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年前的一天,李跃进又被抓起了。这一次抓起是因为赌博。在幸福街和吉祥街的拐角上有一处茶馆,所谓茶馆就是提供给三教九流吃茶和闲聊的场所。茶馆是个体户开的,几张旧桌子,一些椅子,老板备着茉莉花茶、兰花豆、瓜子、五香花生,早上还备有包子卷子什么的。吃茶的人都是附近街上的一些无业游民,主要是年轻人,当然还有老头和中年人。他们一早就去喝茶,不是为了喝茶而去,茶家里有,而是为了有个共同拥有的场所聊天和玩耍,说一些天南海北的事情。茶馆里备有扑克牌,还备有老人玩的纸牌和骨牌。每当大家把见闻说完后,归宿当然就是玩牌赌博了。李跃进基本上算一个无业游民,他的工作不过是和冯建军跑广州进洋烟。一个星期里,总有大量的时间供他走进茶馆去消磨。从前他喜欢往鸿运商店去,白天晚上都去,但自从冯建军三天两头不在家,那个地方就不能去了。于是他把大量的时间倾注到了茶馆的桌子上,与街上的年轻人打牌。
那些年轻人打牌叫叫嚷嚷的,拍桌打椅,当然噪音就洪水一样不断地冲入他人家的门窗,害得左邻右舍无法睡觉。半晚上,茶馆里仍热热闹闹的,那些喧闹声同海浪一样拍打着他们的耳鼓,有时候他们刚刚入睡,又被一个“浪头”打醒,这让他们很恨。他们对茶馆老板提出了抗议,希望晚上有个安静的环境睡觉。茶馆老板是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只要生意好,他还能管你邻居睡觉什么的,当然就对这些意见听而不闻。邻居们见茶馆里每天晚上都闹个不休,终于就有人把茶馆描写成社会流子赌博的场所报告给了综合治安指挥部,综合治安指挥部的领导接到这个报告,当然就采取了应有的措施。一天晚上十二点钟,来了一辆解放牌
大卡车,跳下来二十几个武装警察,将在茶馆里打牌的几十个年轻人一一扭上卡车,带到治安指挥部的大楼里审问去了。
李跃进当然是其中的一个,那些天,他几乎天天晚上在茶馆里消磨,他不是中间的一个才怪呢!治安指挥部给他们这些年轻人定的罪名是“聚众赌博,严重影响社会秩序”,一人罚款一千元。李跃进就写了条子,让家里去领了人出来的某人带给龙艳艳,要龙艳艳找冯建军借一千块钱赎他出来。龙艳艳已和李跃进做了那种没有扯结婚证的夫妻,她父母并不承认李跃进这个女婿(主要是她父亲不认这个女婿),但却无法扭转这个已成事实的局面nAd1(龙医生觉得无比耻辱,他跑到派出所告的人,居然成了他的女婿,这不是女儿离经叛道,又是什么?“你不听教育,跟一个二流子结婚,你这东西!我等于自己养了一个猪。”他当着李跃进的面,指着女儿悲愤地吼道。李跃进倒是很想修补自己在龙医生眼里的坏印象,曾三次提着礼品去讨好这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岳父,不过那些礼品都被龙医生很坚决地丢了出来。当他坐着很不是滋味,最后沮丧地出门时,他带去的礼品自然是紧跟着他的脚步出门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龙医生厌恶他道,将他搁在桌上的礼品,提着往门外一掼,有一次还打在他的脚背上,把他的脚踝骨都打肿了,疼了他三天。李跃进曾非常恼火地把这事告诉冯建军和刘建国说(因为是他们两人出主意,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接受龙医生的责骂)。“你们莫再劝我去讨好那个鳖岳父了。我这一世都不进那张门了,老子不是看在你们要老子忍的问题上,早就一拳打得他嘴巴出血了。”
就这么回事。
龙艳艳是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智力有点小问题的女人,她没有打算去改变这种不协调的关系。她的生活是由李跃进给她制定的,她每天干什么事都是李跃进给她安排。不过李跃进每天给她安排的事情主要是“你没事就在屋里睡觉”。
李跃进不想要她每天到外面去玩,也不想要她到外面找事情做。他怀疑她一不留神就会被别人骗。她这样的女人是分不清黑白的,随便一个男人就可以把她骗到床上去。“今天你的事情就是把我的衣服洗了。”他交代她说,“洗了衣服,你就睡觉。不要出去。”
龙艳艳那天晚上没见丈夫回来,第二天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事,便遵照丈夫的教导,在床上睡了一天。次日上午仍不见丈夫回来,就有些焦急,站在门口蠢想,以为他死了。这时一个面熟的年轻男人,在十点钟臭烘烘的空气(要落雨了,阴沟里飘扬出来的臭气很重)里,迅速走到她面前,递给她李跃进写的条子。“李跃进抓起了。”青年说,“他要我搭信给你。”
龙艳艳只是读了一遍,就感到自己现在有事情做了,脸也没洗,头发也没认真梳,拿着这张条子就来到鸿运商店找冯建军,正好冯建军骑着摩托车从外面回来,在门口碰上了nAd2(她脸上当然就露出一片天真和迷茫的笑容,“大哥,”她说,“李跃进抓起了。”
“李跃进又抓起了?”冯建军瞪着她说。
龙艳艳便把李跃进写的条子递给他。冯建军打开一看,条子上写道:
艳艳:
我现在因在茶馆打牌,被武警抓到了治安指挥部,要发(罚)一千元款。你见我的条子后,赶快去找冯哥,请他带一千元来续(赎)我出来。
务必务必!
谢谢!
李跃进
即日
冯建军把条子放到口袋里,看一眼龙艳艳,“你先回去。我就去把他接回来。”他说,“半个小时就可以把他接回来。”说完,他发动摩托车就往治安指挥部飙去。
天上一种要下雨的样子,一块阴云压着一块阴云,西北风在长沙街头上像一群活生生的野兽一样恣意乱窜,打在脸上刺骨的冷。冯建军穿着皮夹克皮裤子,还带着皮手套,但寒气却从光光的脸上往下传,直传到了心里。“好冷咧。”他自语说。摩托车终于驶到了治安指挥部的大楼前,他锁好摩托车,走进去向门卫问了情况,便向三楼的大厅走去。李跃进等一些青年被关在三楼的大厅里,大厅的门上一把将军锁,把这些青年都锁在里面了。冯建军走到三楼的大厅门前,旁边房间里坐着几个武警,正围着一炉火打牌。
“同志,”冯建军对里面的武警说,“我来接一个人。”
‘带钱来没?”一个操一口乡下口音的武警问他。
“带了nAd3(”冯建军说。
那武警就走到桌前,打开一个记录本,“进来。”武警说。
冯建军忙进去为李跃进办手续。这是一个两只鼻孔朝天的武警,脸上到处都是严肃和手上握点小权的自高自大。“赌博是搞不得的啊,”他告诫冯建军说,“搞赌博是违法的,你要劝你的朋友不要再犯错误,下次再抓着就不是罚款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