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一晃,屋内灯火微飘,唐俪辞翻过一页书卷,那人淡淡的道,“井水果然有毒。”唐俪辞并不看他,微微一笑,“可有查出是谁下毒?”进房的人是沈郎魂,“抚翠攻入前门,后院之中就有人投毒,而且手脚干净利落,居然未留下任何痕迹。”唐俪辞道,“她施展围困之计,若不投毒,一昼夜时间岂能起到什么效果……不过你我事先防范,以你如此谨慎都未查出是谁下毒,有些出人意料。”沈郎魂道,“没有人接近井口,下毒应当另有其法。”唐俪辞放下书本,“既然将善锋堂围住,又断我水源,风流店的算盘是将剑会一网打尽,不留半个活口。”他红润的嘴唇微微一勾,“此种计策不似武林中人手笔,倒像是兵家善用,风流店难道网罗了什么兵法将才?”沈郎魂眉头一皱,“兵法?”唐俪辞勾起的唇角慢慢上扬,“若是兵法,门口的阵仗便是佯攻,很快就要撤了。”随他如此说,门口战斗之声倏停,接着邵延屏一声大喝“哪里逃”兵刃交鸣之声渐远,显是众人越战越远,脱出了善锋堂的范围。
沈郎魂露齿一笑,“邵延屏这老狐狸,做戏做得倒是卖力。”唐俪辞微笑,“难道做戏不是他的爱好?这一场仓促迎战的戏码,他忒是做足了准备,怎能不卖力?”两人谈笑之间,只听外边走廊脚步声轻盈,有人穿庭入院,姗姗而来,处处柔声唤道,“小池云儿?小池云儿亲亲,你在哪里呀?”那声音柔媚动听,沈郎魂只觉声音入耳之后,胸口一阵热血沸腾,当下运气凝神,变色道,“好厉害的媚功”唐俪辞不以为忤,只听那高树之上有人霹雳般怒喝一声,“哪里来的老妖婆装神弄鬼?”随即白影一闪,一记飞刀掠空而下。那声音咯咯娇笑,“你躲在大树上做什么?姐姐想念得你紧,白姑娘不要你,我可是喜欢你,人家会疼你爱你怜惜你,你做什么对人家这么凶啊?”那飞刀击出,似乎竟是击到空处,被她化于无形。沈郎魂凝神之后,大步走出房间,只见门外一位半边面具的红衣女子手舞红纱,轻轻收走了池云一柄飞刀。好功夫沈郎魂平生征战无数,眼前这位身具媚功的红衣女子却是他见过的功力最深的女人。树上池云冷冷的道,“一大把年纪还在那装年轻美貌,你当老子看不出你满脸皱纹?想找小白脸外边大街上去找,少来找你池老大恶心”红衣女子轻纱一抖,池云一环渡月坠地,沈郎魂和池云都是一震:那柄镀银钢刀刹那扭曲变形,如遭受烈火炙烤,不知是这女子内力刚阳,或是红色轻纱上喂有剧毒
善锋堂门外,抚翠眼见败势突然撤走,邵延屏和董狐笔挥剑便追。成缊袍和余泣凤越战越远,虽然成缊袍略逊一筹,一时三刻余泣凤也收拾他不下,上官飞和黑衣人战距越拉越长,长箭出手之后,两人几乎已奔得不见人影。蒲馗圣撮唇做啸,地上蛇阵蠢蠢欲动,那持芦管的红衣女子迎上前来,两人亦是往树林中战去。
善锋堂内渐渐无人守卫,面对门外上百位红白衣裳的女子,委顿在地的两位剑会弟子皆尽失色,风流店调虎离山,此时要是攻进门来,剑会恍若空城,岂非一败涂地?正在他俩心惊胆战之际,马车之中一人慢慢撩开门帘,缓步下车。
这人的脚步很随意,不似武林中人步步为营,唯恐露出丝毫破绽,这人走了十步,至少已露出十七八个破绽。但这人在走路,门外百来人静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星月寥淡之下,其人肤如白玉,眉线曲长掠入发线,眉眼之形便如一片柳叶,容貌绝美却含一股阴沉妖魅之气,摄人、夺目、森然可怖。地上动弹不得的两人心下骇然,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两人却都情不自禁的忖道:莫非这人便是柳眼?
这人自然便是柳眼,他今日未戴蒙面黑纱、也不戴罩头黑帽,那似雅似邪的容貌暴露在外,第一眼看去觉得此人俊美绝伦、第二眼看去便觉从此人眼中看来,这世上一切都是死的一样,分明是人间,他却是在看地狱。
柳眼什么也未拿,一人空手,慢慢走进善锋堂去,他虽什么也未说,人人皆知他这一脚踏进门内,门内便是灭门血祸。
除了杀,没有其他目的。
谁挡得住他?
没有人挡得住他。
风流店留下柳眼一人便已足够,何况门外那几辆诡异的马车之中,不知还有怎样的高手。
“啪啪”的两声脆响,地上两人脑浆迸裂,死在当地,柳眼往门内走去,只听房内喵呜一声轻呼,一只白毛猫儿窜了出来,柳眼回过身来,一脚踏上那白猫的头,一声惨叫,他足下血肉模糊,一步一个血印,慢慢往内走去。
善锋堂外树林之中。
抚翠引着邵延屏往事先设好的埋伏处奔去,然而奔出五六十丈,抚翠心生警觉,“嗯?”回头一看,邵延屏和董狐笔不知何时竟悄然隐去,并未跟在她身后。抚翠停步凝神,只觉四周静悄悄的,非但邵延屏和董狐笔不知去向,连余泣凤和那黑衣人都不见了踪影,心中一震:不好引蛇出洞反被调虎离山,引人入伏不成,只怕邵延屏别有什么诡计念头再转,纵然邵延屏看穿引蛇出洞之计,待我将他寻到,干脆放弃计划三下两下将他砍了,岂非干净利落?当下哈哈一笑,回身寻找邵延屏的踪迹。
余泣凤与成缊袍越战越远,本来余泣凤服用猩鬼九心丸之后,实力自是大大超出成缊袍,然而重伤之后尚未痊愈,成缊袍临敌经验丰富之极,出剑极尽小心,千招之内余泣凤胜他不得。堪堪打到五百来招,余泣凤蓦地醒悟,咽喉发出咝咝声响,沙哑道,“你——”成缊袍冷冷的道,“我什么?”剑随风出,一剑刺向余泣凤的咽喉,这一剑“含沙射影”是极寻常的剑招。余泣凤被他剑风逼住,半个字说不出来,心头大怒,剑刃一颤,剑光爆射真气勃然而出,正是那招“西风斩荒火”往成缊袍胸口重|茓劈去。
利箭飕飕不绝,上官飞支支长箭往黑衣人身上射去,黑衣人在林中左躲右闪,待到射到第十二支箭,那黑衣人陡然失去行迹。上官飞停箭不发,心里诧异,这方位和邵延屏事先说的不合,怎会这样?难道邵延屏的预料有错?
正在他迟疑之际,只见树林中有人影晃动,正是黑衣。“嗒”的一声他长箭搭在弦上,一箭射了出去,树林中黑袖一飘,来人将他的长箭一袖卷住。上官飞心中大奇:这是少林破衲功,来者是谁?但见树林中两人钻出,一人黑衣长发,一人粉色衣裙,白纱蒙面,上官飞心中一喜,“普珠小和尚……”随后目光一转,普珠上师身边跟着一位身穿粉色衣裙,衣裙上绣有桃花图案的年轻女子,“这小姑娘是谁?”普珠手中握着上官飞的长箭,对前辈施了一礼,将长箭还给上官飞,“这位是在风流店卧底三年的桃施主。”上官飞越发诧异,“这娇滴滴的小丫头能在风流店中卧底?”普珠合十道,“阿弥陀佛,上官前辈,我等要赶往善锋堂,今夜风流店在井水中下毒,风流店网罗了一位十分厉害的施毒高手,‘千形化影’红蝉娘子,这人本在秉烛寺内,已脱离江湖数十年了,此番重出,必当引起腥风血雨。”上官飞吓了一跳,“红蝉那老妖婆还没死?”普珠颔首,“桃施主认得此人面目,我等要快快前去救人。”上官飞连连挥手,“你等尽管去,我将风流店伏在半山的小兵扫平了,即刻回去。”普珠二人匆匆告辞,往善锋堂奔去。
上官飞转身往邵延屏事先画下的几个易于设伏的地点赶去,按照推断,这里并非风流店伏兵的主力,主力应在抚翠那边。正当他提气跃起的时候,骤听“夺”的一声闷响,眼前突然喷起一道血线,上官飞骇然看着胸前多处来的一截树枝,怀着千万种疑惑和不可置信,缓缓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