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湖南骡子 >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十多天后枪声又一次大作,由远而近,十分激烈。炮弹再次在街巷里隆隆响着,有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落在青山街的民宅上,炸死了那一家人,把整条青山街炸得晃悠了半个时辰。后来听说,那是军舰上开来的炮。蒋介石派钱大钧的教导三师和五十三师来增援,还派海军司令陈绍宽率军舰来参战,军舰一开炮,炮弹就对着岸上乱轰,不但把驻守码头的桂军打得抱头鼠窜,还炸毁很多民房和炸死了很多老百姓。何应钦在蒋介石那里立下军令状,来长沙亲自督战。爹所在的五师打头阵,端着枪朝前冲。两军从长沙城外打起,直打到城内,爹指挥三团官兵打到南门口,与桂军在学院街展开激烈的巷战。一颗手榴弹从一处屋顶上扔来,陈警卫忙扑倒我爹,手榴弹在距他们几米远处爆炸,轰隆一声响。爹爬起身,见陈警卫一脸的血,忙问:“你不要紧吧?”陈警卫才发觉自己负了伤,一摸,发现自己的左耳朵只剩了一小片。有五处楼房的窗口架着机枪,机枪子弹打得地上尘土飞溅,爹的官兵无法前进。爹对他的肖营长说:“肖胡子,让你的兵包抄到后面去。”

肖营长带着三营的官兵向一旁的几幢房屋移动。爹又命令杨营长集中火力打敌人的机枪手,支援三营官兵从后面包抄桂军。三营官兵包抄到这几幢楼房前,就朝楼房里扔手榴弹。三连长张小江天生就是个掷砖头手法很准的人,他自诩少年时玩跪碑游戏从来就没输过,那种土游戏就是拿砖头掷立在前面几米远的砖头,砸倒,你就赢了。手榴弹也就是砖头的重量,只见他扔出的手榴弹飞进架着机枪的窗口,爆炸声和火光即刻冲天而起,跟着几挺机枪相继哑了。杨营长的一营官兵就朝前冲,边­射­击阻挡他们冲锋的桂军官兵。城内激战了七个小时,桂军终于抵挡不住国军的疯狂进攻,弃下长沙,朝衡阳方向撤了。

何应钦在火宫殿宴请团长以上的军官,爹和贺新武随赵师长一并赴宴。那天,火宫殿里有很多军官,何键陪着何应钦一桌一桌敬酒,一一介绍军职,介绍到我爹时,何键对何应钦说:“他也姓何,家门,第五师三团团长何金山。”何应钦点头,端着酒杯与我爹碰了下,爹看一眼何应钦说:“谢谢长官。”何应钦哈哈一笑,转身又敬赵师长和贺新武团长,贺新武团长用手肘捅下我爹说:“他可是个大官,你们何家的。”爹点头,想他从军十年,如今还只是个团长,就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吃过饭,师以上的军官还得留下来,爹和贺新武团长就辞别赵师长,骑马并行nAd1(贺新武团长说:“这些当大官的,你说转背还会记得我们吗?”爹说:“应该不记得。”贺新武瞧一眼碧蓝的天空,又看一眼破烂的街道,设想道:“除非我们能留给他特别的印象。”爹说:“除非你救过他的命。”街上的行人都仰望着他们,贺新武说:“何键主席不会赏识我们,因为我们是赵师长的部下。”爹见一个穿浅蓝布衣的女子望着他笑,爹没想起这张女子的脸是谁,就回头看贺团长,以为那女子是对贺团长笑,贺新武的目光却落在远处,又说:“我们赵师长不像何键会阿谀奉承。”爹再看那女子,那女子却扭开了脸。爹打量着这条刚经过战火洗礼的街,千疮百孔的,一些人正在整饬门窗,或用墙灰补墙上的弹痕。两人骑着马走到南门口,爹与贺新武分手,打马向青山街奔去。

爹告诉爷爷、­奶­­奶­和秋燕说:“桂军被我们打跑了。”爹把马牵到后院,回到堂屋坐下,家桃就把她娇小的身体靠了过来。爹把女儿抱到膝头上,摸着女儿的脸蛋。六月的太阳照在葡萄藤上,有很多葡萄都熟了。爹起身,摘下几串熟葡萄,秋燕忙拿去洗净,爹吃着葡萄,也叫女儿吃葡萄。正韬和大金从街上回来,爹把葡萄给两个孩子,边望一眼秋燕,秋燕的目光却落在正韬脸上。待两个孩子走开,爹的目光追随着二儿子,脸上有几分内疚,低声说:“正韬这孩子一生下来,他妈就死了。”秋燕不懂意思地望着我爹,爹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恨嫁接到正韬身上,又说:“直到今天,我这心才算平静下来,你不知道他妈死的时候我有多恨他。”秋燕绷着脸说:“谁都恨。”爹没听明白秋燕说这话的意思,摇下头。

七月底,红军来了,进攻长沙。接连热了十几天,没下雨,天天一个太阳,长沙的气温就升到了摄氏四十二度。爷爷和­奶­­奶­都不想动,秋燕因过于劳累,闭了痧,­奶­­奶­和张桂花把秋燕放到床上,掀开秋燕的衬衣,喷一口水到背上,­奶­­奶­就在秋燕的脖子上扯痧,扯痧扯得秋燕的背上呈现两道深深的紫红。秋燕缓过一口气来,睡了一个小时,又爬起床做事。­奶­­奶­就感动,说秋燕是好女人。晚上,一家人坐在葡萄架下乘凉,地上洒了水,天上满天星星,可以看见银河在深蓝的天上浮游。胜武、正韬、大金和李文军、李文华都坐在竹铺上,一边仰望天空一边说笑,笑声­嫩­­嫩­的,从院墙上甩出去,逗得街上的狗芥花、张桂花和秋燕也分别坐在竹铺上,竹铺下湿湿的,那是为降温洒的井水nAd2(家里只有一个人不怕热,就是长着双虎吊眼的何金石,这家伙把马灯拧得很亮,打着赤膊,趴在桌前痴迷地解数学题,身上流下的汗把裤头都打湿了。­奶­­奶­对胜武和李文军说:“你们啊,都要像你们金石叔叔学习,整天就知道拿弹弓打麻雀,要你们做作业就跟要你们的命一样。”胜武懒得听­奶­­奶­叨唠说:“­奶­­奶­,我们学习了的。”梨花突然尖声说:“李文军,你个砍脑壳的,做作业去。”李文军回答他母亲:“我做了作业。”何金石在他房间里大声颁布道:“不要说话。”

大家刚刚闭嘴,看着幽蓝的天空,忽然枪炮声大作,密集的枪炮声似乎离青山街不远。­奶­­奶­忙跑去关院门,以免战火烧到家里来。何金石没法做数学题了,他走出房间,谁也不搭理地走到院子门前,把耳朵贴到门缝上,表情严肃地听枪声。我大哥说:“三叔,我今天回家的路上,听街上的人说红军要打长沙。”何金石拉开门闩,要走到外面看,­奶­­奶­阻挡他出去说:“金石,你不要命了?”何金石回到房里,又趴在桌上解数学题。正韬、李文华和大金三个孩子却在院子里捉蛐蛐。他们手上拿着马钉或起子,侧着耳朵听蛐蛐叫。院子里确实有蛐蛐,在砖缝里或葡萄藤下。战争似乎离他们很远,李文华提着马钉,于枪声停息的空隙里,趴在砖缝前细听,要大金和正韬别出声。张桂花骂儿子,要李文华上床睡觉。­奶­­奶­说:“还是孩子们好,枪炮声即使在门外响,他们还是玩他们的。”

有人敲门,咚咚咚,把一家人敲得心惊­肉­跳。爷爷望一眼­奶­­奶­,­奶­­奶­也看爷爷,又看一眼秋燕和张桂花、梨花及孩子们,孩子们被这种紧张气氛感染了,也都抬起头望着门。门继续咚咚咚响,门外开口道:“爹,我是金林。”一家人都听到久违了的何金林的声音,­奶­­奶­忙对她最爱使唤的张桂花说:“快去开门。”张桂花大步奔去,脚把地上的一只蛐蛐罐踢飞了,她儿子心痛地叫道:“妈,你把我的蛐蛐踢飞了。”张桂花没理儿子,将门闩拉开,何金林一身灰衣服地进来,身后跟着个剪短发的身材娇小的女人,何金林叫声“妈”,又叫声“爹”,他身旁的女人笑眯眯地望着我­奶­­奶­,用常德话叫了声:“妈。”又看着我爷爷,照样用常德话叫了声:“爹。”爷爷和­奶­­奶­都被叫懵了,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二十岁模样,个头不高,长一张黑黑的俊俏的瓜子脸蛋,一双月牙眼弯弯的,两片嘴­唇­上挂着两撇迷人的笑nAd3(我二叔说:“她叫邓姣月,常德人,是我未婚妻。”­奶­­奶­笑道:“你坐,秋燕,快去泡杯茶。”秋燕便起身泡茶。何金石的房门开了,走出来看他哥,何金林瞧着何金石说:“嚯,金石你长这么高了?”何金石腼腆的样子一笑,何金林掉头对他未婚妻说:“这是我弟何金石。”常德女人邓姣月忙对何金石抿嘴一笑,“金石你好。”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