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不能写成两个整数相比形式的就叫做无理数?”墨意左手微握成拳轻触下颌,仔细斟酌着漪乔方才下的定义。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是啊,”漪乔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不过,它还有另一个定义……”
“等一下,”墨意淡笑着阻了她接下来的话,“让我猜一猜——是不是‘无限不循环小数也称作无理数’?”
漪乔惊讶地看着墨意,愣愣地张了张嘴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知道他是个天赋异禀的数学奇才,但依旧会时不时地被他敏锐的思维和融会贯通的能力给惊到。漪乔有时都在想,他真的是生错了时候。若是在现代,墨意一定会成为令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数学大家,创造出更甚于阿基米德和毕达哥拉斯的成就。而他生在这样一个蔑视理工和科技的封建社会,当真是可惜了。
所谓的生不逢时,大概就是如此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墨意这般高的悟和天分,漪乔真怀疑自己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够教他多久。
“是啊,”漪乔笑得有些无奈,“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平时演算的时候,发现那些能写成两整数相比形式的数似乎不是可以除尽就是有规律地循环。如今这定义是反着来的,那我便大胆地反着猜了。不曾想,竟是侥幸撞对了。”墨意带着些许笑意,一字字缓缓道出了原委。
天资傲人,又勤勉善思,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漪乔不由得在心里赞道。
“哦,”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决定继续被打断的课程。她看了看教案,举出了几个例子:“无理数中,除了那些特殊的超越数,比如圆周率π啊,自然对数的底数e等等,其余的主要就是那些开不尽的数了——对了,你能举一些开不尽的数的实际例子吗?”
漪乔说完后,皮皮地一笑。虽然新学的东西便让学生举例子这种事情很不厚道,但她相信墨意能够做到。
果然,墨意略一沉吟后,斟酌着开口道:“比如,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两腰长分别为1,那它的斜边便是……√2,对吗?”
漪乔账眨眼,满意地点点头。
她记得自己当初也只是略略地提了一下根号,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牢。
“那岂不就是刘徽先生所谓的‘面’了吗?”墨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激动,目光不住地流转。
“……面?”漪乔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刘先生曾言,开不尽者即称为面。”墨意想起漪乔并不熟悉那些算学古籍,便淡笑着解释道。
“喔,”漪乔会意一笑,“那便是无疑了。想不到,原来早就有人发现了无理数。”
刘徽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经常听墨意提到他,知道此人乃是南北朝时期一名伟大的数学大家。
“不过,”墨意的笑容却又旋即一黯,“刘先生却只是取了个名字,没有再往深处钻研,对无理数的研究也就止步于此了。否则,想来还可以发现另一番天地。”
“虽然他没有发现,但只要是真理,总会有人发现的,”漪乔抿唇一笑,“现在你不是就知道了吗?一个人的一生那么短暂,又怎么可以穷尽所有的知识?况且,刘先生现有的成就,已经是非乘不得了。”
墨意细细咀嚼着漪乔方才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不由洒然一笑:“漪乔说得对。人生有限,学识无限,一个人一辈子做的学问不可能穷尽世间所有的玄妙♀义理玄机是千百代前人一砖一瓦积起来的,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说不得顾了此便失了彼。我如今在这里怅叹,确实是庸人自扰了。”
“是啊,就是这个理儿,”漪乔笑道,“不过吧,你可比那刘先生幸运多了——你有为师从旁教导,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不再需要费神于很多已经研究出来的问题,闻他人所未闻,见他人所未见。再加上你天才的悟和难能可贵的勤勉,那就是古今合璧,中外贯通。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震古烁今的数学大家——诶,到时候,可不能忘了我这个恩师啊。”
话虽如此说,倒是有一点却让她很是疑惑:凭着墨意的天分再加上自己的辅助,他怎么着也会成为名震古今的数学大家,可是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号人物?
是她孤陋寡闻,还是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了历史?亦或者,是后来出了设么状况?
漪乔摇摇头,不愿再胡思乱想。
其实对于漪乔的一些字句,墨意听得有些疑惑。不过,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就算能成为算学大家又怎样?还不是只有被讥讽的分?”墨意自嘲地一笑,眸光黯淡。
“你是说今天的那两个书生?”漪乔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不尽然,”墨意摇头叹道,“那两个书生只算是个引子,勾起了些我不愿去想的东西。其实他们……虽然不过是士子文人中的一员,但其言论却也代表了大多数读书人的看法。世人皆视算学为贱技玩物,认为这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于此我早就见惯了。”
他说话间,脸上渐渐现出悲凉凄切之色,唇角亦尽是无奈的苦笑。
第十九章 鸡兔今同笼(下)
漪乔屈起食指敲了敲脑袋,估摸着自己是猜不透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她突然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宽,不由哂然一笑,连忙收起好奇心,不愿再多去理会别人的闲事。当前,她把桌子上的茶点和茶解决掉才是正事。
“姑娘,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可否打扰一二?”一个如清泉击石般悦耳的声音突然自头顶悠悠传来。
手中正拈着一块项皮酥的漪乔条件反射地猛然抬头,却惊讶地发现刚刚还淡然地坐在一旁的白衣公子,此时已经施施然站在了自己面前,还十分礼貌地朝她略略拱了拱手,黑如点墨的眸子里居然流转着几分期待与淡淡的喜悦。
漪乔仰视着面前的人,想到刚才他那遗世独立的气韵,突然觉得这位白衣公子好像是从一副静态的写意画卷里走到了现实中一样。
她虽然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上来搭讪,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十分友好地回以一笑,斟酌着开口道:“不妨碍的,公子但说无妨。只是不知,阁下所为何事?”
那白衣公子见得到允许,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却并不直接道出目的,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方才那位青衫公子的表现想必姑娘已然看在眼里,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这句话于他而言其实可谓明知故问,但却是个必不可少的引子。
漪乔听此一问,心里不由有些犯嘀咕,拎不清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犹豫着答道:“尚可。”
“姑娘照实说便好,”他自然看出漪乔的话半真半假,只是依旧面容淡淡地道,“不必有所顾虑。”
漪乔眨眼,心知自己刚才的反应八成是被他看到了,便无奈地笑笑,也不再有所隐瞒:“既然公子如此说了,那小女子直说便是。方才那位青衫公子的确答得很快,也颇得四座的赞叹。小女子不才,也学得一些数学……呃,算学之术。而那道鸡兔同笼的题,在小女子看来,实则是颇为简单的。若是算得快些,完全可以比那位公子答得更快、更出色。只是,小女子的方法可能比较奇怪,那位公子应是不知道的。故而,若从此点来看,他能做至如此,也该是不错的……”
白衣公子从始至终都一直凝神倾听,并且似是终于听到了什么早想了解的内容,他的眸光越发得明亮,原本清清淡淡的面容上,甚至隐隐现出了一丝兴奋之色。
“姑娘也通算学之理,且还有奇法解此题?”他一时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居然有些急切地打断了漪乔的话。
漪乔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动,只是有些恶劣地在等着他率先抛出问题。
她此时也看得明白了点,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碰上了一个懂行的。她很善解人意地截住了话茬,笑着冲他点点头。
“在下斗胆问姑娘一句,”白衣公子定定地看着她,“可否将解此题的奇法告知在下?”
他那清清淡淡的面容上刚才还无甚表情,此刻呈现的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
不过,他的神情有些紧绷,薄唇轻抿,透露出心中一丝丝的紧张,似乎唯恐漪乔会吝于相告一样。他的眼眸黑白分明,瞳仁虽然很黑,但却清湛可鉴人影。
而此时,这双宛如蕴了浓墨在其中的漂亮眼眸,正满溢着期待十分认真地注视着漪乔。就像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终于得见一位可以为他指点迷津的老师一样,他正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倒颇有些“俯身倾耳以请”的味道。
漪乔看得出面前这人是非常有诚意的,但她眼见着此情此景却很是无奈。
她倒是很乐意告诉他这道题的现代解法,只是,他一定听不懂。无论是英文字母还是阿拉伯数字,都是他所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漪乔暗叹一口气,正打算推拒,却陡然灵光一闪,另一种解法蓦地浮上心头。
“小女子所说的那套奇法,属于自成一体,现如今尚未流传,说出来也是无用,故此恕难相告,”她瞄见对方那明显黯淡下去的目光,贼贼地一笑,突然转了话锋,“不过,小女子还有一法,计算起来同样十分简便,不知公子可愿赏脸一听?”
白衣公子被她小小地折腾了一把,一颗心忽上忽下的。现在见她终于肯吐露其中一法,虽然仍对那“尚未流传于世的奇法”颇为好奇,但是有总胜于无,他也就轻轻叹口气,微微颔首道:“姑娘请讲,在下愿闻其详。”
漪乔这法子说来其实很简单,还是她小学的时候打奥数书上看来的,好多年不用,险些将这种算术方法给忘记了。
而这位公子应该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角度,他现在欠缺的,只是一些启示而已。
“不知公子可还记得那李……呃,李公子出的最后一道题?”漪乔微笑着看向他,开始循循善诱。
“自然记得。依旧是鸡兔同笼,头一百二十八,脚二百二十,问鸡兔各几何——可,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渐渐低下去,似乎感受到了漪乔的用意,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触下颌,慢慢陷入了沉思。
漪乔看到他颇为受教,便呷了一口茶,再接再厉道:“这道题为什么会无解呢?若是将那些有解的题也做如此假设,结果会怎样呢?若是把假设后的数字与原来的相比,是不是便可以得解了……”
“对啊!只需假设全部为兔,那么多出来的脚数除二,便是鸡的只数了!反之同理,一样可得解!”他忽然从自己的思考中抽身出来,打断了漪乔的话,极其准确而简洁地道出了整个解题过程。
他的目光炯炯,灿然明亮,堪比星辰,闪烁着顿悟后特有的喜悦与兴奋。
漪乔会心一笑,明澈的眼眸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赏之色。
她刚才其实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几句模糊的只言片语,顶多只是给了个粗略的思路,而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前前后后想个通透,可见其不仅聪颖过人,而且悟极高。
她不由微笑着竖起大拇指,真诚地赞道:“全中哦!公子真是智慧超群,此等领悟能力,小女子恐是不能望其项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