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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翌日早朝时,池枕月这一派羽翼果然已经得了池君上授意,由郑将军带头联名上书,要求将大逆不道弑君的三殿下处以极刑,以正朝纲。另一派也不甘示弱,推了练相国出面喊冤,称三殿下定是遭人诬陷。而这栽赃嫁祸之人是谁,练相国只瞅着池君上冷笑,自然是认准了这二殿下。

双方越争越激烈,高处静王两道浓眉也越皱越深,最终用力一拍龙椅扶手,终于令众人噤口。

「这事别再乱吵,本王已经向御医追查过,女皇陛下中毒之日推算起来,应当是在夏宴上。当日确有仆役看到三殿下向女皇喝的冰镇梅子汁里放过东西。是不是毒药,就要劳郑将军和练相国二位一起细查──」

「不用查了。」一个冷漠如冰石的声音蓦地从金殿入口处传来。

安子卿紫衣峨冠,昂然步入金殿,眼角都不朝池君上和池枕月稍瞥,迳直走到玉阶下才止步,朗声道:「是我将毒药交给蝶儿,骗他是滋补灵药,要他放进女皇食物中。此事皆因我而起,与蝶儿无关。」

金殿上刹那死寂,随后便似炸开了锅。

池枕月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安子卿两道凌厉目光已直刺过来。尽管男人没说一个字,却足以叫池枕月背脊发寒,抿紧了嘴。

安子卿这才移开目光,不理会金殿上诸人各异神­色­,对静王肃容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领罪随女皇长眠皇陵,还请静王爷还蝶儿一个清白。」

众人听他口气,竟是自愿随女皇陪葬。其中不少女臣都是安子卿昔日的仰慕者,均面现不忍,自忖救不了安子卿,转而纷纷替池梦蝶求起情来。

眼看群情激动,静王倒也不愿得罪众人,顺水推舟道:「三殿下既然无辜,本王自会放他出来。」正要派人传令去天恩寺放人,安子卿却冷冷阻拦道:「等我入了皇陵后再请静王爷放人,将他流放逐出赤骊,终生不得归国。我的死讯,也请今日在场诸位日后切勿再提,否则蝶儿知晓,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话音落,他转身走下金殿。

池枕月低头,听着身周慢慢响起的轻声议论,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静王真要放了三殿下?」

退朝后,池枕月没有直接回府,跟静王沿宫中金漆长廊缓步走着,待附近无闲人,追问前面那颀长背影。「梦蝶迟早会知道今日之事,到时──」

「月儿你放心。你就将是瑶儿的夫君,我这个做泰山的,怎么可能任由梦蝶那祸根活在世上威胁你?」静王转身,微笑着轻拍了下池枕月肩头。「等安剑君死后,本王自会叫人将梦蝶逐出风华府,找个僻静处偷偷一刀了事。这样在众家大臣面前也有交代,省得那些人腹诽本王言而无信。」

池枕月面­色­稍缓,提醒静王道:「舅舅可别忘了让行刑之人将梦蝶的人头带回来。」

静王一愣,随后大笑,震飞了枝头屋顶数头雀鸟。「月儿,你这硬心肠可不像你父亲。呵呵……」

池枕月心里一咯噔,表面却不动声­色­,也笑道:「那多半像皇母了。」

静王又笑了数声,转了话题,邀池枕月一同回静王府陪雪瑶玩耍去。

***

七日灵期转瞬即过。静王率赤骊皇族和都城百官全身缟素,护着女皇的冰棺,徒步浩浩荡荡地开赴郊外皇陵。

安子卿也在人群中,仍是一身紫衣,发髻和腰间都扎了白绫。抵达皇陵墓室大门前,他依旧一脸的漠然,任凭众人将他双手反绑,同女皇冰棺一起送进了墓室。

沉重巨大的墓室铁门缓慢闭合,再浇上火红的铁水封死……

池枕月冷眼看着工匠忙碌,胸腔中终于轻松不少。从此,不用再被那双剑锋般锐利的眼睛看到心神不宁了。

女皇又如何?女皇最宠爱的安剑君和三殿下又如何?照样斗不过他……他得意微笑,突然直觉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霍地敛笑扭头──

是池君上,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复杂。

冥符如雪花,漫天飘摇,遮蔽了头顶热辣辣的似火骄阳。送葬人群在乐手哀曲声中默然返京。

池枕月和池君上故意落在人群之后,跟众人拉开距离。确定前面的人无法听到他俩谈话,池枕月才幽幽道:「二哥,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我?」没等池君上答话,他轻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池君上无言以对。安剑君与他生父名为表兄弟,却比同胞手足更亲,更视他如亲子。他一身武功也是出自安剑君传授。见亦父亦师的安剑君如此下场,他心情自然差到极点。看到池枕月先前­唇­边那抹踌躇满志的冷笑时,忍不住心头微寒。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看似与世无争的四弟。那病弱单薄的身体里,藏着颗对权势几近狂热的心。从前尚在他羽翼呵护下,小心谨慎地收敛着,而今,越来越不加掩饰……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快抓不住池枕月。

他沉默着,听见池枕月开始咳嗽,逐渐剧烈,肩背都在颤抖。终于抛开心头烦乱,扶池枕月坐到路边一株繁密树荫下,为池枕月揉着背心顺气。

池枕月取出随身药丸,和着唾液服了几粒,咳到发紫的面孔慢慢恢复常­色­,背靠树身闭目喘息一阵后,才张开眼睛,对满脸担忧的池君上笑了笑。「二哥,你别担心。呵,你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我肯定不是好人,一定不会早死的。哈哈……」

「别乱说。」池君上轻叱,抬头见前面人群已经成了排缓慢蠕动的小黑点,他蹲*子道:「你走不动,我背你吧。」

「我不想走。」池枕月反而拍着身旁草地,招呼池君上也坐下来。「难得今天轻松些,二哥你就陪我多休息会,看看风景也好。」

池君上想说这皇陵附近除了山就是树,有什么好看的,但望见池枕月脸上藏不住的疲倦,他终究拗不过这四弟,与池枕月并肩坐在绿荫下,遥望天地间绵延蜿蜒的山峦。

鼓乐已经遥不可闻,唯有无数雪白冥符轻纱随风轻舞,掠过两人鬓边、身畔……

他在看远方,池枕月却在看他。凝视良久,也没有等到池君上回眸相望,池枕月轻轻笑了,将头枕上了池君上左肩。

「二哥,你的伤好了吗?」

「嗯……」

「那你吹首曲子吧。我想听……」池枕月喃喃道。

右肩的剑伤其实尚未完全愈合,池君上还是从怀里抽出竹箫,低低几个单音后,清扬的箫声飞遍山野。

记忆里,他真正注意到四弟的那天,是在数年前女皇的寿辰上。众人喧闹欢笑,觥筹交错,他却嫌嘈杂,悄然起身,独自去了林中。还没走近,就在满天飞旋飘零的红枫中看到了池枕月。

那时的池枕月,还是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正紧按心口半蹲着,哭得很小声,还在断续轻咳。「为什么皇母就是不喜欢我送的寿礼?为什么?……」

他记起四弟之前送的是一幅皇母的画像。小小年纪,丹青画功竟不输宫中画师,将池女皇画得栩栩如生。画轴打开时,群臣都啧啧称赞。少年也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池女皇。

然而池女皇只是扫了一眼,就­阴­沉着脸,像往年寿辰一样,将四殿下的寿礼抛下了玉阶。

少年愣住,随后浑身轻颤,一步步走回座席上,呆滞的目光仍定定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幅画轴,直至画轴被宫奴清走。

他和众人都没有留意少年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宫宴。金殿上,其实也没几人会去关心这个生父早逝又最不得女皇宠爱的四殿下。他并不想去打扰池枕月,正准备离开,却看见枕月全身剧震,整个人倒在地上,手脚一阵痉挛抽搐。

「救,救我……」少年气息微弱地轻唤着。

他知道四弟自出娘胎,就比常人孱弱,心肺更因为未足月的缘故,先天就带了缺陷。御医甚至说过,这四殿下的身体若不善加调养,随时都可能猝死。

要是现在不救,少年会死吧……他犹豫了一下,过去扶起这平素并没什么交情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几句的四弟。

少年眼角还在缓缓淌着眼泪,秀气的脸苍白如纸,唯有眉心那颗朱砂痣殷红似血,竟有种触目惊心的凄艳。看清他后,少年用尽所有的力气扯住他一点衣袖,尽管那力气在池君上眼里,根本微不足道。轻轻叫着:「二哥,二哥,救救我。」

他叹口气,让少年半躺在他腿上,伸掌贴住少年背心,送去点滴真气。

少年急剧起伏的胸膛终于逐渐平缓,双眼像怕他会逃走似地望着他,瞬息不眨。十指也紧紧抓着他袖子,仿佛那是天底下唯一的依靠。

那一刹那,池君上只觉自己倘若放手离开,少年就会死去。

他是少年的全部……

这念头来得突然,却又那么理所应当。他于是腾出一手,轻抚少年被冷汗浸湿的长发,让少年慢慢放松下来。

即使少年气息复原后,他也没有起身,而是轻轻吹起了竹箫,看着少年在清幽舒缓的曲声里一点点阖起眼帘,堕入梦乡。少年嘴角,甚至还露出点淡淡笑容,显然做了好梦。

那一刻,他的心脏,竟有些微发酸──眼泪和悲伤,实在不该出现这少年身上。

他想看少年欢笑的模样。拱手河山,也不过是为了讨池枕月一个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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