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贾母凤姐收复了薛家母女如何畅快,却说王夫人那一日得了薛姨妈保证,言说只在三五日间,必定让王夫人翻盘复出,重新掌管贾府。王夫人更是得了薛姨妈提点,凡是彩霞送来的饭菜她是一口不吃,连带人生养荣丸也不吃了,喝水也是亲眼瞧着金钏打水烧水,她才肯喝,吃饭至交金钏先削面鱼儿汤。还别说,她这一举措还真有用,竟然连续三天没疯癫。可是人却只是没精神,一道中午时分便哈欠连天,涕泪横流,全靠一点信念支撑着:“坚持一下,我就又是呼风唤雨公侯夫人了。”
这王夫人用五石散害人,当然对五石散的毒性有所了解,知道自己这症状是中了五石散了,趁着自己清明之时,王夫人把自己偷藏的五石散找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楞觉得五石散粉末变少了,心里只恨彩霞,以为彩霞识破了她的奸计,偷了五石散毒害自己。
王夫人认定了五石散害了自己,遂悄悄把余下五石散,悉数倒进了红漆马桶里,暗地牙根咬断,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彩霞才好。
王夫人本想马上把彩霞叫来收拾打骂一顿出出气,无奈又怕引起贾母警觉,坏了自己复出大事,心里暗自思量,眼里是炽热仇恨:‘且等自己成功复出,再十倍百倍报复回去。’
她这里满怀信心,只等三天一过要报冤仇,却不料三天过了,却没摸着薛姨妈踪影。她不甘心,天黑了,她楞瞪着眼睛直至深夜,总觉得在坚持一下,下一刻,薛姨妈就会自天而降,来着元春的人马来解救自己了,谁知白熬一夜,毫无音讯。
王夫人细想薛姨妈当日之话语:“只在三五日间。”兀自一笑,觉得自己又惨透了玄机,因宽慰自己,阴瘆瘆一笑:“是了,她说三五日间,如今方才过了三日,且再耐心等候二日,到了五日后,她定会发难。”
这一想,王夫人又打了鸡血似的,兴致勃勃了,板着指头,等候第五日降临。
且这第五日正是大姐儿生辰,虽然凤姐一早说了,大姐儿小孩子家家不办酒席怕折寿,可是却挡不住长辈们赏赐。这一日不说贾母赏赐了一块墨绿的古玉牌替大姐儿辟邪驱灾,贾府大小主子都有赏赐,有送衣帽鞋袜的,也有送文房四宝古贴名画的。单说薛姨妈母女,自那日求了凤姐,隔日就得了实落信,贾母发作了凤姐一顿,却是再没追查五石散之事。薛姨妈母女心下大为感激,觉得凤姐实在比王夫人重情义,办事也靠谱些。
这一日七月七,正是大姐儿生辰,不光宝钗送了大姐儿文房四宝,就是薛姨妈思及凤姐替担了风险挡了灾,实在救驾有功,虽是之前有所馈赠,今天正日子大家都凑趣儿,自己不到也不像,便又替大姐儿准备了一百二十斤银丝挂面送了来,替大姐暖寿。凤姐怕她们犯疑,稍做客气几句收下不提。
再说王夫人,这一日一早便让金钏在院门口等候,一时金钏来报,言说薛姨妈到了凤姐院子里,王夫人便振奋起来,忙着让金钏、玉钏替自己梳洗打扮,金钏替王夫人梳了高髻,戴了金凤挂珠钗,又替王夫人匀了粉,擦了腮红,上了胭脂口红,玉钏儿特特提王夫人找一套石榴红的白蝶衣衫子,下配了珊瑚红的百褶裙。王夫人做瞄右看,走来走去,十分满意。笑嘻嘻开了首饰匣子,一人赏了她们一枚金镶玉绿宝戒指,并笑着允诺说:“金钏儿、玉钏儿,我这次病重,你们姐妹对我不离不弃,伺候周到,日后我定当你们女儿一样,替你们寻个好人家,陪嫁你们全副妆奁,包管你们比那个狐媚子彩霞过得好。彩霞,哼,我也有好日子等着她呢!”
金钏玉钏接了赏赐,双双跪拜道谢,心下却只是惊异,且不知王夫人因何要说此话,难不成今天有什么事发生不成?
玉钏心里约莫知道王夫人话从何来,却是暗自叹气不已,只巴望王夫人失望之余不要太暴虐才好。
且说凤姐院里薛家母女相携吃寿面,饮香茶,一阵阵欢声笑语,对凤姐说不完的奉承话,哪里还记得翘首以待的王夫人丝毫。
再说王夫人满怀信心,打扮的油光脂粉,脖子伸得老长,望穿秋水,也没瞧见薛家母女影子。
却是金钏来报:“太太,姨太太与宝姑娘在二奶奶院子里吃了长寿面,又到老太太房里抹了会子骨牌,这会子随着宝姑娘进园子逛去了。”
薛姨妈可是王夫人最后一根稻草,闻言心神俱丧,顿时暴虐起来,双目赤红,一把掐住了金钏脖子,猛力摇晃:“你个小贱人,也来哄骗我,不可能,绝不可能,姨太太是我嫡亲妹妹,她绝不会弃我于不顾,小贱人,敢撒谎,我掐死你,掐死你......”
王夫人忽然发难,金钏没防备,被她一下子制服了,任凭她如何挣扎,也脱不开王夫人魔掌。
且说王夫人自从去年十月发病起,常常三日五日骂人一顿,打人一顿,大都是以她自己不知羞耻收场,这一次王夫人打骂金钏,不说守门的婆子,就是云雀儿玉钏儿也没在意,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玉钏儿熬药,云雀儿替王夫人煮了面汤儿。她们都以为王夫人不过骂几句哭几声再发疯便完事了,谁知后来听着不对,玉钏儿在外间听得王夫人叫骂声变了腔调,这才慌忙进房查看,却见姐姐金钏已经眼睛翻白,口角流涎,鼻孔流血,奄奄一息。
玉钏儿吓得大声叫唤:“太太杀人了,救命啊!”
云雀儿闻讯赶进房来,帮着玉钏儿抢救金钏,熟料王夫人力大无穷,她们两个合力也夺不下金钏,玉钏儿发了急,一口咬在王夫人手指上,谁料王夫人发了狠,还是是缺了疼痛感,愣是掐着金钏不放手。云雀儿大声祈求王夫人,玉钏儿又咬又掐又踢,只撼不动王夫人。
守门婆子听着屋里声音不对,跑进来看着这番情景,一时唬得魂飞天外,忙着上前来帮忙掰扯王夫人双手,谁料王夫人这一掐,渗透了她全部的仇恨,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就连玉钏儿咬得她手指鲜血直流她只不放手,嘴里还兀自咒骂:“小贱人,我叫你浪,叫你勾引爷们,掐死你,掐死你,看你还浪不浪。。。。。”
几个婆子眼见金钏已经软塌塌一命呜呼,万不得已扬手用了贾琏招数,击昏了王夫人。金钏这才被抢救下来,却不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几个老婆子有些经验,让玉钏儿放平金钏身体,帮着把金钏已经咬伤的舌头缩回嘴里去。金钏大口哈着气,一哽一哽,直翻白眼,玉钏儿吓得只嚎哭:“姐姐,千万别死啊!”
玉钏儿一味哭嚎起来,云雀儿见事不强,忙着一溜烟去寻凤姐。
却说凤姐这里正是春风得意,笑语连连,忙着与平儿丰儿小红一起收拾各路人马奉送礼品,闻言唬得心神俱乱,扔下礼盒也不收拾了,一边派人去告知贾母,一边自己飞奔到了王夫人房里,小红丰儿一阵风似的追赶,到底没赶上凤姐,与凤姐前后脚到了王夫人房里。
凤姐到了一看,但见金钏儿面色黑紫,脖子一道青紫痕煞是吓人,凤姐唬得不轻,忙伸手去探金钏鼻息,还有一丝热气儿,凤姐稍稍安心。
玉钏儿见了凤姐忙跪着苦求:“二奶奶,求您传太医,就奴婢姐姐一命,玉钏儿一家做牛做马报答您。”
凤姐却知道这等事体只有隐瞒得份,哪里还敢请太医满世界招摇去,可是玉钏儿也不能不安抚,金钏不能不救,因示意小红搀扶起玉钏儿:“现在什么时候,你不去照顾你姐姐倒来这里瞎嚎丧?我包你姐姐无事就是。”
玉钏儿原本哭得昏天地黑,被凤姐一喝清醒过来,闻听凤姐有法子救自己姐姐,忙着磕头:“谢谢二奶奶!”自去照顾她姐姐去了。
凤姐这里回头吩咐小红道:“你去问你平儿姐姐拿一瓶九毒化瘀膏,拿十颗三七散过来,别的话且别多说,没得吓着你平儿姐姐。”
不一刻,鸳鸯来了,贾母吩咐她送来了云南白药,玉钏儿忙着花水让金钏儿服下,才来给鸳鸯磕头:“谢谢也鸳鸯姐姐,谢谢老太太赐药。”转而给夫君磕头:“求二奶奶,让我姐姐家去养病吧。”
玉钏儿家住在园子边上,哪里住着阖府下人,金钏这一去,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凤姐当即否决了玉钏儿:“这我可不能答应你,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姐姐另居养伤,就有你伺候你姐姐直至康复,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你好生伺候你姐姐,依然回来当差,我于老太太自不会亏待你一家子,倘若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玉钏儿想家去也不过是想让他姐姐得到好的照顾,并躲开暴虐的王夫人,如今虽然不能家去,却依然能够亲手照顾姐姐,她已经别无所求,忙着谢恩不迭。只是心里打定主意,待姐姐病好,宁愿去打扫围厕之所,也不伺候疯婆子了。
这日夜晚,玉钏儿哭着来见凤姐,说她姐姐金钏痛的直打滚,凤姐想起自己小时候淘气扭伤了脚,母亲给自己冰敷一事来,忙让小红取了一盆冰块来,让玉钏儿用冰敷替金钏减轻疼痛。凤姐不放心,派了丰儿去帮忙,丰儿半夜方回,言说金钏终于安静睡熟了。
凤姐平儿稍安。
熟料隔天,玉钏儿有哭丧着来了,金钏开始咳血咳痰,好几次翻了白眼,差点背过去。
凤姐无法,去与贾母商议,贾母让凤姐差人去请鲍太医来,鲍太医来了,贾母却不叫他请脉,只说自己其他尚好,只是咳嗽痰多,咳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