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晚上,冯建军很久没有睡着。妻子彭嫦娥在十一点多钟,为最后光临的一个顾客称了一斤小花片和半斤饼干,关了板子,洗了手脚,睡到床上,撩拨他时,他说:“我今天没有那个精神。”
“怎么呢?”她侧过头,举着一双画眉眼睛瞅着他,“我想要你那样。”
“我明天和王向阳要去广州,”他想了个借口说,“广州很乱,射了精,慢点打架都没劲。这是第一次去广州搞烟,我要蓄精神。”
她同意了他的这个借口,躺在一旁迅速地走入了梦乡。
冯建军却迟迟没有入睡。十年前的那个张小英走进了他的心怀,就像我们走进了田径场准备跑步一样。他脑海里当然闪现了那个场面,他把张小英叫到他房里,很渴望得到她地抱住她,把她按在床上,就急不可待地要去亲嘴。她当年好多岁?
十六岁,她被他的举动吓坏了,且很气愤地反抗了他。为此,她把他的粗鲁举动告诉了她父亲。于是他被派出所抓去关了几天,关在黑黑的老糠屋里,睡在老糠上,与钻来跑去的老鼠为伍。这些感受在他脑子里太深了,十年过去了,这些东西仍在他脑海里很好地保存着,就仿佛有些人爱保存珍贵的日记似的。他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些事情。她回来了她回来了,他对自己说,要找个机会见见她,看看她脸上的表情,看看她还记不记得我冯建军。
第二天上午,他对着镜子很认真地收拾了一番,换了两件平常不怎么穿,只是出门时才舍得穿的衣服。接着,他弯下身,寻找皮鞋刷子和鞋油。他在床铺底下找到了。他朝皮鞋上打了很多油,用刷子把鞋油揩到皮鞋的每处地方,然后就使劲刷着。刷完后,又找到彭嫦娥己不穿了的一双烂尼龙袜子,低下头很用心地擦着。
彭嫦娥觉得他有点反常,“你是要到哪里去?”她看着他说。
“下午要到广州去,”他回答道,“但是上午要和王向阳一起去有点事情。”
“到哪里去有事情?”她侧过头来问他nAd1(
“一个经常跑广州做烟生意的朋友那里,”他含糊地说,“你不认识的。”
他走了出来,街上太阳很好,这是四月的太阳,明丽中有股什么芳香,仿佛这股芳香不是树木花草散发出来的,而是太阳本身带到大地上来的。尽管他故意放慢步子,但还是很快就走到了办事处的门口。这是一张老式的门上钉着铁条子的两寸厚的木门,进门是一个院子,中间一个花坛,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香喷喷的,蝴蝶绕着花飞来飞去。花坛旁栽着一株枣树和一棵雪松。他走到枣树下,望着那一幢办公楼。如果李跃进没说错的话,那么张小英就坐在这幢办公楼的某间办公室里。他忽然心里很紧张,昨天晚上想好了的许多话,此刻就跟厨房里的油烟从窗口飘出去了似的,全忘记了。
“冯建军,”一个熟人同他打招呼,“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回过神来,一笑:“等一个朋友。”
“站在这里等?要么进去坐。”那个熟人说。
“不想进去,”冯建军回答说,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抽支烟。”
他的熟人接了他的烟,点上,骂了句什么,就大步向办公楼里走去。冯建军瞧着熟人的背影一消失,马上就退了出来,走到了街上,站在街口的一株法国梧桐树下,拉开一段距离地望着办事处的那张木大门。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看她是不是还是十年前那副天真的样子。他对心里的另一个自己说,我现在对她并没有其他想法。我既有老婆又有了女儿,她可能己有了丈夫,她己有二十六岁了,可能细伢子也有了。又有一个熟人跟他打招呼。“冯鳖,”这个熟人是喜欢在街道上瞎胡闹乱玩的,与他同龄,“站在这里晒潮气吧?”
“站在这里等一个朋友,”冯建军笑着回答他,“你好。”
“到我屋里坐不?”熟人大声说nAd2(
他没有到这个熟人家坐,他走开了,很失望地向大街上走去。他没有勇气直接去找张小英,他想象不出他看见她时,他应该怎么说话。他心里还爱着这个姑娘,她是他初中的全部岁月,是他少年时代的梦。他不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而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至今都深深爱恋着的姑娘。我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我要多嫌点钱,发了大财,再来见她。他对自己说,在我心里即便她结了婚生了崽,仍然是一朵花,一朵永远漂亮的玫瑰!我二十六岁了,说起来己经有了个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可心里却还有一个“爱情”,一个自己读初中时候强烈爱恋着的姑娘。
他满腹心事地走进王向阳的店子里时,王向阳正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说笑,姑娘长着一双好看的水汪汪的眼睛,脸庞也很白很嫩很漂亮。姑娘姓潘,名叫冬梅。
“潘冬梅。”王向阳向他介绍说。“你好,”冯建军一笑,看着她,“这个名字好有学问啊,一朵冬天的梅花。”
潘冬梅浅浅一笑,脸红了下,瞧着冯建军。
“这是我朋友冯建军,”王向阳向潘冬梅介绍说,“贴心朋友。”
潘冬梅又一笑,将桃子脸扭向另一边,没开口说话。
冯建军觉得她或多或少有点像读初中时候的张小英,味道有点像。“冬梅小姐在哪里工作?”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