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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狐魅天下之神武衣冠 > 第十八章 两处闲愁

第十八章 两处闲愁

东山。书眉居。几只仙鹤在池塘边漫步,夏尽秋初,草木仍旧繁茂,却已隐约带了秋­色­。林逋伤势痊愈,心情平静,一人在池边踱步。“岸帻倚微风,柴篱春­色­中。草长团粉蝶,林暖坠青虫。载酒为谁子,移花独乃翁。于陵偕隐事,清尚未相同。”他随口占了首诗,这是年初之作,自己并不见得满意,但既然想吟,他便随­性­吟一首。

“哎呀,大诗人在吟诗,我马上就走,对不住,我只是路过,你慢慢吟,吟不够或者不够吟的时候,可以叫我帮你吟,或者叫我帮你作诗也可以。”有人慢吞吞从背后踱过,黄衣红扇,轻轻挥摇,“不过,其实我是来告知你,今晚开饭了,如果你不想吃,我可以帮你吃,如果你吃不下,我可以帮你倒掉......”

“唉.....”林逋叹了口气,虽然他无意讽刺,但方平斋实在是满口胡扯,没完没了,“今日炼药可有进步?”方平斋嗯了一声,“你也很关心炼药嘛!其实炼药和你毫无关系,炼成炼不成死的又不是你,有进步没进步对你而言还不是废话一句,所以——我就不告诉你了,走吧,吃饭了。”林逋轻轻叹了口气,“玉姑娘.....”他欲言又止。方平斋摇扇一笑,“如何?你对那位丑陋不堪的小姑娘难道存有什么其他居心?”林逋道:“怎会?玉姑娘品­性­良善,我当然关心。”方平斋往前而行,“世上品­性­良善的人千千万万,你关心得完吗?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而已,难道你为她担心她就不会死了?难道她死过之后你就不会死了?等你变成万年不死的老妖怪再来关心别人吧。”林逋淡然而笑,“方先生言论­精­辟,实在与众不同。”方平斋居然能说出这种有两三分道理的话,实在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两人走不多久,便回到林逋在东山的居处,名为“书眉居”。

柳眼的药房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味,每日他都不知在房中捣腾些什么,方平斋是非常好奇,但一则柳眼不让他进房,二则有一次他趁柳眼不在偷偷进去,摸了一下房中瓶瓶罐罐里那些无­色­的药水,结果水­干­之后他的手指竟裂了一道如刀割般的伤口,却不流血,自此他再也不敢去探药房。柳眼住在药房中,除了吃饭洗漱,几乎足不出户,而玉团儿却是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你做的这是草汁还是菜糊?”饭桌之上,柳眼正冷冷地看着玉团儿,方平斋探头一看,只见桌上四菜一汤,其中那一碗汤颜­色­翠绿,一团犹如菜泥一般,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林逋一看之下,唤道:“如妈,这是....”

“这是玉姑娘自己做的,少爷。”一边伺候的如妈恭敬地道。玉团儿本已端起碗筷,闻言放下,“这是茶叶啊,那么多茶叶被你煮过以后就不要了,多可惜啊。茶叶又没有毒,闻着香,我把它打成糊放了盐,很好吃的。”方平斋一掌拍在自己头上,摇头不语,林逋苦笑,柳眼冷冷地道:“倒掉。”玉团儿皱眉,“你不吃别人也可以吃啊,为什么你不吃的东西就要倒掉?”柳眼淡淡地道:“不许吃。”玉团儿道:“你这人坏得很,我不听你的话。“她端起饭碗就吃,就着那碗古怪的茶叶糊,吃得津津有味。

“....小白,没有人告诉你,吃饭的时候要等长辈先坐,等长辈先吃以后,你才能吃吗?”方平斋红扇点到玉团儿头上,“虽然你现在是我未来的师父的帮手,但是我年纪比你大,见识比你广,尤其对美味的品味比你高,所以——”玉团儿皱眉道:“你明明早就进来了,自己站在旁边不吃饭,为什么要我等你?你可以自己坐下来吃啊。”方平斋摇头叹气,“你实在让我很头痛,想我方平斋一生纵横江湖,未遇敌手,现在的处境真是好可怜好令人悲叹感慨啊!”言罢坐下,端起饭就吃,自然他是不会去吃那碗茶时糊的。

“你如果纵横江湖,未遇敌手,为什么要跟在柳大哥后面想学他的音杀?”玉团儿吃饭吃得不比他慢,“又在乱说了。”方平斋道:“嗯.....因为遇到的都是小角­色­,当然未遇敌手了,像我这般行走江湖好几年,所见所遇都是一招即杀的小角­色­,连不平事也没看到几件,真是练武人的悲哀啊——想我从东到西,由南走到北,中原在我脚下,日月随行千里,自然称得上纵横江湖....”柳眼冷眼看着那碗古怪的茶叶湖,慢慢端起碗,吃了一口白饭,玉团儿突地道:“你不是不吃吗?”柳眼为之气结,端着饭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过了一阵,哼了一声放下碗筷,他推着玉团儿给他做的轮椅,回他药房里去了。

林逋不禁好笑,在自己椅上坐了下来,端碗吃饭。这三人没有一个是能够克己能忍的人,三人凑在一处,真是时不时便会闹翻,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方平斋伸筷子将桌上菜肴的­精­华一一抢尽,吃了一个饱,跷起二郎腿,“其实——刚才你真的得罪他了。虽然他是我未来的师父,不该说他背后坏话,但是他其实真爱面子,你的脑筋又像外面到处乱跑的仙鹤的脖子那样又直又长,说出来的话不是一般的难听,而是非常的难听。他能忍你到现在没有顺手把你害死,我觉得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你还是别再刺激他,以后说话小心一点,有好没坏。”

“他真的生气了嘛?”玉团儿低声问。方平斋“哈”的一声笑,“他不会真的和你生气,毕竟,你不是他想要生气的那个人。”玉团儿皱起眉头,“那他想要生气的那个人是谁?”方平斋咳嗽了一声,“当然是因为我是他亲亲未来的好弟子,交情自然非不寻常。”玉团儿又瞪了他一眼,端起饭碗,夹了些剩菜放在白饭上,端进药房去。

“方先生真是奇人。”林逋慢慢吃饭,“其实黑兄对玉姑娘真是不错。”方平斋哈哈一笑,“我对我那未来师父更是鞠躬尽瘁,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动他的铁石心肠,让我得偿所愿呢?真是好可怜的方平斋啊!”他以红扇盖头,深深的摇头,“不过我的耐­性­一向非比寻常,哈哈!”林逋莞尔,虽然方平斋想要从柳眼身上学到什么他不懂,但这人并不真的很讨厌。

炼药房中。

柳眼推着轮椅面对那一人来高的药缸,以及房中各种各样形状古怪的瓶瓶罐罐,闭目一言不发。玉团儿端着饭进房,“真的生气了吗?”柳眼不答。玉团儿将饭放在一旁的桌上,“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为这样的事生气?你又不是小孩子。”柳眼淡淡的道:“出去!”玉团儿偏偏不出去,在他轮椅前坐下,托腮看着他,“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生别人的气?”柳眼冷冷地道:“出去!”

“如果你一直生别人的气,你就不应该让我觉得都是我害你心情不好啊!虽然我是错了,煮了茶叶糊没和你说……”玉团儿锤了捶腿,“如果你心情不好,把心事告诉别人,就会觉得轻松点。”柳眼看他捶腿,眼眸微动,“你的腿酸吗?”玉团儿叹了口气,“有一点,我没告诉你,对不起。”柳眼道:“裙子拉起来让我看一下。”玉团儿犹豫了一会儿,把裙摆拉到膝盖,只见原本雪白细腻的小腿有些­干­枯瘦弱,皮肤上布满细纹,已有老相。柳眼看过之后,让他放下裙摆,沉默良久,“你快要死了。”

“我知道。”玉团儿坦然道,“也许等不到你练成药,我就死了。”柳眼顿了一顿,难得声音有些温柔,“你……怕不怕?”玉团儿看了他一眼,“怕,有谁不怕死呢?但怕归怕,该死还是要死的。”柳眼淡淡地问:“你不觉得很冤吗?人生只此一遭,你却过得如此糟糕,小小年纪就要死了,什么都还没有尝试过。” 玉团儿叹了口气,“是啦!我还没有嫁人,还没有生过孩子,却要死了。不过我没有觉得太糟糕,因为在死之前,还有你为我炼药,想救我的命。”她的眼睛一向直率,直率的目光一贯让人难以承受,所以柳眼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听她继续道,“我认识的人不多,只有你一个真的想救我,不但说了,也做了,我觉得……”她低声道,“我觉得是很难得的,活的再短,能认识一个真的对自己好的人,已经很值得,虽然你是一个大恶人。”

“我只不过拿你来试药,又不是真的对你好。”柳眼冷冷的看着他,“何必说得这么让自己感动,那些明明是幻想。”玉团儿耸了耸肩,“你就是喜欢把自己说的很坏。”柳眼再度闭上眼睛,“小小年纪,想得很多。”玉团儿道:“我……”柳眼突地推动轮椅,从巨大的陶罐底下取出一茶杯绿­色­的汁液出来,那其中不只是有茶,还有许多不知什么东西,他将茶杯递给玉团儿,“来不及完全炼成,是死是活就看你的运气,敢不敢喝?”玉团儿吃了一惊,将茶杯接了过来,“这就是药?”

“这是未完成的药,”柳眼的手掌盖住茶杯口,低沉地道,“你要想清楚,也许你还能活几个月,也许你还能活几天;但是这杯药喝下去,说不定你马上就死。”他­阴­森森地问,“你是要毫无希望的再活几天、几个月,还是现在就死?”玉团儿睁着眼睛看他,似乎觉得很诧异,“也许我喝下去不但不会死,病还会好呢?你炼药不就是为了治病吗?你这么有信心,怎么会失败呢?”柳眼放手,转过头去,“那就喝下去。”

玉团儿端着茶杯,“在我喝下去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生谁的气?”柳眼微微一震,“什么……”玉团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很好奇,如果我喝下去就死了,不就永远也听不到了?”柳眼又沉默良久,不耐烦地道:“我没有生气。”玉团儿“哎呀”一声,“你骗人!不生气为什么不吃饭?”

“我没有生气,”柳眼淡淡地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玉团儿好奇地道:“谁?”柳眼慢慢地道:“伺候我的奴才。”玉团儿怔了一怔,突然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阵子,她轻轻地问:“是你的婢子吗?”柳眼点了点头。玉团儿低声道:“她……她一定……”她突然觉得委屈,能让柳眼想起的婢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比我漂亮。”

“她的确比你美貌得多,”柳眼冷冷地道,“并且温柔体贴,逆来顺受,我要打她耳光便打她耳光,我要她活就活,要她死就死,绝对不像你这么惹人讨厌。”玉团儿却道:“我也想对你好,但我一对你好,你就要生气。”柳眼道:“她是聪明的女人,不像你头脑空空,其笨无比,冥顽不灵。”玉团儿又问:“你有教过她武功吗?”柳眼一怔,“没有!”她喜滋滋地道:“但你教过我武功!你对我也是很好的。”柳眼不耐烦地道:“她又不会武功……”突地发觉已和玉团儿扯到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上去,顿时喝道:“喝下去!”

玉团儿端起茶杯,却是犹豫着没有马上喝。柳眼冷笑道:“怕了?”玉团儿摇了摇头,“我在想死了以后能不能见到我娘。”柳眼道:“死了便是死了,你什么也不会见到,不必痴心妄想了。”玉团儿幽幽叹了口气,将那杯茶杯汁液喝了下去。柳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玉团儿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喝过之后坐在地上,两人四目相对,过了半晌,却是什么事也未发生。

“看来这药喝下去不会死人。”柳眼冷冷地道,“很好。”玉团儿伸手在自己脸上身上摸了摸,“我……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柳眼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再从陶罐下取出一杯汁液,浸透手帕,缓缓弯腰,将浸透汁液的手帕按在她脸上。

“不要动。”他道。

“可是……你还没有吃饭,要很久吗?”她一动不动,关心的却是别的事。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有些气恼,还有些心烦意乱,“喝下去毒不死你不表示你一定能好,关心你自己吧。”

脸颊渐渐被柳眼的手温焐热,她眨了眨眼睛,他把她的眼睛按住,不让她睁眼,很快连眼睑都热了起来。她幻想着明天自己究竟是会死还是会活着,脸上手指的温热,让她觉得其实柳眼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其实并不是太坏,只是很想变得很坏而已,一定有什么理由。

过了半炷香时间,柳眼将手帕收了起来,玉团儿那张老太婆的面孔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冷冷地看着她,她还不睁眼,“做什么梦?你还是老样子。”玉团儿睁开眼睛,爬起来对着铜镜照了照,净重还是一张老妪面孔,她却并没有显得很失望,拍了拍脸颊,突然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坏的,不像沈大哥说的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柳眼推动轮椅,面对着墙壁,冷冷地道“出去吧,明天早上自己带手帕过来敷脸,如果嫌药太难喝,就叫方平斋给你买糖吃。”玉团儿应了一声,突然道:“我要你给我买糖吃。”柳眼微微一怔,并不回答,“出去吧。”

玉团儿关上炼药房的门,心情大好,脸上不禁笑盈盈的。方平斋站在门口,身影徘徊,红扇挥舞,“嗯……”她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喂,我觉得他现在心情不坏。”方平斋摸了摸头,“呃……这个……算了,方平斋啊方平斋,想你横行天下未遇敌手,拜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在此时此刻退缩呢?真是好奇怪的心理——”言下,他迈进炼药方,“黑兄,向我方平斋一生潇洒,现今为你做牛做马甚久,是无怨无悔又心甘情愿,不知黑兄何时教我音杀之术呢?”

柳眼面对墙壁,似乎是笑了一笑:方平斋认识这人也算不短一段时日,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心中大奇,想绕到前面去看一眼。柳眼面前却是墙壁,何况一个满脸血­肉­模糊的人笑不笑估计也分辨不怎么清楚,于是背手一扇,“黑兄——盼你看在我拜师之心感天动地,求知之欲山高水长的份儿上,就教了我吧!”柳眼低沉地道:“哈哈,音杀并非人人可学,你只是为了杀人而学,永远也学不会。”方平斋笑道:“哦?那要为了什么而学,才能达到黑兄的境界?”柳眼淡淡地道:“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方平斋走到柳眼身边,“真是好奇妙的境界,哎呀,真的不能让我一试?说不定——我会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哦!”柳眼推动轮椅,缓缓转过身来,“要学音杀……首先至少要会一样乐器,你可会乐器?”

“乐器?”方平斋眼眸转动,“我会……哎呀,我什么也不会。”柳眼闭目,“那就不必说了。”方平斋在炼药房内徘徊几步,“但是我会唱歌哦!”柳眼眼帘微挑,“哦?唱来听下。”方平斋放声而歌,“小铜锣、小木鼓,小­鸡­、小鸭、小木屋,水上莲花开日暮,屋后还有一只猪……”歌声粗俗,直上云霄,震得屋外落叶四下,犹在吃饭的林逋吃了一惊,玉团儿“哎呀”一声,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片刻,方平斋已把那首乱七八糟的儿歌唱完,红扇一指,“如何?”柳眼淡淡地道:“不差。”方平斋嗯了一声,似乎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你不是在说笑?”柳眼道:“不是。”他第一次正面看着方平斋的眼睛,目光很淡,“也许……你真的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方平斋张口结舌,多日来的希冀突然实现,似乎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难道我刚才的歌真的唱得很好?哎呀!我还以为,世上只有石头才肯听我唱歌,因为——它们没脚,跑不了。”

“唱得很投入,很有自信。”柳眼低沉地道,“虽然有很多缺点,却不是改不了……哈哈,教你音杀,也许,有一天你能帮我杀得了那个人。”他的眼眸深处突然热了起来,“半年之后,你要练成一样乐器,如若不能,不要怪我对你失去耐心。”方平斋哈哈一笑,“半年之后,你对我的期待真是不低,不过我还不知道你到底要我练哪一种乐器?事先说明,我可是弹琴弹到鬼会哭,吹箫吹得神上吊,一曲琵琶沉鱼落雁,害死不少小动物的人哦。”

“乐器不成,音便不准,音不准则不成曲。”柳眼淡淡地道,“以你的条件,可以尝试击鼓。”方平斋踉跄倒退几步,手捂心口,“击……鼓?”柳眼闭眼,“鼓也是乐器,并且不好练。”方平斋负扇转身,“你要教我击鼓?”柳眼淡淡地道:“如果你要学,我会教。”方平斋嗯了一声,“击鼓,没试过,也许——真的很好玩,我学。”柳眼举袖一挥,“那么你先去寻一面鼓来,一个月后,我们开始。”

方平斋喜滋滋地迈出药房,林逋已吩咐如马将碗筷收拾好,见玉团儿和方平斋都是满面欢喜,心里不由想黑兄果然非寻常人也。毁容残废之身,武功全失,身上没有盘缠,既无功名也无家业,孤身一人,却总能让他人为他欢喜悲哀,他心情略好,大家便笑逐颜开,不仅是方平斋、玉团儿如此,连自己也是如此。

炼药房内。

柳眼面壁而坐,门外一片欢愉,门内一片寂静。

他静静地看着一片空白的墙壁,杂乱的心事,在此时有一瞬的空白。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许多事情越想越乱,但要不想,却有所不能。当年身为“铜笛”成员之一,他是一个绅士,善于做好每一个­精­细的小结,温柔善意地对待每一个人,他是媒体交口称赞的明星,是形象最好的吉他手,但他并不算是一个聪明和有主见的人。他会受身边的人影响,他容易纠缠于细节,他做事总是凭直觉并且总以为自己不会受伤害,这些缺点,“铜笛”的成员都看得很透,他自己也很清楚。

但是改不了。

就像现在他答应了教方平斋音杀,而方平斋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其实并不清楚。就像为何要救玉团儿,他至今回答不出真正的原因。一定要追根究底的话,只能说……他仍然是个滥好人,他无法坚定地拒绝别人,别人对他有所求,而他能做到却拒绝别人,在心底深处好像有愧一样。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和唐俪辞完全相反。

柳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炼药渐渐有成,答应了教方平斋音杀之后,他的心稍微有些平静了下来,无思无虑地看着一片雪白的墙壁,片刻之后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她怎么样了?

铁静跟在他身后,这位宫主记­性­真是好,碧落宫只是初成规模,许多地方刚刚建成,但宛郁月旦只要走过一次便会记住,很少需要人扶持。两人绕过几处回廊,步入碧落宫初建的那一列客房中的一间。

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两人直挺挺地站在房中,脸­色­苍白,神­色­憔悴,那衣着和姿态都和在青山崖上一模一样。时日已久,如果再无法解开他们两人所中的毒药和术法,纵然是武功盖世,也要疲惫至死了。宛郁月旦踏入房中,右手前伸,缓缓摸到梅花易数脸上,细抚他眉目,只觉手下肌肤冰冷僵硬,若非还有一口气在,简直不似活人。铁静看宛郁月旦摸得甚是仔细,原来他说要看,就是这般看法,如果不是这两人神志不清,倒也不能让他这样细看。

“原来梅花易数、狂兰无行是长的这种样子。”宛郁月旦将两人的脸细细摸过之后,后退几步坐在榻上,“铁静你先出去,让我仔细想想。”铁静答应了,关上门出去,心里不免诧异,但宛郁月旦自任宫主以来,决策之事样样­精­明细致,从无差错,他既然要闭门思索,想必是有了什么对策。

宛郁月旦仰后躺在客房的床榻上,静听着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的呼吸声,这两人的呼吸一快一慢,显然两人所练的内功心法全然不同。究竟是什么样的毒药,能让人在极度疲乏之时,仍然无法放松关节,不能闭上眼睛,甚至不能清醒思索,也不能昏厥?也许……他坐了起来,撩起梅花易数的衣裳,往他全身关节摸去。梅花易数年过三旬,已不算少年,但肌肤骨骼仍然柔软,宛郁月旦目不能视,手指的感觉比常人更加敏锐,用力揉捏之下,只觉在他手臂关节深处,似乎有一枚不似骨骼的东西刺入其中。

那是什么?一枚长刺?一支小针?或者是错觉?宛郁月旦从怀里取出一块磁石,按在梅花易数关节之处,片刻之后并无反应,那枚东西并非铁质。究竟是什么?他拉起狂兰无行的衣袖,同样在他关节之处摸到一枚细刺,心念一动,伸手往他眼角摸去。

宛郁月旦整理好狂兰无行的衣裳,坐回床榻,以手支颔,静静地思索。过了一会儿,他对门外微微一笑,“红姑娘,请进。”

门外雪白的影子微微一晃,一人走了进来,正是红姑娘。眼见站得笔直的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两人,红姑娘的眼睛微微一亮,眼见两人气­色­憔悴,奄奄一息,眼睛随即暗淡,“他们如何了?”

“他们还好,也许会好,也许会死。”宛郁月旦微笑道,“红姑娘不知能不能解开他们身上所中的引弦摄命之术?”红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他们身上的引弦摄命术不是我所下,但我的确知道是哪一首曲子。不过……”她幽幽叹了口气,“他们未中引弦摄命之前就已经是神志失常,而且不知道谁在他们身上下了什么东西,这两人终日哀号,满地打滚,就像疯子一样。是主人看他们在地牢里实在生不如死,所以才以引弦摄命让他们彻底失去理智。现在解开引弦摄命之术,只会让他们痛苦至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宛郁月旦,“你当真要我解开引弦摄命之术?”

“嗯。”宛郁月旦坐在床上,背靠崭新的被褥,姿态显得他靠得很舒服,“红姑娘请坐。”红姑娘嫣然一笑,“你是要我像你一样坐在床上,还是坐在椅子上?”宛郁月旦眼角温柔的褶皱轻轻舒开,“你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我有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太有礼貌的女人。”红姑娘轻轻一叹,在椅上坐下,“这句话耐人寻味、惹人深思啊。”宛郁月旦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好看的眼睛向她望来,“你真的不知谁在他们身上下了什么东西吗?你若说知道,也许……我能告诉你最近关于柳眼的消息。”红姑娘蓦然站起,“你已得到主人的消息?”宛郁月旦双足踏上床榻,双手环膝,坐得越发舒适,“嗯。”红姑娘看他穿着鞋子踏上被褥,不禁微微一怔,虽然他的鞋子并不脏,但身为一宫之主,名声传遍江湖,做出这种举动,简直匪夷所思,呆了一呆之后,她微微咬­唇­,“我……我虽然不知道如何解毒,但是我听说,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身上中了一种毒刺,是一种竹子的小刺,那种古怪的竹子,叫作明黄竹。”

“明黄竹?”宛郁月旦沉吟,“它生长在什么地方?”红姑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睁大眼睛看着宛郁月旦,“主人的下落呢?”宛郁月旦道:“最近关于柳眼的消息……嗯……就是……”红姑娘问道:“就是什么?”宛郁月旦一挥袖,“就是……没有。”红姑娘一怔,“什么没有?”宛郁月旦柔声道:“最近关于柳眼,就是没有消息。”红姑娘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你——”宛郁月旦闭目靠着被子,全身散发着惬意和自在。她再度幽幽叹了口气,“明黄竹早已绝种,谁也不知它究竟在哪里生长,但是在皇宫大内,听候所皇帝所戴的金冠之上,许多明珠之中,有一颗名为‘绿魅’,在月明之夜置于水井之中会发出幽幽绿光,绿魅的粉末能解明黄竹之毒。”

“这段话如果是真,红姑娘的出身来历,我已猜到五分。”宛郁月旦柔声道,“最近关于柳眼确实没有消息,但在不久之前,有人传出消息,只要有人能令少林寺信任掌门方丈对他磕三个响头,并为他作诗一首,他就告诉那人柳眼的下落。”

“依照这段话算来,这传话的人应当很清楚主人现在的状况,说不定主人就落在他手中,说不定正在遭受折磨……”红姑娘咬住下­唇­,脸­色­微显苍白,“传话的人是谁?”宛郁月旦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种流言,未必能尽信,究竟起缘于何处,谁也不知道。但是……”他柔声道,“柳眼的状况必定很不好。”

红姑娘点了点头,若非不好,柳眼不会销声匿迹,更不会任这种流言四处乱传,“你有什么打算?”宛郁月旦慢慢地道:“要找柳眼,自然要从沈郎魂下手,沈郎魂不会轻易放弃复仇的机会,除非柳眼已死,否则他必定不会放手。沈郎魂面上带有红蛇印记,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红姑娘长长舒了口气,“传出话来的人难道不可能是沈郎魂?”宛郁月旦抬头望着床榻顶上的垂幔,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去如能看见一般神态安然,“想要受少林方丈三个响头的人,不会是沈郎魂,你以为呢?”红姑娘眼眸微动,“一个妄自尊大、狂傲、喜好名利的男人。”宛郁月旦微笑,“为何不能是一个异想天开、好战,又自我倾慕的女人呢?”红姑娘嫣然一笑,“那就看未来出现的人,是中我之言,还是你之言了。”

宛郁月旦从床榻上下来,红姑娘站起身来,伸手相扶,纤纤素手伸出去的时候,五指指甲红光微闪,那是“胭脂醉”,自从踏入碧落宫,她每日都在指甲上涂上这种剧毒,此毒一经接触便传入体内,一天之内便会发作,死得毫无痛苦。宛郁月旦衣袖略挥,自己站好,并不需她扶持,微笑道:“多谢红姑娘好意,我自己能走。”衣袖一挥之间,红姑娘鼻尖隐约嗅到一股极淡极淡的树木气味,心中一凛,五指极快地收了回来。他身上带着“参向杉”,也许是擦有“参向杉”的粉末,这种粉末能和多种毒物结合,化为新的毒物,一旦“胭脂醉”和“参向杉”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个宛郁月旦。她望着宛郁月旦含笑走出门去,淡蓝的衣裳,稚弱温柔的面容,随­性­自在的举止,却在身上带着两败俱伤的毒物。好心计、好定力、好雅兴、好勇气,她不禁淡淡一笑,好像她自己……参向杉,她探首入怀握住怀中一个瓷瓶,她自己身上也有,但就算是她也不敢把这东西涂在身上。

如果不曾遇到柳眼,也许……她所追随的人,会不一样。红姑娘静静看着宛郁月旦的背影,他把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留在屋里,是笃定她不敢在这两人身上做手脚吗?那么——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转过身来眼望两人,她沉吟片刻,决心已下。

闻人壑房中。

宛郁月旦缓缓踏进这间房屋,这里并不是从前闻人壑住的那一间,但他的脚步仍然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露出微笑,“闻人叔叔,对那枚小刺,看法如何?”

闻人壑正在日光下细看那枚小刺,“这刺中中空,里面似乎曾经蕴含汁液,我生平见过无数奇毒,却还没有见过这种毒刺。”宛郁月旦站在他身后,“听说这是明黄竹的刺,以‘绿魅’珠可解。”闻人壑讶然道:“绿魅?绿魅是传说中物,只有深海之中特意品种的蚌,受一种水藻侵入,经数十年后形成的一种珍珠,能解极热之毒。”宛郁月旦眨了眨眼睛,“那就是说世上真有此物了?听说当朝皇帝的金冠之上,就有一颗绿魅。”闻人壑皱眉,转过身来,“这种事你是从何处听说?就算皇宫大内中有,难道你要派人闯宫取珠不成?”言下,他将宛郁月旦按在椅上坐下,翻开他的眼睑,细看他的眼睛,“眼前还是一片血红?”

“嗯……”宛郁月旦微微仰身后闪,“我早已习惯了,闻人叔叔不必再为我费心。”闻人壑放手,颇现老迈的一张脸上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搐,“其实你的眼睛并非无药可救,只是你——”宛郁月旦道:“我这样很好。”闻人壑沉声道:“虽然你当了宫主,我也很是服你,但在我心里你和当年一样,始终是个孩子。你不愿治好眼睛,是因为你觉得阿暖和小重的死——”

“是我的错。”宛郁月旦低声接了下去,随后微微一笑,“也许她们本都不应该死,是我当年太不懂事,将事情做得一团糟,所以……”闻人壑重重一拍他的肩,“你已经做得很好,谁也不会以为是你的错,更加不必用眼睛惩罚自己,你的眼睛能治好,虽然很困难,但是并非没有希望。孩子,你若真的能够担起一宫之主的重担,就应该有勇气把自己治好,不要给自己留下难以弥补的弱点。”

“我……”宛郁月旦的声音很温和,甚至很平静,“我却觉得,看不见,会让我的心更平静。”闻人壑眉头耸动,厉声道,“那要是有贼人闯进宫来,设下陷阱要杀你呢?你看不见——你总不能要人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保护你!万一要是喝下一杯有毒的茶水,或者踏上一枚有毒的钢针,你要满宫上下如何是好?身为一宫之主,岂能如此任­性­?”宛郁月旦抬起手来,在空中摸索,握住了闻人壑的手,柔声道:“不会的。”闻人壑余怒未消,“你要怎么保证不会?你不会武功,你双目失明,你要如何保证不会?”宛郁月旦慢慢地道:“我说不会,就是不会……闻人叔叔,你信不信我?”

闻人壑瞪着他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睛,过了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颓然道:“信你,当然信你。”宛郁月旦脸上仍保持着温柔的微笑,“这就是了。”短短四字,宛郁月旦神­色­未变,闻人壑已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威势,这四个字是以宫主的身份在说话,是脾­性­温和的王者在纵容不听号令的下属。他沮丧良久,改了话题,“关于绿魅珠,难道你真的要派人闯宫?”

“不,”宛郁月旦柔声道,“既然它是珠宝,万窍斋或许会有,如果用钱买不到,入宫之事自然也轮不到我们平民百姓,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的­性­命,也不只有碧落宫关心,不是吗?”闻人壑松了口气,“你是说——这件事该换人处理?”宛郁月旦微笑,“绿魅之事,暂且放在一边,要­操­心的另有其人,闻人叔叔不必担心。”闻人壑点了点头,回身倒了两杯茶,“宫主喝茶。”

宛郁月旦举杯浅呷了一口,“等碧落宫建好之后,我会派人将阿暖和小重姐的墓迁回宫中,到时候要劳烦闻人叔叔了。”闻人壑闻言,心神大震,手握茶杯不住发抖,悲喜交集,“当……当真?”宛郁月旦点了点头,两人相对而立,虽然不能相视,心境却是相同。闻人壑老泪夺眶而出,宛郁月旦眼眸微闭,眼角的褶皱紧紧皱起,嘴边却仍是微笑,“我……我走了。”他转身出门,慢慢走远。闻人壑望着他的背影,这其中的辛酸痛苦,其中的风霜凄凉,旁人焉能明了?苦……苦了这孩子……

门外,云淡风轻,景致清朗,和门内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云行风应动,因云而动,天蓝碧落影空。行何踪,欲行何踪,问君何去从?山河间,罪愆万千,一从步,随眼所见。须问天,心可在从前,莫问,尘世烟。人无念,身为剑,血海中,杀人无间……”悠悠的歌声自客房传来,宛郁月旦从闻人壑房中出来,听闻歌声,“嗯”了一声。

铁静和何檐儿已双双站在客房前,两双眼睛俱是有些紧张,房内红姑娘低声而歌,手掌轻拍桌面,以“咚咚”之声为伴,正在唱一首歌。这首歌曲调清脆跳跃,音准甚高,句子很短,众人都从未听过,而歌曲之下,自到碧落宫从未说话的梅花易数、狂兰无行却开始颤抖,“啊——啊——”地低声呻吟起来。

她竟是选择解开引弦摄命之术,好一个聪明的女子。宛郁月旦面露微笑,侧耳静听,只听歌曲幽幽唱尽,梅花易数和狂兰无行开始着地翻滚,嘶声惨叫,那两人四肢仍然不能动弹,如此僵直地翻滚惨叫,让人触目惊心。铁静和何檐儿脸­色­一变,抢入房中,点住两人|­茓­道,只是|­茓­道受制,两人惨叫不出,脸­色­铁青,冷汗淋淋而下,有苦说不出只是更加难当。宛郁月旦快步走入房中,伸手在梅花易数脸上摸了几下,“解开他的|­茓­道。”

“宫主,若是太过痛苦,只怕他咬舌自尽。”铁静低声道,脸上满是不忍。宛郁月旦拍了拍他的肩,“我只要问他几句话,片刻就好。”铁静只得拍开梅花易数的|­茓­道,|­茓­道一解,撕心裂肺的悲号立刻响起,让人实在不能想象,人要遭受到怎样的痛苦,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梅先生,我只问一次,你身上所中的明黄竹刺,究竟是三十六枚,还是三十七枚?”宛郁月旦用力抓住他的手。梅花易数的声音嘶哑难听,“三十……七……”宛郁月旦颔首,铁静立刻点了他的|­茓­道,宛郁月旦抓住梅花易数的手臂,“铁静,我告诉你他身上竹刺的位置,你用内里把刺逼出来,有些地方钉得太深,外力无法拔除。”他又对梅花易数道,“如果先生神志清醒,尚有余力,请尽力配合。”梅花易数|­茓­道被点无法点头,宛郁月旦语气平静,“手臂关节正中,一寸两分下。”铁静双手紧紧握住梅花易数的手臂,大喝一声,奋力运功,只见梅花易数手臂顿时转为血红之­色­,肌肤上热气蒸蒸而出,片刻之后,一点血珠自肌肤深处透出,随血而出的是一枚极小的淡黄|­色­小刺,正是明黄竹刺。

红姑娘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一时间有些恍惚,又有些空白。梅花易数醒来之后,所吐露的秘密想必极大,而这两个人的存在必定为碧落宫带来灾祸,宛郁月旦何等人物,岂能不知?就算他知道救人之法——其实最好的做法,是把人送去好运山善锋堂,请唐俪辞出手救人,那样既成就碧落宫之名,又避免了后患之灾,他为何没有那样做?

没有移祸他人,是因为他真心想要救人吗?她从不知道,这些心机深沉、一步百计的男人们……这些逐鹿天下的王者、霸者、枭雄、英雄……居然还会有……真心这种东西。

两个时辰之后,梅花易数身上三十七枚毒刺被一一逼出。铁静已是全身大汗,到半途由何檐儿接手,两人一起累得瘫倒在地,方才功成圆满。狂兰无行身上却钉有一百零七枚毒刺,如此庞大的数目,非铁静和何檐儿所能及,必须有内力远胜他们的高手出手救人。红姑娘一直站着看着,他们忙得忘了进食,她也全然忘记,一直到掌灯时分,梅花易数身上的毒刺被逼出,婢女为她奉上一碗桂花莲子粥,她才突然惊醒。

端着那碗粥,她走向宛郁月旦,宛郁月旦忙得额角见汗,秀雅的脸颊泛上红晕,宛如醉酒一般,她触目所见,心中突然微微一软,“宛郁宫主,事情告一段落,喝碗粥吧。”宛郁月旦转过头来,接过粥碗,喝了一口,微笑道:“真是一碗好粥。”红姑娘秀眉微蹙,她实在应该在这碗粥里下上三五种剧毒,见他喝得如此愉快,心里又不免有些后悔,退开几步,默默转身离去。

梅花易数早已痛昏,狂兰无行被何檐儿一掌拍昏,两人横倒在地,丝毫看不出当年倜傥江湖的气度风采。铁静把两人搬到床上放好,“我和檐儿今夜在此留守,宫主先回去休息吧。”宛郁月旦颔首,“梅花易数如果醒来,铁静随时上报。”铁静领命,宛郁月旦正要离去,门外碧影一闪,碧涟漪人在门外,“宫主。”

“今日你到哪里去了?”宛郁月旦迈出房门,碧涟漪微一躬身,跟在他身后。“我在红姑娘客房之中。”宛郁月旦笑了起来,“发现什么了?”碧涟漪道,“毒针、毒粉、袖刀、匕首、小型机关等,无所不有。”宛郁月旦眉眼弯起,笑得越发稚弱可爱,“她真是有备而来。”碧涟漪点了点头,跟在宛郁月旦王碧霄阁走去,“她还收了一瓶‘万年红’。”宛郁月旦眉头扬起,“碧大哥,这位姑娘身上尚有不少隐秘,她身份特殊,不能让她死在宫里,拜托你暂时看住。”碧涟漪抱拳领命。

“万年红”是一种气味强烈、颜­色­鲜红的剧毒,入口封喉,死得毫无痛苦,能保尸身不坏。这种毒药很少用来杀人,却是自杀的圣药,红姑娘随身带着“万年红”,也就是说在踏入碧落宫之后,无论她所图谋之事成与不成,都有自尽之心。

碧涟漪将宛郁月旦送回卧房,吩咐安排好了夜间护卫之事,折返红姑娘的客房,继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见她早早熄灭了灯火,一个人默默坐在窗前,望着窗外一片新栽的竹林,手指抹蹭着那“万年红”的瓶子,过了许久,幽幽一叹。恍若这一叹之间,房中竹海都泛起了一层忧郁之­色­,风吹竹叶之声,只闻声声凄凉。碧涟漪人在屋顶,透过瓦片的缝隙仔细地看着她,她在窗前坐了一会儿,解开外衣上了床榻,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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