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好一阵子的折腾,王恢、灌夫、窦婴和田鼢都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终于替武帝赢来了元光后期的稳定局面。
东方朔的身心,比以前放松了许多。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天。东方朔一大清早起来练剑,练得浑身是汗,便冲了一个凉,用一块绸布裹着下身,上身赤祼着,趴在竹床上,让侍妾阿菊为他捶背。
大门之内,杨得道则在院子内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像个磕头虫。
一辆三马彩车来到东方朔的门前,车帘掀起处,一位年已四十的贵妇人款款而出。虽然体态稍有发福,但一种挡不住的风采,从身上外溢出来。这就是京城名女卓文君。她在侍女的跟随下,缓缓走进东方朔的大门。进门以后,她发现杨得道迷迷糊糊的样子,便示意侍女不要吭声,两人蹑手蹑脚,绕过杨得道走了进去。
东方朔指点着腰部,对给他捶背的女子说:“向下,向下,往里,好,好!”
那女子的手掌,已打在东方朔的上半个ρi股上,啪啪作响。
卓文君从窗外向内看到此景,吃了一惊,忙缩回头,然后笑着说:“东方才子,你不怕春光乍泄么?”
“谁?”东方朔一转头,大惊道:“原来是嫂夫人!”他忙着爬起来,裹身的绸布差点儿掉了下来。
瞧他那副狼狈相,众人都乐了。
东方朔忙叫道:“道儿,道儿!”
杨得道揉了揉眼睛,慢慢走过来“老爷,您叫我?”
“你这个混球,本老爷让人吃了,你还不知道呢?”
杨得道睁大了眼睛:“是么?”等他看清了卓文君和两个女人在一起笑,而东方朔独自尴尬的样子时,他也乐了。
“老爷,都是小的不好,这双眼皮,老打架。”他拧了一下自己的眼皮,又对卓文君说:“司马夫人,怎么,您来了,也不叫醒小人一下?”
卓文君笑道:“叫醒了你,哪有这么好的景致看呀!”
东方朔忙穿好侍妾递过来的衣服,走出来。“嫂夫人,得罪,得罪!”
“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没告诉你一声,就来了。”卓文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咳,您这样的贵人,我请都请不到呢!司马兄长在哪里?他还记恨我吗?”
卓文君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别提了,不是为了他,我敢登你这三宝殿么?”
“你就不怕他老兄吃醋?”
卓文君摇摇头:“他要是会吃醋,也就好啦。”
东方朔一皱眉头。“嫂夫人,看来您真的有事。道儿,还有你,退下,退下。”
见他们两个退下了,卓文君才悲伤地说出实情。“东方兄弟,司马长卿的近况,你了解么?”
东方朔不好意思地说:“自上次小弟开了他一个玩笑,他就不到这儿来了,我对他的近况确实不知。听说,他奉皇上之命,回老家一趟,写了一篇《告蜀中父老书》,说服了巴蜀一带爱闹事的人,皇上很高兴,把他也升为大中大夫,他该很高兴吧?”
卓文君脸拉得很长:“高兴什么啊!他上次回蜀,我怕他和父亲再闹起来,也就没陪他。你猜,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还能怎么着?”
卓文君面带羞色地说:“东方兄弟,你比我小了好几岁,我该是你姐姐,也就不瞒你。”
“对,对。论学识,论才华,您也该是我姐姐呢。您就别瞒小弟,实话实说罢。”
卓文君生气地说:“他在西蜀,居然眠花宿柳,终日醉在青楼。”
东方朔乐了:“哎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司马长卿大才子一个,你又没陪他出行,这么点事,还算事么?”
“我也没拿这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卓文君愤愤然地说:“可他,弄得患了花柳病,回来后,就躲进书房,根本不敢来见我!”
“他是有愧于你,害羞哇!”
卓文君女人味十足地拍了一下手:“可不是吗!在我的逼迫下,他才愿让我看。咳,他这个人哪!”
“嫂夫人,我只能帮你点钱,看病吗,我可是没多大能耐。再说,就算我是扁鹊再生,司马长卿这病,也不会让我来看。”
卓文君摇摇头:“不是钱的事,也不是要你看玻我忍着性子,给他医治了三个月,总算好了。”
“那嫂夫人自己高兴也就是了,何必告诉小弟我呢?”
卓文君又拍了一下手:“咳!还高兴呢!病没治好,他倒老实,整天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可病刚刚治好,他又出去胡搞了!”
东方朔说:“嫂夫人,我说,这也有你的不是。你看我的夫人,给我来个约法三章,虽说让我有了点自由,可就等于用三条绳子把我捆起来了。你要欲擒故纵,才能拴住他呢!”
“他这个人,还要纵?我是怕他把命给纵没了!”
“那,这是男人自己的事,不仅小弟无法帮忙,恐怕嫂夫人你,也不好公开地管呢!”
卓文君叹了口气。“咳!我自知容颜已老,不可能将他拴祝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愈来愈差,自己一点也不珍惜!”
东方朔笑了:“没什么大事,今年,他都五十了,由他胡闹,还能折腾几天?”
卓文君忧愁地说:“兄弟,不是那么回事。他下身的病是好了,可是最近老要多饮多尿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瘦弱。前些天我找了一个高明的医生,问了问,那医生说,他这是得了消渴症,麻烦可大呢!”
“消渴症?能治吗?”
“那医生说,治倒是能治,但药材很贵,也很难根治。”
东方朔说:“再贵的药也要用,还有,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不然,他整天去放纵,会更严重呢!”
卓文君忧伤地说:“我没办法把他拉回来,所以才请你。”
“司马长卿现在何处?”
卓文君气愤地说:“白天,他大都在长安城东南角的风月巷里游荡。听说那儿有个叫琴施褒的,才十九岁,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女子,擅长琴棋书画,琴弹的特别好,又叫做京都琴女。”
东方朔惊讶起来:“嫂夫人,你与司马长卿是名扬天下的琴瑟好和,怎么会有什么京都琴女来Сhā上一杠子?八成是你来到京城以后,就不练琴了吧!你不弹琴,他可不是要红杏出墙嘛!”
卓文君也乐了。“好你个贫嘴。我这些天急死了,可没心思给你逗乐子。快帮我想点办法吧。”
“我看,咱们就这样来对付他。”东方朔压低声音,与卓文君耳语起来。
卓文君苦笑一下,“就听你的,看他能不能回心转意吧。”
长安城的东南角,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写着“风月巷”。走进巷内不远,只见一个门楼,大门半掩,上面挂着西施、妲己和褒姒的画像,门楼上挂着一个带字的布幔。
东方朔身着布衣,陪着女扮男妆的卓文君走到门前。
东方朔念道:
西施风情万种浣洗之手未曾操琴
褒姒迷倒君主怎知才子风月更佳
“嗬!果然是有人能赛过西施,压倒褒姒。这副对联,虽然对的不怎么工整,可倒挺撩人的。”东方朔对卓文君说。
卓文君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您别说,要是老妻不给我约法三章,我见到这副对联,说不定也会来尝尝鲜呢!”
卓文君用手中的扇子打了他一下,二人进到门内。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鸨笑迎出来:“哟,客官,你们可是头一次光临。请问你们挑哪位姑娘啊?”
东方朔说:“我们要和琴施褒姑娘会一会。”
老鸨头一歪:“哟,对不起了,客官,稍安勿躁。琴姑娘这会有客人,不能相陪。挑一个别的姑娘,味道也一样呢!”
“少罗嗦!老爷我们有的是钱,可不要别人,就要那琴施褒出来。”说完,递过去一块翡翠头饰。
老鸨见那头饰是块真货,喜形于色。“好,好的,客官,你们等着,我去看看,那位客官啥时候走。”
她跑上去,见司马相如正与琴施褒在里屋卿卿我我。而外间琴室,颇为安静。
她跑下楼来,悄悄地说:“二位客官,你们两个,都上琴施褒那儿去?没这样的规矩啊?”
“咳!你怎么老歪着想啊!我们要琴施褒和我们会一会琴就行了,弹弹琴,唱唱诗,两个人一起,怕什么?”
那老鸨乐了。“哟,二位客官一看就知道是风流儒雅之士,你们喜欢什么,我最知道。琴姑娘房里头的那位客官,可是个弹琴高手。正因这个,我们琴姑娘才最喜欢他。你们两个不妨在外屋琴室里,和他们两个会会琴。要是你们弹得好,他们准会出来会你们;要是弹得不好,琴姑娘要是让丫头赶你们走,可别怪我哟!”
东方朔一听这话,乐得合不上嘴。“那好,咱们就隔室弹琴,那也胜过隔靴搔痒啊!”
老鸨说:“客官可真会说话。”她转过身去说:“老娘可不管你隔不隔靴子,搔得痒不痒,老娘只要你们给钱,不打架就行!”
她抬起头来,对楼上喊道:“琴姑娘,有两位客官,要和你会会琴,就在外屋,不碍事的,你们隔着墙弹,互不相干的。”
琴施褒浓妆艳抹,正与司马相如一起调笑。二人面前放着一大壶茶,司马相如不停地喝茶。
听到老鸨的话,琴施褒怔了一下,看了司马相如一眼。司马相如听说有二人来会琴,马上来了精神,忙对她点点头,起来穿衣。
琴施褒在楼上答应道:“那就让他们来吧!”
东方朔和卓文君走上楼来,到那琴室中坐下。东方朔压低嗓子,变了腔调说:“琴姑娘,本老爷听说你的琴弹得好,特来会会。今天我弹一曲,如果你能对弹得出,老爷就多多赏你钱;如接不下去,那从明天开始,就不许接客,由本老爷包了。”
里面的琴施褒一惊。
东方朔见没有反应,就说:“怎么?不敢答应了?那还叫什么京都琴女?”
司马相如却点点头。琴施褒一看他点头了,就说:“好吧,就请客官操琴!”
东方朔操起琴来,弹出一曲《听松》。琴施褒在屋内会意地一笑,接着弹起一曲《闻雨》。
东方朔再操起琴,弹出一曲《高山流水》。琴施褒有点不知所措。司马相如却推开她,自己接着弹了起来。
东方朔和卓文君对视了一眼,将琴交给卓文君。卓文君痛苦地弹出一曲《凤求凰》。
内屋,司马相如大惊失色。他将信将疑地接着弹,可他的手不由得发颤,弹不成曲调来。
东方朔叫道:“怎么?接着弹啊?弹不出?那老爷可要去门口领明天的牌了!”
室内,琴施褒着急地拉了一把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只好振作精神,勉强弹出下面的曲子。
东方朔听到琴声,高兴地对卓文君点点头,小声说“果然他在这里!”
卓文君满面忧伤,她开始与室内的人同奏《凤求凰》,然后,她把曲调转了,转成《白头吟》。
室内,司马相如听到外面曲已变调,又是一怔,但只好接着弹。随着琴声的变化,他的脸也愈露出了难色,接着是愧色。他那只在琴上抚动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只有右手,还在机械地拨着琴弦。
室外,卓文君一边弹琴,一边流泪。东方朔见了,不禁摇头,为之同情,为之叹息。卓文君弹着弹着,突然唱起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室内,司马相如听出是卓文君的声音。他的手在颤抖,连弦也不能继续拨了。琴施褒疑惑地看着他。司马相如忙端起一碗水,喝了下去。
室外卓文君接着唱道:
君以琴声挑,今以琴声决。
白头不相离,誓言何凿凿。
室内,司马相如听明白了卓文君的词意。他的面色开始发红,腿也颤抖起来。琴施褒皱起眉头。
室外,卓文君接着唱:
君今有新欢,妾也有相悦。
楼中文士嬉,酒肆淑女乐。
此时司马相如面前出现文君卖酒的镜头。他无法自已,急忙拉开房门,走到外边的琴室,满面羞愧地呆立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