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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在别墅静养。”

庄寨在大浪湾的别墅,高掌西没有去过。

只要是老夫人在那儿,,谁都不被招呼进去。

由此可见。这次荣必聪的再婚,是完全得到庄经世家族

的认可与支持的。

既然一家之主已经表了态。旁的人附和吹嘘也唯恐不。及,于是庄钰萍与方国栋夫­妇­,甚至庄经世的小妾罗宝芬,以及罗宝芬所出的几房庄家少爷小姐,全部拖男带女乘坐这种场合,跟那些吃饱了肚子,买齐了衣服没事可­干­,就讲豪门是非度日的贵­妇­交谈交往,于是更扯着高定北做伴。

她尤其不喜欢者跟在庄任华身边做庄夫人,有什么人称呼她一声:

“庄太太!”

她就自觉屈辱得想吐血。

婚礼前的一天,都是嘉宾的自由时间,高掌西约她的弟弟去逛琉璃厂,上荣宝斋。

高定北问:

“姐夫呢?”

“他自有节目。”

高定北耸耸肩,望他姐姐一眼,想一想,又问:

“三姨呢?”

他指的是高掌西的母亲,他称伍甚详做三姨。

“跟大妈她们搓麻将。”

“中国女人真奇怪,到哪儿去都搓麻将。”

“这有什么奇怪?”

“我知道,我知道。”高定北立即答:“你是想说,这跟我们男人一样,到哪儿去都是玩女人,是不是?”

“我没有这样说,你是自作聪明。”高掌西自她的弟弟一眼,再问:“究竟你是跟我走,还是不走,抑或什人有约?”“没有。”高定北又耸耸肩,答:“我推却了。”

“什么?”高掌西奇怪地看她弟弟一眼。“昨天晚上,我入往酒店后,觉得烦闷,于是跑到外头去逛一圈,才走出酒店门口,就有位姑娘走近我身边问:

“先生,你需要朋友吗?”

“我看她一眼,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顶多才十八九岁,­嫩­得很,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剥壳­鸡­蛋的味道。”

“那是什么意思?”高掌西问。

“就是白净、光洁、­嫩­滑的意思。”

高掌西没她弟弟这么好气。

高定北继续说下去:

“我于是答她,说:

‘我不需要朋友,我需要的是敌人。’“

“对方微微一惊,给我吓跑了。

“其实,三家姐,你知我说的是真话。像我这种初出茅庐的人,身边都是朋友,只会被宠坏,我的确要一些敌人来磨励志气。”

高掌西笑起来了,问:

“为什么不跟那剥壳­鸡­蛋交个朋友?”

“太­嫩­太白太­干­净的东西,不忍心吃下肚子去。”

“答得很有哲理。”

高掌西看看她这个幼弟,忽然感触了,问:

“要怎样的一个女人才合你意?”

“很简单,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就成。”

“瞎捧场!”

“不,是真心的,否则,宁缺毋滥。”

“你看着跟你同年纪的,都已经拖男带女,成营兵了,你怎么还是孤家寡人一名,害大妈­干­着急。”

高掌西说的是事实。

她跟劳长兴不算得谈得拢,那是中间碍着了母亲伍芷洋的关系。但对劳长兴的心态,还是多多少少有点了解的。

高家元配夫人劳长兴的希望都放到这小儿子高定北身上去。

“当一切离婚的条件都具备且成熟时,就会实行。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会如此。”

对,就像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栽种的瓜果,到了时候就会开花结子,一切都是在这条定律之下运作。

没有做成功一件事,只为条件并未足够。

高掌西想想,她与庄钰华结婚的条件成熟了,故此成为夫­妇­。现今离婚的条件还没有具备,因此仍然还会在一起。

纵使庄钰华有着外室,且一直有着。

纵使他的外室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这又如何?庄钰华并没有提出要与她分手,他仍然需要她,最低限度可以这么说。

那个女人并不是庄钰华的一切,她代替不了高掌西。

高掌西要离婚的话,她需要向很多人交代,要争取很多人的支持,要谋求很多人的谅解。

这些,她都觉得非常的厌烦,非常的劳累,非常的不值得,她不要去­干­。

况且,她或者们爱着庄任华。

正如庄钰华也可能是爱着她一样。

他们夫­妇­俩仍未遇到一件强而有力的事件,要作出他们的选择。

于是,就让这段婚姻继续存在下去吧。

“定北,要一个怎样的女孩子才能令你娶她爱她呢?你在感情上分析得那么仔细,那么肯定,那么详尽,其实这也未必好,做人有时要糊涂一点。”

“像你?”

“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说我糊涂的人。”

“其实我比有些人聪明,我看得透切,而很多外表­精­明的人,实际上内里一塌糊涂。对别人­精­明,对自己糊涂的尤其多。”

“我是其中之一?”

“三家姐,我看你是的。”

高掌西笑起来,道:

“真不知哪一个女孩子会爱上你,或被你爱上。”

“我答应在第一时间告诉你。”高定北向他姐姐扮了一个鬼脸:“如果那个不是女孩子而是男孩子的话,你不要惊骇。”

“神经病!”

“这年头,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连讲述同­性­恋的中国电影‘喜宴’都拿了很多个大奖,叫好又叫座。”高定北说:“我这次来北京,就带了个出­色­之极的男朋友一起来,参加荣必聪婚礼时,我给你们介绍。”

“定北,你别唬吓我,正如你所说,我在感情上相当传统,极之保守,我首先不知如何适应。”

“三家姐,我告诉你,我的这个朋友是美国的同学,他刚过三十岁,就已经是合格的医生,另加两个博士学位,单这一点就已经够­棒­了。而且人长得帅极了,­性­格又独立又开朗,不论男女见到他,都会喜欢。”

“我可以喜欢他,可我的弟弟不要喜欢他就成了。”

“三家姐,你不是逃情避世的会度假几天吗?怎么没有把脑袋洗刷得清鲜新进一点呢。还是那么从俗?

“嘿!”

高掌西没有再答高定北,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一幅山水画之上。

荣宝斋内的字画书画说多少有多少,很多还是质素相当高的作品,这其中一幅题名为《黄狮寨极目图》就是其中之一。

高掌西不禁轻叹:

“好美!”

高定北一看,便答:

“喜欢吗?喜欢就买下来吧,价钱并不贵。”

高掌西凝视着那幅《黄狮寨极目图》,人好像堕入了画内,眼前就是那迷离若梦、如幻似真的张家界景­色­。她只要一伸手,就会有人紧紧地捉住她,温柔地说:

“小心,别往前乱踏,可能已到绝壁的边缘了。”

然后,俯身拾起了小石子,往前一扔,果然掉得连声音也没有。

高掌西吓得轻呼起来,对方捉住了她的手,道:

“别怕,我们还是安全的。”

“是吗?我们这样走回去安全吗?”

“有我在,你肯定安全,放心。”

“嗯,我有点怕。”

“不怕,不怕。”

“谢谢你。”

高掌西口中喃喃地说:

“谢谢你。”

“三家姐,你说什么,你是要定这幅画吗?”高定北问。

高掌西这才从迷们中转醒过来,道:

“这画……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呢?你把它看得出神了,怕是因为看到了画,想起什么人与事来吧?”

高定北这无心的一句话,把高掌西吓了一跳,她立即否认: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不过嫌价钱高了一点,又不是什么名家之作。”

“算了吧!好姐姐,计较这一点点钱­干­什么呢!女人买什么东西都喜欢讲价,真是的。”

高定北对那售货员说:

“给我包起来吧,我就去付钱。”

然后回转头来跟他姐姐说:

“算是我送你的一份礼物。”

这一夜回到酒店后不久,庄钰华就回来了。

他对妻子说:

“你好,我们很久不见了。”

高掌西只笑一笑,没有回话。

庄钰华坐近高掌西,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膊上,说:

“你还在生我的气?”

高掌西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和庄钰华之间的问题开始变得复杂,不是生一场气这么简单的吧。

“掌西,听我说,我们是夫妻,一直都是,永远都是。我们始终是要福祸与共的,我不会让别个女人走进我们这个二人世界来,你放心。”

“也不会让我去­骚­扰你跟她的二人世界,是吗?”

“你真的这么介意?”

“是不是我不应该介意?”

“这其实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我们的上一代何尝不是如此这般的过,日子还是好好的。我比他们会更尊重及爱护妻子一点,我不会让她和孩子在人前露面,这是承诺。”

高掌西叹气:

“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我以为你跑出香港几天,已经想个通透,才跑回我身回边来。”

“对不起,钰华,在感情上,我的知觉或者比较迟钝,找回还需要时间。”

“以时间来考验我,还是考验你自己?我告诉你,你离不了我。”

庄钰华说罢了这几句话,就把妻子紧紧拥在怀里,重重地吻住了。

高掌西脑里忽然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像是个失去了一切知觉,只晓得履行职责的机器人。

直至到身上一片清凉,她便下意识地想抓条被单或是什么的覆盖着自己,这么一抓,扑通一声,那幅高定北送她的画卷掉在了地上。

她微微吃了一惊,画卷《黄狮寨极目图》张家界的几天

高掌西忽然来的一股蛮力,把身上的丈夫推开了,匆忙地抓起了床上的睡袍,穿起来,然后跑到套房的客厅内,坐在沙发上,微微地不住发抖。

“为什么?”庄钰华并不愤怒,他很温柔地坐到高掌西身边说这句话。

“不知道。”高掌西答;。

或者,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不要把那个答案讲出来,一旦意念成了语言,就是落实了。

“你还在发我的脾气”这是庄钰华的想法。

“钰华,请让我静一静,我需要时间。”

“好,但不要让我等待太久。掌西,我们是不可分离的一对,对吗?”

庄钰华在高掌西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就走回房里去。

高掌西抱住双膝,有无尽无尽的惆怅。

她未必是怀念张家界的一切人与事。

只是她觉得自己不能适应在接受了一个男人之后,再回过头来,跟先前的一个若无其事地照常生活在一起。

这感觉无疑是令她吃惊的。

她从没有想过会有这种难以形容的事发生。尤其在今天,人的情yu不是已随世界进步开明而获得相当大程度的解放吗?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的奇异、倒退、落伍而且荒谬?

那黄狮寨之夜是偶然,而不是永恒的。

没有人需要负什么责任,没有人会追究,甚至会知情。

自己又要向谁交代了?

别傻,别紧张,放松自己,一切自然会回复正常。

连庄钰华都可以在令一个女人怀孕之同时拥有她,一样的无疚,一样的舒畅,一样的自得其乐。

男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这不是她一向的作风与宗旨吗?在日常的工作上,她只会比男人更强更壮更坚定更实在。在私情上,不也是一样吗?“高掌西开始有着混淆的思想,她一直抱着膝,维持这个姿势良久。直至在迷糊之中,倦极而睡去。

翌日,无疑是极忙碌的日子。

荣必聪大婚了。

新娘子夏童在酒店的房间出阁,女客们都很自然的成为一个助阵扬威的女家队伍,尤其是夏童并没有父母,她只就是那新娘子是你,你也不会这么笨。今天不把东西戴出来亮相,图个清白的美名,不是更好。“

“庄大姐,真看得透。”那高镇东太太热情地圈住了庄钰萍的手,道:“我说呀!荣必聪这新夫人跟你们庄家姐妹俩就差得太远了,小家碧玉再大方,在气质和气派上还是输了,你别说我是你好朋友,偏着心才说这话,你尽管听听在场人等的意见呀!”

这一番话对庄钰萍无疑是极之受落的,于是在难逢知己尽说知心话的情况下,庄钰萍扯住了高家两位太太就聊了半天夏童的是非。

这还不是一回什么事,最惹笑的是回过头来,两位姓高的太太们又在别的人面前数落庄钰萍。

由此可见女人讲起是非来的可怖程度。

韩统的填房夫人笑哈哈地走过来,对高镇东太太说:

“看你们闹哄哄的聚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讲题呢,你踉庄家大小姐很熟?”

“谁跟她数落新娘子的种种不是,都会得跟她谈得来呢!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吗?”

“哎呀,怎么你也知道荣家以前的故事?”

“城内会有人不知道吗?那才怪呢!荣必聪未发迹时,原本是属意于庄家大小姐的,她庄钰萍看不起荣必聪,偏是二小姐肯赌这一铺,跟荣必聪同甘共苦去,果然押中了,以后荣必聪富甲一方,她庄钰萍就不得怨天尤人了。她输了给妹妹,怕已经是一肚子气,到今日庄钰茹去世了,还是别个新人来冷手执个热煎堆,你说怎么会好受?”

韩统夫人慌忙贡献她的一手资料,道:

“我听我家里头的一位说,庄钰萍的丈夫方国栋并不是个出­色­人,方家早已只剩一个空壳。他人也没有什么本事:若不是妻子在庄氏企业内还有点权威,把他带挚着做点生意,怕连张名片都不知印上什么头衔才好。”

“就是这个情况了。”高耀南太太说:“所以荣必聪越富,那庄舒萍应该越心生不忿。”

“轮到你不忿吗?也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眼光,人的福分是天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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