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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 3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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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儿请太皇太后圣祖母安,这就前往太和殿听审。”玄烨一板一眼.一本正经,全然是一副办正事办大事的模样。州{· 么?”太皇太后扬起细而黑的眉毛,转而一想,笑了:, ’这怪我没说清楚。市案的事,你就不必去了,'

“啊?”玄烨猛地直起身子,满脸惊诧意外,“不是说御前大审么了御前,不就得在联之前么?'

“话虽如此,你年纪还小,尚未亲政,不便参与。”“我只坐在那儿听,不说话。”

“不是已命你身边的小鲁子去听了吗?那小东西猴声! 梢,随时给你回报,还不行?'

玄烨忽然收起那副庄重严肃的皇帝威仪,恢复了 小孙子身份,凑近梳妆完毕的祖母,一伸手,搂住了老太太的脖子:“老祖宗,玄烨命苦,六岁没了阿玛,七岁没了额娘,全靠了老祖宗把我养大.以后,我就督你叫额娘叫阿玛好不好?比叫老祖宗不是更亲么?· · 一”

“好是好,可错了辈分又不好啦· · 一”太皇太后心里虽然舒服,却也明白这机灵的小东西在施甜头软化她.暗暗笑着看他怎么迂回到主题。

玄烨于脆拿小圆脸贴在祖母丰满的面颊上.搂着祖母跟自己,一块少! 摇晃:“要是阿玛额娘,还不让我去听审… … ”“那呀,更不让你去了。这是国家大事,非同儿戏口”“可我是皇帝呀!'

' .就因为你是皇帝.又这么小,你在场好些事情不好说不好办。辅臣理政,你不能­干­预。”

“可这江山是我的呀!至尊至尊,连御前大审都不能听,算什么至尊?算什么皇帝?”玄烨放开老祖母,不平地嚷嚷着,进3 15

出急泪。

“皇帝至尊还兴哭鼻子?”太皇太后并不认真,笑着调侃,“不听审有什么要紧?我也不去嘛!'

玄烨冲动地一张嘴:“可老祖宗你,· · … ”他心里一机灵,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后面的话是:“不能坐太和殿,当然不去。”他气哼哼地换了另一句。

“皇上不到就不能叫御前大审,联不到场不准开审。 ' 太皇太后不笑了:“你不可以这样任­性­!'

“我要是就这么发圣谕呢?”玄烨神情上带点挑衅,又似故意装作说玩笑话。

“那是胡闹 没人听你的! '

玄烨呆了半晌,终于激愤地大叫:“天算案是冲着我父皇来的!拿汤玛法当妖人.我父皇还能称英明?明明是在彰我父皇之过! 我不服!不服!'

他没忘记匆匆地向老祖宗请了个安,“噎瞪瞪”地跑了。…… ’皇上!皇上万”苏麻喇姑追了几步,回头看看太皇太后:“老佛爷,你看这… … ”

“苏麻喇姑,你看我头上这朵绢花是不是太艳?_仁一了岁数,大红大绿就扎眼了。”

苏麻喇姑只得回来为老佛爷另挑绢花。

老佛爷有条不紊地照常办她的事,照常写她的字。玄烨一回寝宫,就这么不听话地闹腾,算算也是即位以来第一次,好像也没对老祖母发生什么影响。

苏麻喇姑终于沉不住气,走进次间,说:“老佛爷,三阿哥这事… … ”

太皇太后像没听到一样,提着饱蘸浓墨的斑竹管大提笔,转316

以成圆,折以成方,在一幅梅花玉版笺上非常用心地写着直径半尺多的大字。表情泰然,呼吸平稳,眼睛凝视着笔端,既没有答话的意思,也不希望别人打扰她。

苏麻喇姑硬着皮头又说:“老佛爷.要不,就让三阿哥去听听… … ,,

太皇太后没有放下笔,连眼珠子也没向她转一转,但是,皱了皱乌黑的细眉,说:' ‘怎么连你也说这种糊涂话?眼下是什么时候?别人不懂,你也不明白?'

苏麻喇姑不敢做声了。

“怎么着也不能给辅臣出难题,伤了忠良的心哪卫”苏昧喇姑想说什么,忍住了 ,咬了咬嘴­唇­。太皇太后放下笔,端详着自己的颜体大字,满意地说:' ‘来看看这几个字。”苏麻喇姑自己不会写大字,但在宫里耳濡目染,见得多了,也成为习惯的欣赏者。但见这十六个大字,字字刚劲端庄、风度英俊、气派大方,所谓铁划银钩,有横扫一千军之势.不由得连连赞美。忽又小声说:

“三阿哥这么闹腾,别气着老佛爷… … ”

“气什么,我真的一点不生气!。”太皇太后笑着,眼睛里充满愉悦和疼爱,“这孩子­精­灵之极,就像颗水银珠子,不管滚到哪儿、滚成个什么形儿.都亮光闪闪,与众不同。瞧他为了听审,甜的酸的辣的,什么花招儿不使啊?最后明明冒火儿了,还没忘记请了安再退出去门好孩子啊!'

“可他这么折腾,不吃不喝,饿坏了可怎么办?' “他会饿着渴着?甭费心1 他那寝宫五间屋子,哪儿藏不下­精­致点.公好­奶­茶?不信咱们过会子去瞧瞧!'

苏麻喇姑也笑了,心里感慨不已:太皇太后自来爱才如命,317

就连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一也不例外。知人善任,可不是为君上的最重要的才具品质么?

…… .还有,他寝宫那首领太监得撤!”太皂太后眉头微微一皱,“昨晚上皇帝叫备朝服,他为什么不察告?今儿皇帝闹着上朝,他又往明们这儿一相:一厂事。不能用了。”

“是。”苏麻喇姑恭顺地答应~声.半晌.又迟疑地说;' ’也是奴才瞎­操­心,我看汤玛法这个案子… … 势头不善哩.皇上虽幼,也虑得有几分道理。”

太皇太后胸有成竹地笑道:“辅臣终究是为大清社樱江山着想,自有他们的苦衷,汤玛法是先皇帝的师傅,义救治过我的病症,他们不会把事情办得很绝。御前大会审之后,便会减刑的… … 倒是三阿哥,要给他找一位理学深厚的先生。不然,他也会如他父亲~般任­性­… … ”说到这里.大约触着心头的伤痛,她皱了皱眉,沉静片刻,她恢复常态:“先_I - -西花园逛逛.树芽子都生出来了,我得去瞧瞧。回头再去看他。”

书房的门仍旧紧紧关着。门前跪着求告的太监、宫女已经换了三拨,眼见着太阳升到当头,斜到西天,看着离一片翠微的西山只有尺把远了,书房里的万岁爷对门外这一刻不停地念经般的求告依然不理不睬,看妈、­奶­妈赶来求他喝茶吃饭,他也跟没听见一样不应声,只要有谁推推那两扇门,里面就会传出一声呵斥:

“准敢推门.赶明儿个我办了谁!'

首领太监、云妞儿急得团团转,察告老佛爷,只得来二个字:“别理他。”

真的不理他?万一出点意外,这些人还不得个个灭九族哇?3 上8

他们只得隔一会儿推推门,换取那一声斥骂,证明皇_「安然无恙,也好略略放心二

冰月悄悄转到书房小院的时候,门里门外双方仍然僵持着。她怕人看见了不好意思,又轻手轻脚绕到了 书房的北窗下。自从圣寿节筵上两人闹崩以后,一个多月了,冰月就不肯理睬玄烨。玄烨私下赔礼赔罪,好话说了三大车,也不能让冰月回心转意。可刚才冰月一听说玄烨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不吃不喝,登时着了急,赶紧收拾些自己心爱的吃食玩具,匆匆忙忙往书房跑。

真的来到北窗下,她又有点磨不开了。叫他一声吧,别人听见怎么办?他再来个报复,不理睬怎么办?不叫吧,白站在这。 乙算什么事?真有点无听措手足了。她忽然灵机一动.四面看看没人,便凑近窗户,伸出小手指头,濡些唾沫.在雪白的窗户纸1 - - -捅出一个个小洞,小洞桐连在一起是六个字:“屯哥哥别恼了”。

真是冰雪聪明,为让里面的人认清,个个字儿都是反向的口“月妹妹!”玄烨果然冲过来,隔着窗户惊喜地嚷了一句。“嘘!”冰月示意他小声,并从洞眼里看进去,止遇I 一几玄烨从里往外看的目光,两双亮晶晶的眼清互相凝视着,那边是意外喜悦、感动和委屈,这边是羞涩、歉疚、关怀和同情。“月妹妹,你愿意理我啦?”玄烨声调有些便咽,“三哥哥,别这样,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冰月小声地说,也含着泪.“你快出来吧,到花园散散心,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在老地方等你,好不好?我先走了· · ,… ”

“月妹妹,等等我!”玄烨跳起来就往前门跑,“哗啦”一拨门门,呼地打开两扇门,“扑通”“哎哟”连声,靠门跪着的几319

个小太监一起摔进书房了看到门边跪着的黑压压一片,玄烨一愣,猛地记起,自己是在发火赌气、闭门不出呀!登时进不是退不是,窘住了。

“万岁爷息怒!… … ”

“请万岁爷用茶… … ”

“求万岁爷进膳… … ”

甸伏着的人们纷纷求告,“嗡嗡”一片,倒叫玄烨自在了许多。一眼看到小鲁子也跪在那里,脑门儿顿时一热,沉下了脸:“小鲁子!老佛爷差你办事,胆敢不去:'

小太监连忙磕头回答;' ‘奴才已经去了,听完了赶着回来察告,可书房闭了门… … ”

“这么快就审完了?· · ,… 进来,细说说。你们都起来1 ”玄烨朝其他跪着的人一挥手,返身回书房坐定,小鲁子跟进来,首领太监也随着,赔笑道:

“万岁爷,还是先喝茶用膳吧! '

“不要你管!退下!”玄烨瞪他一眼,他赶紧低头,“喳、喳”地退出去了。

小鲁子细细察告了第一次御前大审的经过,玄烨还没听完,就“腾”地跳起来,嚷道:“这叫什么审判?这不是诚心要审个一锅粥吗?… … 鳌拜也这么说?他没提点别的?'

小鲁子照实回票:“没有,苏大臣怎么说他也怎么说。”“什么?跟着苏克萨哈跑?”玄烨瞪大了眼睛,“刚刚测验出来,西洋历法最准,他竟睁着眼儿说瞎话!不敢主持公道,算什么英雄!我白对他好啦!胆小鬼胆小鬼}'

玄烨非常气愤,冲到柜子那儿翻出模仿鳌拜的那部胡须,又撕又扯,扔到地下:“不成」我要去找老祖宗!御前大审竟也这320

么不明不白,天下人准拿我当傻瓜!我一定得去看这大审,我得说话! '

首领太监赶紧从门外进来,跪到玄烨脚前:“万岁爷.求求你啦{老佛爷交待了,您千万别出官门,闹不好,我们可要掉脑瓜儿呀,'

玄烨狠狠地咬着牙根,满心委屈说不出来,又气又恼,在屋里转了半天圈子,一跺脚,扭头就要出去,云妞儿她们和小太监们“呼啦”上前一起围住劝阻,玄烨气得大叫:“我不去太和殿还不成?我土御花园还不成?'

他的力气很大,一推一冲,宫女太监倒了好几个,他像一头牛犊子似的撞出门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威胁地嚷道:“你们谁敢跟着我.看我不回来使鞭子抽他!'

他撒腿跑向花园,不理睬沿途遇到的许多慌忙回避、面向宫墙跪倒的太监宫女,也不听仿佛是哪个偶尔碰到的皇额娘的呼唤,满脑门的愤慨、激怒,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这算什么!欺负我年岁小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还不让我管!不让我管!

冲进花园,他仍然无目的地乱跑,仿佛要用这样的疯跑发泄他心头胀得满满的愤憩:这些部院大臣、这些都统学士,有几个人懂得算术,懂得儿何?他们怎么知道历法天文?他们怎么能判断天算的是非?可是,我懂!我知道!却不让我管丁我是谁?我是皇上!我是天子!我的江山,我的天下,偏不许我问!而且,辅政大臣,尤其是那个苏克萨哈,老孤狸,皇祖母就看不出来?他不是好人,他在出我父皇的丑,皇祖母怎么就听之任之?

玄烨十分强烈地感到自己被剥夺了!当他奔跑得疲乏、速321

度越来越慢的时候,这种被剥夺感升起来,越来越膨胀,最终完全吞没了 他,压倒了 其他一切愤慨。他惶惑地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望望四周,一旧寸竟忘记身在何处,只觉得满心凄楚.胸日憋闷。

皇帝!天子:想知道的事不让知道,喜欢做的事不许做,要去的地方不准去,这不是愣德住一棵刚出上的小树不让长,硬捆住一只小鹿不许动么:

什么至尊!谁眼里有他?祖母拿他当长不大的小孩,辅臣拿他当小木偶,兄弟姐妹都离他远远的远远的,不敢跟他亲近,阿玛额娘又一早早地撇下他去了,在这个此界上,连明明理当归他的都硬给夺走了,他还有什么?· · 一他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可怜的孩子,没有疼,没有爱,没人理,长大了,也就像那棵一七歪八扭、怪模怪样、丑陋不堪的歪脖子圆头老槐树}… … 喉头有一团棉花样柔韧的东西堵在那儿,热辣辣,酸溜溜,忽大忽小,难受极一f ,逼得他想喊叫、想痛哭,他只得用力紧樱双拳,直紧得浑身颤抖。

“三哥哥! · · 一”背后一个怯生生的小嗓音喊厂一声,玄烨一哆嗦,猛回身,见冰月一手撑着亭柱,遭着启尖,满腔同情地望着他。

“月妹妹:”亥烨大叫,如飞地奔过去,搂住冰月.放古“呜呜”大哭。

冰月也跟着一起哭,可哭得比玄烨文雅,后来,她像个大姐姐似的轻轻拍着玄烨的肩背,边哭边小声安慰:' ‘好了好了,不哭啦,再哭该伤身子了!· ~… 人都说你一整天没吃没喝… … 唉呀{”冰月惊呼着推开玄烨、

玄烨吓一跳,止住痛哭,忙问:“怎么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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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带来的吃的都压坏啦!”冰月说着,掀开她披在外面的红丝绒大披风,露出搭在两肩前后背像裕链一样的口袋,翻开胸前的两个.可不是嘛,芙蓉糕、炸角子挤碎了,凉糕和盆儿糕也给压成了扁团子。

“真糟糕!”冰月懊丧得几乎哭出来。为了收拾这许多样儿的美味小食品,她可费了不少心机.

“唉,怪我不好,没想搂那么大劲儿呀!”玄烨赶忙认错,, .没事儿,压碎了也好吃万”他拿了几块碎糕炸角子就往嘴里送。“快别吃这碎的了,”冰月一把拦住,“背后还有呢!' 玄烨­干­脆为冰月脱去披风,敢情背后还有四个日袋万― 打开:萨其玛、­奶­皮子、酥皮松仁饺、果馅烤饼、­肉­馅悖悖、佛手酥、喇嘛糕、核桃仁饼,还有一小块炙鹿脯、一小条酱野­鸡­爪子,花生、松子、瓜一子、­棒­子各两把,甚至还有一个扁扁的小壶,里面的茶水已经温乎了。

“哎哟我的妈,这么多{五个人也吃不了哇{”玄烨惊叹着,“哈哈”,笑起来。

“要是前面两包不济碎,还有你爱吃的螺蜘悖悖跟荷花糕呢!”冰月意犹未足,遗憾地直叹气。

玄烨不笑了,望着冰月眼睫毛_匕亮晶品的泪花.感动地低声说:

“好妹妹,你真好:'

冰月略略有些伍泥地低了头,旋又扬脸抿嘴一笑:' ’我不好谁好呢?旱听人说过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 … 倒是你这回为的什么?不吃不喝,闹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可不要伤老祖宗的心吗了”

“好妹妹,听我细细告沂你:”玄烨拉了冰月一只手就像323

他们自小以来从不互相隐瞒一样,把心里的委屈和愤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有冰月和他一同气愤、一同伤心,有冰月为他抱不平.他觉得心上轻松多了口一副重担两人挑,两人之间就格外息息相通。

冰月愤愤地问:' ‘花哥哥,辅臣果真敢给汤玛法判罪么了汤玛法是先皇的师傅哇!还给老祖宗治过病… … ”冰月和玄烨一起,都是苏麻喇姑的忠实听众。

玄烨的眼睛倏地闪过一道强光,身上像被冷风吹着,蹿过一阵寒颤。他面­色­发白,恍然有所悟似地说:

“那么,他们表面上审汤若望,其实是审我父皇!' 冰月大吃了 一惊:“他们敢么?这可是无君无父、不臣之心啊!老祖宗不能答应的!,

玄烨又尖起眉毛,疑惑地说:“我也不明白,老祖宗竟答应他们开审! 说是怕那教会里真有逆谋。我看呀,多半还是因为汤玛法说了这几年朝廷是暴政的话,叫老祖宗生气了· · 一”“那么,究竟是不是暴政呢?'

“我父皇在位,行仁政,讲满汉蒙一体。辅臣柄政,复内三院,撤翰林院,排挤汉臣;江南有奏销案、明史案、通海案.江北是逃人法,又嚷嚷着要圈地,哪一桩不是逆着我父皇的旧制?能不能叫暴政我说不清,可总不能叫仁政吧?· ,· … ”“叫什么名称,有那么重要么?”随着熟悉的语音,藤萝架后面转出来身着龙凤团花杏黄袍、外罩出风貂皮绒披风、淡紫与深黄绢花簇着如意式发髻的太皇太后,和平时一样,苏麻喇姑随侍在侧。

“老祖宗!”玄烨和冰月赶紧上前请安,玄烨忙向冰月递个眼­色­:刚才的话题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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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递点子,我全听到了。”老祖宗微微一笑,又敛住,神情渐渐认真了:“仁政,暴政,宽猛张弛,这些自然重要,可终究不过是治国手段罢了。”

“为什么是手段?”玄烨问,聚­精­会神地盯着祖母。太皇太后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地用目光环视;四周亭台树木花草都染上夕阳的金红­色­,树芽花蕾春草都茁然挺拔,生机盎然。她似乎也被感染,微笑着若有所思。

“老祖宗,您决说呀!”玄烨着急,催促一句,

“你们看这个花坛,”太皇太后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方框,“花丛不高不矮,草地不深不浅,恰到好处,所以看去很合适、很漂亮,花和草也各得其所,缺一不可。花丛若是太盛,夺了青草的地盘,花坛不美;青草若是长疯,淹没了花丛,就更不成话。所以,花丛要修剪,青草也要修剪。修剪就是手段,好让整个花坛茂盛漂亮。”

玄烨乌溜溜的黑眼珠仿佛胀大了,凝神地注视着花坛。“你父皇只修剪花,结果草疯长上来,弄不好会淹没花、憋死花!所以必须用修剪草的办法来补正。”

玄烨轻轻地自语:“那么.草是汉人汉官,花是满洲官民?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继续说:“我大清固然要讲满蒙汉一体,可这上下尊卑不能错了规矩,不能存非分之想。只有各安其位,才得天下太平。天算案也罢、其他事体也罢,都会依着规矩次序一一摆正摆齐· · 一”

玄烨不做声了,只静静垂手立着,等待祖母继续教训。太皇太后看他一眼,突然收住话头,回脸道:“苏麻喇姑,过一会儿把我今儿写的那幅字给皇帝送去。还有,今儿的搪醋樱桃­肉­325

和清蒸鸭子做得地道,也让他尝尝。”

玄烨一跪:“孙儿谢老祖宗赐口”

“还没到手呢,谢什么! 哦.我来看看这几个口袋。”太皇太后翻看着冰月背的裕链,“哟,这么多好吃的:要是有一天我这老太婆一也病得不吃不喝,冰月怕不肯送吃食来吧?' “送!送!就送!”冰月急得连连点头,' .送得比这还要多!' “真的?为什么甘”

“老祖宗比三哥哥大,吃得多呀!'

太皇太后不由得哈哈一笑、夕阳把她的脸照得通红,

晚膳,玄烨吃得极香极饱,糖醋樱桃­肉­和清蒸鸭子被他吃个­精­光。随后,他打开苏麻喇姑专门送来的太皇太后写给他的字幅,一1 · 六个大字映人眼帘:

代天理物致治兴化

端在躬行;必先修己。

仿佛昏热中下了一剂凉药,玄烨顿时沉静了,黑黑的眉毛庄重地在眉心聚拢。十六个字,四句话,字字句句在提醒他告诫他,任重而道远;端正又刚劲的字体,更传导出强制的肃穆之气,逼他庄重、迫他深思、催他成熟。他带着这幅字走进书房,贴在书桌对面的墙上,然后面对字幅在书桌边坐下,沉人到一函函书册之中。

此刻,他略略回想起今晨自己不顾一切的一场大闹,觉得那么可笑,就像三四岁的小孩闹剧,真正微不足道!― 一场­阴­霆终于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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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连着好儿个晚上,玄烨书房的灯光彻夜不熄,人们觉得,儿天中!ti。 他仿佛又长大了许多,才、久,宫里传说皇上的汉文师傅又要换了,要换一位学间渊博的理学大师‘玄烨仍然注视着御前大审的进展。他沉稳多厂,再不闹小孩子脾气,连撕扯坏了的鳌拜式胡子,也重新修整如旧。有时候,大审中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荒谬故事传到他耳边,他一也尽力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无可奈何地仰头望望屋顶或是天空。就连练骑­射­与鳌拜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不再缠着鳌拜反复盘间御前大审的事了,甚至“天算”、“历法”、“西洋”等字眼他也避免使用:只有一次,他很小心地凑在鳌拜耳边悄悄说道:“苏克萨哈最恨洋教,人家说他有一百二十个心眼儿。你是个直­性­子,可别叫他给蒙了!'

当然,注视御前大审的,远远不止玄烨一个人。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紧张。在第九次御前大审中,西洋天算学被完全否定。一向支持西洋天算的许多汉官,只有龚鼎尊和吏部侍郎冯溥两人敢于出头力争,但归于无效口辅臣苏克萨哈和鳌拜,立刻以谕旨的名义,批发了从此革除西洋天算的最后决定口太皇太后还是神态自若、和蔼如常。只有苏麻喇姑知道,她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爱读史书,尤其是《 汉书》 ,简直有些人迷了。

第九次御前大审革除了西洋天算,结束厂冗长的、繁复的天算法辩论。突然,汤若望之狱急转直下,爆出了皇子殡葬案这一重大变化,使得谋反、妖言惑众、邪教异端、虚妄天算等327

等一切罪名都黯然失­色­,都被推开,仿佛暗夜中数点火把间蓦在燃起冲天大火!

可伯的皇子殡葬案由原告杨光先揭发出来,这就是他的第二记掌心雷!正如汤若望自己所预料,是最后的致命一击。皇子殡葬案的终审判决呈文说:由原钦天监刻漏科杜如预、杨宏量二人作证,是汤若望指使修改了董鄂皇后之子荣亲王的葬期葬地,不用正五行,反用洪范五行,山向、年月俱犯杀忌.致使端敬皇后、贞妃和先皇帝先后死亡,事犯重大,十恶不赦!因此汤若望及原钦天监七名官员尽应斩首示众!

辅政大臣毫不迟疑,立刻批准了礼部的呈文,并决定召集第十次御前大会审,以御前的最高等级终结全案,给汤若望最后定刑。

因此,第十次御前大审气氛极不寻常,除了岳乐、龚鼎擎、魏裔介等少数王公大臣困故不能出席之外,参与的官员总数竟达二百余人,可说是荟萃满汉英俊于一堂了。审判的内容又极富刺激­性­:这个七十三岁的白发白须洋教士,竟是一个要毁灭大清江山的魔鬼、一个用妖术断送了大清皇帝、皇后的妖人!文武官员得知这耸人听闻的罪名,大审之前业已义愤填膺,许多人甚至临行时请萨满太太跳神驱邪,要在这最后的审判中破妖灭魔,一显身手.

当辅政大臣苏克萨哈宣读礼部的最后判词的时候,太和大殿显得格外森严肃静,王爷、大学士、尚书、统领,这些全国最高的首脑人物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几乎屏住了呼吸。苏克萨哈朗朗的声音,在高阔深邃的­阴­暗的大殿中回响,与从四壁和藻井深处传来的回声混合一起,竟如沉沉闷雷拖着不绝的余音在人们四周震荡,造成极其威严的效果。于是,一张张脸都328

铁青着,为了适应这个场面,大家都戴上了这副令人生畏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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