱全是爸爸爱心的象征,她拿来花用,心安理得。
关海顺从她的坚持,没有抢著和她付帐。从他认识她开始,一向都是他听她的,现在当然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电影已经开始在放映,一踏人黑暗的空间中,她的双眼还未适应黑暗的程度,脚步一不小心踩空阶梯,整个人前后晃了一下,走在她身边的关海反射性的伸手扶她,她也伸手一抓,两人的手就这么在半空中相遇。
十指相扣,他和她的心里突起一阵电流。
他看似很镇定,一步一步地继续往阶梯上走。
她也没有惊慌,一步一步任他牵著走。
手中柔软的力道紧紧扣住他。他第一次知道女生柔软的掌心跟男生粗糙的肤质是如此的不同。
她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完全在她的计画之外,该如何放下手中汗湿的大掌,她空白的脑子没法运转。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尴尬间,他找到座位,带著她坐下,两人藉著翻下椅面的动作,分开了短暂纠缠的十指。
这是一部集惊悚、悬疑、推理、科幻于一身的影片。
一幕幕的场景,快速地在她眼前翻转,她只看得见影像,却没将剧情看进眼里。
要不是那电光石火般的十指相扣,她怎会失神到如此地步!
惊叫声不绝于耳的在她四周响起。
眼前那无数对的情侣,女孩们已经将头颅埋进男孩们的胸前,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让大部分的男孩们都紧紧将女孩们保护于胸前。
这么适合情人间的影片,她才发现她选错片子,却已来不及了。
他们是这场电影中的例外份子。
关海挺著背脊,不敢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双手规矩的放在双腿上,就怕不小心会碰到杨馥非。
杨馥非本来的失神,再瞥见他的拘谨后,突然觉得很想笑。这个学长怎么跟他为非作歹的外表一点都不像?
走出电影院后,她和他并肩走在繁华的商圈上。
他壮硕的块头、凶恶的脸色,吓得其他路人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她讶异于别人偷瞄的眼神,想了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她小跑步地到他面前,挡住他前进的脚步。
“怎么了?”关海问。
杨馥非踮起脚尖,在他耳朵边悄悄说著:“别这么严肃,笑一个,你吓到别人了。”这关海穿上制服,别人还知道他只是个高中生,当换上一身轻便的T恤、牛仔裤时,根本像是已经退伍的阿兵哥。
关海一愣,才发现自己紧绷的神经。
“跟我一起逛街,很为难吗?”她仍然踮著脚尖,试著和他对视,可惜还是矮了他一截。
“当然不会。”喘了口气,忽视耳朵边的暖气,他知道她在调侃他的坏人脸,他放柔脸上的肌肉,尽量让自己轻松一点。
她笑了笑,很满意他挤出来的笑容。然后她带著他进入一家可以吃饭、可以喝饮料的简餐店。
吃饭的时候,她想告诉他关于爸爸反对她和他见面的事,几次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法说出口,硬是咬著菜,又将话给吞下肚。
“你想告诉我什么吗?”他看得出她的欲言又止。一向大胆的学妹,有什么话是令她难以启口的?
“毕业后,你打算做什么?”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问。
“等当兵。当完兵回来再说。”
“你不继续升学吗?”
看她一脸的热切,他竟无法说出不继续升学这样的话。“我混了三年,书也没好好的念,恐怕是考不上大学的。”
“关海,你答应我,无论未来如何,你都要继续念书,好不好?”在大家都嫌弃他的时候,她想到的是他对她的好。
“我外婆也是这样说,说没有看见我大学毕业的话,她死都不会瞑目。”他习惯性地抓了抓短短的刺猬头。
她看到了他眼神里的害羞;她明知道就算他没跳下水救她的命,还是会有别的人来救她,可是,她竟放不下他;从两人水中相遇那一刻开始,不知道是她依赖著他?还是他成了她的责任?她总会心心念念,无法平静。
“外婆很辛苦,你不要辜负她的心意,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外婆,别让她老人家再为你操心了。”
今天的她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叨叨絮絮的像个老妈子似地交代一些事。
“嗯,我知道,你放心。”
“你还没有答应我。”她像是讨著糖果吃的小女孩。
他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一张表情。“我答应你。”
“打勾勾。”她将右手比了六的手势,等著他的承诺。
“好,打勾勾。”小指相扣,拇指相印。他如同之前的好说话,轻易地就答应了她的任何条件。
吃完晚饭后,她拉著他走进附近的一家电动游戏城。
如果疯狂能使她获得短暂的快乐,今天就让她彻彻底底的放纵一次吧。
她不想遵守规定,不想当个听话的乖女儿,不想当个逆来顺受的好姐姐,她只想享受这偷来的片刻。
关海带著杨馥非在各式各样的电动游戏器材间穿梭。
游戏城里乒乓叮当的机器声音,还有男女老少的欢笑声,充斥著整个密闭空间,让他们两人常常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听得见对方说的话。
她换了一堆代币后,拉著他从投篮开始。
他的神准,每颗球都命中篮框,让一旁的她放声哈哈大笑。满分的结果,换来的奖品是免费再投一次。这次换她投篮,她也有著敏锐度极好的运动神经,让她毫不逊色地拿到好看的分数。
再来是夹娃娃。
“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她在旁边指挥著他摇杆的动作。“对,我要那只小叮当,你要加油哦!”
他瞄准爪子下抓的方向,准确地抓住蓝色布娃娃的小身体,慢慢地、小心地,将爪子移到洞口。
当她伸手从洞口拿出小叮当的时候,忘情地握住他的手大叫大笑。
“关海,你好厉害!”
“还要吗?”关海也笑了,长到这么大,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开怀大笑是这样的令人舒服及痛快。
她摇了头。“一只就好。”她可是很容易满足的。
接著他们玩起了打地鼠的游戏,可怜的地鼠被关海和杨馥非联手打得连连躲进洞里去哀号。
射击、疯狂赛车、斗牛,每一项游乐设施,他们俩都不放过。像个纯真的孩童,两人简直是玩疯了。
今晚的她,青春洋溢的笑容很耀眼,如同奔放的太阳花,让他看傻了眼,也感染了他的情绪,几度跟著她大笑出声。
快乐原来也可以这样简单。
夜已深,她忘了要回家,忘了要打电话报平安,如果只能任性这一回,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只求拥有这短暂的快乐。
游乐场的另一边摆放著一整排的机台,她看著神奇的小钢珠滚滚地在机台里流动,很是好奇。
“你会打这种小钢珠吗?”她问。
“不会,其实我很少来这种地方。”一个晚上下来,几乎花光了他这个星期的零用钱。
这时,门口有了骚动,一些正在玩游戏的客人纷纷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问。
“不知道。”他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我也该送你回去了。”
两人正要离开小钢珠台,一群警察已经旋风般地走到他们面前。
“打扰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夜深了,为了维护治安,还请大家原谅。”带队的警官例行性地说明。
机台前的客人纷纷站了起来,大家的兴致被打坏,都流露出不耐的神情。
“请大家出示证明文件,供警察核对,若有未满十八岁的,就请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带队的警官眼神锐利地盯著关海看。
关海一脸兄弟样,身旁还跟著一个清雅的女生,尤其这个女生的青涩,一看就知道未满十八岁;这样羊入虎口的镜头,很难不让警察一眼就注意到他们。
畅馥非一听到那句末满十八岁,心里就急了。
盘问的警察狠瞪了关海一眼后,才转身对著杨馥非说:“小妹妹,还在念书?”
杨馥非平常的不惧不伯,在看到十几个警察的庞大阵仗时,也有了怯意。“嗯。”
警察口气温和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
她还在考虑著说词,警察却以为她有口难言。
“别怕,告诉警察叔叔,是遇到坏人了吗?”警察还有意地瞥了关海一眼。
“没有坏人呀,我在这里玩得太开心了,一时忘了时间,我这就回家去。”不要紧张,她告诉自己一定得镇定。
她给警察叔叔一个淡淡的笑容,扯了扯关海的裤腰,看能不能正大光明地走出警察的视线。
“小妹妹,你满十八岁了没?”显然警察没有这么好说话,出于职业本能,他敢断定,眼前的小妹妹一定还未成年。
“我……我快要十八岁了。”只差四个月呀。
“那就是还未成年,麻烦你跟我回警察局一趟,我再请你的家长来接你回家。”警察公事公办的口气。
“不可以的……我爸……”她怎么都没想到,放纵的结果,最后竟然是进到警察局里。
警察把眼睛瞪回关海的脸上。“少年仔,诱拐未成年少女,可是要罪加一等哦。”
“我没有诱拐她。”关海沉著睑、纠结著眉眼,那个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杀人般。
“凶什么凶!你以为你装流氓,我就会怕你吗?别忘了我是警察。”警察擦腰挑眉,与关海怒火相对。
“警察叔叔,他没有诱拐我,他是我的学长,今天庆祝他毕业,我们只是一起来这里玩,一时忘了时间,我们正要走,你们就来了。”她急了,她不能害到他呀。
“小妹妹,反正你得跟我回警局一趟,那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也顺便一起来,有事我们到警局再说。”关海既没有犯罪事实,本来警察也拿他没辙,根本没有带他回警局的理由,可是他那张挑衅的脸,让警察是愈看愈不爽。
杨馥非心慌地看著关海。关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他只是老成,说穿了他也才十八岁。虽然他恶名昭彰,但警察局这样“高贵”的地方,他还没有机会进去见识过。
就这样,杨馥非和另外四个未成年的少女统统被带回警局,不到半个小时,接获通知的家长陆陆续续地抵达警察局。
杨力和双眼充斥著血丝,怒气可以烧毁整座警局。
“爸……”杨馥非颤巍巍地喊著。
杨力和二话不说,就挥掌相向。
清脆的巴掌在杨馥非的右脸颊上留下五条血红印子。
警察局里乱哄哄一片,警察们没空来理会父亲管教女儿的戏码。有些死小孩,是该好好的管教管教,不然就会为非做歹到无法无天。
关海上前一步,却也不能阻止杨力和的体罚行为。
“就是你!你就是那个不良少年,老是把我们家非非载进载出,还带著她打架闹事!”杨力和爱女心切,根本不怕关海的狠劲。
杨馥非努力抑止哭声,更显得她的楚楚可怜。
杨力和说的都没错。关海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只是著急那一巴掌对杨馥非的伤害,但他却无能为力。
“爸,不是的!”她右手抚上热痛的脸颊,希望能减轻一些疼痛。
“什么不是?!你就是跟他认识以后,才会变得这么坏!我以为你已经听我的话,早就不跟他来往了,没想到,你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深夜不归,还跟他在电动玩具店里厮混,还被抓到警察局来,我乖巧懂事的女儿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真是白养你了!我还有脸去见人吗?!”杨力和情绪崩溃地咆哮著。
“长大了,你翅膀硬了,我说过,要是你敢再和这个混混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显然你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杨力和无法控制的情绪,已经拿起一旁的椅子。
在杨力和的人生中,离婚已经让他羞愧得无法在亲友间抬头挺胸。他努力工作,拼死拼活,为的就是给两个女儿良好的生活环境,他甚至不敢再寻求第二春,就是怕伤害到女儿。当他接到警察局通知的时候,还嘲笑警方一定是找错人、拨错电话。现在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他连个女儿都教不好?难道他注定要失败一辈子?!
关海见状,立即挡在杨馥非身前。
他终于知道,这阵子她躲著他的原因。原来她爸爸已经知道了他这个坏学生的存在。那她为了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又受了多少责罚?
这是她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不顾一切地跟他这个坏孩子在一起,他是既高兴又难过。像他这样的人,她为什么要对他这样的好?
作势要朝女儿身上打下去的杨力和,见到关海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不过他还来不及破坏公务,就被警察给拦住,顺便将他手上的椅子给拿走。
杨馥非冷冷地看著爸爸,听著爸爸一句接著一句的教训,突然之间,她不再害怕,也不再有任何的愧疚,她终于明白关海为何总是一张郁结的脸,也明白他为何总是不替自己作辩解。
在认定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情况下,解释根本没有用!沉默,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今晚,她后悔吗?
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宁愿被抓进警察局,宁愿受到爸爸的体罚,她也不要错过这么美好的一天。
今夜,在她青春的回忆里,将是一场永难抹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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