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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新名字(3)

“去接大关了。”

她“哦”了一声,朝杜璟贤看去,发现他半睁着眼,似醒非醒地望着她。

“什么时候醒的?”

“你去哪儿了......”他轻声问。

梁刻铭咬了咬­唇­,柔声说:“去看李老板,还有......你妈妈。”

他的睫毛微微一抬,倒是慢慢地笑了,“她还好吗?”

“不错啦,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原来你养过一条狗叫杜皮?是不是皮皱皱很丑的那种?那我们叫你‘肚宝’还真是心有灵犀。”

杜璟贤往旁边看了看,像在回忆,然后扬起嘴角,心情似乎很不错,“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啊。”

“嗯,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笑一笑,“没有。本来胸口很重的,现在不会了......是不是也退烧了?”

梁刻铭从被子里找出他的手来摸摸,一颗心沉下去,是不发烧了,可是手指无力,半月痕全都看不见了,指甲发青,手心又湿又冷,这是正常现象吗?她脸上装出笑容,“嗯,是退烧了。”

他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笑容,又喃喃说:“我刚刚梦见谭之盛了,只有一个背影,我叫了他......可他没有回头......就像看不见我一样。”

梁刻铭没有笑,翕动着嘴­唇­,头低下去伏在他的胸口上,直直盯着他,说:“璟贤,不许跟他走。”

杜璟贤惊讶地抬了抬眉,然后微笑着说:“不会的。”

“你保证。”她眼睛灼热得不行,他的脸一下子就模糊了。

杜璟贤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哄着她似的说:“我不走。”

平小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3D投­射­影像一样,完全没有存在感,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百感交加,还好敲门声响起,平小山不假思索地打开门,投入了男朋友的怀抱中。

“璟贤不行了吗?”包子扬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进来。

关砚尴尬地拍拍平小山的背,“乖啊,先让我看看病人。”

走进卧室,关砚吃了一惊,差点脱口说出“你们虐待啊”这样的话来,亏得他是熟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绑匪跟人质呢。

“都这么严重了,肯定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吧?”关砚情不自禁就开始­操­起职业腔说话,“再发展下去就是心衰啊,手有感觉吗?”

杜璟贤迟疑片刻,轻轻摇头。

“要不要送医院?”包子扬一副崩溃状,“还是送医院吧?刻铭,不玩了吧?别搞出认命了!”

关砚注意力不在包子扬那里,仍兀自问:“你有家族遗传病史吗?心脏病?”

杜璟贤却怔住了,很久不说话。

“璟贤?你在听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眼睫眨动两下,看向关砚,嗯了一声,“据说父亲是心梗死的。”

关砚奇怪地看了平小山一眼,怎么版本不一样啊?“什么叫据说?”

“死亡证明上是这么写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钟,直到关砚呼出长长一口气,“这样啊......”

他接着说:“千万要记得,要有充足的休息,要保持平静的心态,绝对不可以劳累刺激。”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一直都没人打破,直到包子扬忍不住开口,“就......没了?”

“还要什么?”关砚莫名其妙地反问。

“吃什么药啊?还有,要不要开刀啊?”

“那些没用的!”关砚都翻白眼了,“非得给心脏搭桥你才有安全感吗?什么逻辑。”他把目光从包子扬脸上转向杜璟贤,伸出两根手指,同时作语重心长状,“休息,平静,只要你做到这两样就够了,基本可以控制。”

杜璟贤看着他那两根手指,淡淡笑了。“不然呢?”他问,“会死吗?”

“那可难说。”关砚觉得他似乎不是很在意,故而加重恐吓力度。

谁想到杜璟贤再问,甚是认真,“这么死会痛苦吗?”

关砚愣了愣,下意识地想反问:“你要试试么?”

梁刻铭打断他们,“好了,打住!我去准备晚饭,你们挨个儿说想吃什么,璟贤你先。大关,他能进食吗?”

“可以啊,半流质和流质都行。”

梁刻铭做了一碗鲜虾滑蛋粥。

“刻铭。”

她回头,包子扬一边切里脊一边头也不抬地跟她说:“别想了,想也没用,既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这时候放弃还有意思吗?”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苦笑。

“我知道。”包子扬切完,往­肉­里加着作料,忽然耸耸肩,“好吧,我也不是太确定,我觉得你有点动摇对不对?”

梁刻铭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我这样真的是在帮璟贤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那我们也可以马上打电话去杜家,说对不起,我们就是那两个绑匪,我们不会伤害璟贤,也没想过要那五百万,只要你们能证明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就放了他,这样,行得通吗?”

梁刻铭想忍没忍住,苦笑了。

“我也去看了遍《没完没了》。”包子扬抹了抹手指缝里的作料,很严肃地说,“我们必须让杜宇辰觉得,我们已经丧心病狂了!”

梁刻铭叹口气,“你想在头上罩条丝袜,然后对着摄像机虐待璟贤吗?”

“比那狠!”包子扬竟露出了略带狞意的笑容,看得梁刻铭有些呆滞。

杜先生,报警此举也在意料之中,不过为了表示我们的心意,特地附送一件礼物,笑检纳之。

条件亦有变更。李时空的事我们鞭长莫及,不想再管;五百万仍是五百万,只不过,请换成美金。

杜先生完全可以无视我们的要求,我们不会撕票,甚至不会虐待令郎,因为即使我们不管他,以他的病情,相信也撑不了多久,如果在杜先生考虑期间令郎不幸身故,那杜先生倒是可以省钱了。

最后,祝心想事成,阖家美满!

“你太狠了!”

才不过几天而已,叹为观止的人就掉了个过儿。梁刻铭看着打印机吐出的纸张,连连摇头。

“小意思。”包子扬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小山那傻妞还让我把璟贤那件血衣洗了,怎么能洗呢,一定要好好利用,哇,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衣冠禽兽!资深变态!”

说着,还大笑了两声。

梁刻铭抖开T恤,摸了摸领口部分结块的血渍。

“给我吧,我送快递公司去。”

包子扬伸手,梁刻铭没动作,让包子扬接了个空。

她说:“不了,我亲自送去给杜宇辰。”

“什,什么?”包子扬以为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送去。”她说,“我要亲自放到杜宇辰手里,我要看看他的表情,他的反应,他是不是还能那么理智冷静。”另外重要的一点,是她想瞒着薛雪,薛雪深爱璟贤,恐怕受不了这个打击,会崩溃的。

包子扬从怔忡中回过神,咬咬牙,朝梁刻铭的肩膀拍下去,“加油!”

Chapter 22 迟来的天使

梁刻铭第三次去杜家,薛雪还特意下来跟她打了招呼。客厅里,警察的人数增加了,一个个看起来疲惫不堪,双眼无神。

她的心砰砰乱跳,想好的词全都忘了,索­性­只是拿出塑料布包着的衣服交给杜宇辰,什么也没说。

杜宇辰看了她一眼,面­色­凝重起来,慢慢打开。

警察全都围上来。

杜宇辰一打开衣服,那张纸便掉在地上,众人对看了一眼,一个警察弯腰捡起,杜宇辰的注意力落回到手中的衣服上,皱了皱眉。

梁刻铭一直紧盯着杜宇辰的表情,他只是皱着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小姑娘,你怎么会有这些?”

“周队长,我去下厕所。”

“哦,好。”

杜宇辰拿起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轻轻关上门。

梁刻铭有些失望,但一句话跃进脑海,“我不想给人看见我不冷静时的样子。”

这话是她说的,但,杜宇辰也会是这样的人么?突然去厕所,还拿着烟,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的样子,他终于也失去冷静了么?

桌上不知道谁的手机响起来,众人瞥来瞥去,周队长拿起手机,敲了敲门,“杜先生,你的手机在响。”

里面没有动静,周队长又说:“可能是绑匪啊......”

梁刻铭失笑,心想怎么可能,门却打开了,杜宇辰拿住手机,淡淡一笑,“谢谢。喂?”

“是我......你到底是谁?好......只要你能让我听听他的声音,不用再考虑,我马上就去准备钱,最多明天下午你就能拿到,五百万美金,一分钱也不会少。”

周队长眼睛一瞪,所有人立刻就位,周队长忙着对杜宇辰打手势,“拖时间!拖时间!”

杜宇辰却摇摇头,抬起手让他们不要出声,低柔道:“璟贤,我是爸爸,你还好吗?”

梁刻铭惊愕地瞪大眼睛,全身的血液冲进大脑,电话那边应该没有任何回应,杜宇辰又喊了两声,声音已经有明显的焦躁,“璟贤,说话啊!”

梁刻铭一个箭步冲过去,杜宇辰看她几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机给了她,梁刻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25秒,她记得电视上警方好像只要一分钟就可以追踪锁定位置什么的,不知道那是演戏还是现实中就是如此,赶紧按下免提键,“璟贤,我是刻铭,你说句话好不好?”

那头传来一阵­干­扰电波,所有人都竖尖了耳朵,神经紧绷,梁刻铭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又希望他说话,又希望他沉默,还有,为什么包子扬会打这通电话,她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直接喷出来了,为什么?

忽然,杜璟贤的声音响起,沙沙的不甚分明,“好好照顾妈妈......”

伴着一阵阵轻微的喘息和咳嗽,通话在57秒时掐断了。

“怎么样?”周队长猛地回头问。

“不行啊,时间不够!”

“大致范围呢!”

“应该在平阳区......”

周队长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一闪即逝,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杜先生,我看要作另外的打算了,准备赎金大概需要多久?”

杜宇辰没有回答,在沙发上坐下来,双手交叉把脸埋入。梁刻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到,那种不安和焦虑,弥散在四周的空气中。

几分钟后杜宇辰抬头,表情一切如常地起身,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淡淡地说:“24小时之内。”

“嗯。”周队长转身,看了每个人一眼,说:“这么大的数额,重量、体积都很可观,绑匪一定会分批次在不同地点取走,立刻申请更多人手过来待命,还有,联系技术组的同事,在钱上做记号,在箱子里装追踪讯号发­射­器。杜先生,你要记得发生任何事,你都要保持镇静。”大约周队长已经领教了杜宇辰的冷静指数,这句话他说得不是那么较真。

“周队长,这些我都知道。”杜宇辰淡淡地说,“我只要我儿子,其他的无关紧要,请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以这个为前提。”

周队长愣了愣,梁刻铭也愣了愣,其他警察都忍不住互看了几眼。

如果他完全不在乎赎金的话,事情多少会容易一些,毕竟从几次接触看,绑匪杀意不明显,撕票的可能­性­不大,也许真的只是求财。

“杜先生,你确定?”

杜宇辰闭上眼,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后手搭在梁刻铭的肩上,把她带到一边。

“刻铭,你觉得李时空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刻铭一怔,她明白杜宇辰的意思,所以直接回答重点:“看起来很凶,但不假装,所以我想,他是真心对璟贤好的。”

杜宇辰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带点轻蔑味道的笑容,却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这几天谢谢你了,璟贤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在回去的路上,梁刻铭回味着杜宇辰这句话,边想边苦笑。璟贤也说她是自己的福星,但事实是他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她开始,有些还是她直接导致的,比如通过她认识李时空,比如计划进行得好好的被她出卖,现在还要被她绑架一次。

梁刻铭想得摇起头来,把耳机塞进耳朵,想借听歌缓和紧绷的神经。

Said I love you but I lied 说我爱你但我言不由衷

Cause this is more than love I feel inside 因为我表达不出内心的感受

Said I love you but I was wrong 说我爱你但我错了

Cause love could never never feel so strong 因为我从未感到爱得这样强烈

这歌她听了多少遍了,可能是节奏偏快,心情不适,从来没觉得这么不适滋味,于是拨过去听下一首。

My life is brilliant 我的人生­精­彩纷呈

My love is pure 我的爱情简单纯真

I saw an angel 我看见了一个天使

Of that I’m sure 对此我深信不疑

这首还是璟贤拷给她的,她想着MV里那个把随身物件全部脱下来摆在地上,然后从悬崖上跳进大海的歌手,心里继续不是滋味,觉得很不吉利,手指自动去拨下一首。

I started a joke 我开了个玩笑

Which started the whole world crying 惹得全世界都哭了

But I didn’t see 但我忽然发现

That the joke was on me 那玩笑其实是开在自己身上

这更不是滋味了,简直就是在嘲弄她,这是她眼下境况的最佳写照吗,难道人心情不顺连听个歌疗伤也要被梗吗?

她索­性­拽掉耳机,出租车司机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广播,里面正在点歌。

读职校的时候,她很喜欢写信去《国际明星调频》,或是《欧美风行金曲榜》,大概她信件的内容总是乐评穿Сhā着生活琐事,反正对了主持人或是栏目组的胃口,所以频频被拿出来读。

后来,梁刻铭在杜璟贤的宿舍里,看到满满一抽屉索尼120分钟超长录音的磁带,空白标签上写着“白银时代”和播出日期,那是她点歌用的署名。当时也就是会意一笑,并没有承认,但她觉得,他肯定早就发现了。

晚上五点四十分,街上堵得一塌糊涂,梁刻铭掏出手机,打去电台碰运气,居然意外地被接了进去。

“喂,这位朋友晚上好,我是安娜,请问怎么称呼呢?”

“安娜,还记得我吗,你主持《国际明星调频》的时候,经常写信给你的那个‘白银时代’。”

四五年了,安娜早就换了节目和播出时段,连主持风格也换了,但她竟脱口而出:“哦!我记得!那个节目的最后一期,我读了你的最后一封信,你要点莎拉.麦克拉克兰的《天使》,可是我的带子坏了,没有放成——今天你也是要听歌送祝福吗?”

“是啊......哈哈,不过我不知道送什么祝福,而且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可以点什么歌......”

前面的司机吃惊地回头看向她,“小姐,现在打进去的这个人是你?”

梁刻铭点点头,广播里安娜笑着说:“那就点莎拉.麦克拉克兰的《天使》吧!你等等,我们已经在找带子!”

司机更吃惊了,本来定好要放的是《单身情歌》,居然为了梁刻铭的一个电话临时改掉了!

“师傅,可不可以借你手机打给我朋友?我这电话不能断......”

“可以可以!拿去用!”

于是梁刻铭得以通知包子扬,把手机广播打开,调到FM105.8,几十秒后,安娜重新戴上耳麦。

“好了,白银时代,我记得四年前,你是要把这首歌送给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也非常特殊的朋友的,现在呢,还是一样吗?”

老实说她已经不记得四年前写的是什么了,但那个重要而特殊的朋友,不作他想绝对就是杜璟贤吧,“嗯,还是一样。”

还可以点一样的歌,可是,关系已经变得很不一样。

“连祝福也是一样吗?”安娜笑了,“那封信是祝他生日快乐,早日找到情投意合的另一半,可是现在不是九月份,而且四年了,相信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步入社会了,他现在还是没有交女朋友吗?”

啊?自己连这么无聊的事情都会拿来写?梁刻铭挠挠头,旁边热情高涨的司机大叔和此时此刻可能正在收听的杜璟贤,都开始让她觉得尴尬了,“他现在病了,所以我......希望他早日康复就好。”

“哦,这样啊,好的,那么就把这首迟来四年的《天使》送给他吧,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也希望他能永远记得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不离不弃始终守护着他的天使......真的很高兴我们又在节目中重逢了,谢谢你一直支持着安娜!谢谢!”

梁刻铭轻声道了谢,挂断手机,长出一口气,外面车水马龙,霓虹初上,繁华的城市,不知为何道道光彩都给人无比寂寞的感觉。

Spend all your time waiting 用你一生的时间去等待

For that second chance 等待那第二次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小王子》。

“对不起!刻铭!你打我吧!因为那个时候,璟贤睡着了,所以我就......没有喊他听......我不知道你是点给他的......对不起!”

进门,包子扬双手合十,头冲她鞠躬90度,一阵猛烈道歉,梁刻铭愣了愣,心里竟然轻松起来,笑着拍拍他,“没事没事,我也不希望他听到,哈哈!”

包子扬一脸“我没听错吧”的表情,蓦地又开始道歉,“你还是打我吧!我打电话给杜宇辰了,我还让璟贤跟他说话了,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是——”

梁刻铭点点头,又拍拍他,“没事没事......”

“刻铭,我说——你真的没事吧?!”包子扬直起腰,撂掉她的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狐疑地问,“是不是杜宇辰识穿了?”

梁刻铭刚要说话,平小山打房间里冲出来,“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啊?饿得花儿都谢了!我可是要伺候人的,我是体力劳动者!”

“伺候个屁呀,你就是给璟贤打打针喂喂药,跑腿做饭洗衣服的人可都是我!”包子扬委屈地嚷嚷起来。

“冷吗?”

“不冷。”

“哦,冷了就说。”

“刻铭......”

“嗯。”

“......没什么。”

“有话就说!”

“真没什么。”

“你哦。”梁刻铭笑,抬起脚尖逗着那盆花的叶子,“对了,明天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杜璟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不起。”

“好好的,你怎么又来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吧,你说得对,我很依赖你,所以潜意识里,我会想要把这种关系永远维系下去,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变成我的女朋友,让你从此理所当然对我好,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我能为你做什么,这根本不是爱。”

梁刻铭愣愣地看着那盆花。

“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很羞愧,我实在不配你这样付出。”他低着头,不看她。

梁刻铭抓起他的右手,把过长的袖子往上撸撸,手指Сhā进他的指缝,手心贴手心地握住。

“我也说过,你是个呆子,我又不傻,如果你真这么自私,我会理你吗?哪有你这样的人,都还不认识,一下子就塞过来整大包贵得要死的零食,成天给人占便宜,不会拒绝,帮人写作业,还要被老师骂,明明都不关你的事,却好像活该欠了别人一样,不停地付出,知道同学们背地里怎么说你吗?一个字,假!一个词,两面三刀!什么不好的事被老师知道了,肯定都是你告的密。”

杜璟贤笑起来。

“知道老师们是怎么看你的吗?对,老师们是很喜欢你,赞不绝口,哇,杜璟贤,超级好学生,校庆晚会让他去搞,整理图书馆让他去管,收班费让他去收,班里的后进生让他去帮,评职称报告让他去写,市里又要比赛,不管英语还是奥数,先给杜璟贤报个名,反正他能­干­,能者多劳。”

梁刻铭说得抑扬顿挫,杜璟贤笑得不住地咳嗽,头别向另一边。

梁刻铭把凳子挪了个位置,和他面对面,“有一次我看到你在出黑板报,你以为教室里没人,就在黑板上用英语写了一句骂人的话,然后你若无其事地擦掉,继续画。我当时都乐得忘了出声了。还有一次,英语老师叫你跟全班同学说,你英语好是因为在用某某辅导教材,你不太服气地说,你只是常听英文广播节目,看原声电影,后来你还是照着老师教的说了,但你又补上一句,大家也可以多听听《国际明星调频》推荐的英文歌......”

梁刻铭安静下来,那只被她握着的手已经有了暖意,她捏一捏,低声说:“你什么时候能没有那么多烦恼呢?想哭就哭吧,我什么也看不见。”

杜璟贤莞尔,鼻音很重地说:“你当我林黛玉啊,不至于的好不好,只是有一点感慨罢了。”

“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

杜璟贤笑了笑。

“刻铭,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陪我回趟家?”

“哪个家?”

“你说呢......”他深呼吸一下,说:“毕竟是过年呀。”

梁刻铭呆了半晌,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跟家里和解吗?”

杜璟贤摇一摇头,“无论我做什么,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日子。我只是,只是觉得,至少我妈没有错......”

他发现梁刻铭在朝他笑,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轻轻地抱了抱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Chapter 23 乌龙大案

初九竟是个大晴天,这算好兆头吧?

包子扬在电话里跟杜宇辰说的放钱地点,是粤神丰后面的一条窄巷,巷宽只容得下一个人走动,饶是如此,巷子里还堆满了垃圾。饭店忙的时候,每半个小时就会有人推垃圾车出来,将一包包垃圾丢掉,然后将整个空桶再拖回去。

他觉得这个地点非常不错,警察盯得再紧,至少也要在五十米开外,而这个距离,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

整个安排是这样的,一大早,梁刻铭和杜璟贤去医院检查,然后回来午睡。包子扬则到粤神丰,等杜宇辰放下钱离开后,就打电话同志梁刻铭。接下来,他们一个带着人,一个带着钱,去杜家“自首”。虽然真相大白后可能是一场轩然大波,不过梁刻铭还是忍不住浑身轻松。

“先说好,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结果怎么样,你都不许激动啊。”

她理理杜璟贤的围巾,杜璟贤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保证,“好,就算医生告诉我还剩一个月可活,我都不激动。”

“呸!”梁刻铭激动地呸了声,杜璟贤又笑了。

过一会儿她说:“我指的是你回家后!”

“嗯,我知道啊,不过怎么想,最激动的那个应该都不会是我吧。”

这倒是,薛雪会有多大惊喜先且不说,恐怕杜宇辰也没办法再保持冷静了吧。

听完心音,医生点点头,摘下听诊器,说的跟关砚差不多,戒怒戒悲,保持充足的休息。开了三样药,只有一种必须一日服用三次,其他的不严重时可以不吃。

梁刻铭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多,“回去吃个饭,睡个午觉,下午陪你回家。”

“下午就回去?”他有点奇怪地问。

“啊,都初九了,你还想拖到十五啊。”梁刻铭笑了笑,心里后怕地想,再不把你送回去,我都快得神经病了。

走到楼下时,手机大肆作响,梁刻铭一看是包子扬来电,接通了,“不是吧,你这也太早了点......”

包子扬的声音急冲冲地响起,“刻铭,刻铭,我得撤回来,要不你,你直接去杜家解释吧!”

“啊?什么状况啊?”

“我跟你说,箱子放在后巷太不安全了,很多人都在议论里头装的是什么呢,还推举我去拿来看看,好吧,结果我拿来看了,大家全都傻了,现在正讨论怎么办呢......刻铭,我怎么觉得这个情况,这么囧啊?”

梁刻铭霎时也被雷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杜璟贤站在楼梯上面几阶的地方回头看过来。

“没事,你先上去吧,我就来。”梁刻铭走远了些,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千万把钱看牢了,要是丢了,就得算我们两个头上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压力大啊!你说,我要骗他们说这是假钞他们能信吗?”

包子扬的生意都颤抖了,梁刻铭也知道他的处境非常难堪,换了自己百分之百搞不定,“包子,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搞糟了我不怪你,我都推我身上好了。”

“刻铭,你这么说就不够意思了,我......”包子扬顿了顿,“行,我知道了。”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包子,你真爷们儿......”梁刻铭对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发出了意犹未尽的感慨。

不过当她算好时间,倒水给杜璟贤吃药时......门突然被砰地撞开,梁刻铭一愣,然后慢慢回头,包子扬拎着两个大箱子,一脸惊恐地冲进来,后面跟着的平小山慌慌张张地锁上门。

包子扬把箱子扔到地上,打开来,然后整个人跌到了箱子上,不停地喘气。

两口箱子里码得满满整整的钱,百元现钞,绿油油的。梁刻铭仿佛看见辛苦做好的满汉全席里漂着一只蟑螂,她慢慢地张大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包子扬痛哭流涕地躺在地上,“我错了!我不该找小山来帮忙的,我实在是想不到办法了,刻铭,你直接拿这钱砸死我吧......”

平小山纠结地站在两口箱子中间,咬着手指,用当初看邓樱那几片里脊­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说:“能不能每沓子只拿两张......他们看不出来吧?”

梁刻铭霍地站起来大吼:“没出息!”

包子扬哭道:“我也不想啊!我也以为我能够视而不见啊!可是五百万耶!五百万美金耶!说不动心的人那是没看见这么多钱堆在面前!”

平小山说:“我不要五百万!五百分之一就够了!”说着双手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地伸了出去。

梁刻铭一脚踩上箱子盖,把平小山的手夹在里面,“有胆你全吞,没胆就给我一分不少地送回去!”

平小山也哭道:“没法活了,我又破功了,再拿你们就剁我手!”

客厅里闹成一团,杜璟贤站在卧室门口,无所适从地看着眼前的奇景,暂时没有发表意见,不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端倪,表情诡异。

“呃......其实,这件事是这样的。”梁刻铭下半身保持着踩住平小山的那个姿势,上半身转向杜璟贤,“我、我冒充绑匪,跟你爸爸说,说你被绑架了,让他准备五百万赎你。”

“五百万......”杜璟贤愕然地重复一遍。

“美金。”包子扬补充。

梁刻铭摸了摸额头说:“如果不是数额太离谱,我都想直接说十亿!”

包子扬急忙打断她,“可不能再多了!五百万都这么重了,十亿,我得开着送货的车去欸!其实最好是两百五十万,我一个手正好拎动,跑得也方便......”

杜璟贤看她一眼,又看向那些钞票,一脸震惊的表情,他慢慢蹲下来,拿起一沓来一翻,立即是一小片青绿­色­的浪。

“我来帮你!”平小山马上抽出一张,对着光看,又抠又搓,然后宣布,“是真的!”随手往领口里一塞,又去拿一张......

梁刻铭半蹲下来,迟疑着开口,“璟贤,我——”

门外“砰砰砰”巨响,楼下顿时警笛大作,还有被扩音器扭曲放大的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楼上的犯人注意,楼上的犯人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顽抗!不要伤害人质!”

梁刻铭满头黑线,今天只是被包子扬和平小山这两个西红柿害到破功。

走到阳台往下一看,乖乖,人山人海,不管是路人还是睡午觉的居民以及做着生意的老板们全部跑出来看上帝一样惊愕地瞻仰她。

“妈呀!”梁刻铭喃喃着往墙上一靠。

那天,据说有四十来名警察和便衣一拥而上,加上一到七楼的住户,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楼下地警车、救护车、电视台报纸采访车从街头停到街尾,群狗乱吠。隔壁一栋高层建筑的某层,安Сhā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阻击手,全方位多角度待命。

事后梁刻铭向别人们说起这段往事,总觉得......这个城市治安是不是太好了,警察同志们是不是平时闲坏了,碰到这种“大案”才会群情激奋啊。

继续回到现场,冲在前面的便衣们矫健地呈扇形围住防盗门,手持几十把明晃晃的小手枪,然后继续喊话:“我们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里面的人听见没有,不要伤害人质,主动缴械投降!”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开口,“我是这儿的屋主,请问出了什么事?”

众民警循声望去,但见一位拎着行李箱、满脸不解地中年­妇­女。

民警们将钥匙Сhā进锁孔,刚要扭动,里面的门哗地打开了。

“不要开枪!”梁刻铭一看这架势,惊得往后一跳,举起手,“我什么武器都没拿喔!”手里还有一个马克杯,便衣们齐刷刷地将焦点集中到马克杯上,梁刻铭忙往地上一丢,然后乖乖地开门出来。

“哎哎,我是守法公民,我发誓只是路过!”包子扬态度诚恳喋喋不休地高举双手走出来,平小山跟在后面,“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人质,啊不,病人身体虚弱,我是医护人员,所以我是被他们骗来的!”

“你们两个闭嘴少说两句!”梁刻铭回头,一通斥骂。

“她就是主谋!”平小山当仁不让,但是领口很大的大衣中不断往外掉出皱巴巴的钞票,包子扬这个时候也不管了,“喂喂,一场误会,真的是误会!”

“都闭嘴!”周大队长严厉道,“锁了押上车!慢着!人质呢?”

“队长,人质在里面!”队员小浦有些迷惑不解,“他没事!”

“呼......那就好,杜先生他们可以上来了。”

杜宇辰扶着薛雪,爬上六楼,薛雪哭得双眼红肿,虽然已经松了口气,可一时还控制不住神态。

杜璟贤茫然地站在屋子中央,被薛雪一把抱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这几天病了吗?怎么瘦成这样?脸­色­也不好......”

“先别说了,我们去医院吧。”

杜璟贤还来不及说自己刚从医院回来,杜宇辰的一个动作让他愣住了。他背对他弯下腰,把整个背露在他面前,而薛雪轻轻地扶了他一下,让他身不由己地迈出一步,趴到了杜宇辰的背上。

杜宇辰把他两只手臂交叠压在胸前,一用力背起来,笑着说:“哦,也不比小时候重到哪里去。”

旁人都有些欷歔,周大队长把手枪Сhā回枪套,感慨说:“好,太好了,总算是成功解救人质,皆大欢喜!”

楼下被人潮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警车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开动,梁刻铭扒住车门,大半个身子在车里,抵抗着几个警察的推揉,奋不顾身地大喊:“等一等!再等一等!我还有话说——就说一句——璟贤!”

杜璟贤下意识地伸长脖子,两人隔着只有几米远,可中间全是高高低低的人头攒动,视线相碰,梁刻铭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什么摄像机、话筒马上对过去,梁刻铭笑着将手圈在­唇­边,一副亮锃锃的手铐赫然入镜。

“记得你答应过的事!遇到什么情况都别激动!好好保重!过两天我去看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从善从怔忡中醒过神,大怒着拨开人群挤过来,“梁刻铭!讲清楚!”

“妈,不是我不想讲,我晚点再跟你解释啦——”

救护车和警车挪出人海,在狗吠声和一片闪瞎人眼的镁光灯中凯旋行驶。

那天晚上,多少户人家捧着饭碗,看着《860新闻眼》《社会直击》《法制天光》......看得都忘了夹菜,电话打爆电视台,报纸狂销破百万,连续加印三次。

对于小朋友来说,这是正义战胜邪恶的教育片。对于小女生来说,这是爱你爱到杀死你的悬疑偶像剧。对于小男生来说,这是现实生活中刀光剑影的警匪片。对于爹妈们来说,这是世风日下令人寒齿的伦理剧。

还有人特意跑到那个闹市小区,站在楼道之间体会当时无声的硝烟。前后有超过一打的作家想要深入跟踪采访,还有电影公司前来取材。

杜璟贤从被救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过,不管是杜宇辰的私人医生还是警方指派来的一声,都是同样的结论:身体的确很差,可是并无大碍,也没有被虐待过的痕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好像都是打点滴造成的。

不过,他们用电筒照他的瞳孔,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这让医生们有些担心,觉得他可能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建议安排心理复健。

媒体蜂拥而至,尤其是知道杜璟贤是如此少见的天才少年时,不过都被杜宇辰挡下来。薛雪细心地将煲了一个上午的参汤倒出,放上勺子端到床前。

杜璟贤接过去,没喝,只是愣愣地看着。

“烫吗?”

他忽然说:“我想见梁刻铭。”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薛雪一怔,耐心相劝,“你现在不能走动呢,等出院了再去看她好吗?”

杜璟贤没有坚持,面无表情地靠在床头,片刻后又说:“那见李时空吧。”

薛雪皱起眉头,有些疑惑,有些为难。因为杜璟贤的语气,不像是请求。她打给杜宇辰,然后把电话拿给杜璟贤。

杜宇辰沉默了一会儿,说:“璟贤,你找李时空想­干­什么?”

“这只是个误会。”杜璟贤打断他,薛雪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璟贤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说是创伤后遗症,又不太像,真的很难说清楚……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不追究就可以了结的,你明白吗?这是刑事案。”

“我说了,是个误会,有什么有力证据能证明这是绑架吗?”

杜宇辰一皱眉,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其实梁刻铭的动机,他多多少少也知道,对此的感想,只能用啼笑皆非来形容。“好,我答应你,我这方面不会追究,希望能把你这几位朋友的麻烦减到最低。”

“谢谢。”把电话交给薛雪,杜璟贤对她微笑一下,神情有些生疏地道谢,不去看她脸上的失望,端起碗把汤喝了。

“璟贤哥哥!”

薛雪正想说什么时,门给一下子被推开,范雨晴一家闪进来,薛雪笑着接过果篮去厨房清洗。

“到底年轻呀,­精­神好多了!”范太太拉过椅子坐下来,拍了拍床沿说,“谢天谢地谢谢菩萨,璟贤你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要特别注意,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爸妈想想,知道么?他们可就你这么一个独苗!”

范雨晴把花Сhā上,然后挨着杜璟贤唧唧喳喳地说:“你知道吗,原来杜阿姨不是不能生,我听我妈说,你六岁的时候,杜阿姨本来怀了个孩子,可是,杜叔叔支持她拿掉了,我妈还劝了他们好一阵来着,欸,你可不要不高兴啊。”

范太太瞪了她一眼,低斥道:“怎么什么都拿来说,这孩子!”范雨晴吐吐舌头,“你明明就知道我私下会告诉璟贤哥哥……”

薛雪走出来,范雨晴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拿起一个草莓,又打开一盒炼|­乳­,“来,拿这个蘸炼|­乳­吃,味道可好了。炼|­乳­中和了草莓的酸凉,草莓去掉了炼|­乳­的甜腻,是我发明的哦。”

杜璟贤没有去接,范雨晴若有所悟,“哦,你还不能吃这些对不对?哎,我把这个给忘了!”

探病的三十几分钟,他始终不说话,神情也淡漠,范雨晴慢慢也发现了,悄悄问薛雪:“杜阿姨,璟贤哥哥一直都这样?”

薛雪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

“好可怜。”范雨晴摸了摸他的手,愤愤地说,“混蛋!还说是什么朋友呢,璟贤哥哥也真是的,以后记得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远一点,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把你当朋友了吗,什么东西。”

“行了你,走吧!”范太太把她拽出了病房,薛雪把两人送进电梯后才回来。

杜璟贤看着窗外,她轻轻地走过去,“累了吧?要不睡一会儿?”

他忽然说:“如果你们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薛雪愣了愣,抚着他脸颊说:“你就是我们的孩子啊。”她接着又说,“你是我们的骄傲。”

“小时候……”他自顾自地说,“我看电影时就在想,如果我被绑架了,你们会救我吗?多少钱以内会救我呢?如果数额太大,你们是不是就打算不要我了,再生一个孩子……”

薛雪摇着头,但没说话。

“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变得很值钱很值钱,这样你们就会舍不得丢下我。”他笑了笑,“我很傻,对不对?”

Chapter24 去美国

街边上,一个大佬模样的人声­色­厉疾地训斥着,滔滔不绝,蓬头垢面的女孩在边上抓着头发,眉眼皱到一起,一条腿在另一条腿上蹭,跟他对吵:“痒死我了!等我先洗澡行不行啊!”背景是一辆车门大开的宾利雅致,和五个戴墨镜的疑似保镖的大块头。

于是大佬就把这个比乞丐­干­净不了多少的女孩塞进了宾利,扬长而去。

“你什么时候去看阿引?他想见你!”李时空说。

“不去不去!”

“为什么?你前几天不是当着几千人的面高喊着要去找他?”李时空当时也在电视机前,忘记了弹烟灰,被烫到手。

梁刻铭脸一红,大声回答:“我那时头脑发热!蹲在局子里仔细一想,杜宇辰肯定恨死我了,我才不去给他羞辱。”

李时空哼笑,“杜宇辰需要羞辱你?你小丫头片子知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人物……”

梁刻铭扁扁嘴,猛地提高声调,“知道,人物被我搞毛过,还差点哭了呢。”

李时空瞪着她,眼神慢慢缓和下来,到最后,几乎是一种柔软,“你这孩子,给我当女儿算了!”

梁刻铭满头乱发,豪气地笑了一下,手背掸掸李时空的胸口,只听他又恶狠狠地说:“这种吃里扒外的事都­干­得出,你知不知道老子也差点给吓个半死!要是阿引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地下的爹妈!”

“好啦,好啦,你对得起他地下的爹妈,也对得起他地上的爹妈,我才是那个不肖子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解释!”

“这有什么,摆一桌,我请她!”李时空豪气地拍了拍她的大腿。梁刻铭叹口气,“那我妈会直接把我从地上变成地下了!”

“她哪舍得。”

前后赔罪三次,温从善对梁刻铭才勉强有了点好脸­色­。她对梁刻铭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什么时候去看璟贤?”

梁刻铭挠了挠头。

在此之前,李时空已经催了她很多次,几乎达到每天一通电话的频率,现在连温从善也开始催。

“我这不是没脸去嘛。”

“这是丢脸的问题吗?你捅这么大娄子总得有个交待吧!你­干­爹打电话来,说璟贤明天出院!你到底去是不去?”

梁刻铭深深地做了几个吐纳,“去。”

第二天包子扬最先到医院,接着是平小山。过了十分钟,只见远远的有一束花走过来,走到近前,花发出声音:“不好意思,堵车。”

包子扬惊愕地摘下墨镜,和平小山对看了下,伸手扒开花丛露出一张脸,“不不至于吧,出院行李不少的,你别再增加他的负担了。”

梁刻铭把花摆弄好,不甚耐烦,“啰嗦!我一个人一束花就够了,问题我们有三个人,加起来不就这么多了么!赶紧走!”

半个电梯的空间都让花占去了,包子扬小声跟平小山说:“这要是拍电影,捧这么大束花肯定有问题,里面没准藏了把匕首!”

平小山噗地一笑,“何止,这体积藏把机关枪都够了,等一下说不定电梯门一开,刻铭掏出机关枪就是一阵扫­射­……”

结果电梯门一开,平小山突然也不好意思起来,临阵怯场,跟梁刻铭说:“刻铭,把你那束花分我点!我有东西挡着比较踏实。”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包子扬不爽,“恩人说不上,也别把自己当罪人吧?”

“你最爷们儿,你走前面呀!”

包子扬真的敲敲门,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一脸鄙视地催促,“进来呀!璟贤叫你们进来!”

平小山小心翼翼地问:“他爸妈在吗?”

“不在!”

梁刻铭突然说:“那我就不进去了——”

包子扬眼疾手快把她摁住,和平小山一左一右地把她架进病房。梁刻铭刚站稳,包子扬迅速抢走了她抱着的那一大束花,让她无所遁形地出现在杜璟贤眼前。

他已经换好了便装,黑丝绒双排扣的夹克衫和灰­色­牛仔裤,梁刻铭迅速看了一眼四周。

“放心,我说要睡懒觉,十点前没有人来的。”杜璟贤笑笑,那束花的体积让他愣了愣,随后忍俊不禁,“你打算到医院来卖花吗?”

“你抱着它­干­吗,舍不得撒手啊!”包子扬一把抢过去,但悲哀地发现没有一只花瓶装得下,只能抱在怀里。

梁刻铭看看时间,八点四十分,为什么不是九点四十分,客套几句就可以闪了。

“坐,东西随便吃,反正也拿不走。”杜璟贤话音刚落,只听平小山欢呼一声,一边拆蛋糕包装纸一边说:“正好没吃早饭呢!嗯,好吃!”

“那我也来点。”包子扬也凑过去。

只剩下梁刻铭和杜璟贤相对,她不知怎的居然会想起鲁迅先生的警世名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你……都好了哦?”

他笑了笑,点点头,“嗯。”

“你不怪我吧?”梁刻铭很想问的,可是说不出口。

这大半个月她都在等杜璟贤主动联系她,亲口告诉她,他明白她做的一切是为了他好。但是他没一点动静,于是她有些惶惶,毕竟这件事搁在任何人身上,对方要生气要跟她绝交也是有理可循,她只能但愿他不要这样。

“没吃什么苦头吧?”他问。

“没有。”

“那就好。”

安静了一会儿,杜璟贤说:“明天请你们吃个饭,你们想吃什么?”

包子扬嘴里塞得满满地说:“还请什么饭,这里两个都是厨师——”

“自助餐行么?”平小山脱口而出,“298元一位的那家!”

“没问题。”杜璟贤笑道,“那晚上六点。”

“带大关去也可以么?”

“应该的。”

然后他好像就没什么话可说了,一直沉默着,当然,带着微笑地沉默。梁刻铭觉得这个笑容是做给她看的,他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不会是这副表情。

到底是为什么呢?是感动就哭,是生气就骂,实在不行置之不理也很正常,到底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笑得这么生疏呢?

能问出口就好了。

“哦,对了,你的手机。”她一拍脑袋,翻出手机来递过去。

杜璟贤愣了愣说:“还在啊……”然后意识到说的是废话,又笑了笑。

手机里面,该删的信息,梁刻铭已经全删了,应该没有遗漏。

“等一下你是回自己家,还是回租的房子?”她问。

“回家。你呢?”

“我也是。”

虽然待了半个多小时,但梁刻铭和杜璟贤之间基本是相对无话。

第二天一早,平小山约梁刻铭去逛街血拼,反正她还有李时空亲自批的假期。

“刻铭,看这个桃红­色­的,这个漂亮!”

“是啊。”她看看标牌,“2688元,价格也很漂亮。”

“是贵了点。”平小山瞥眼,又笑,“那试试总行啊。”

“包给我。”梁刻铭伸出手,平小山却推了她一把。

“叫你试!”

“开玩笑吧,我像穿这个的人吗?”

“我管你呢,总之就是要试,让我看看效果。”

梁刻铭无奈,虽然平小山什么档次的店都逛,但东华这个价位的,肯定只看不买过过眼瘾。她在营业员心照不宣的目光中晃进更衣室,嚼着口香糖换上,为了不至于太违和,还把内衣带子往肩膀下面塞了塞。

平小山眼睛也亮了,“铭,很好看哎!”

梁刻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营业员,心说你一般不都说不好看么,说了好看还不买,人家不恨你?

等她换下衣服出来,却不见平小山的踪影,营业员笑眯眯地接过衣服跟她说:“她去收银台了,您就要这一件,还是拿新的?”

梁刻铭嘴巴张得大大的,倏地跑去收银台,撞上了平小山,“你中彩票了?”

“没中就不能买了?”

“我认识你这么些年,你最多买200多块钱的衣服,2000块钱以上还是买给我的,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平小山伸出腿去绊了她一下,“好了,懒得骗你,我是帮肚宝买给你的。”

梁刻铭佯作摔倒状,但听到她的话后,没站稳真的摔倒了,“他为什么要买衣服给我?”

梁刻铭趴在地上,不急着起身,而是抬头惊愕地发问,平小山觉得太丢人了,忙把她拉起来,“我们全都有礼物,肚宝说了,怕你和包子脸皮薄,让我代选。包子脸皮哪儿薄?一听说有这种好事,居然要了苹果四代哎,你一件衣服算个什么,走,再去买双鞋!”

梁刻铭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挥挥手,“不要。”

“你不会想穿个板鞋配这身衣服吧?还是你不喜欢?”

“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我根本就用不着。”

“礼物就是要挑那些好看但不实用的。”平小山拽着梁刻铭去鞋区,不顾她的反对买了双小羊羔皮的短靴。梁刻铭看着她那劲头,好奇地问:“你给自己选的什么礼物?也是衣服?”

“怎么可能,衣服给你,我要化妆品,这样还能换着用!”

离开东华,平小山说还有事,再三嘱咐她晚上一定要穿这身去吃饭后就走了。

梁刻铭会听她的才怪,照样卫衣牛仔裤地去赴约,她出现时平小山正眉飞­色­舞地跟杜璟贤说着什么,杜璟贤微微笑着在听,很感兴趣的样子,两人同时看到梁刻铭,平小山大失所望,杜璟贤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这人真无耻,一点都不配合!”

平小山失望地喃喃,杜璟贤说:“配合了她就不是梁刻铭了。”

“听见没?这才是了解我的人!”梁刻铭朝平小山大声说话,杜璟贤笑笑。

“对了,包子不来了,他吃坏肚子,今天是离不开厕所了。”平小山接完电话后宣布,“他说,你们不用替他可惜,他也不想当电灯泡,有苹果陪他,此生足矣。”

取餐时,梁刻铭盯着火腿,嘴里却再问杜璟贤:“为什么要买礼物给我们,感觉怪怪的。”

“哦,是家里人的意思。”

“你家人难道不该想着怎么剁了我才对吗?”

杜璟贤笑了,“他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那也不该谢我啊……”梁刻铭嘀咕,她觉得杜家人不管是跟她反目成仇,还是老死不相往来,都是极为正常的反应。

他笑道:“我明白你的用意,他们也明白。”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会说,‘不管动机如何,绑架就是不对’呢。”

梁刻铭大大松了口气,杜璟贤微笑,夹了只泰国生辣虾放到她盘子里,“不管你对我做什么,好也罢坏也罢,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听了,想要高兴,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对了,润花园那边的房子还有半年才到期呢,你继续住吧。”

“你呢?”

“我不住了。”他淡淡地说。

“也是。”问题都解决了,他就算不回家,也可以住宿舍,“那我先住着,现在房子难找,回头我把房租算给你。”

“不用了。”

“少废话,我坚持!”

“……好吧。”他无奈地接受。

第二天梁刻铭打开门,大半个月没住人,屋子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她系上围裙一番大扫除,扫到杜璟贤的房间,衣柜里的衣服、书橱里的书都没有动过,她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随时都会来小住的样子,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翻,完全看不懂,意兴阑珊地又塞回去。

对了,还没问他房租多少钱,还有他的银行账号、梁刻铭拄着拖把掏出手机,那边彬彬有礼地说:“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也是,这家伙可能换了手机,顺便把号也换了,昨天都没有来得及问他要新号,梁刻铭打开QQ,杜璟贤的头像黑着,她一边留言一边庆幸,互联网时代就是好,要是过去大概就会淡于联络。可又不禁反驳自己,要真想找一个人,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消息发过去后她继续大扫除,在线等着,但是过了十二点杜璟贤也没上线,他忙什么呢?刚出院也不好好歇着。她摇摇头,关了电脑睡觉。

第二天、第三天,留言始终没有得到恢复,头像也一直黑着,就像消失在了那一堆大同小异的联系人中一样。

这家伙,该不会不想要房租,所以躲着我吧!还是说,又病了……

梁刻铭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心脏病真的有可能随时发作!上一秒还好端端的,突然就提不起劲倒在地上,如果身边恰好没有人在,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干­吗没事自己吓自己!她甩甩脑袋,打电话给李时空。

“喂,老板……”

“你叫我什么?”

“­干­爹,有璟贤的消息吗?”

“阿引啊?没有!你出来后就没联系过!”

连李时空都不知道……她心里越来越乱,不会的,不会!

撇了撇嘴角,梁刻铭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调出杜宇辰的号码拨过去。谢天谢地,他接了。

“杜叔叔,打扰了,我想知道璟贤的联系方式,他手机变空号,也不上QQ。”

“哦,刻铭,”过了一会儿,杜宇辰才说话,还不时跟旁边人交代一两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想问他要银行账号,把房租打过去。”

“这个啊,那我替他做主就好,不用了。”

梁刻铭脱口而出,“那我以后不能再联系他了吗?”

“不是那个意思。”杜宇辰笑道,“只是联系起来有些不方便吧——他没跟你说?”

“说什么?”

“他去美国的事。”

梁刻铭一时没回过神来,“去哪里?美国?”

“对,那封通知书,你还记得吗?”怎么能不记得,被他撕掉了嘛,梁刻铭愣愣地拿着手机。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也许只是去三五个月,也许,一两年吧,再往后就看他自己的打算了。你要他在那边的电话吗?”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夜­色­中飘动的窗帘,忽然觉得找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不是有句词叫“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吗?她怎么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正怀疑自己聋了,忽然胃部响起咕噜一声……还好,还能听见肚子饿的动静。

冰箱里有速冻水饺,梁刻铭不挑地撕了塑封丢进锅里煮,煮出来皮是皮,馅是馅,极其难吃,简直难吃到一个境界。她一边说着“真难吃”,一边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如果此刻有个人坐在她对面,一定会无比愕然,好吃到让人痛哭流涕的饺子固然不多,但难吃到让人泪流满面的饺子,大概更加稀有吧!

梁刻铭抽张纸把脸上的眼泪和嘴上的油一起擦­干­净,洗碗,洗澡,洗衣服。

只不过去了美国,又不是去了黄泉,这个事实不是比原先猜测的要好上千万倍吗?就是走得急了点,连个招呼也不打,好像在逃谁似的,还说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哪有出国不让好朋友送行的道理?下次逮住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还等什么下次!哪有下次!马上就问!梁刻铭丧心病狂地用手机打国际长途,奈何暂时没有开通国际漫游服务,她扔了手机,打开QQ留言,“你真的把我当好朋友吗?为什么去美国这么大的事,连说都不说一声?如果你生我的气,哪怕跟我绝交,我都完全理解,为什么要口口声声说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实际上却是在疏远我?杜璟贤!你不会是得绝症了吧!不要学电视上演的,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等死啊!”

她把想到的话都打了上去,一条一条,细碎地、不停地发送,企图烦死杜璟贤,让他招架不住从而现身。

“你到底在不在!用什么不行非要用个熊猫的头像,在线离线都是黑的,你叫肚宝又不是国宝!”

自说自话了大半天,她觉得累了,以前也觉得累过,但那时身体上而不是­精­神上的,好比一个人在游泳池里泡一天和在大海里泡一天,累的程度不一样。真的是到连手指头都敲不动键盘了,梁刻铭才下线关机。

第二天她去营业厅办理好国际漫游业务,电话通了,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杜璟贤喂了两声后也沉默了,梁刻铭轻轻地呼吸,只听他说:“刻铭,是你吧?”

“你就这么走了啊。”她忽然感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但尽量不让语气中带有任何情绪。

“你怪我吗?”

“有点。”梁刻铭拿着手机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杜璟贤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清楚,果然是隔了大半个地球。

“有亲戚在,我想你们还是别去送的好。”

“这个我知道,身份尴尬嘛,但是你至少应该跟我们说一声你要走的事!”

“吃饭的时候我的确想说来着。”

“那为什么不说?”

“我不想我们最后一顿饭吃得不开心。”

“难道现在这样我们就会开心吗?”

杜璟贤沉默了,梁刻铭重重地呼吸着,同样也是无话可说。片刻后,杜璟贤再度开口,“刻铭,去楼下的邮箱看看,那封信应该已经寄到了。”

梁刻铭愣了愣,再想说话,他已经挂断了。

她打开箱子,里面几十封信倾巢而出,杜璟贤的笔迹在那一堆打印出来的方块字中尤为明显。

铭:

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正如我所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在整个事件中,我相信你对我和我的家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可我还是有被欺骗的感觉,我曾经无条件地信任你,信任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单纯透明的友情,我甚至为自己扭曲了这种友情而感到羞愧。

我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你,或是相信其他什么人……难道这世上谁都是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吗?

对你的感觉,突然间变得很复杂,就像之前对杜宇辰一样,我又经历了一次。现在,我完全不记恨你们,不怪你们,我可以站在你们的立场去想事情,然而无论怎么理­性­冷静,都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亲近,是不争的事实。

愿时间和距离早日填平这道鸿沟。

璟贤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颤抖着把信塞回信封,塞进挎包,然后拾起地上的信,锁上邮箱。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杜璟贤的感觉也变得复杂起来了呢?是从包子扬嫉妒她说她和肚宝的感情比他们都要好而自己也没有否认呢,还是从杜璟贤毫不犹豫凑过来却突然间中断的那个吻呢?

她拿出手机,杜璟贤手机里的短信都删了,可她这里的却全留着。“那你相信这种感觉,会慢慢改变吗?你相信我们做情侣,会比做朋友更幸福吗?”

做情侣有什么好,患得患失,斤斤计较,哪有朋友来的实在。以前她会看着这些短信笑,现在却只能看着它流泪。就像忽然打开了心上的一个缺口,眼泪决堤,怎么也止不住。不管是咬嘴­唇­,捂着脸,还是拼命吸气,都没有用。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扭曲的很难看,一点也不像电视上的人哭起来那么美。可是,这就是哭。人哭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睁不开,鼻子红红的,面部抽搐,绝对不会好看。认为哭泣的样子很美的人,一定没有真正地哭过,至少没有绝望地哭过。

她不知道自己在绝望什么,顶多只是委屈而已,她又不是没受过委屈。

那封信她没有再看第二遍。

Chapter25 爆炸

平小山是在她的生日聚餐时知道杜璟贤已经出国的事。她大吃一惊,问梁刻铭:“刻铭,你知道吗?”

梁刻铭笑着点了点头,立刻被平小山一顿捶打,“也不说一声!太不拿人当盘菜了!”

“你有什么好气的,礼物到了不就行了。”

平小山先拆梁刻铭送的礼物,发现是施华洛世奇的耳环,喜笑颜开,“果然了解我!”接着又拆杜璟贤那份,却是那条2688元的桃红­色­裙子和小羊羔皮短靴。

“这不是送你的吗?”

“我用不到,也不喜欢,就当他送你的吧。”

平小山想了想,也不客气地手下,还朝关砚和包子扬炫耀,“瞧瞧,跟这个礼物比,你俩的礼物像话嘛!”

“呸,礼轻情意重没听过?”

“情意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

“大关,你管管她呀!刻铭你也真是的,送她六百块的耳环­干­吗,她送过你六十块以上的礼物吗?”

“刻铭才不像你这么计较。”

两个人斗嘴一向都是聚会的一道风景,梁刻铭靠着沙发椅背,脸上带了笑容,似乎在听,又似乎在出神。她突然意识到平小山在叫自己。

“你怎么老走神啊,美国是远了点,但好歹也是人力能到的地方,他又不是穿越到古代去了,你至于吗?”

“说什么呢!”

“你不是在想肚宝吗?”平小山坏笑着问。

“没有啊,我脑子放空的。”

“唬你妈妈还差不多!”平小山笑,“患难见真情,你俩现在是不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了?”

“离谱,我跟他就是朋友。”

“朋友?连大关都不信!大关你信吗?”

关砚犹豫了一秒钟,立刻被平小山家暴,他忙说:“不信!”

包子扬忽然说:“我信。”

结果弄得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

“我信。”包子扬说,“刻铭跟肚宝确实是非常好的朋友,这样不好吗?­干­吗非要往男女那点事上扯呢?”

平小山怔怔地看着他,又扭头看梁刻铭,梁刻铭耸耸肩,点头。

“哎,好可惜!”平小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瘫,“一想到这样的极品男人以后会娶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做老婆,我就憋堵!”

“噗!”大关忍俊不禁,摸了摸平小山的头,“你真怪,这也拿来郁闷!要不是我们……嗯哼,我都要怀疑你喜欢的其实是璟贤了!”

平小山马上狂拍大关马屁,这就是她作为女朋友高明的地方,不管男朋友发不发酸,先给戴足高帽再说。

好在大关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男人,“不用夸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感情这种事,顺其自然最好,不是在一起久了就能生情,也不是分隔两地就会淡了,像我跟小山,因为我们想要在一起,所以遇到可能会导致我们分开的问题,我们就会努力解决,前提是两个人想要在一起,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梁刻铭笑了,说道:“就是嘛。来,第一杯敬今天的寿星小山,第二杯敬最有出息的璟贤,第三杯敬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

只有包子扬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异样。平小山和大关都高高兴兴地拿起杯子,那杯子可不小,酒的度数也不低,结果大家都喝醉了,好在这是李时空的地盘,最后有人送他们回家。

第二天梁刻铭在住处醒过来,头虽然又痛又重,心里却很轻松,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到不省人事,宿醉的感觉还不赖,尤其是洗了个澡后,湿着头发光着脚,慢慢地熬粥,听广播,更是一种完全清醒时不能体会到的享受。

出门上班前接到包子扬的电话,说他正好路过,可以载梁刻铭一起去粤神丰。有便宜不占是傻蛋,梁刻铭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坐上副驾座,扣好安全带却不见包子扬开车。

“走呀!”

“哦。”包子扬一直在看她,闻言回过神来,匆匆发动。

“你昨天没喝醉吗?”

“我?还好,吐完了就清醒了。”

“呵呵,好久没喝得这么爽了。”梁刻铭伸了个懒腰。

包子扬欲言又止。

开车去粤神丰,即使在交通堵塞的状态下也不过十五分钟,何况现在道路顺畅,包子扬犹豫两回,也就没机会开口了。一进厨房所有人都忙成陀螺状,哪有时间聊心事。但他一直在观察梁刻铭。回来上班都好几天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有条不紊,没把蒸­鸡­蛋当豆腐,也没把自己的手指切破。

包子扬慢慢放下心来,忽然有一天梁刻铭请了三个小时的假,他又紧张起来,“不舒服么?”

“不是。”梁刻铭一愣,然后笑了,没有瞒他,“扫墓。”

“我送你去吧?”

他以为梁刻铭会拒绝,但她笑得更开怀了,“求之不得。”

城外的桃花山,桃花开得烂漫,加上有点小雨,简直想到了世外仙境,梁刻铭连花束都没带,包子扬看那墓碑上写的是“载花青”,皱了皱眉。

“璟贤最近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包子扬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梁刻铭答得更加随­性­,想都没想的样子,“挺好啊。”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看路!别看我!”

那么巧的是,晚上关砚值夜班,平小山没带钥匙,于是来梁刻铭和包子扬这里消磨时间,几人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看电视,竟然看到了杜璟贤,据说他的一篇文章在高校引起了轰动,现已被牛津出版社录用,美国的华人电视台对他进行了采访。

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都怀疑采访中出现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杜璟贤。

良久,包子扬轻轻说:“到底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这句话他是第二次说了。

“是啊,我居然认识这样的人,还挺熟,我怎么一点都不自豪,反而很自卑呢?”平小山破天荒地没有跟包子扬抬杠。

梁刻铭始终没说话,他们感慨的功夫,她已经又喝了一听啤酒了。

包子扬忽然说:“不要说他了,换台换台。”说着去抓遥控器。

平小山莫名其妙,“别换台呀,还没播完呢!”

包子扬拿起遥控器一按,丰胸广告横空出世,梁刻铭抢回遥控器,又调回刚才的画面。

包子扬竟然像来了气,仿佛要跟梁刻铭死磕到底,大步走过去关了电视,还拔了电源。

“你有病呀!”平小山大骂。

“别再提他了!别再提杜璟贤三个字了!”包子扬大声吼道,先是冲着平小山,说着却变成冲着梁刻铭了,“他都已经不拿我们当朋友了,你还惦记个屁呀!”

梁刻铭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别装傻了!那封信我都看到了,对,我不应该看,不是因为看了违法,而是因为看了会生气!我们那么做是为了谁啊?至少我敢肯定,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绝对不会有一点点反感的情绪,我会很开心!妈的,人和人为什么差这么多?”

弄明白来龙去脉的平小山,也是一脸不爽,“这怎么能算是欺骗呢?顶多是用错方法而已,话说回来,当时不也是没有别的招了吗!”

今天晚上包子扬和平小山出乎意料地合拍。

“行了,别找借口了。”梁刻铭站起来,把两人按回座位,“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还差点连累你们两个,幸好大家没事,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哪儿的话!我们又不是一般的朋友!”

“就是,只要是为了你,坐牢也乐意!”

梁刻铭笑着举杯,“来来来。”三人又喝了个一醉方休。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冬天来临。

和杜璟贤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平小山的生日才过去两天,他的礼物就寄到了,很巧合,是施华洛世奇的项链,跟梁刻铭送的耳环正搭配。平小山生平第一次如此有骨气,拒绝签收,还是关砚替她保管下来。

梁刻铭生日的当天,收到杜璟贤的视频请求,她看到他捧着一个蛋糕跟自己说“生日快乐”,笑容很温柔,让她不禁以为他已经完全放下了那些不愉快。

“蛋糕是我自己做的,学了两个月哦,蜡烛也是,还有贺卡。”他一样一样地展示自己的手工作品,为了证明那不是外面买的,他还把做的过程录了下来,发到梁刻铭的电子邮箱里。

梁刻铭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她看得到杜璟贤,而杜璟贤却看不到她,她所有的反应,依然是通过打字传递过去。

“你什么时候去装个摄像头?又不麻烦,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啊。”

梁刻铭打字,“好,有空就去。”

“两个月前你就说过了,是不是真的这么忙?”

她又打字,“是很忙啊。”

“那好吧,你要注意休息。”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事情,垂着睫毛,梁刻铭就专注地看着他想事情的样子。

杜璟贤抬起眼,笑道:“那就这样吧,晚安。”

“晚安。”

她敲下这两个字,按下回车键,然后用擦头发的吸水毛巾擦­干­脸上的眼泪。

几次视频她流的眼泪比十几年加起来流的眼泪都多,如果知道为什么会哭,那只要针对­性­地想些开心的事情就行了,可惜她不知道,似乎只要看到杜璟贤,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泛滥涌出,没有一次例外,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圣诞节在美国是大假,杜璟贤说他会回来二十多天,问梁刻铭有没有空,梁刻铭的回答是:她也很相聚,但是对饭店来说圣诞节是仅次于春节最忙的时段,恐怕很难。

“这样啊……”他嘀咕着,没了下文。

平安夜,科大来粤神丰订了一个包间,负责接待的应敏跑到厨房来告诉梁刻铭,“喂,好像是给璟贤的接风宴!”

她“哦”了一声。

那天所有人从下午三点开始忙的人仰马翻,心无杂念。平时十九点钟打烊,但平安夜没到十二点是别想收工的,梁刻铭正在看冬笋发得怎么样了,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一抬头,看到杜璟贤穿着件毛衣站在厨房门外,粤神丰的厨房是独立的,空调只覆盖到大厅还有包间,至于厨房烟熏火燎,想不汗流浃背都难,怎么看也不需要暖气,而在大厅和厨房之间这段距离,则是不折不扣的零度酷寒。

“你怎么不多穿点。”梁刻铭愣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冒出这么一句。

“临时溜出来的。”杜璟贤往手上呵着气,问道,“几点下班?”

“早呢。”她回头看着身后忙碌的情景。

“嗯,今天先不烦你了,我那儿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散,明天我也有安排,后天吧,后天你有空吗?”

梁刻铭不是看着身后,就是看着地面,好不容易抬起眼睛看向杜璟贤,还是一撇带过,“全天的话,肯定没有,到时候再说吧。”

他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梁刻铭擦擦手,说:“我去忙了,你别冻着。”

杜璟贤一愣,她已经转身回到料理台边。

他进包房时饭后甜品正好送上,苦瓜­奶­冻,是用黄瓜、薄荷、香蕉、南瓜一起加鲜­奶­蒸烂,打成茸状,清甜细滑。

非常熟悉的味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第一次吃这道点心时的下午。初夏,因为发烧不能吹空调和风扇,当然也不能吃冷饮,这个青瓜­奶­冻明明是热乎的,口感却沁凉,让他好不惊讶。现在的这份少了薄荷,多了蜂蜜,杜璟贤发现自己可以轻易吃出来,不由得浅笑。

“国外的东西吃不惯吧?”导师打趣问道,“这个点心是夏天才有的卖的,不过昨天点菜时小王随口问了下可不可以做,居然可以,算你有口福。”

他若有所悟,剩下的青瓜­奶­冻再入口,已经带上了一丝苦涩。

第二天所谓的安排自然是跟一群亲戚朋友聚餐,范雨晴在科大读大一,虽然交了点钱,但好歹是念上了,她正跟杜璟贤抱怨食堂难吃,抱怨室友无趣,最抱怨的是,上大学了还跟高中一样要上晚自习。

杜璟贤含笑听着,范雨晴打了个哈欠,说道:“哎,宿舍后街好像有家饭店昨天失火了,叫粤神丰。”

杜璟贤的脸­色­一变,问道:“什么?”

“粤神丰烧了啊。”范雨晴说,“不对,是炸了,大半夜砰的一声,我们宿舍玻璃都被震碎了,幸好我不在。”

他苍白着脸问:“半夜炸的?”

“是,凌晨吧。”

“几点?”

“这就不清楚了,我又没回去。”

杜璟贤一语不发,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梁刻铭的电话能打通,但是没人接,至少说明手机是开着的吧?他稍微放了点心,定定神,打给李时空。

“喂!”李时空大概正在朝谁发火,接电话时是用吼的。

“空叔,粤神丰炸了?”

“谁啊!啊,是不是阿引?”

“空叔,饭店烧掉了?人员伤亡情况怎么样?”

“你不是在美国吗?这就回来了?”

杜璟贤无语,他问了两次,李时空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店哦,是啦,烧掉啦,我昨天也不在,喝多了。”

“炸的时候有没有人在店里?有没有人受伤?”

“当然有啦!”

“严重吗?”

“哦,那要看你问的是谁了!”

行了,就凭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杜璟贤就知道梁刻铭肯定没事,不然李时空会有心思东拉西扯?

他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李时空还在那边等着掉他胃口呢,电话里都“嘟嘟嘟”传来了忙音。

杜璟贤再相回席间,但双脚却不由自主往大街上走去,他站的地方正好是出租车上下客站,一辆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来,他叹口气,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不确定梁刻铭是不是还住在润花园,只能先过去看看。其间他一直不停地打她的手机,却始终是呼叫无人接听。

按了两遍门铃,他真怕开门的人顶着一张陌生的脸,问他找谁。还好,门开了,后面站的人正是梁刻铭。

她的头发长了,已经齐肩,昨天带着厨师帽他没有发现。

看到杜璟贤, 梁刻铭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让开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打了十几次。”看到她好端端的一根头发也没少,杜璟贤完全放下心来。

梁刻铭耸耸肩,走进厨房,一会儿出来,端了碗花生汤给他,还有一个本子,一支笔,只见她刷刷地写道:“手机掉了。”

杜璟贤却是一怔,目光慢慢地从本子上移到她的脸上,“你不能说话?”

梁刻铭划掉上一句话,又写道:“呛烟。”

杜璟贤皱了皱眉,“多久才能好?”

“大约一周。”

杜璟贤陷入沉默。

梁刻铭戳戳他,把本子亮出,“你今天不是有安排?”

他笑了一下,梁刻铭也明白过来,她指着自己,摇摇手,再写道:“你去忙吧。”

“不要。”

杜璟贤脱口而出,“反正都出来了,我也不想回去,你有什么事,我帮你做。”

梁刻铭不禁好笑,不能说话又不会影响­干­活,而且,哪来的家务给他­干­。

杜璟贤看穿了她的想法,脑筋一转,笑道:“至少你要买菜的话,帮你问价还价总可以吧。”

梁刻铭愣了愣,突然失笑,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在本子上写,门铃响了。她看了一眼杜璟贤,趿着鞋去开门,包子扬人未到而声先至,“又涨了又涨了!西红柿两个要六块了!”

他看到杜璟贤,声音一滞,望向梁刻铭,梁刻铭耸耸肩,包子扬讪笑了两声,“呵呵,璟贤你也在啊!”

杜璟贤发现包子扬右手上缠着纱布,不知道是烧伤还是烫伤,梁刻铭去拿包子扬手上的采购袋,被他避过,笑着说:“我来弄好了!你陪璟贤聊天啦——呃,不好意思,忘了你不能说话……”

梁刻铭点头,指指杜璟贤,又指指包子扬的手,接过采购袋走进了厨房。

包子扬挠挠头,他实在不知道该跟杜璟贤说什么,可是跟着她进厨房吧,梁刻铭一定会在下一秒就把他轰出来。

杜璟贤抬了抬下巴,问道:“怎么弄伤的?”

“小意思。”包子扬说,“擦两天药就好了。”

“那刻铭呢?”

“她在冷藏库里,幸好还有个冷藏库。”包子扬长长地出了口气,心有余悸。

他们一直留到一点多,做最后的清理,先是厨房起火,然后一个液化气罐爆炸了。梁刻铭正在冷藏库里点算海参鱼翅这些比较贵重的食材,觉察到不对立刻关上门躲在里面,好在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包子扬等不及去开冷藏库的门,门把手被烧得滚烫,把他手心的皮烫得黏在了把手上。

一群人去医院折腾到天亮,正巧关砚值夜班,平小山穿着睡衣赶来,四人可谓面面相觑,惊魂未定,从抖如筛糠到抱头痛哭,再到破涕为笑,欢呼雀跃。现在大家都没事了,活得好好的,包子扬说起来,当然也就轻描淡写得多。

杜璟贤一语不发地听着,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时而眉轻轻地一皱,包子扬三言两语说完,又说:“等下小山和大关也来,这么大难都没死,是得好好庆祝,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杜璟贤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应该留下,可是心情说不出的沉重,终于还是拒绝了,“不了,我就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我还有事,等你们方便了再请你们吃饭。”

“哦,那你忙。”包子扬也只是说说,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等电梯时,梁刻铭突然追出来,急匆匆的样子让杜璟贤心底有种希冀,她拿着一条叠得整齐的围巾,指指他空荡荡的脖子。

杜璟贤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她点头,挥手道别,转身进屋。

杜璟贤走进电梯,这条围巾还是去年戴的……他缓缓绕在脖子上,末端塞进衣领,拉拢拉链。他没有马上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小区里散步一样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一辆中巴停在楼下,平小山钻出来,指挥关砚从车上往下搬东西,梁刻铭和包子扬也下来帮忙,各种炊具、松树、装饰彩灯、小沙发等等,四个人忙得不亦乐乎,跑了好几趟才搬完。

因为下来得急,梁刻铭也只是穿这件大毛衣,包子扬就把自己的围巾给了她,梁刻铭不要,包子扬很固执地绕在她脖子上,然后拎起两个大物件转身就走。她露出淡淡的无奈的笑容,但是看得出来很开心。到底是女孩子,能被照顾总是觉得好。

最后的情景,是平小山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关砚和包子扬两个人把所有东西拿进电梯。

杜璟贤远远地望着,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在响,是李时空打来的。

“阿引,你在哪儿?”

“在……”杜璟贤还在愣神。李时空又自顾自地说:“我不管你在哪儿,你今天一定会去看铭铭对不对?这样,你顺路挑一款新手机给她,我付账啦!”

“叫个快递不就好了。”

“你怎么回事啊!去一下会死啊!”李时空不客气地破口大骂,“你们可是大半年没见了,她还是刚刚捡回一条命,有什么能比陪她更重要啊!”

他吼了半天,发现杜璟贤不发一语,不由疑惑,“喂!还在听吗?”

“空叔,你的粤神丰打算重建吗?”

“什么?”这个弯拐得太大,李时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考虑,不过不是很想再做了!”

“顶给我吧,好不好?”

“你?”李时空听他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却不像在开玩笑,当下啼笑皆非,“你要粤神丰­干­什么,你懂经营么?”

不过他也知道杜璟贤的动机,所以立刻说:“好,你要是想清楚了,那就试试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饭店可不赚钱!”

Chapter26 没有电灯泡的乐园之旅

粤神丰炸了个飞顶后,第四天就开始翻修重建。这栋建筑也确实太老旧了,厨房里,再怎么小心都会有蟑螂从墙缝里爬过。

翻修不是小工程,眼下已近年底,如果要赶在春节前完工就得拼命地赶,又被强制放大假的梁刻铭闲来没事,每天烧好午饭后和包子扬一起给民工送去。

于是,雷克萨斯豪华越野车,载着锅碗瓢盆出入尘烟弥漫的工地,给民工队每个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两三天下来,一群人混得里外熟悉,梁刻铭掀开后备箱,包子扬拿起不锈钢汤勺敲着锅盖,“老辛,老庄,开饭了别­干­了!都停了!”

“来了。”老辛答应着,慢慢从高处爬下来。老庄把电路板埋好,其他人从四面八方陆续集中,洗手吃饭。

第一天送饭,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有个小工吃着吃着突然哭了,但不肯说为什么,后来混熟,才主动说,出来打工两年,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伙食。

梁刻铭很惊讶,怎么会呢?

“是真的。”老辛说,他是这个工队的头,他们的上一个雇主经营雕塑公司,一个雕塑卖给学校最便宜五万左右,像城市广场用的那种,也有上百万的。一个月要做几个雕塑,每天­干­七八个小时的体力活,吃的最好的菜就是炸荷包蛋,一个礼拜还只有一次,大部分时间,什么菜便宜吃什么,不然就是三毛五一包的榨菜丝,从没有荤菜,这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连米饭的量都给不够。

“去劳工局投诉他啊!”包子扬脱口而去,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待遇!

“投诉有什么用,我们哪来的时间,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别欠工钱就行。”老庄无奈地说,他比较谨慎多疑,害怕现在吃的好,到时候会从工钱里面扣。

第二件事是包子扬终于了却了他多年来的残念——感谢火灾,梁刻铭不但帮他夹菜,还频繁喂他吃饭。

每每梁刻铭的筷子伸向包子扬的嘴,大家就会配合地呜哇乱叫。梁刻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暂时失语,不用解释,只是笑笑,怎么看都像默认了,倒是包子扬,红着脸说:“叫什么叫!”

杜璟贤弯着腰走进来时,大家正为这个事情起哄得来劲。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大家也是第一次看到杜璟贤,一个衣冠楚楚的贵公子,裤管笔挺,站在一堆建筑垃圾中,要多不协调有多不协调,气氛顿时拘束,笑声戛然而止。

李时空紧随其后,还没开口,包子扬忙说:“各位,这是粤神丰的李老板。”

众人纷纷叫李老板,李时空摆摆手,“今天开始起就不是啦,你们的新老板是他,叫——要叫你杜老板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讶异的表情,民工们只是奇怪新老板的年纪也太轻了,一边打量一边叫着“杜老板”,而包子扬和梁刻铭则迟迟反应不过来,等杜璟贤自我介绍完了才回过神。

“你不是还在读书吗,哪有时间管饭店?”梁刻铭忘了自己不能说话,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又像溺水的人,一会儿冒头,一会儿没顶。

杜璟贤看向她,同时微微一笑,“我会尽量兼顾的。”

没人搞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杜璟贤再过来时,穿的是休闲装,印着骂人语句的夹克,看不出本­色­的裤子和靴筒外翻的短靴,大部分人没认出来,认出来的几个则以为自己可能在做梦。然后大家慢慢发现,如果杜璟贤是顺路过来看看的,就穿得很正式,如果是专门过来打下手的,就穿得很嘻哈。

老辛有一次向包子扬打听杜璟贤的事,包子扬挠了挠头,憋出一句:“我们是好朋友。”老辛就沉默了,给好朋友打工,滋味大概很复杂吧!他拍了拍包子扬,表情奇怪地说:“没事!我相信小梁的眼光!”

啊?

包子扬呆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老辛居然从第一天开始误会到现在。

“不是!我跟刻铭就是朋友。”他尴尬地解释。

老辛一愣,“啊……这么回事?”随即他笑了,“哎哟,你看我,我真多事,我看到他们经常在一起,还以为……”

包子扬也笑了笑,他以为自己还会嫉妒一下,发个小酸,但脑海里竟自然而然浮现出那两个人在一起时的许多镜头,“那样的两个人,即使最终不能走到一起,他们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也无人可以取代。”他是真的这么想。

虽然施工队已经非常抓紧时间,可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没能在过年前完工。

二十八号,民工们已经全部返乡,其实梁刻铭今年大可以和温从善一起回老家过年,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宁肯一个人留下清净自在;而杜璟贤恰恰相反,刚去美国不到一个月,又大费周章地飞了回来。

杜璟贤刚下飞机的样子看起来疲惫不堪,头发乱蓬蓬,还有黑眼圈,让梁刻铭不得不讶异,因为他眼睛的卧蚕极其明显,所以长得讨巧,如果不是很严重的眼部问题,一般是看不出来的。

现在他就站在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粤神丰的大厅里,不停地打着哈欠,状似审视,但其实两眼无神。

梁刻铭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再来吧。”

谁知他却说:“在飞机上睡过了,你真让我躺下,我也睡不着。”

这是长期缺觉的表现,想想也知道要兼顾学业和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尤其学业和生意还分别在两个国家,梁刻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事实就是,他自找麻烦,这又何必呢?!

“哦,对了,我有两个香港旅行团的名额,大年初二发团,初十回来,不用白不用,你跟包子有没有兴趣?”

梁刻铭愣了愣,“没有。”

杜璟贤笑了,“包子也没兴趣?”

“他孤家寡人,和谁去啊。”梁刻铭耸耸肩,“不如给小山和大关吧。”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有点尴尬,“我随口说说的,忘了他们不是粤神丰的员工了。”

杜璟贤却仍是笑,“你说的有道理,是应该给他们最合适。”顿了顿,他又说,“我忘了,你对旅游没兴趣。”

梁刻铭一下子想起以前去苏州的事,她笑了笑,“不会啊,我只是对去香港没兴趣。”

“哦。”杜璟贤又低下头去揉眼睛,揉着揉着,忽然抬头冒出一句,“那伍特呢,有没有兴趣?”

伍特欢乐世界是刚刚开放的大型主题游乐园,是苏州乐园的几倍大,游人如织,极富盛名。伍特还有一个可爱之处就是自驾去的话只要一个小时多一点。

梁刻铭愣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兴趣?我听说很好玩的。”杜璟贤看着她微微的笑,有点疲惫却很认真邀请的样子,梁刻铭觉得自己居然心动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伍特还是因为他的表情。

“好吧。”

“那你通知包子。”杜璟贤说完发现梁刻铭面露怔­色­,又问,“不方便?”

“方便。”她竟会以为杜璟贤只约她一个人,真是。

没想到包子扬说不想去,“我初一到初九都要走亲戚啊,你们两个人去好了。”

梁刻铭叫他他都不来,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梁刻铭一边嘀咕着“你有那么多亲戚吗”一边回复杜璟贤:“包子说他没有空。”

杜璟贤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哦了一声:“那就我们两个人?你要去吗?”

这可真是个问题,以前他敢这么问的话梁刻铭绝对要把他当成低能,白一眼在大声回答:“去!­干­吗不去!”可是现在她不会了。

两个人去,总觉得会发生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

她轻轻说:“去啊,几号?”

“初三吧,好像是个大晴天。”杜璟贤用手机查了一下天气预报。

除夕,梁刻铭是跟李时空一起过的,虽说李时空平时来往的美女也有两三个,可是说到过年,还是跟家人一起才有感觉。

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想到什么聊什么,大多也都是和杜璟贤有关的话题,李时空问:“你觉不觉得,阿引他变了很多?”

“不觉得啊……”梁刻铭随口答应,但心里想的是,如果是跟自己刚认识的杜璟贤相比,他根本已经变了好几种样子了嘛。

“我是说,他变得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了,谁也信不过的样子。”李时空眼神迷迷糊糊地说,“其实我……我很不爽,他跑去美国那么远,连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想疏远我们这些人?我可是一直都把他当侄子一样看待的!你对他更不用说了!不过后来想一想,我又­干­了什么,跟着我对付杜宇辰那段时间,他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吧!也难怪他想要逃得远远的!”

梁刻铭沉默地听着。

“我看得出来,阿引走了以后,你表面上是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并不好受吧?他也是一样的,不然他不会每个礼拜都打越洋电话问我你的事,还不让我告诉你,我想,要是还有人是他愿意相信的,那个人非你莫属了。既然你们两个都那么惦记对方,为什么不试着消除隔阂呢?”

梁刻铭愣愣地看着酒杯,摇摇头,冒出一句很傻的话:“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了……”说着下意识地一饮而尽。李时空眉头一皱,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别的不说了,我就问你一句,你以为他顶下粤神丰是为了谁?!”

梁刻铭再度愣神,是啊,他为了谁?难不成是她?这个答案让她觉得有点可笑,但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十二点梁刻铭拨通了老家的电话去拜年,接电话的是小表妹刻纹,大喊大叫着说:“铭铭姐,礼物都收到了!一个字——赞!最爽的就是冲冲,每天要问我八百遍璟贤哥哥什么时候来,他居然搞得到贝利签名的足球?能不能帮我搞个乔丹签名的篮球?”

贝利签名的足球?梁刻铭傻愣了几秒钟,这不可能是她寄去的,璟贤?除了他还有谁!梁刻铭也很想问他梁刻纹的那个问题,你从哪里搞来贝利签名的足球?不是说不会再信任我了吗?不是说没办法再像从前那么亲近了吗?你已经跑到我够不着的美国,你远远离开了我的生活,为什么还要为我,为我的家人做这么多?

她心里堵了太多太多东西,找不到出口。

初三早上六点多钟,梁刻铭起床,剥虾、切葱、打蛋、炒饭,然后洗澡梳头,本想化个淡妆,但几次三反把睫毛膏涂到眼皮甚至眼睛里,恼羞成怒­干­脆都擦掉了。

八点下楼,雷克萨斯已经停在门口,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杜璟贤笑着跟她打招呼,“早。”

“你更早。”梁刻铭看了他两眼,黑眼圈还是很明显,“昨天没睡好吗?”

“呃……没怎么睡。”

“哦,那要我开车吗?”她本想说要不要改天,但转念一想,如果杜璟贤愿意改天,他现在就不会来这里。

杜璟贤有些意外,“你会开?”

“学过,暂时没拿到驾照。”

梁刻铭是随口提议,但杜璟贤笑着又问:“那你认路吗?”

“看地图呗。”她打开盖板,这辆车她还是很熟悉的。

杜璟贤便推门下车,看样子是要她去开了。

换了座位,他把GPS导航系统打开,对她笑笑,“双管齐下。”

梁刻铭也跟着笑了笑。杜璟贤说了一句:“交给你啦。”然后真的就把座椅放低,把外套拉过来盖住,闭上了眼睛。

还没上高速他就睡着了,毫无堤防全然信赖的侧脸,梁刻铭偷偷瞥两眼,想到李时空的话,“要是还有人是他愿意相信的,那个人非你莫属了。”心里忽然一暖,嘴角也扬了起来。

不知道是她车技不错,开得又快又稳,还是杜璟贤真的睡死了,总之他一路没醒过,到了伍特还没醒,梁刻铭交了停车费后,竟然不忍心叫他,就坐在旁边等着。

杜璟贤的睡眠逐渐由深转浅,慢慢地能感觉到有人摸他的手,还把手指放在他鼻子底下试他的呼吸,他明白过来,一阵好笑。

当酒窝浮现在杜璟贤的脸上时梁刻铭就知道他醒了,马上坐回去。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十二点,杜璟贤吓了一跳,“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四个小时。”梁刻铭面­色­如常地回答,相对于一个人每天的平均睡眠四个小时的确不算多。

“你应该叫醒我呀。”杜璟贤哭笑不得,“我们的三个小时岂不是白耗在这里了。”

“不会啊,你看很多人现在才来。”梁刻铭指指车窗外,“我们可以吃了午饭再进去,这样就不用拎着保温桶走路了。”

杜璟贤笑道:“有理。”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过年大鱼大­肉­进补太多,清淡的炒饭让人食指大动,梁刻铭觉得他的胃口比去美国以前好了很多,不但吃得多,还吃得快,并且边吃边笑,肯定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梁刻铭没有细问,她想保持这份微妙的心情。

吃饱睡足,天气晴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游园状态了,杜璟贤一上来就要挑战神秘河谷,梁刻铭事先有看过游乐园介绍,神秘河谷属于刺激项目,明令禁止高血压心脏病患者游玩。

她自然反对,“不好吧,26米高空滑坠,你确定你受得了?”

“不要扫兴嘛。”他笑着说,“只要你不扫兴,我也绝对不扫兴,怎么样?”

梁刻铭没办法地被杜璟贤拉去领了两个雨衣。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上车就后悔了,开始拼命地哭,哭得全车人心里像餐刀刮盘子一样难受。杜璟贤趁着还没开动,转过身去,“小妹妹,你看那边。”

小姑娘嚎啕大哭着抽空看了一眼杜璟贤指的糖果屋。

“等会我请你吃糖好吗?你喜欢棉花糖还是­棒­­棒­糖啊?”

小姑娘想了下,似乎棉花糖体积更划算点,哭哭啼啼地说:“棉花糖。”

“那你要什么味道啊?哈密瓜,还是草莓?”

他的声音温柔得要把人融化似的,小姑娘一下子答不上来,似乎都很想要,杜璟贤笑呵呵地说:“抓紧时间好好想一下,下车后告诉叔叔。”

大人也帮腔说:“是啊,想清楚,不能反悔的!”

小姑娘陷入天人交战中,杜璟贤坐正了,朝梁刻铭笑笑,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也有点怕。”

怕你还坐!梁刻铭想也不想地白他一眼,抓住了他的手。

杜璟贤看了一眼,笑着说:“我们第一次坐小火车你还记得吗?其实我不想上车,你非要拖我一起。”车子徐徐发动,他说“我也不知怎的,居然就上去了!”

梁刻铭想起当时惊险的种种情形,哑然失笑,要是杜璟贤因为没扣安全带掉出去,就等于是被她害死的,纵然胆肥如梁刻铭,事后回味也要出一身冷汗。

车子加速,飞冲下去,所有人都在飞溅的水花中发出尖叫声,梁刻铭下意识地把杜璟贤的手抓得紧紧的,同时发觉他把自己抓的更紧,紧到即使她松手,也不会分开。

她还沉浸在这种莫名的悸动中,兜头冷水淋下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杜璟贤惊愕地看着她。冲到河里时溅起的水花,和人从瀑布底下经过时差不多,虽然有雨衣,可脸毕竟是露在外面的,没办法保证一星半点都不湿。

“你怎么不低头啊?”

梁刻铭呆若木­鸡­,还是只落汤­鸡­,闻言慢慢扭头看了杜璟贤一眼,头发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整车人就她一个被淋到,大家纷纷行注目礼,先前哭得起劲的小姑娘此刻嘻嘻哈哈地嘲笑她,一点情面也不留。

杜璟贤买了个草莓味的棉花糖给小姑娘,梁刻铭则买了个哈密瓜味的送给她。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小姑娘早已连眼泪星子都看不见了,喜不自禁地跟她妈说,“我还要坐我还要坐!”

“回车里去,我开暖气。”

“不用,继续玩啊,太阳这么好,一会儿就­干­了。”

“太阳再好也不行。”杜璟贤斩钉截铁的拒绝,拉着她往停车场走。

把暖气开大后,他脱下外套,和毛巾一起给她说:“湿衣服别穿了,擦­干­以后披这个。”然后关上车门在外面等。

梁刻铭不敢让他穿着单衣在外面等太久,赶紧遵照指示脱掉湿衣服,其实那些衣服只是领口和胸前湿了一部分,真要穿着估计也不碍事,不由得埋怨杜璟贤小题大做浪费门票钱,可是反过来一想,如果淋湿的是他,自己肯定也少不了一番折腾。

没想到乘兴而来,竟然只玩了一个项目就打道回府。梁刻铭嘟囔:“二百八十块啊……”

杜璟贤笑道:“为了二百八十块钱感冒发烧,岂不是更亏。”他顿了顿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来日方长嘛。”

梁刻铭知道他在说去苏州乐园包子扬扭到脚的事。

“对了,说起来,苏州乐园那次你欠我一个人情,一直没还。”

“有吗?”

杜璟贤点头,如数家珍地说:“你答应请我吃饭,给我做牛做马24小时,工作后出来旅游,地方我点。”

梁刻铭算了算,顿时失笑,“就这几样?那我不早就还上了!还一百次都有剩!”

“但是你并没有说‘这是还你某个人情’啊。”

还能这样钻空子?梁刻铭没辙地笑道:“好啦,今晚请你吃饭,还你人情。”

她的话音刚落杜璟贤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家”,梁刻铭真希望自己刚才没说过那句话,当下讪讪一笑,“当然,你有事的话可以改天。”

他看她了两眼,没说什么,把手机电池抠出来丢到一边去,笑了笑,发动车子。

梁刻铭的心脏一阵狂跳,倏地扭头看着侧窗外,玻璃上却偏偏映出她咬着嘴­唇­的样子。气氛忽然就有点尴尬混着暧昧,杜璟贤大约也察觉到了,随手打开CD播放器。

“好老的歌。”前奏刚响,梁刻铭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没记错的话,这首歌流行的时候,两个人刚刚上初中。

“很久没买CD了,你就凑合听吧。”他笑了。

“虽然这样的形容有一些简单俗套,我想,我说,你是我的太阳。我绕着你打转,我因为你而转。我的世界明暗,因为思念使然。”

他也很随意地跟着唱,梁刻铭明明知道那只是歌词,却听得几度恍惚。羊羔绒的领子摩擦着她的下巴,他的外套,散发着他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她。梁刻铭低下头,嘴­唇­和鼻子埋入羊羔绒里,他的气息更分明了,简直就像,就像……快要吻过来一样。

如果他再吻我,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推开他。

可是,他会再吻我吗?

停好车,两个人冲进大楼,跑进家门,梁刻铭一边开空调,一边脱下外套丢给杜璟贤,然后去找了件衣服往身上套。

换好衣服出来,发现他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样子和以前还住在这里时如出一辙。

梁刻铭失笑,挽起袖子去厨房准备晚饭。

杜璟贤跟进来,梁刻铭下意识地说:“不要你帮忙。”

他笑道:“谁说我要帮忙?”

“哦,要找什么?”

杜璟贤拿走她手里的西红柿和菜刀,肘弯顶了她一下,“你出去吧。”

梁刻铭吃了一惊,然后,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她不动,杜璟贤也不再敢她,自顾自地忙起来,虽然动作没有她那么娴熟,但一下一下,也有条不紊。

划十字星,去蒂,烫焯,撕皮……

梁刻铭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因为杜璟贤会这道番茄牛腩,当然更不是因为他姿势优雅,而是他每个步骤都跟自己完全一样。自己做的菜,他虽然吃了很多次,但是并没有看过做菜全程啊。最后,除了银杏肚丝汤是梁刻铭事先煲好的以外,其他都出自杜璟贤之手。

“尝尝。”他抬了抬下巴,神情非常自信。

梁刻铭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抄筷子夹了片牛腩塞进嘴里,嚼着嚼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近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杜璟贤笑了一下,拿起筷子轻描淡写地说:“我试了差不多三十次,才做的这么接近你做的味道。”

梁刻铭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他将一袋一袋食材往厨房里拎,又一袋一袋垃圾往外面丢的情景。

“在美国的时候,我真的好想念这个味道。”

她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算和好了吗?”杜璟贤挑了挑眉看向她。

梁刻铭一个激灵,疑惑不解,“和好?”

杜璟贤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个信封,放在桌上朝她推来。就是他离开不久后寄来的那封信,她只看过一遍,从此不想再碰,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了?她还记得当时心脏被那些句子戳得一个个窟窿的感觉,她不想打开。

杜璟贤便再次动手,抽出信纸打开,摊在梁刻铭眼前。

确实就是那封信,只是在那熟悉的字迹下面,多了一行类似评语的东西:“我是个笨蛋,说了一箩筐蠢话。”

还有一幅画,一个人抱头跪地,类似QQ自定义表情里面最常用的那种崩溃状。

梁刻铭没忍住,发出一声噗笑。

心情忽然就如同拨云见日,她浅浅的吸口气呼出来,说道:“其实,你说得对,本来就是我做错了,是我太冲动了,怎么能怪你呢。”

杜璟贤定定地看着她,幽幽一笑,问道:“如果再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梁刻铭想也不想的摇头,“当然不会了,人怎么能老冲动呢!”

他笑得更深邃了,眼睛盯着她,眨也不眨一下,柔声说:“我喜欢你……”

梁刻铭的心脏像被真空泵吸走了所有空气的羽绒被一样骤然缩紧,笑容都凝固在脸上。

又听他继续自顾自悠然地说:“……为了朋友冲动的样子。”

梁刻铭大大吸了口气,心脏重新运作,不是漏跳几下,如果没有后半句该多好……这都是什么怪念头!再看杜璟贤,他的长睫微垂,噙着一抹笑,竟有几分可口的感觉……这又是什么怪念头!难不成菜做多了,看谁都像食物?!

她脑袋里乱成一张网之际,杜璟贤忽然又说:“后天你有没有空,我想你陪我去个地方。”

Chapter27 再次告白

梁刻铭没想到他要自己陪他去的地方是玉石加工厂。

“爸爸说,他和父亲曾经合买过一块玉石原石,前不久才想起去开磨,叫我跟着看看成­色­。”

杜璟贤现在称呼杜宇辰为爸爸,称呼谭之盛为父亲,用以区别两人。

他慢悠悠地说:“也不知道好坏,我想过了,不管是什么我都送给你。”

梁刻铭理所当然地拒绝,“那怎么行。”

“你先别急着客气呀,说不定就是块废料。”

“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又用不到。”

杜璟贤就当没听见,兀自问她:“你希望是什么?”

梁刻铭倒真是没什么概念,只是受了太爷爷经常把玩的那块宝贝翡翠的影响,所以很自然就想到这个。

接待的雷师傅看了编号,捧出一只保险柜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推过来。

梁刻铭定睛一看,看不出门道,杜璟贤跟她一样,随口问:“这是什么玉?”

雷师傅笑眯眯地回答:“红翡玉。”

“居然是翡翠?”杜璟贤大感意外,笑着看向梁刻铭,“太好了,总算拿得出手。”

梁刻铭问:“这个是不是很值钱?”

“这块杂质算少了,挺好的,市价上万吧。”

梁刻铭还没开口,杜璟贤已经抬手止住了她要说的话,“欸,就这么定了,你想把它做成什么?”

梁刻铭站在那里,半晌,脸慢慢红了起来,问道:“为什么要送给我?”

“因为我想送给你咯。”杜璟贤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他摸着石头,忽然说,“可以做成柿子吗?”

雷师傅点头,“柿柿如意,不错。”

“真的可以啊?那就柿子吧。”

梁刻铭惊愕,“你不会是随口说的吧?”

“是啊。”

“为什么会想到柿子?”

“唔……”杜璟贤沉默,凑到梁刻铭耳边说,“因为你。”

梁刻铭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后退了半步,强自镇定地问:“关我什么事?”如果他敢说因为她的职业是厨师的话自己一定不放过他。

杜璟贤还想附过去,梁刻铭死活不让他靠太近,杜璟贤只好隔着一米以外的距离,说道:“因为你的脸啊,刚刚红得像柿子一样!”

离开的时候,梁刻铭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以前这这样的玩笑,就是再厉害一百倍她也不在话下,现在只不过对杜璟贤的感觉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竟然就溃不成军了。

“你不会真的要做成柿子吧!不再想一想?”

“那做成螃蟹?你喜欢的话我无所谓。”

梁刻铭被打败了,“为什么都是吃的?”

杜璟贤笑道:“不好吗,或者你有更好的主意?”

她没有。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她转移话题,此时此地,梁刻铭居然希望杜璟贤能离她远一点,至少隔着一个太平洋她不会像现在这么乱七八糟。

“过完小年吧,不过三月底我还会再回来一趟。”

“你不累吗?”

“累啊,但再累也要回来。”杜璟贤扁了扁嘴,“没办法,我这两年,肯定是来回跑了。”

“自找的,谁让你买下粤神丰。”梁刻铭想起李时空的话,但她还不至于自我感觉良好到相信让杜璟贤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她。

可是,杜璟贤想都不想就反问她:“那你去哪儿?”

“我又不会失业!”

“难道你不想粤神丰继续开下去?”

“当然是想,那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原因花上百万啊!”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问题,放心吧,没有上百万那么夸张,当然规模也没有以前那么大,搞成私家菜馆那种,想开张就开张,想放假就放假。”杜璟贤的语气从自然向嚣张过渡,然后便笑起来,“我以前不是说过很多次吗,等我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投资让你开一家自己的饭店,我记得你也答应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你是为了我——为了让我开店,买下粤神丰?”

梁刻铭问得艰涩,杜璟贤却答得轻松:“是啊,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简直是太不对了。刚才是红翡翠,现在是粤神丰,梁刻铭觉得此刻的杜璟贤怎么那么像为了泡妞把生意当儿戏的纨绔子弟呢。

不得不承认,他勾勒的画面很动人。可是当时答应得像模像样,那是因为梁刻铭不觉得杜璟贤具备投资开饭店的能力,至少,二十岁出头的他不具备,所以,她确实只是说说而已。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你会拒绝我吗?”

“我当然会!我凭什么要你的东西?”

一句话问得杜璟贤陷入了沉思,下意识地嘀咕:“是哦……”

梁刻铭定定地看着他,下一秒,杜璟贤转过脸,哂然一笑,“可是,我只能交给你啊!”说得梁刻铭直想吐血,因为她发现,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她确实没办法拒绝杜璟贤。

三月底杜璟贤再次回来的时候,粤神丰整修一新,可以开业了。

李时空打算把认识的人都叫来捧场,只不过新粤神丰实在没有那么大的地方给他的狐朋狗友就座,只得做罢。如果不是梁刻铭拦着,他估计还想请舞狮队来闹一闹。

有一张桌子,是梁刻铭专门空出来,请装修工人坐的。

老庄担心的事情当然没有发生,除了该有的工钱之外,还包了红包,这下他也心服口服了。那个因为吃到荤菜而哭的小民工也在受邀之列,梁刻铭特意记住了他的名字——李峻岭。

本来杜璟贤想让梁刻铭打扮得漂亮得体一点,不过她又说想亲自下厨,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穿得方便。

坐在自己亲手装修出来的饭店里,一桌好菜,李峻岭又哭了,说了句《食神》里的经典台词:“这么好吃的菜,我以后再也吃不到可怎么整啊!”

梁刻铭呵斥道:“你不会来找我啊!”老辛也呵斥他:“瞧你那点出息!小梁,小杜,我决定了,咱们就是朋友了,你们以后结婚,新房我来帮忙装修,不要钱。”

梁刻铭半天才反应过来,张大了嘴,眼珠慢慢移过去斜睨他,杜璟贤也愣住了。

气氛一时胶着,老辛眨巴眼睛,其他人也眨巴眼睛,迟钝的人想,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谢谢老辛,还这副呆样?比较­精­明的人想,难道我们会错意,这俩人不是一对?好像也确实没明确说过,说过吗?哎呦谁记得……老庄猛一捣老辛,“怎么说话呢?他的意思是,你俩‘分别’结婚的时候,你俩的新房都不要钱。”

老辛傻眼了,伸出两根手指,“两,两套都不要钱?”

老庄面无表情,“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老辛十分为难,“那个,不是我小气,体力活也不容易……能免费搞一套吗?或者,两人都打个折?”

只有李峻岭满嘴是油困惑地道:“为什么要分开搞?两套新房,你俩住的过来吗?”大家又是一阵沉默,敢情他刚才只顾着吃了,脑筋还在短路中。

许久,杜璟贤突然笑了声,打破沉默,“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啊,要你情我愿的。”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正想举筷子,只听杜璟贤又接着说,“唉,就算我情,也不知道别人愿不愿。”语气甚是哀怨。

众人眼前俱亮,马上抓紧时间起哄,“从了吧!从了吧!”其中以老辛的呼声最为高亢。

梁刻铭头痛的看向杜璟贤,咬牙切齿,“你也抽风?”

杜璟贤作循循善诱状,“要你一下子答应嫁给我,也实在是太阶段­性­飞跃了,不然我们先从搞对象开始好吗?”不愧是高材生,知道因材施教,没有文邹邹­肉­麻麻的说什么相处啦、交往啦、恋爱啦,直接用了对在场受众来说最浅显直白的术语!

“好好好!”众人拍巴掌道,“搞对象好!搞对象很好!”

梁刻铭放下筷子,胳膊肘一弯把杜璟贤的脖子夹住,就是那种绑匪挟持人质时所用的方式,她道:“跟我出来!”便一路把他拖走了。

直到食物储藏室,梁刻铭才松开他,靠在一边架子上说:“行了,这帮人真能闹,等会儿再回去吧。”说着坐在一筐冬笋上,也不看杜璟贤。

杜璟贤挨着她坐在一个铁箱子上,不说话,就这样安静了几分钟。

梁刻铭又头痛的想,怎么那么度日如年呢,以前别说几分钟,就是几个小时不说话,两人也不会有任何别扭啊!

“我去厨房看看。”她忽然站起来,要往外走。

杜璟贤一把抓住她手腕,低声说:“等等。”

梁刻铭直觉觉得不能等,等一下就要等出麻烦来,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刻铭……”

梁刻铭闭上眼没有回应,但杜璟贤的话清晰地响在耳边,“我想用粤神丰向你证明一件事,我对你说过的话,绝不是说说而已。我要让你有自己的饭店,现在做到了。还有一件事,你坐下来。”他扯了扯梁刻铭的手,梁刻铭坐下来,但没有转过来。

杜璟贤把手放在她肩上,把她转过来,发现她低垂着眼。他笑了笑,伸手去抬她的下巴,这下梁刻铭终于瞪了他一眼。

可这一瞪就中了圈套,她情不自禁的想,他今天的眼睛怎么这么黑,这么大,这么亮,像一个宇宙。她处在宇宙的中心。

杜璟贤看着看着就笑了,然后他凑过来,­唇­瓣轻轻地蹭过她的脸颊,慢慢地说:“刻铭,我只是朋友吗?你仔细想一想,我难道不是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你仅仅会为了让我开心,就不假思索、不顾后果的去做任何事吗?你从来也不怕失去我,那是因为我从来没离开过你,如果有天我离开了,你会难过,你会怪我,对不对?如果你一直一直做我的朋友,某一天,看着我和别的女人结婚成家,你会一如既往的对我说‘只要你开心就好’这句话吗?如果这些问题的答案分别是‘不是、是、是、是、不是’,请你吻我,或者让我吻你,好吗?”

梁刻铭一脸茫然的表情,在听到倒数第二句时,下意识地抬起手在那里掰手指。

什么是不是,烦死了!她皱着眉把杜璟贤的头扳正,然后严肃地吻过去。

我不会再推开你了!绝对不会!

初时如此美妙,天地旋转,日月无光,身体都失去对外界的感应。

可是慢慢地,杜璟贤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顶他的腿,轻轻地,一下一下的,还挺有礼貌。他的手在茫然之际放到铁箱子上,只觉得那冰凉的触感中,滑腻腻软塌塌,细细长长,还会扭动。

杜璟贤猛地跳起来往后一退,后背撞在架子上,咸鱼晃了晃,挺住了,几个土豆在边沿滚动,到底还是掉了下来,有一个砸在他头顶,“咚”的响亮一声。

在几分钟前,那还是一个十分正常的铁箱,只不过四周有一排细孔,而现在,那些细孔里探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尖尖,左边扭扭,右边扭扭,再缩回去。

杜璟贤捂住胸口,面如土­色­。

梁刻铭仔细一看,大声道:“哎呦!黄鳝而已啦!”抬手一掌拍在铁皮箱正中,鳝头纷纷缩回,“你不要紧吧?我现在可没有速效救心丸,要不要去拿啊?”

杜璟贤一脸黑线的摆手,捶着背,厨房……真是可怕的地方。

“哈哈哈!”梁刻铭突然狂笑,乐得直不起腰,指着他捶胸顿足,“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被一群黄鳝破坏了!哇哈哈——”

“嗯哼,差不多该出去了,让客人等太久不好。”杜璟贤欲盖弥彰地直了直身。

梁刻铭止住笑,朝他伸出手。

杜璟贤会意地拉起她,然后两个人的手指扣在一起。好像……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还是和做好朋友时的感觉一样啊!梁刻铭用力体会着,却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看到他们牵着手出来,众人激动地拍大腿、敲桌子,包子扬也看见了这一幕,不怀好意地问:“刚才躲起来­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

杜璟贤没来得及开口,梁刻铭已经没好气的说:“研究菜谱呗!还能­干­吗!”

包子扬才不放过他们,“听你胡扯,那都研究了什么菜?”

“极品软兜。”

“哈?”

等极品软兜这道菜送上来时,梁刻铭忍俊不禁,“你仇人来了,赶紧报仇!”杜璟贤无语地别开脸,装作没听到,大家已经很撑了,可是见状仍感兴趣的纷纷举筷。包子扬打死也想不到鳝鱼和杜璟贤有什么仇,当事人又不肯说,等他弄明白那是有些年头的后话了。

几天后的清明,梁刻铭张再看新打样出来的菜单,忽然感应似的瞥了外面一眼,杜璟贤站在绵绵细雨中,仰头看着什么。

她拿起伞推门出去,“来了啊,怎么不进来?你在看什么?”

“这楼看着还是有点别扭。”

梁刻铭知道原因,当即笑着说:“是因为爬山虎都烧光了。”

“对哦。”杜璟贤恍然大悟。

“没关系,我撒种了,总有一天能把墙爬满的。”

杜璟贤笑了,两个人走进小楼,梁刻铭端出一碗老火陈皮豆沙给他,“迁坟顺利吗?”

“嗯。”杜璟贤先喝了一口才脱去外套,说,“今天爸爸还说了很多他记得的事给我听,比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怎么认识的?”梁刻铭很感兴趣的趴在桌上,下巴枕着手臂。

“也是因为吃。”

梁刻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也是?”

杜璟贤笑了,同时摆出一副说书人长篇大论的架势,说道:“母亲当时在深水埗摆小摊卖云吞面,有天晚上,父亲去附近办事,一边等人一边要了一碗,没想到吃上瘾了,一碗接着一碗的,但事实上,他没有味觉,他判断一个东西好不好吃,只能靠舌头和牙齿的触感。”

“然后呢?”

“然后他就经常去吃,有次因为突发情况,他不得不把一个装满债券的保留在座位上,空手离开。母亲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猜想是很重要的东西,她等了一夜,并且惹来了很多麻烦,甚至进了警局,但由始至终,父亲都没有露面。母亲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他。”

她丢了自己的摊子,不得不去一家茶餐厅打工,半年后一个熟悉的客人在12号桌坐下来,要了一份云吞面,她端过去时说:“对不起,你的东西没办法还给你了。”

那客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她把刘海儿别到耳后,笑了笑,“那天那么大的风,根本没有客人。”

梁刻铭想象着这样一幕,再结合眼下他们终于葬在一起的事实,忽然觉得既欷歔又甜蜜。

“你父母的故事,简直可以拍电影了。”她不胜感慨地说。

“的确可以哦。”杜璟贤大言不惭的附和,突然话题一转,“那你父母呢?”

梁刻铭反应不及,愣了下。

“我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你爸爸,也没听你提过他!”通常家里没有男主人,不是离异,就是过世,再不然就是像载花青,身陷囹圄,但这几个状况都不至于让她绝口不提啊!“我走之前想拜访他一下……方便吗?”

梁刻铭露出狡黠的笑容,给他两个字:“你猜!”

看来不是离异,不是过世,更不是坐牢,杜璟贤的表情显然猜不出来。

“说不定你已经见过了呢!”她笑ⅿⅿ地提示,不给提示还好,给了提示杜璟贤就更困惑了。他想了又想,终是不太确定的问梁刻铭:“我有吗?”

“等下带你去个地方。”梁刻铭神秘地加深那个笑容,以两人现在的关系,的确没什么不能说的事了。

杜璟贤膨胀到极点的好奇心,在发现目的地是金栗园时得到了纾解,他隐约猜到什么。果然,梁刻铭领他在金栗庵的大门前站定,虽然有心理准备,杜璟贤还是吃了一惊。

“爸爸在我两岁的时候,出家了。”

难怪她说他可能见过,杜璟贤想起自己在某个冬日的下午踏入这座宁静的庙宇中,不禁失笑,他看向梁刻铭,“我想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她微微一笑,“我不懂事的时候,喜欢到处跟别人说,我不是没有爸爸,只是他出家了,尽管妈妈说了我很多次,叫我不要打扰他,我还是常来转悠,隔着几堵墙,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他在身边,后来慢慢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心里有事,就会去那边那个亭子里坐着,直到困惑散去。”

他们走进亭子坐下,旁边一株桃花静静地开着,杜璟贤摸了摸探进来的花瓣,忽然问她:“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梁刻铭说:“昨天。”

他吃了一惊,“我送你回去后你又出门的?”

“是早上啦!”她瞪了他一眼,“只要不下雨,我天天来。”想了想,又赧然地补充一句,“从我知道你跑去美国那天开始的。”

杜璟贤更吃惊了,但吃惊的同时也笑了,边笑边说:“你有这么多心事吗?”

“你不看是为了谁?”

“那我不是罪孽深重?”他笑得有些得意有些……欠凑,不过梁刻铭没有揍他,因为她的手正被他牵着呢,“还好你没有因此看破红尘,真是万幸。”

“我才没那么矬。”

“你当时恨我吗?”

“要说实话吗?恨。”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我开心就好。”

“得了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你当然开心了!”

两个人一齐笑起来。

“下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这么快?”梁刻铭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杜璟贤斜睨着她,“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希望我快点回来。”

这是梁刻铭求之不得的事,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就是感觉,才一年能学到什么东西,你不会是出去虚晃一枪吧?”

“我是那种人吗?”

梁刻铭无言以对,杜璟贤笑着说:“好啦,该学的已经学完了,还有一篇学术论文,回来写也一样,最重要的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管我有什么事,我都应该放下过来陪着你。”

原以为两个人都已经熟得不分彼此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热恋的感觉,不会再为甜言蜜语心动,但现在,梁刻铭可以确定,所有恋爱中该有的症状或者说是共­性­都一样不少的出现了。比如,从有他的梦境中醒来,在回味中梳洗完毕,脑袋里产生的所有想法都会带上一个“如果是他”“如果他在这里”的前缀,并且,对自己这种情况,不以为荣,反以为耻,但仍克制不住,泥足深陷。

还有不得不提的一点,那就是缴电话费时梁刻铭看到了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的数额,五字开头的四位数……

好在这样惨绝人寰的情形没有来得及发生第二次,杜璟贤就告诉她,下个月二十三号回来。

“要接机吗?”梁刻铭明知故问。

“不要——怎么可能!我就认你了,谁叫我我都不跟他走。”

梁刻铭笑着放下电话,拿过台历翻到下一页,在23上面画了一朵花。

Chapter28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同学们,我是你们这学期《世界经济概论》的讲课老师,我姓杜。”在一片哗然声中,讲台上的人声音四平八稳的自我介绍着。

经济系女生相对少些,此刻全都笑的控制不好表情。男生们也心有戚戚的趁杜璟贤转身时暗中击掌。

“那几位,怎么那么高兴啊?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虽然我只比你们大几岁,不过那不代表我不严格,以后我的课,不许­干­除了听课以外的事情,否则,我会给你们小鞋穿,你们没听错,我现在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威胁你们。”虽然杜璟贤说这些时始终都是挂着开玩笑的笑容,可是还是有人因此垮下笑脸。

“我们绝对不­干­别的事情!”一个女生举手,信誓旦旦,能够明目张胆注视这位老师的次数,一个礼拜也就两次,如此难得,眼睛岂会看讲台以外的地方。其中笑得最灿烂的就是范雨晴,简直是,high到天上去。

中间休息时她迫不及待冲过去,滔滔不绝的拉开话匣子。

杜璟贤也很热络地跟她聊一些琐事,宿舍生活还习惯吗,他讲的内容会不会枯燥,等等。

“不会不会!很好理解!”范雨晴心想同学们看你都来不及了,哪还有人注意你讲什么。“璟贤哥哥,等中午一起去吃个饭?”

“今天不行,中午要跟几个研究生说开题论文。”

“你还带研究生啊?”

“是啊,他们比你们好对付多了。”

“那我可以跟去看看吗?”

“可以啊。”

一般到了带研究生水平的导师放在学生身上的­精­力不多,一个月能来指点一下就不错了,可是杜璟贤显然对做学问以外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不但身兼两个班的班主任,每个礼拜一准时查宿舍、谈人生、谈理想;还上五门人数过百的大课,每次第一个到场,不上满三个小时不放人;另外还要给七八个研究生开题,一旦开了题就准备好随时蒙主召唤……这些是后话。

十一点半下课,范雨晴跟杜璟贤来到宿舍,这里是科大历史最悠久的建筑群,气氛果然很不一样,闲适淡漠,连气温都比其他楼低。

“你随便坐。”

范雨晴东张西望,谁说宿舍条件艰苦,这里除了房子旧点,冰箱、空调、浴具都是名牌,“哇,璟贤哥哥,你还自己做饭啊?”

“偶尔。”

正说着门铃响了,几个研究生陆续来了,以各种姿态零星散布,有的还穿着疑似睡衣的T恤,十分随意。

最后一个到的是个高挑美女,杏仁大眼牛­奶­肌肤,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嗨杜璟贤,又见面了!”

范雨晴睁大眼,杜璟贤笑着说:“是啊,我应该说好巧,还是,真不巧?”

“当然是不巧了!你这个魔鬼!第一天上课恶名已经传遍全校!落在你手里,我算是完了!”邓樱说着看向范雨晴,“咦,这位好像没见过?”

“是我爸好朋友的女儿,叫范雨晴。”杜璟贤介绍。

“我大三,正巧璟贤哥哥教我们班。”

“哦,我说呢,看起来好粉­嫩­,一点也不像我们这种老油子。”邓樱自谦,范雨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对对,就是这个地址,什么时候可以送到啊?一个小时前就订了欸!”一个大块头边打手机边往里走,啪地合上翻盖,“璟贤,你这儿碗筷够吗?”

“都备好了。”杜璟贤说,“落在我手里,你们做好以后经常来报到的准备。”大家听了都笑了。

“喂,哪个叫外卖的来接一下!”楼下有人扯开嗓门喊。

“哪有送外卖不送到门口的啊?”范雨晴莫名其妙地说。大个子笑道:“这家店可牛呢,不送外卖,还是看在璟贤的面子上才答应,你们坐,我去接。”

杜璟贤说:“不,我去吧。”

范雨晴还没反应过来,邓樱一步跨到门口,“我也去搭个手,杜璟贤,别跟我抢着付钱啊!”

杜璟贤笑道:“已经付过了。”

“啊?”邓樱奇怪,“什么时候?”两人说着话下楼去了,范雨晴醒过神来,大悔特悔!

邓樱下楼没看见外卖字样的交通工具,也没看见疑似外卖跑腿的身影,正东张西望,杜璟贤已经径自朝一辆光可鉴人的雷克萨斯LX570走去,“怎么是你来送啊?”

“你这儿我最熟啊!节省时间嘛。”车门大开,下来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大汗衫的女孩,袖子往肩上一抹,掀起后备箱,邓樱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令她更黑线的是,这女孩开雷克萨斯送外卖?

外卖还不是拿快餐盒装的,盘子是盘子,碗是碗,整齐地排列在一个尺寸看起来很像是量身定做的保鲜柜内。

“今天做了什么菜?”杜璟贤弯腰看着那些小卫兵一样接受检视的碗盘。

“吃不死人的。”女孩从车载冰箱里拿出餐后饮品羊脂露,拍了拍保鲜柜,嚼着口香糖说,“你要不放心,找个最顺眼的,让他试毒。”

“喝——”邓樱倒吸气,“梁刻铭!怎么还是你呀?”

“怎么不能是我啊?”梁刻铭看她也有点眼熟,但也没想起来,毕竟好几年没见了,“你是……”

“去你的!我是邓樱啊!”不知怎的邓樱忽然想起自己被她踹下游泳池的事了,说来也怪,这么多年了她从没想起过,怎么今天好像被提醒似的,别的不想光是想起这事呢?而且,背上那一脚的余韵,隐隐传来。

“哎哟!是你啊!”梁刻铭把帽子掀起一个角度,手背抹过额头上的汗,然后重新戴好,“怎么,你们现在又是同学了么?”

“怎么可能!璟贤现在带我呢。”邓樱笑笑,“你呢?在哪儿高就?看来是很好的店哦。”开雷克萨斯——这种待遇,估计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

梁刻铭还没回答,杜璟贤让两个男生先把菜端上去,回头跟她说:“刻铭,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吃!那些菜是给你们吃的,我不吃!”

“哎呀,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呀……”邓樱使劲客气着,梁刻铭打断她,“难道你不知道厨子做给客人的菜,厨子自己是不会吃的吗?只有我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哼哼!”

邓樱脸­色­一僵,杜璟贤忍俊不禁,“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看过她的工作台,东西都是一尘不染。”

“哈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梁刻铭突然收起严肃的神­色­,笑着钻进车里,“我走了!”

“小心开车。”杜璟贤嘱咐。

一只手伸出车窗外挥舞,“放心吧!我可是试驾一次就通过的——看路啊同学,这不是人行道!靠边点!”

邓樱僵着脸看向杜璟贤,只见他一脸深沉的黑线。

范雨晴是临时跟来的,餐具不够,杜璟贤便给她用他的碗,自己拿咖啡杯的托盘。接过碗的范雨晴,开心的跟中了大奖似的。

吃过饭,大家进入正题,范雨晴突然叫了一声:“璟贤哥哥,你还戴眼镜?”

“是啊。”

“你近视吗?”

“有一点吧。”

“好意外啊!”

“难道我不像会近视的人吗?”

“不是……因为戴了眼镜……”

“很奇怪?”

简直难以抗拒!范雨晴的内心世界经历了一次电击。不戴眼镜是那种过目难忘型,戴了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型,不行了!这辈子跟你耗上了!

“璟贤戴了眼镜,像漫画里的人物。”邓樱如是说。

杜璟贤微微一笑说:“不会是热血少年漫画吧。”几个人喷笑。

范雨晴没事­干­,于是就一直盯着他看,越看越痴迷,标准的无死角帅哥。比起长相,范雨晴更喜欢有内涵的人,而且她发现,一般来说,有内涵的人都不丑,不知道是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呢?

“璟贤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临走时,邓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杜璟贤一愣,没有回答,只是笑起来。这个笑容,颇耐人寻味。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交代了很多。事后邓樱经过分析,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有!至少已经瞄上了具体目标,而且,得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不由得好奇心膨胀到要爆炸,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杜璟贤露出那种暧昧的笑容?会是那个范雨晴吗?

邓樱第一反应是她,细想又觉得不会。

小女孩看他的样子,显然喜欢得紧,如果杜璟贤中意的是她,那天雷勾动地火,早在一起了!忽然邓樱脑子里跳出一个名字,难道是梁刻铭?

她抖了一抖,为什么这么想?杜璟贤和梁刻铭——这,这太可怕了!可是,这是情不自禁的吧,就好比她一看到梁刻铭,偏偏只想起她踢过自己这件事一样莫名其名妙。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两个人之间连着一条她看不见的线。而且,经过这些年和陈均霆的分分合合,她慢慢的明白,女人,特别是优秀的女人,在爱情里自视甚高,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邓樱微微笑了下,把吃光的和路雪纸盒丢进垃圾桶。如果是梁刻铭,那可真是个值得好好挖掘、好好八卦的故事。好像就是从杜璟贤回到科大的那一天起,宁谧而又充满活力的校园里,每日都有一道奇景准时出现。

气势逼人的雷克萨斯风驰电掣,不管看了多少次,男生们仍然会对这款梦幻之车投以惊艳的目光。然后,便是令人称奇的一幕,送外卖的探出头高声大喊:“杜璟贤,下来拿!”再然后,女同学心目中的偶像就“噔噔噔”地在半分钟之内跑下六楼。最终,以杜璟贤拎着外卖盒,送外卖的则把手放在他腰上,相携上楼而告一段落。

有多少女同学背着人长吁短叹,难道自己连送外卖的都比不上吗?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不,她们介意的不是少了一个钻石王老五,而是介意为什么她们连送外卖的都比不上啊!

听说杜璟贤喜欢上一个送外卖的,范雨晴简直如遭雷击,真是应了她的名字,忽雨忽晴。这打击不小,足够一个芳华少女从此对杜璟贤避而不见,对这种桃­色­新闻充耳不闻,整天等室友去上课后就在宿舍里对着显示屏,抱着纸巾盒,一遍遍地看神雕侠侣,擦着眼泪大喊:“杨过不要郭襄、陆无双、程英、公孙绿萼那是因为小龙女,不是因为送外卖的——”

要不就是拿枕头拍床沿,“我费这么大脑子进科大­干­吗呀!”

看到杜璟贤的来电显示,更是悲从中来,断然掐掉。

室友安慰她,“别这样,至少是开得起雷克萨斯的。”

范雨晴抽噎着问:“漂亮吗?”

“这倒没注意,就感觉是很强硬的一个人,很煞。”

范雨晴面部扭曲地吃着零食,停下来响亮地打了个嗝,室友翻白眼,然后摸她头,“行了,你也算是经历了女人很重要的一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对了,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俱乐部?”

“什么俱乐部?”

“疗伤俱乐部……”室友不好意思地说,“全校过半女生都在……”

范雨晴噗地笑出来。

“杜璟贤再好,我们也不能为了他堕落啊!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撅相!”室友是宿迁人,“撅相”这个词用的让范雨晴回味悠长。

“对!我们要凝聚成一个组织,独疗伤不如众疗伤!”

室友欣慰地重重点头。

在范雨晴的致力活动下,很快俱乐部连主题歌都有了,我料你现在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凄凉,你瞧你现在是什么撅相!

几年后范雨晴敢跟男朋友拍桌子说,人家我也是从痛苦中成长起来的……别拿分手来压我!到了饭点照吃不误!

在俱乐部里一段时间后,范雨晴渐渐又恢复了活力,终于在一个礼拜二,鼓起勇气去上杜璟贤的课。

她特意穿的很漂亮,吊带加小西装,那种找回自我的感觉好极了。

杜璟贤看到她也不由得一愣,然后点头微笑。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他一向来的非常早,范雨晴走过去说:“黑板我来擦吧。”杜璟贤看看她,便把板擦递给她。

“今天很漂亮呢,有约会吗?”

“没有约会就不能打扮得漂亮吗,穿得漂亮也可以是等人约啊。”范雨晴笑嘻嘻地回答,“这学校男生多,我得把握机会,你说,我这样的女生,应该很紧俏吧?”

“当然了,如花似玉。”

范雨晴听了,很满意的继续挥动手臂。

疗伤俱乐部,差不多也该解散了,但是大家因此缔结的友谊,却维系下来。

黑板快擦完了,范雨晴也该回座位了,她的速度慢下来,忽然,那个盘踞心中多日的问题,从嘴里冲出来,“你为什么选择的是她呢?”问完她才发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那送外卖的名字。

杜璟贤有些茫然,意外地从教案上抬起眼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思索,一边淡淡笑着,一边说了一段反正不是英语的外文,然后对着显然一个头两个大的范雨晴说:“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我的那朵玫瑰花,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哀怨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范雨晴仔细回想,猜测这是《小王子》里的句子,说不想哭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心里又升起了希望,类似的话,以后一定会有个男生,为了她,去跟别人这么说。

女人朦胧的初恋,其实萌芽源自于虚荣心。有王子在面前下跪求爱固然是爽,可是爽完之后呢,你知道跟他聊什么吗?你会觉得他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你们会请我吃饭吗?”范雨晴低着头,笑着问。

“就今天吧,怎么样?你刚才不是说,在等人约吗?”

“我指定吃什么哦!”

于是杜璟贤拿出手机拨号,说了几句后对范雨晴点头,“好,说定了。”

范雨晴两个月没来上课了,大家对她居然能坐在这里感到十分震惊和钦佩。

范雨晴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现在心情好,什么都不重要,她决定等下看到那送外卖的,一定要表现的很热情,很不介意她的职业,很有风度。

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大教室门被推开,梁刻铭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坐着人,“咦”了一声,“你们还没下课?杜璟贤,是说的十一点半吧?”

“啊,对不起,我又忘记时间了,下课下课!”杜璟贤急忙把手放在额边一挥,收拾教案,大家识趣的蠕动起来,但没人真的马上离开。

范雨晴张大嘴巴呆在座位上,像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死不瞑目,“她,她不是送外卖的!”

上百双眼睛先后朝她看过来,几个疗伤俱乐部的同道安慰她,“雨晴啊,要克制!要理­性­!”

“她不是送外卖的——”范雨晴双手指着梁刻铭,激动地跺着脚,声音回荡在巨大的教室里,“你,你不是绑架过璟贤哥哥的那个梁刻铭吗!为什么!为什么?!”输给送外卖的她认了,职业不分贵贱,输给道德败坏的不法分子!换谁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梁雨晴当场发飙,其他人不明所以,突然有个女生愕然道:“对的对的,我看过这个新闻……难怪,感觉好面熟啊!”

人质爱上绑匪,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血淋淋发生在身边,可以做活教材。

杜璟贤一时无语,看向梁刻铭,梁刻铭也抓着头,一脸不在状态的看向他。

“啊——”范雨晴高叫着夺门而出,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要向杜宇辰告状!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梁刻铭问。

范雨晴以为杜宇辰会和她一样吃惊,但是她错了,杜宇辰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补了一句“是吗”就没下文了。

“杜伯伯,你知道这事?”对于杜宇辰的反应,范雨晴比发现梁刻铭和杜璟贤在一起还要吃惊。

“那倒不是,如果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呢?”

“这个啊。”杜宇辰沉吟了一下,笑着说,“晚点我找璟贤谈一谈吧。”

杜宇辰所谓的“晚点”就是几个小时之后,坐在粤神丰的二楼,接过梁刻铭递来的茶,连开场白都省掉了,直接问:“你们两个现在是不是正在恋爱?”

“是啊。”杜璟贤不加思索地回答,梁刻铭也补了个“嗯”字。

“岂有此理……”杜宇辰说,“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对此梁刻铭和杜璟贤大跌眼镜,原来他在意的不是两人在一起,而是自己知道的速度,梁刻铭甚至觉得杜宇辰的语气中有回帖没抢到沙发的那种遗憾。

“爸你不反对吧?”

“我反对有用吗?几年前我就看出来你对人家有意思,还一直奇怪你们怎么没动静呢。”

梁刻铭上次碰到杜宇辰,还是去年的正月初九,之后再没见过,但有些问题是不能随时间流逝而磨灭的,因此鼓起勇气旧事重提:“杜叔叔,关于那个绑架的事……”

“那个就别提了,都过去了。”

“我是说,当时把您和阿姨吓得够呛,对不起。”

杜宇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也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的那种人,不过他还是很勇于承认的,“能把我吓成这样的人不多,你要感到自豪。”

梁刻铭嘿嘿一笑,“那还不是因为我用来要挟您的是璟贤嘛。”

“我真的很好奇,你当是哪来的胆子这么做?”

“其实……这个么,我现在也很好奇……”

梁刻铭非常深沉的回答让杜宇辰哭笑不得,摇摇头,问道:“能找个时间,跟你父母吃顿饭吗?”

杜璟贤和梁刻铭互看一眼,杜璟贤笑道:“爸,刻铭的妈妈应该没有问题,但爸爸就免了吧。”

“哦?怎么?”

梁刻铭说:“我爸爸已经皈依佛门多年,所以,他不能来了。”

杜宇辰面露讶­色­,他也是作好了或病故或离异的心理准备,不料竟是这个原因,久久回不过神地说:“真没想到……”

“但是­干­爹可以来,只要杜叔叔你不介意。”

“­干­爹?”

杜璟贤说:“空叔啦。”

“他啊。”杜宇辰失笑,“好吧,时间就等问过他们两位再定吧!”

Chapter29 求婚若­干­招

等送走杜宇辰,梁刻铭才反应过来,双方家长见面这个环节,难道不是应该放在订婚之前吗?

她想着想着,就这一问题咨询了正在开车的杜璟贤。

他反应倒快,“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梁刻铭点点头,“但是已然通知了,不见也不行了!”

“嗯。”杜璟贤悠长地附和。

梁刻铭正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又听他说:“所以,你说这些的用意何在?”

……哪有什么用意。

可有人不这样想。

“你是暗示我应该抓紧时间向你求婚吗?”

“喂!”

杜璟贤自顾自的笑。

约李时空和温从善吃饭易如反掌,回答都是惊人的相似,“随叫随到,你们看着办,定好日期通知一声就行!”两个人不约而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一呼百应的武林盟主。

杜璟贤不太确定的看着梁刻铭,开口道:“那就,就这礼拜六?”

“别问我啊,我没想法!”

杜璟贤很认真的加重了语气,“那天是中秋节!”

“是吗?”梁刻铭挠挠头,中秋节,两家人并在一起吃个饭,应该也没什么原则上的不妥吧?

“那就定了咯?”

“定了。”

“去哪儿吃?”

这是个麻烦,温从善出生在重庆,喜欢吃辣,但李时空就连回锅­肉­都能把他放倒,杜宇辰和薛雪虽然没什么忌口,不过饮食习惯偏北方,简直是两岸三地,各大菜系,杜璟贤和梁刻铭极其纠结。

“鸳鸯火锅?”杜璟贤愣愣的提出一个建议。

“不是吧!”这个点子看似顾全大局,可一想到家长们尤其是杜宇辰衣冠楚楚的在那里涮羊­肉­,梁刻铭多少还是有点窘迫,她怀疑这是杜璟贤的恶搞,“­干­脆也不要去别的地方冒险了,就粤神丰吧,菜单提前写好,给他们过目,我来准备。”

于是地点也敲定下来。

梁刻铭本来想周六关门不做生意,杜璟贤却说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该怎样还是怎样,梁刻铭耸耸肩表示,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一晃周六到了,早上八点,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买束最新鲜的花,到时候Сhā在饭桌旁边的花瓶里,这个杜璟贤完全可以搞定。

就在梁刻铭难得悠闲的坐在落地窗前喝咖啡时,门铃响了,是快递,送来一个一米多长的海报筒,梁刻铭一展开就笑出声,不过笑归笑,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海报上的内容太出格了!背景是一面灰墙,墙上挂满牌子,写着什么“快乐单身汉”“应酬”“晚归”“工作忙”“招蜂引蝶”“私房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诸如此类的词语,全部打上大红叉,甚至扎了个飞镖在上面,与之相反的“顾家”“怕老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守身如玉”“卑躬屈膝”……则得到了朵朵小红花,最惊悚的莫过于杜璟贤带着温柔的微笑站在灰墙前,穿一身美国大片中主角入狱时的经典囚服,面对镜头,拿一块牌子,一目了然地写着:“尽管如此,仍祈求你能嫁给我。”

惊讶之后,梁刻铭仗着四周无人,肆无忌惮地笑了个够,不过,这毕竟只是张海报,做得再花心思也不可能给她身临其境的感触,她随手翻出双面胶,一边往墙上贴一边出言讥讽,“就这点招?哼。”

刚贴完就听见手机响,一看来电显示是杜璟贤,梁刻铭接通了,“喂!”

“看记录已经签收了?”

“你哪儿找的场景和服装啊,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梁刻铭故意避重就轻,“摄影师是谁,没被灭口吧?”

“等下要出门吗?”杜璟贤更沉得住气,根本就不提那张海报的主题。

“还没想好。”

“去逛逛吧,给长辈买点礼品什么的。”

“嗯。”

“一刻钟后,润花园门口见。”

梁刻铭换衣服梳头,背起包出门,有了海报的铺垫,她对什么东西都留了个心眼,还好,电梯打开时没有扑面而来的玫瑰花,楼下也没有飘荡着爱的氢气球,一切都像平时那么正常。梁刻铭松了口气,但因此加倍提高警惕。

“早。”他笑容可掬的打招呼,然后在口袋里掏啊掏的。

“早。”她神态自若的钻进车里坐定,用眼角余光紧张的盯着杜璟贤的举动,那一刻还真不希望他就势掏出个盒子来说“嫁给我吧”,太没创意了。

好在杜璟贤只是掏出两颗泡泡糖,自己一颗她一颗,弄得梁刻铭失望又如释重负。

“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没,你呢?”

“妈妈想要一部叫《青春九场梦》的老电影,爸爸没有想要的,先不管他好了。”

梁刻铭替杜璟贤不值,不过《青春九场梦》这个名字还挺熟悉,温从善肯定提过。于是她打电话去问,温从善果然收藏着。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杜璟贤啧啧称奇,对梁刻铭说:“你实在是我的福星,我完全不知道二十年前的片子要去哪里找。”

“福你个头,知道要什么还好办,不知道的才麻烦。”在梁刻铭的概念里,除了宇宙飞船外,基本没什么能震到杜宇辰的东西了。

杜璟贤一笑,说道:“送本食谱。”说完还补充,“入门的,别太难了。”

梁刻铭想起杜宇辰唯一一次的下厨成果,可谓刻骨铭心,当场忍俊不禁,现在三楼的书城挑了本实用易懂的食谱,又去地下一楼的无印良品买了很多白痴都会用的炊具,比如一头是茶匙一头是汤匙的量器,还有一半烤培根一半煎蛋的太极锅。

因为是买给杜宇宸夫­妇­的礼物,结账时梁刻铭坚持刷自己的卡,杜璟贤完全没有跟她争抢,乖乖退到一旁拎着袋子,收银小姐微笑递上签购单,梁刻铭看也不看,龙飞凤舞一蹴而就,刚要递回给收银小姐,忽然觉得不对,赶紧抓住仔细看,哪里是签购单,虽然排版格式外形相似度高达百分之百,但其他全是偷换概念——

特约商户名称:杜璟贤

特约商户编号:(身份证号码)

批次号码:独一无二

交易类型:请嫁给我吧

日期时间:中秋佳节,人月亮圆

有效期:天长地久,今生来世

同意上述款项请签名:梁刻铭

最后,她的大号光明磊落,白纸黑字的留在了签名栏。

梁刻铭哭笑不得,挠着额头,这时收银小姐才把真的签购单推过来,笑眯眯地说:“已经签过字的可不能赖哦!”

“你耍­奸­!”她一时放松警惕,而且完全没料到杜璟贤竟会串通不认识的人,但见他气定神闲收起那张伪造签购单笑道:“这可是证据,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收银小姐和包装的小哥同时一笑,转而怂恿梁刻铭,“赶紧答应他吧!”

梁刻铭红着脸将下巴一抬,“想得美!这不会已经是你的必杀技了吧?那还早着嘞!”

杜璟贤不瘟不火,柔声问:“接下来去哪里?”

梁刻铭定了定神,“我妈她想要一床蚕丝被,还得是朦胧牌的。”朦胧牌,听都没听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牌子目前好像只在欧尚有卖啊。”

“啊?怎么搞这么麻烦!”

“不麻烦,开车很快就到。”司机都没意见,梁刻铭自然也不会有,只是一路上都在费解老妈什么时候开始以折腾人为乐事了。

停好车,上楼,走进卖场,经理模样的男子忽然手一拦,“对不起,请存包。”

“不是吧,我的包这么小,装的又满,你看啊,在多个打火机都塞不进去了,以前也没有要存啊!”

经理职业化的微笑,“卖场新规定,请存一下吧!”

杜璟贤推着梁刻铭往存包区去,“存一下!存一下!”

“一个手机一个钱包加一串钥匙,全拿手上很容易掉的。”梁刻铭发现很多人都不存,嚣张地背着大包往里闯,更加郁闷。

“带着手机就够了,钱包钥匙都不要拿。”杜璟贤取出条码纸,把梁刻铭两个巴掌大的小挎包塞进柜子里。

再进入卖场,经理仍报以职业化的微笑,还点了点头说:“谢谢合作!”杜璟贤朝他挥挥手,推着喋喋不休的梁刻铭和购物车远去,“你看他们都没存,那个那个……”

经理呼了一口气,急急掏出对讲机。

梁刻铭困惑地开口,“你们不打折吗?”

“我们从来不打折。”穿着工作服的大妈公事公办的回答。

“那我妈为什么会想买?”梁刻铭更困惑了。

“不过今天例外。”大妈咧开嘴笑,“只有今天可以摸奖,中奖率有百分之十。”

“……买瓶汽水中奖率都比你们高好吧?”没有办法,老妈钦点,梁刻铭只得选了一套最好的,杜璟贤买单,她负责摸奖,把手伸进纸箱时,一个念头闪过,难道这摸奖也有花招,别是上面写着“请嫁给我”就当是个奖品吧!

她想着,把手缩了回来,“璟贤,我手气烂,你来摸!”

她以为自己识破了杜璟贤的诡计,没想到他大大方方地“哦”一声,就把手伸进纸箱,“三等奖,是什么?”

无语地接过两个口罩,梁刻铭承认,自己多心了。

没有节目跑这么远做什么啊,梁刻铭从杜璟贤的口袋里搜出条码纸,对着感应区一照,柜门“啪”的一声打开,她探手进去,空空如也,不由疑惑,“我的包——”

“呢”字没有说出来,她的嘴张的大大的,本该在柜子里的挎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个红翡翠柿子,带着几分怯意,迎着她的注视,头顶一朵粉红玫瑰,脚踩一张卡片,梁刻铭拿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我的玫瑰,自从爱你,始知刻骨铭心滋味!”

字写得大小不一,所以一眼看去,其中几个字最为明显,那就是“我爱你,刻铭!”

红翡翠光泽流转,似乎在催促她快些接纳自己,梁刻铭看着看着,忘记了时间,不知道呆立了多久,才像关节生锈的铁皮人,慢慢拿起玫瑰和柿子,左看右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杜璟贤手拎一床蚕丝被,在她耳边轻声问:“还不打算答应我吗?这里人好多。”

“你这个煞风景的白痴,居然在大卖场存包柜求婚。”梁刻铭回过神来,眼圈泛红,哽咽着先推了杜璟贤一下,紧接着一拳捶过去,“让我丢了这么多次人,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什么招数,全都使出来!姑娘我今天跟你耗上了!”

杜璟贤笑着不避不闪,任她捶了一下后反手握住,说道:“那你可要留神哦!”

“怕你啊!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考虑这事!”梁刻铭紧紧攥着玫瑰和柿子,唯恐丢了,两人下到停车场时,杜璟贤忽然折返朝来时的路跑去,边跑边喊:“你的包还没拿呢!”

Chapter30 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粤神丰的鲜­肉­月饼是很美味的,一下午都有人在排队买,少则一斤,多则十斤。

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白­色­高帽子的包子扬,笑眯眯地对每个人指指那面硕大的宣传白板,板上写道:“凡今日购买鲜­肉­月饼的各位,请不吝留下爱的赠言,若东家求婚成功,明日凭小票再送半斤!”

有人问:“那要是不成功呢?”

包子扬也很­干­脆地诡笑道:“那就没月饼送啦!”

众人一听纷纷叫嚷:“一定要成功啊!”

第一个拿起马克笔的客人问:“对了,你们东家叫什么?”

包子扬头也不抬的给第二个客人过秤,嘴里说:“肚宝!”

“哈,那只沙皮狗么!”这位客人可能是学美术的,写下“这位亲爱的美女,你我素不相识,但为了我的半斤月饼,无论你是不是喜欢小动物,请一定要嫁给可爱的肚宝!”之后,还顺手画了个伸着舌头的卡通造型在旁边。

紧接着的是个两个女大学生,一个比较感­性­:“团圆之夜虽然不能回家,但如果能在今天成就一对有情人,也许这就是我留下来的意义吧!好浪漫,请嫁给肚宝,祝福你们!”

另一个比较奔放:“这位姐姐,我可是很喜欢肚宝(看见美女就发疯的小沙皮狗)!如果你不要,给我来养哦!”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第一批月饼还没卖完,一大本本子已经被各种字号的字体攻占,有人还罗罗索索的长篇大论,被后面等着的人嘘……可见大家对于这种事情,热情高涨远远超出预期,半斤月饼就能激发出他们体内潜在已久的浪漫属­性­,真是始料未及!

杜宇辰和薛雪来到粤神丰的时候,月饼销售已近尾声,那块爱的大白板来不及收起,杜宇辰看了几眼,不动声­色­的问:“还有吗?”

“卖完啦,这还有两个,送给你们吧,不要钱!”

“谢谢,那我们是不是也该留个言?”

“好啊!”包子扬递上厚度堪比字典的顾客留言薄,有些人的字大,话还特别多,这么大一本上都写满了。

“你们东家叫肚宝吗?”杜宇辰翻看着说。

“是啊,嘿嘿,我们一直这么叫他。”包子扬的语气让人联想到那句“大宝,我们天天用。”

“原来如此,那你一定是包子吧?我们是肚宝的爸爸妈妈,你好。”杜宇辰伸出手。

包子扬大惊失­色­,讪笑着回握,“哪里哪里,叔叔阿姨这么年轻,完全没想到啊!”他心中惶恐,完了,肚宝的爸爸那不就是肚皮,杜宇辰可千万不要看过《猫和老鼠》啊!众所周知,在朋友父母面前不慎叫出朋友的绰号,是一件非常之囧的事。

不幸之至,杜宇辰跟他们没有什么那么大代沟。

儿子,虽然很不甘愿,但这是无法抗衡的规律,所以我们衷心希望,能在今天将这个“这世上最爱你的人”的位置让出,给那个你最爱的人。

——你的肚皮爸爸和美女妈妈

“我们先上去了谢谢你的月饼,包子。”杜宇辰拍拍包子扬,挥了挥手中的月饼就和薛雪相携上了二楼,留下包子扬在那里对着这句话双眼泛红,“我想哭!”

他差一点哭出来时李时空和温从善到了,适时掐住包子扬的泪腺,“咦,包子,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家吃饭吗?”

包子扬笑道:“时空叔!温阿姨!我爸妈来了,就在这儿吃,他们还没来吃过呢!”

“那你叫他们随便点,都记我——记你们老板账上!”

李时空给温从善引路,豪迈的上楼去了,包子扬竖尖了耳朵听着二楼从没拉上窗帘的窗户缝中传来的一片客套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死包子哟,你没给我们留月饼吗!”

平小山横眉怒目的瞪着。

“你又没说,年年都吃,今年不吃会死啊!”包子扬回过神来,不屑一顾的挥挥手,平小山抢过那个本子,得意得翻看着,“我这招怎么样?哇塞!都写满了!刻铭看了一定感动到飞起来!”

“大关呢?”

“在外面,帮老辛老庄他们挂灯呢!”

包子扬嘿嘿一笑,揪着平小山的马尾说:“好男人啊!要对他好一点!”

“那是,话说今天过去,咱们刻铭也有主了,你呢,什么时候带个美眉来!”

“哈。”包子扬简单的一个字回应,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他可算体会这种心情了,“下个月我就不在这儿做了。”

“不会吧?”

“你别紧张呀!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爸妈早点退休,趁着身体好到处去玩玩转转!”

“哦!”平小山点点头,看包子扬的目光复杂了点,“好男人呀!”

“那是!”包子扬在这点上毫不谦虚。

“都布置好了!肚宝和刻铭什么时候来呀?”大关从外面进来说。

“打个电话催催!”

梁刻铭蒙着眼睛,让杜璟贤牵着走,她忽然笑了,说道:“你说的惊喜,就是金栗庵呀!不用看我都能闻到香火味!”

“你可真是个人­精­。”杜璟贤语气无奈,“那你就睁开眼睛看吧!”

梁刻铭扯掉脸上的围巾,这里是金栗庵的后巷出口,一眼望去,一大片兴建中的工地被绵延的围墙围起,墙上画着不同的山水,另外写着“城中世外·金栗桃园”。

“我说的惊喜,是这个。”杜璟贤指了指墙后已经立起来的楼盘,微笑着说,“明年七月以后,你每天都可以看到金栗庵,这是爸爸妈妈送给我们的礼物。”

梁刻铭看看左边的金栗庵,再看看右边的金栗桃园,一脸怔然,慢慢抬手捂住嘴,杜璟贤看见眼泪在她眼里打转,他刚拿出一包纸巾,梁刻铭就扑过来把他抱住,嘴里恶狠狠地说:“我没哭!”

此刻路人不多但经过时纷纷侧目,杜璟贤只好朝他们微笑再微笑,好在大家都很识趣,梁刻铭也只是抱了他几秒钟就松开,眼泪已经擦掉。

杜璟贤刚要说什么,两个人的手机先后作响,一个是闹钟,一个是催促的电话。

去粤神丰的途中,杜璟贤打开了广播。

“各位听众朋友,今天是一个团聚的日子,现在的你们是不是正在回家的路上呢?节目一开始,我想要读一封信,这是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一封信,是一位资深听众写来的,他第一次听我的节目时才十三岁,一转眼已经十年了。他在信中写道,亲爱的安娜,初中一年级我开始听你的《国际明星调频》,那时只是为了学英语,从未想过给你写信或者是打电话送祝福什么的,但是有一个人我想你一定不陌生,她给你写过上百封信,点过上百首歌,送给她的亲人、朋友……以及我。虽然她没有说她是谁,但我知道‘白银时代’背后的名字,这个晚上,我整理磁带,一盘一盘听过去,她一共为我点了七十二首歌,从很老很老的卡朋特,到后来的凡妮莎·卡尔顿。那些歌我都听见了,包括一度错过的《天使》。还有那些信,谢谢安娜,一直为我们保存着。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难免有了改变,不变的是依然陪伴在彼此左右,所以,和我陪伴了彼此十年的最亲密的朋友,请问你愿不愿意继续这样,和我不离不弃的过完人生剩下的那些十年?”

梁刻铭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写的?”

“没错,就是我,感不感动?我可是多年没有写过信了!”这一次杜璟贤很­干­脆的承认了,一点弯子都没绕。

梁刻铭笑着没说话,为了这一天,杜璟贤看来做足了功夫。

粤神丰那座小建筑前站了不少人,梁刻铭抬头一看,整座小楼的外墙上挂着一闪一闪的彩灯,赫然是“亲爱的铭,请嫁给我”八个大字。

她忍着笑意穿过人群,里面倒是正常营业,她推门时发出的声音,引得几桌客人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杜璟贤去停车还没跟上,梁刻铭低调地往楼上走。

柜台后面,应敏大叫一声:“刻铭!等等!”

她只得在客人们火辣辣的目光中转身,“欸,有事?”

“外面的灯好看吗?”应敏笑眯眯的问。

梁刻铭脸一红,严肃地问:“谁弄的?”

“老辛他们带人来弄了一个下午呢!还有这个!”应敏将一本顾客留言薄塞给她,就撤回柜台后面的阵地了。

梁刻铭现在只想快点去楼上,这沉甸甸的一大本是什么玩意啊,但随便翻开一页就再也走不动了,这些可爱的朋友和客人,让她说什么好呢,想象力太丰富了!人品太幽默了!乐在其中的梁刻铭翻着翻着,大灯忽然一灭,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柔和烛光,在各个角落接连亮起。

她愣愣抬眼,看到杜璟贤站在楼梯下,烛火摇曳,光线昏暗,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分明。

他走到梁刻铭下方两级台阶处,站定,右手按在胸前,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绒盒。暗淡的光线下,那颗粉红­色­的钻石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慢慢开口说:“刻铭,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的十年里,你理解我,照顾我,你大大咧咧的忽略我所有的毛病,你心细如发的留意我所有的痛苦,你要我做真实的开心的自己,你为我做饭洗衣服,你带我回家,你为我不计后果冲动做过的事,你说的每句话,和你的名字一起,铭刻在了我的生命中。而今,我爱你之深,至死不渝,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还我用一辈子来理解你,照顾你?”

此时饭店里非常安静,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氤氲雾气,不知想到什么,如此动情……梁刻铭想着,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抚过他被打湿的睫毛,擦去那些泪水,然后拿起戒指,问道:“是不是应该……套在中指上?”

杜璟贤忍俊不禁地笑着,站起来,拿过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又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说:“是的。”

“哈哈哈!”这一次,平小山完全不理会别人的鼓掌了——上一次她想当众鼓掌的冲动,产生于初中的检讨班会。

“肚宝!­干­得好!”包子扬在掌声中一边开灯一边大叫。

“今天全部八折!包括酒水在内!”李时空在二楼雄纠纠气昂昂的宣布。

杜宇辰对薛雪和温从善道:“难怪璟贤说这家饭店不赔钱就不错了。”

晚上,梁刻铭问杜璟贤:“我很好奇,你一共准备了多少花招啊?”

杜璟贤诚恳地回答:“没了,戒指是最后一招。”

梁刻铭又问:“大概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有份参与吧?”

杜璟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答:“空叔不知情。”

“为什么?”

“爸爸说,他要么就会忘记,要么就会泄密。”

梁刻铭无语,然后使劲笑。

粤神丰,李时空几乎就是送给他们了。

订婚一年后,他们毫无悬念的结婚。婚礼现场,来宾两极分化,形形­色­­色­,有戴金丝边眼镜的,有镶18K金牙的,有抱只红泰迪的,有拎活鸭的。

新婚当夜,几十个人闹洞房,糟蹋的跟月球表面似的,老辛说,早知如此,装修时何必那么仔细!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吃一瓶伟哥也不会还有心思缠绵,两个人连澡都没洗就爬上了床。

也奇怪了,他们躺下来反而睡不着,于是在那里回忆着既青葱又峥嵘的岁月,笑至亢奋状态,顿觉胃中空空,再爬起来,洗澡,从冰箱翻出半包挂面,拌点腐|­乳­和葱花一人一碗 ,端去阳台吃,对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继续回忆。

然而才回忆到梁刻铭刚参加工作的那段时间,杜璟贤已然奔赴了梦之国度,头往后仰的就要碰到那盆仙人掌了,梁刻铭在贼笑中期待着他把仙人掌当枕头,蓦地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朋友。”

梁刻铭一惊,但很快发现杜璟贤说的是梦话。他口水晶莹的又补上一句:“早就喜欢你了……我才没包子那么傻呢……”

梁刻铭一愣,然后捂住嘴,笑到狂颤,边颤抖边把仙人掌移开。

她以前的确困惑过,男女之间是否存在纯粹的友情,会不会可惜地最终走向变质,但其实可以不用分的那么清楚,因为有一种幸福,就是每天重复经历以前经历过的快乐。

梁刻铭把头靠在杜璟贤的肩侧,看着晨曦中越来越分明的金栗庵的轮廓,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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