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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纳贤良

大汉都城长安,在今西安城之西北,所谓未央区者,便是汉之长安中心所在。唐城赫赫,汉宫萧瑟。断壁残垣,掩去几多风流!

汉家长安,高城十余里,人口近百万。所谓禹贡雍州之域,天文井鬼之野。汉家将长安附近划分为三府,中为京兆府,比喻京都吉兆,千载流光;左曰冯翊府,二匹天马振羽,飘飘欲仙;右为扶风府,恍若天庭在即,清风可凭。仅此三个地名,便可窥知汉家皇帝志向何在。

这三府之地,尽收八百里秦川肥地沃水,天下之富无过其右。当然,真正威严之处,却莫过皇家宫苑:未央宫富丽堂皇,建章宫千门万户,甘泉宫渺若仙境,上林苑广袤无垠……然而那都不是平民百姓能去的地方。老百姓经常光顾之处,还是长安城中最大的叫卖场所:东市。

两千一百三十九年前,也就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皇帝之一——汉武帝刘彻登基后不久,长安东市便越发热闹,更显繁荣。这里除了平日粜卖珍宝奇货的商贩之外,突然间来了许多外地人,有的峨冠博带,有的破衣烂衫;有的寒酸潦倒,有的气宇轩昂……这些人虽然模样各异,口音不同,但他们的心情却是一样的焦急,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刚一登基便求贤若渴的皇上尽快地召见自己。皇上今年刚满十六周岁,正是可以轻易说服的年龄,谁要能捷足先登,就有出将入相的天赐良机。

皇上起用新人的消息,三天两头地从未央宫中传出,飞遍长安的大街小巷。京城的人们也着实让外地人稀罕:他们鼓起并未吃饱的肚皮,整天吹嘘着所谓的宫庭秘闻和宰相大臣的事儿;闲坐在街头的一堆老叟,只要开口,就能给你“侃”上大半天秦皇汉祖的故事;面带菜­色­的小贩,只要你跟他唠,保准一会儿便把皇上最近新用了张三还是李四,连他的来历都给你说得清清楚楚;最让外地人惊讶的还是那些拉着车到处送人接人的“板儿爷”,只要你坐上他的车,给上几铢钱,他不仅会很快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还会根据路程远近,给你恰到好处地侃上一阵朝廷花絮,说不完他就给你多绕俩圈儿也得把这点故事给你编成喽,大不了再多要你几个铢。最大的受惠者当然是那些应诏而奔长安的各路能人,他们来到京城不需三天,即使没有什么故旧引见,也能将朝中情形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儿。

人们最为关注的,当然是皇上身边那些最重要的位子。率先传出的消息是,皇上任命当年平叛吴楚七国之乱的功臣魏其侯窦婴为宰相。这没什么稀奇的,窦婴本来就是文能信笔长篇奏章,武能统领万军千将的全才,何况他的姑妈又是当今皇上的亲祖母!接下来的任命让人开始有点意外:原给窦婴跑腿的郎官田鼢,一下子被命为太尉,地位仅次于窦婴!但过了一两天,大家也就释然了:原来这个田鼢,是皇太后的同胞弟弟,只因他与皇太后不是一个父亲,所以才姓田。如今母以子贵,儿子当了皇上,太后要把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安排个大官,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接下来的任命让人们更为惊奇。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老臣,如许昌、庄青翟等人,未能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担任御史大夫、郎中令一类的要职。皇上把这两个重要的位子,给了年不足三十,并无什么名气的赵绾和王臧!赵绾是个白面书生,他在景帝时曾提出过要清理明堂之类的建议,让他当御史大夫,勉强还孚众望;而那个王臧,据说是齐国来的一个无名小辈,只是因为主意多,能出口成章,便得到了皇上的喜爱,年纪不足三十,却让他主管皇上的诰命奏折,朝中的文书露布。人们不禁捏出一把汗来!可是回过头来想想,皇上也才不过十六岁,要那么多的老臣做什么?窦婴五十出头,田鼢四十来岁,再加上两个二十多岁的御史和郎中令,不也合适么?

长安城中议论纷纷,各路才子们却喜上眉梢。皇上在任用新人,而且是不拘一格!下面的问题是,怎样让皇上尽快召见自己!他们一面托人找门路,一面警惕地注视着自己的周围,看谁比自已强。听说广川大儒董仲舒来了,他的大弟子公孙弘也来了,还有一个人,姓名很怪,姓汲名黯,皇上听到他的名字便将他的奏折要了去;来自吴越的严安,说话谁都听不懂,只能靠写字表达自己的意思,皇上也派人取走了他的上书;更让人兴奋的是,皇上敬慕大辞赋家枚乘,竟派人用车去接他,还因怕他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专门让人在车轮外边裹上蒲垫子——这便是“安车蒲轮”。人们对皇上的这种求贤若渴之举更为钦佩,别看他年纪轻轻,说不定是汉家的第一号有为之君呢!

天有不测风云,长安上空也不例外。小皇上如此折腾,早让他那瞎了眼的老祖母——太皇太后窦氏的鼻子直痒痒。许昌庄青翟等老臣,当然要趁机给她弄点辣椒面儿做“鼻通”,于是一个喷嚏打出来,长安恍若出现一次小地震。专门负责接待外地应诏才子的公车令韩不识,被太皇太后叫去数落一顿,回来时一张马脸拉得驴面一般。他把公车处的车辆撤回一半,自己却弄两坛子杜康,在那里狂饮起来。第二天,长安城便传出了另一个消息,太皇太后在宫中组建了“影子内阁”,当然是太皇太后为中心,以“无为而治”为纲领,按文景二帝的既定方针,衡量当今皇上的种种行为。太皇太后的旨意是,如果小皇上再敢大改祖宗规矩,她就不客气了!甚至有人传说,太皇太后还派一个亲信到淮南王那里去问候,淮南王刘安可是汉高祖留下的最近的骨血!

长安顿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东市上的人市淡了,招摇过市的大儒少了,公车处前人马稀了,唯一增多的是长安市民的谈资。一个自称与大内有联系的商人说,皇上表面上是收敛了许多,实际并未停止行动,他的大内侍卫公孙敖等人,还在长安城里四处观察,留心探访,专找那些有特殊本领的智士奇人。

这天中午,烈日驱走了东市上叫卖瓜果蔬菜的,甚至连牵牛赶驴的人也躲到了树下和城门底边,大街上只有卖柴禾的还在坚守着阵地,反正太阳点不着、晒不坏他们的竹木柴草,闲着也是闲着,呆着吧。

就在此时,只见两头老牛各拉着一辆大车缓缓走来,从老牛的喘息上感觉车载很重,但车上不知装着何物,谁也看不出来,只见车顶上是用麦草苫起来的,像个小房子。那些麦草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发白,分明已经走了好长的路途和时间才到的长安。再看赶车之人,人们的眼前不禁一亮:他的个儿清瘦细高,却透着矫健;衣着素朴简洁,然掩不住飘逸,身高足有九尺之余(汉代的量具尺度比起今天要小得多,当时的一尺也不过现在的六寸左右),虽经风吹日晒,但那清秀的面庞上还是充满着自信和傲慢;加上头戴一顶竹制高冠,腰间挎着一柄长长的宝剑,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一看就不是凡人!

如此气氛之下,来了个如此非凡的人物,人们不禁从树荫、城下又走回烈日之中,想看看那车上究竟是何宝物。有个在东市上远近闻名的泼皮,名叫柿子朱三,因为头长得像个柿子,故而闻名。柿子朱三是个卖红烧猪蹄的,他第一个冲上前去,拦住那细高个儿大叫:“客官,天太热了,来个猪蹄子,去去火吧!”。

那人对他笑了一笑,­操­着齐国的口音说:“猪蹄也能去火?俺还头一回听说。你要是卖清水马蹄,那还差不多!”

众人也都大笑起来。长安东市的人都知道,清水马蹄产在吴越一带,那是贡品,只有宫中常有,长安市面上偶尔见到一点,马上会被达官贵人们一购而空。而柿子朱三篮子中的红烧猪蹄,少说也做好三五天了,头一天卖不掉,第二天便用大锅再蒸一回;三天以后,那猪蹄看起来黑里透紫,要说味道,可跟芋头差不多了。

柿子朱三哪管这些,只要来了生人,他便觉得生意送上了门。不管人家要与不要,先拿出一个递到手上。“客官,您别说,我这猪蹄,还真有清水马蹄的功效,吃了之后,保证让你去火消暑!”

“是啊,我要吃了,转眼就得往茅坑里跑,当然不会有火了!”那细高的齐国人笑着说,根本不去用手接。

一旁的众人听到这话,不禁哈哈大笑。

柿子朱三被臊红了面皮,更有些着急,他转念一想,这手既然伸出去了,就不能缩回。于是索­性­将那猪蹄向对方的手上扔过去。他心想:接与不接,反正是出了我的手。下面,我们就看好戏吧!

那人开始并不用手接,眼看着那个大大的黑里透紫的猪蹄直落地上。众人心想,完了,要惹事了!

眼看着黑紫之物落入泥中,不料那细高的齐人单脚一跳,看似躲避,可另一只穿着草鞋的脚却踢了过来,只见那行将沾泥的猪蹄突然飞了起来,竟然落回柿子朱三的篮子之中!

众人大开眼界,连柿子朱三也是奇怪莫名。可泼皮自有泼皮的招数,他将篮子往地上一 扔,大声叫道:“哎呀!你踢着我的手啦!”随着篮子落地声响,七八个更黑更紫的猪蹄落了一地,个个染灰沾土,像一块块刚扒出泥的烂藕节一样。

众人瞪大了眼睛,柿子朱三要耍无赖!

长安毕竟是长安人的长安,长安的热闹更是长安人看不够的风景,何况泼皮也有三个皮泼的朋友呢?转眼间,众多围观者堆了上来,看这个外地人如何收场!

那齐国男子并不惊慌,他双手一揖,说道:“仁兄,你若没有钱用,可向小弟索要一点,何必用这种手段,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呢?”

柿子朱三听了这话,觉得更没面子。“什么?照你这么说,是老子想讹你不成?你拿着铜锣在长安城中,里三圈外三圈的边打边听,我柿子朱三有没有欺负过别人?分明是你弄翻了我的篮子,搅了我的生意,还敢说我讹你?”说着,他一把抓住牛车:“你今天不给我说个清楚,弄个明白,这两辆车,你就别想拉走了!”

那细高个子并不生气,却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赶着牛车赶了两个月,好容易来到长安,没想到遇到你这个识货的。柿子老兄,你揭开看看,你要得起吗?”

柿子朱三听他叫自己“柿子老兄”,一时不好泼下去,便伸手扯开了车上苫着的麦草。让他吃惊的是,车上既不是宝物,也不是吃的用的,原来齐刷刷的,全是竹简!

众人也看呆了,乖乖,两大车竹简,两个月才拉进京来,这准是要献给皇上的!

柿子朱三是个除了朱三的“三”字,还多认得一、二两个字的主儿,要这些竹简有什么用?

可也不能就这么拉倒,那多没面子?再说,那几个猪蹄,他留着还能讹别的人,这些东西都没了,他后半晌不就没事­干­,肚子也就没法填上了吗?他抬起头来,看到那高个子身上还佩带一把宝剑。于是伸手便抓:“来吧!老子要竹简,没的用;这把剑,就给爷割猪蹄吧!”

那细高男子并不惊慌,只是伸出右手,将剑护祝柿子朱三见一只手夺不过来,便是两只手来抢;可是两只手全用上,也动不了那剑半分。这下子他傻了眼,便对着身边的几位叫道:“张四,李五,王小二,你们三个整天吃老子卖不掉的猪蹄儿,这个时候,还不帮爷出把力?”

这一叫,果然有用,只见又有三个泼皮,急着冲上来相帮。四个人都来夺剑,八只手分别攥住长剑的剑鞘,那细高个儿左手护住剑鞘上端,右手早将剑柄握住不放。

这里围成一团,早惊动了几位巡逻的骑士。他们在为首的一个大汉的率领下,悄悄勒马,停在人群之外,驻足观看。

柿子朱三以多欺少,此时当然是得意洋洋。他对着外地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还不识相?再不松手,老子们就动手了!”

细高男子脸上还是笑着,双手将剑连鞘渐渐向上抬起。柿子朱三等四个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四个人八只手,还有四个肥猪一样的身子,竟然压不住剑,被他慢慢地举了起来!

长安人大都是见过些世面的,这等功夫,谁还看不出点门道来?众人非常自然地向后退去,退去,他们要给这位细高男子让出“场子”,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那四个猪一般的无赖,也知道自己这回惹了大祸。可是,不管是祸是福,长安人惹得起,也就撑得住,不然,将来他们还能在长安呆么?王小二和李五眼看压不住剑了,又怕那人右手将剑拔出,于是趁自己离他近些,便伸出腿来,想将那人绊倒。

两个一齐伸腿,早被那细高个子见到,只见他右腿拔起,飞起一脚,右边的王小二就“扑通”一声,ρi股将地面砸了一个坑,再也爬不起来;而那条腿毫无阻碍地再飞过去,随着一阵风起,李五腾空而上,飞出十步之外,ρi股朝天嘴啃泥,跌落在围观的人群之外!

长安街头,一片叫好之声。连那个大个子骑兵长官,也不禁点了点头。

柿子朱三见今天要大栽面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朝张四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双手一 松,不约而同地从腰中掏出两把短刀,便向那人刺来。

那细高个子岂是吃素的?早在两个泼皮松手之际,他便以疾速之势将剑抽出,只见一道寒光,从半空中龙飞而下,“刷”“刷”两声,柿子朱三和张四手中的刀,便被挑得无影无踪。

众人还未来得及叫好,只听又是“刷”“刷”两声,柿子朱三和张四两个人那原本长长的头发,被他齐斩斩地削了个多半,两个人的头顶上,几乎都露出了头皮!

“啊!”众人发出的不是叫好,而是惊叹!

再看那柿子朱三和泼皮张四,早吓得浑身发抖,如同筛糠,两腿发软,跪到地上,口中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细高个子移步前来,一脚将柿子朱三踢得趴在地上,然后将左脚踏上他的肩后,用剑指着地下全是泥灰的紫猪蹄,对张四说:“把它捡起来,送到这个柿子头的嘴里!”

张四不敢不依,哆嗦着手,将那个实在是肮脏也实在是难看的猪蹄塞到朱三口中,口中还颤抖着说:“兄弟,这回你就自产自销了吧!”

不料那柿子朱三却嘴叼着猪蹄,呜噜呜噜直嚷嚷:“好汉!老爷!你放过小人,小人以后天天送你最新鲜的猪蹄子!”

众人哈哈大笑。

这时,那个骑马的头儿嘴一呶,几个士兵急忙下马,来到人群前面,大声嚷道:“长安街头,岂是你们闹事之处?快快让开!”

听到这种声音,围观者急忙闪让。柿子朱三从地下抬起头来,好像与来者认识,急忙招呼道:“公孙敖将军!这个人欺负我们长安人,你快来收拾收拾他!”

细高男子顺着众人的目光,举目看到十步之外,有一青年将领,身穿盔甲,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向他这儿观看。于是他把左脚抬起,向那将军双手一揖。

那个被称作公孙敖的将军,也在马上双手抱拳,表示回礼,然后“蹭”地一声,跳下马来,顺着围观者让开的一条路,径直走向前来,再次抱拳相揖,问道:“在下公孙敖,是皇上身边一等侍卫。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细高个子见来人彬彬有礼,便抬起右手,将剑放入剑鞘,然后回敬一揖,答道:“将军不必多礼。在下乃东方齐国人士,姓什名谁,都在竹简之中。你就称我‘东方一剑’吧!”

“东方一剑?”长安人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又觉得这名字很是鲜亮。

公孙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他笑了一笑。“东方先生,你是奉皇上之诏,前来献策的吧。”

“正是。”细高个子点头称是。

“那好。请你带上牛车,随我进宫。”

长安人都瞪大了惊奇的眼睛。他们知道,这回齐国人要大发了!如今小皇上轻易不见外人,只让公孙敖四处打听,有智士奇才方可面见皇上。今天公孙敖要将他直接带入宫中,真可谓吉星高照啊!就连趴在地下一直没敢起来的柿子朱三,这时也爬了起来,向细高个子磕头道:“壮士,英雄!恭喜你大吉大利,小的隔三差五的,给您送最好的猪蹄儿!”

众人又都大笑起来,边笑边看那个自称“东方一剑”的反应。

不料那“东方一剑”不以为然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公孙将军,你的美意,我是领啦。

不过,我这两车书简,你能保证,皇上看了后会喜欢吗?”

公孙敖两手一摊:“东方先生,皇上喜欢还是不喜欢,那要看你这些竹简上写得怎么样了,我怎么会知道?”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随你进宫,万一皇上不理我,我不就得坐冷板凳了么?”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公孙敖笑了。“东方先生,你初来长安,大概还不知道吧!这长安城中,从外地进京献书者,不下千人,皇上召见得过来吗?至于所献之书,更是汗牛充栋了!坐冷板凳的成百上千,你连这点准备都没有,还要进长安来?”

“东方一剑”双手再揖:“那就烦请仁兄代劳,将此两车竹简呈交皇上。东方一剑不愿在长安依次等候,宁愿回到齐国平原,一边读书练剑,一边恭候皇命,将军以为何如?”

公孙敖想,这个人好大的架子!难道还要皇上专门派人上门请你?回到家中,你倒是舒服了。可我怎么交待呢?想到这儿,他看了看对方一眼,又想到号称“东方一剑”,于是突发奇想,顺口说道:“东方先生,既然你自称‘东方一剑’,本将军刚才也看到你的剑法甚是了得。既然你我想法不一,那何不比试一下剑法?”

“你要和我论剑?”

“对!如果我公孙敖输了,我保证将你的两车竹简呈交皇上,同时放你回家;要是我胜了,你可要听我的安排,在长安城的公车处,耐心等待。”

“好!”“东方一剑”双手抱拳:“公孙将军,请吧!”

公孙敖毫不客气,左手按住剑鞘,“哗”地一声,亮出一条四­射­寒光:“东方先生,请!”

长安人这回开眼了,他们在京城呆了那么多年,还没见亲眼见过皇上的一等侍卫和一个外地人在大街上斗剑!所有的人都露出欣喜的笑容,同时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讶!

烈日之下,东市的人流熙熙攘攘。爱看热闹的长安人,自动地让出了偌大的一个圈圈,给两名试剑者留下纵横跳越的空间。东市就在长安东门之内,而韩不识所主管的的公车处也就在东门里边往南不远,早有一批还在“待诏公车”的人物前来观看,后来连“处长”韩大人也按捺不住了,携着个酒坛子也跟了出来。他今天中午又喝了许多酒,歪歪倒倒地来到角斗场,只见二人已经打上了,于是顺着众人给他让开的道,他将酒坛子往齐国人带来的牛车边上一放,自己靠着牛车的辕上,就观战起来。

随着长安人的一阵叫好之声,公孙敖露出了皇家一等卫士的独到剑术。比起那些只知看热闹的长安人来,韩不识的见识自然要更多更广一些。他知道,公孙这个家族是举世闻名的望族,其先人原是战国之际诸侯国各位公子之后,他们中间凡不能世袭爵位者,便以公孙为姓,其中有能耐者,要么是文质彬彬,名满天下;要么是武艺超群,功勋卓著。公孙敖乃皇宫总管大行令公孙贺的亲弟弟,在皇上的三百名大内侍卫中,武功堪称一流。对那些没有什么本事的,公孙敖连看都不看一眼,韩不识曾要找他比试比试,公孙敖都借故推脱了。今天他肯定是找到了对手!

韩不识再定睛一看,哎呀妈呀,可不是嘛,那个齐国人看起来个头细高细高的,可他两腿分开,站在那里,如松定磐石,任公孙敖三番五次重剑击来,却是纹丝不动。他手中那把宝剑,在日中明晃晃闪着寒光,公孙敖每次冲击过来,那细高个子只是一味地挡过去。就这个简单的挡,也显示他很多本事:公孙敖的剑从上边来,他却从下边举剑挡过,一下子便把来剑荡起——若是寻常之人,那剑早就被挡飞到几十步开外,好在攻者是公孙敖,才不至于让剑飞出!公孙敖的剑再从下边刺过,他便从上边将剑压下,公孙敖只能抽剑回来,另想它招——不然的话,那剑不是落在地上,也是碰着泥土,那也是面子上无光的事儿。公孙敖变幻着剑法,一会儿从上面佯攻,一会斜着从侧面逼进,都被那人用一个“挡”字,轻松地化解。如此这般,公孙敖试探­性­地进攻了二十余招,显然不能奏效。当着众人的面,公孙敖有些恼怒。

只见他面­色­一红,便使出杀招:腾地跳起,离地约一丈之高,双手举剑,像用刀一样,来个“剑劈万韧”,劈将下来!

韩不识明白,公孙敖的这一招,并非置对方于死地,而是要他躲开,要他动动地方,挪挪窝!

老在那儿不动,别说是公孙敖了,连我韩不识的脸上都挂不住!再看那细高个儿,还在那儿兀自不动,只是将右手抬起,将那把锋利无比的剑,对着公孙敖的两臂之间空虚之处,往上一挑,然后双手持剑,如做一“长虹贯日”之势,再也不动了!

韩不识大惊,他的酒也被惊醒了一半!这一招看来无力,实则厉害无比:公孙敖如不改变架式,那剑劈将下来,即使对方依然不动(傻子才会不动呢!),虽说公孙敖可以往后仰身,让头和面目避开剑锋,可他至少要丢掉一只手臂!而且这回不是对方要刺他,而是他自己要撞到对方的剑上,左臂碰上左臂丢,右臂碰上右臂完!等到他自己的剑再落下来,也只有一 只手臂持着剑了,在一只手臂被斩掉的情况下,谁还能保证那剑仍有杀伤力?

说时迟,那时快,就连正从半空中落下的公孙敖也明白了这一点。他心中一急,后悔自己过于孟浪,急于求成,此番可能要坏事!情急之中,他向后仰去,本能地松开右手,让开对方的剑锋,可是左手随着身体的下坠,眼看着依然躲不过对方的剑刃!

公孙敖两眼一闭,由他去吧,反正卫士手中的剑不能丢!

众人都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公孙敖如何在“长虹贯日”之上訇然坠落,而坠落之后是何等的惨象。可正在他将要坠到剑上之际,那剑却被细高个儿斜着抽了回来,顺着公孙敖张开的右臂悄悄溜开,而那细高个儿的左脚也在移动,然后右脚顺势一踮,一下子踮出五步开外,等到公孙敖落到地面,再睁开眼睛时,只见对方将剑舞起,如同旋风一般,将自己罩在其中!

众人齐声叫好。不懂行的人,只看到一个力盖千钧,一个轻若灵猫。而韩不识和公孙敖却异常明白:这个细高个子不仅用非同寻常的速度让开了对手,而且在用“花剑”吸引众人的目光,不让公孙敖在众人面前出丑。等到公孙敖定下神来,他才将自己的一团寒光向公孙敖“滚”将过去。

公孙敖从心底感激对方的好意。他本来想放下剑来,俯首认输,但一看对方没有止下之意,便只好上来与其伴“舞”。这一回,两个看似真打实杀,实际是舞剑表演,只不过剑法不同,路数各异而已。公孙敖虎背熊腰,身着铠甲,如一头雄狮,一边吼叫,一边发威;而那细高个人如鹤翱翔,翩翩弄影,跳飞左右,不留痕迹。公孙敖来一个“饿虎扑食”,细高个便使出“鹤翔九天”;公孙敖再来一招“气吞九牛”,细高个便“亮翼云梦”;两个你来我往,“舞”了一百个回合,当然是不分胜负。长安人当然开了眼,他们拼命地叫好,嗓子都喊哑了,当然喊不出个结果来。

这下子恼怒了韩不识。哼!你们两个,在这儿玩起了花活,瞒得了别人,难道还瞒得了我韩国大将之后韩不识么?尤其是这个公孙敖,过去你何等风光,甚至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上来便露了怯,还要和人家虚与委蛇。看我的!他带着五分酒意,伸手夺下了身边卫士的长剑,一下子冲到圈中,大声叫到:公孙将军,末将也来玩上一玩,与你共战这个齐人!

在一旁观战的长安市民,这回更是齐声叫好。公车令韩不识,一个力能扛鼎的人物,一个酒山­肉­海大力士,谁人不识?“好啊!好!”众人大声叫起好来,一阵沙哑之声。

公孙敖定了定神,看着酒气扑鼻的韩不识,心想,这个滚刀­肉­掺和进来,可就不好玩了。他不仅要和对面这个“东方一剑”玩一玩,可能也是要和自己耍一耍。他不仅要看看“东方一 剑”的真本领,也是想和自己叫叫板。比下去么?两个打一个,赢了也不算本事;万一这个醉鬼胡来一下,将眼前这个英雄伤了,自己怎么收场?可不打,也下不了台啊!于是他点了一下头,硬着头皮,便与他们周旋起来。

此时“东方一剑”却异常清醒。交手好一阵子,他已知道公孙敖是个有情有意的人,两人会剑会出了情谊,自不必再担心他会对自己使出恶招。可眼前出现的醉鬼,看上去就是来者不善。他将右手抬起,将剑举平,然后将左手拭着剑锋,拱腰一揖,也不问醉者姓名,便说一 声:“二位请吧”!

韩不识并不搭话,他将手中的剑直直地立着,突然一个箭步,向前冲去,手中的剑自然下压,对着细高个的右手便刺,来个“霸王试鞭”!那细高个儿倏地转身,避过锋芒,让过他一 剑。

公孙敖在一旁本无动静,可一见到韩不识来势凶猛,于是也把剑指向细高个人,而自己的眼睛却盯住了韩不识的剑锋。那韩不识一颗心思全在细高个儿身上,见他躲过一剑,便将右脚定住,左脚向前跨上一步,右腕随之翻转,一个“夜走流星”,那剑直向细高个儿的咽喉逼来!细高个手疾眼快,将头一低,一个旋子,轻若猿猱,跳到了公孙敖身后。那条探海之剑乘风而来,探到公孙敖的剑边,公孙敖急忙让过,不然的话,成了他与韩不识对剑了!

好个韩不识,来个左脚小步,右脚跨开,急旋三圈,也转到公孙敖身后,然后跳越而起,单手举剑,直指对方的心窝,又使出一招杀手剑:“蛟龙探海”。公孙敖大惊,心想韩不识的这一招比自己刚才那个“剑劈万韧”要凶得多,于是自己也持剑跳起,腾空来到细高个儿身边,准备无奈之际,自己用剑将韩不识的探海之龙挑开。不料“东方一剑”微微一笑,双脚就地猛蹬,两手平举,如生双翼,向后纵身便跳,人如大鹏,展翅而起,轻轻落到围观的人群边上。众人叫好不迭。

韩不识见他躲过自己的三剑,再往后便是人群,心想,我再来一招,看你往哪儿躲去!于是也乘机跳起,裹挟着沙尘,先是将剑自下至上荡起,如对方伸剑,便被他这一荡而飞;而自己的剑,转瞬之间,又从半空中自右上方朝着向左下斜劈下来,看那样子,是想将对方连头加臂,一剑砍开!这便是韩家传世剑法——“斜削笋峰”。公孙敖吃了一惊,再追上来已是不及,只见那边“东方一剑”并未以剑来挡,而是先向后缩,躲过一荡,然后将身子向右一 侧,以斜对斜,右手将剑举过头顶,却将剑锋斜向左下,看似挡住对方的斜劈,实则向上轻轻一迎。

韩不识来势之猛,大有泰山压顶之态,下面一剑斜迎,正呈一个交叉,这回谁也躲不过谁,只听一声巨响,其声铮铮刺耳,众人以为下面挡着的剑必然断作两截。不料定睛一看,断作两截的剑不是下边的,而是韩不识手中的那一把!韩不识人未立稳,那细高个儿的左脚却已伸向前来,轻轻一绊,只听“扑通”一声,人已跌落地下,然而又是“当”一声,那把残剑之柄,落到地下。再看那韩不识,只见他持剑的右手,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手直流!而此时公孙敖也将手中的剑向地下一扔,双手向前深深一揖:“东方大人,末将服输了!”

韩不识这时酒已全醒。他实际上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见公孙敖都弃剑服输了,他还逞什么英雄?他急忙爬起来,用左手捧着自己的右手,两手向上,向细高个儿作揖道:“壮士,了得!

韩不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那细高个儿并不回话,急忙将剑收入鞘中,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葫芦,倒了一点药面面出来,敷在韩不识的手上。“得罪,得罪。这点药,敷上就好。请问大人尊姓大名?”他一边敷药,一边问道。

“在下韩不识,是长安的公车令。”

“原来你就是韩大人?在下这两车竹简,本来还想请您呈送皇上呢。”

韩不识看了看身后的两辆牛车,“这么两大车书简,你就是用牛车拉来的?”

“是啊,一开始我嫌牛走得慢,就套上驴子。没想到驴子拉不动!”细高个子说道。

“先生是何处人氏?牛车拉书来到长安,走了多久?”韩不识平和地问道。

“在下齐国平原郡人,从平原到长安,老牛重车,走了整整六十天。”细高个子平静地回答。

“两个月的时间,多辛苦啊!快,快到我的公车处,歇上几天!”韩不识热情地拉着他,就往东门方向走。

细高个儿拦住了他。“韩大人,我与这位公孙将军已经约好,由他将我这两车竹简,送给皇上过目。”

韩不识知道,有公孙敖在此,自己派不上大用常本来自己这个公车令是有用场的,都是瞎了眼睛的太皇太后那一顿臭骂!班耍彼这口气,不知是为自己所叹,还是为对方而叹:“你走了两个月,累都累坏了,这两车竹简,让公孙将军弄走,可你的人,随我去公车府等候皇上的诏书,怎么样?”韩不识非要将这位奇士拉走不可?

“韩大人,多谢了。在这之前,我已与公孙将军说好,他把竹简送给皇上,我回平原老家候旨。”

他要回平原老家候旨?韩不识惊呆了,另外几位外地来献书的人也惊呆了。这个人的谱儿也太大了!别说你这两车竹简,我们才只有两捆竹简,皇上都没看过来呢,我们只好耐心等候,就因为会两手剑术,皇上就会求你么?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公孙敖,见到履行自己诺言的时候到了,便走向前来说:“东方先生,公孙敖既然认输,便理当今天就将这些书简送呈皇上。至于东方先生在何处等候……。”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韩大人,你的好意我领了,待我从平原再来长安之日,我们再会吧!”说完他将那两辆牛车的缰绳交给公孙敖,自己起身便走。

“东方先生,慢一点!”公孙敖将手一招,他的那匹白­色­坐骑跑了过来。公孙敖将马缰绳送到细高个儿手中,真情地说:“东方先生,这匹马名叫‘千里白日风’,你骑上它,三 五日便可到达长安。公孙敖今天一马换二牛,外带两车书,占了先生的大便宜。望我们能早在长安相见!”

细高个儿很是激动,也深情地看了公孙敖一眼,说道:“多谢了,公孙将军!”然后他翻身上马,对着马的ρi股拍了一下,“驾!”然后扬长而去。

望着他那远逝的身影,公孙敖笑了。

韩不识若有所失,看着身边两个儒生模样的人,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这帮儒生,老盯着我­干­啥?要书简,你们一辈子也写不出一车来;论武艺,你们加起来斗不过我的一个指头,就知道吃白饭!还不快回公车处去!”

夜已深。

一阵冷风从层层帏幕中悄悄袭来,未央宫正殿的盏盏蜡炬在渐渐变暖的微风中纷纷摇摆。

突然,殿中卧榻旁的一只蜡炬被风吹灭。榻上的人顿时被昏暗的夜幕所沉浸。他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一迭竹简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你会以为这是­阴­影中的一尊峻立的雕像。

竹简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帏幕旁的一个打盹的人,他略带惊慌地站起来,轻轻地掏出一张纸媒,借身边柱上的蜡炬之火,将刚刚熄灭的那火重新点燃。烛光明映处,他发现榻上的人并没入睡,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在那里沉思。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以为皇上睡着了呢,是奴才一不小心睡着了。”点蜡人一边说,一边顺势将手撑在案子上,既像作揖,又如磕头一般。

年轻魁伟的“雕像”动了一下,这时才露出“皇上”的尊严。他放下手臂,捡起刚才落下的竹简,又认真地阅读起来。

望着卧榻四周到处零乱地摆放着的竹简,“奴才”很想动手收拾一番,可他又不敢,生怕动了一下就会掉了脑袋。

皇上又看了一会儿,直到把手中那捆竹简看完,才一边深深地点着头,一边伸出手,将竹简递过去。

奴才知道,皇上这回要休息一下了,脸上积蓄已久的微笑顿时绽放。他一边接过竹简,一边点头哈腰地说:“皇上,这两车竹简,您已经看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看完哪?”

“恐怕,朕再有一个月也看不够埃”

“皇上,他怎么写得这样难懂?照奴才说,不易看得懂,皇上您就别看了,行不?”

“别胡说了,得意,这个人啊,是旷世难得的奇才,怪才,你懂吗?”

“奴才不懂。要是讲养狗,奴才敢说懂;可这文章吗,奴才斗大的字只认得两筐,怎么能说懂呢?”

皇上大笑起来。“杨得意啊,杨得意,你这个狗监,只知道声­色­犬马。这两车竹简,可是朕的治国之宝啊!”

被称作杨得意和狗监的奴才若有所思:“可是?”

皇上这回认真了:“可是什么,说!”

杨得意把腰快弯到了地下:“是!皇上,奴才说。几天前,奴才看到陛下召取天下贤才来策问,那广川的大儒董仲舒给您献了‘天人三策’,您也说那是‘治国策略’,可您将它拿回 来后看也不看,便扔到了一边,只是看着这两车竹筒,饭也忘了吃,觉也忘了睡,连我驯的狗都憋得难受啦!”

皇上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读了这两车书,我才知道,过去窦婴先生教我看的,还有董仲舒前几天所说的,都跟你那狗经差不多!东方朔这两车奏书,才是真正的治国之宝哇!”

杨得意不解:“东方朔?奴才没听说过。”

皇上从杨得意手中又拿过那捆竹简。“朕从前也没听说过。听听,他这奏册中怎么说自己:他身高‘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真是天下最完美的人了。有这样的人当辅佐之臣,朕的江山还不稳固而强大吗?”

看到皇上确实高兴,杨得意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开始在皇上面前发表自己的见解。“奴才以为,那董仲舒上的奏书也是说的很好听,可这老头子,酸乎乎的,跟谁都合不来,奴才不喜欢。”

皇上也说起实话。“你以为朕就喜欢吗!”他学着董仲舒的样子,提提领子,走起方步。“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脸老板着,走路都像硬木头似的,我看了也别扭。可他有学问,连窦丞相都对他毕恭毕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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