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被胤祉突如其来的怒吼震到,浑身猛然一颤,立马双膝跪地,哆哆嗦嗦地道:“妾身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贝勒爷!小香……是小香污蔑妾身啊!小香,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这般陷害我!”
她抬起头,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眸直看住小香,眼中有一抹狠辣之色快速地闪过眸底。
这贱婢——竟然出卖她!
小香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已是吓得浑身虚软,汗流浃背,便支撑不住地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她闭着眼,往前爬了几寸,攀附在楚依的脚跟边,颤栗的声音里盛满了恐惧与害怕。
“福晋……小香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是假话……如果福晋您怀疑的话,可以派人去查,要是有假小香也不活了!小香十几岁就被人卖到贝勒府,但外头还有生着病的奶奶,幸而有街坊邻里帮忙照看着。这些攒下来的私房钱都是小香用来给奶奶治病的药钱,奶奶年纪大了就快要撑不住了……小香为了筹集后事所需的钱才一时昏头应承了侧福晋!小香……绝对没有害您的意思!若是您不饶了小香……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奶奶最后一面……她就快死了……可是小香被地主关着出不来看不了奶奶……到现在、到现在都——”她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没有人打断,就连楚依也是带着悲怜温柔的表情低着头瞧她。
终究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婢子而已,为了生计而迫不得已做出的事。
——她不怪,再恨楚依也明白该恨谁,谁该得到应有的惩处!
“你起来吧,你奶奶的后事我已派人下去办了。”
小香的脑袋慢慢抬起来,看着楚依一脸浅淡的怜悯,心中一跳失声道:“福晋您……”
“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二十个板子还是要的,以后……你就继续留在贝勒府吧。不过你要跟谁……可想清楚。”她似乎有些累,揉了揉太阳|茓的位置,轻轻缓缓的,等待着小香的回答。
胤祉在她身旁坐着,看在眼里约摸明白了楚依的用意,心中一丝不安淡淡升起,但也并未打断她。
既然是她要做的事情,他愿意放手让她去。
她受的苦,也够多了。
“小香……小香谢过福晋,福晋的大恩大德小香来生做——”
“不必。你来生做牛做马我也排不上用场。”楚依一抬手,平声截住她的话语,牛马她不需要,况且来生扯得太远,今世她只需要一个能替她死心塌地办事的丫鬟。
怜春本就是她的人,但终究顾不到方方面面,能尽快再收拢一个何乐不为?虽然她曾被迫害过自己,但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诱惑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内心的意愿。
其实她不过就是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楚依作为嫡福晋的宽容大度和主母气范。
小香绞着衣角,那衣料都被她绞成一团干扁难看的褶皱。她的头垂得极下,瘦弱不堪的身躯整个都快要卷缩起来。
楚依有耐心等,不发声,将视线转到一脸万念俱灰的田氏身上。
——败者,毁也。
心底浮上淡淡一抹舒坦,她的身子不觉向后挪了半点,寻个舒服的姿势。
氛围凝滞,无人开口,整个屋内似乎连一枚细针落下都可闻见。
楚依的额心浮现些微倦困之意,大抵是等得有几分腻烦了。虽然不过只是一二分钟的时刻,但对她来说,也够了。
“怜春,先行了杖打吧。你可看这些,一下不许轻的。”
“福晋!”小香忽地抬起了头,那股决然神色颤巍巍的抖动,连带着那一声叫唤也显得气势微虚。
还是个孩子啊……她心想,挑高了眉。
“等这二十棍子下去了,你再来与我说吧。带下去。”最后还是没有看小香那凄楚的脸孔,顾自说道。
低头时唇畔轻笑溢然,余光蓦地瞥见指上的冥戒,心头微一震,却渐渐淡化。
——从生死离别,到如今时过境迁,仅仅一年光阴,却似乎跨过半个世纪让她知晓了这世间的不少事。
她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感觉,食指与中指轻轻摩挲起来,那微凉的温度令她胸口越发地淡薄冷漠。
仿佛有什么渐渐涌上心头,似悲似喜,又似是淡然无波毫无一丝风声。
微阖的眼皮张了一点,分外清明地看向跪倒在地的田氏。
——铁证如山,已容不得她狡辩。
——该办了吧。
楚依身子靠上胤祉,他弯下指尖拂过她的额间,细看那一瞥转瞬闪过的笑意时心头微动。
却是宠溺地瞧着她,看她耍狠使诈。
“我还是喜欢你笑。”
那样温柔的声音穿Сhā进来,令楚依一怔,本是等着他给个定论,没想到他却演起柔情来。
成,他喜欢,她自然陪着。
况且,还能刺激刺激某个人,她自是绝对乐意。果然顽劣恶质是会传染的,被那禽兽阎王戏弄多了,她这番使起来竟也是如此得心应手。
或早已在孩子被夺走的那一刻起,她所谓的三观便就扭曲。
对他那纯碎的喜欢,也在不知觉中夹杂了另外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小祉儿。
她心底一声凉薄的叹息,手攀上他的脖颈,做出猫儿般温顺服帖的模样。
他抚着她的发,神情亦是缱绻悱恻。
那边跪在地上的人眼都要瞧得发红,她终于在方才那女人得胜的眼里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失策了。
抑或是说,从头到尾她不过是铺了一条自寻死路的毯,临了让她挥手一卷,裹得死紧便再也喘不过气,最终也是咸鱼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