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宜嫁娶,大吉。
在喜娘的一连串的吉祥话里,我跪别了阿玛和额娘,跪别了养育我十八载的将军府。
轿子很平稳,我坐在一个小小的红色天地之中,大红色的盖头,将我的视线挡住。
洞房花烛夜我从没担心过。听说那法略,早在十四就有了通房,也早就知了人事的。不过他们的府中还比较规矩,在正妻没进门之前,没弄出个庶出的孩子来打正妻的脸面,就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福禄双全的喜娘扶着我的轿子,不时地叮嘱着轿夫,让轿子抬得更稳一些,嘴里更是高唱着提醒着我:“新娘坐得正,入门才会得人疼。”莲香和茶香紧张地跟在喜娘的后边。
我自半夜起,就停食停水,争取在婚礼当中不出状况。
一路吹吹打打地来到了额必隆大人的府外,唱乐的仪仗都停在两旁,独留轿子伫立在中央,喜娘在轿门两旁等候我下轿,“今日轿门两边开,富贵荣华一直来。”随着喜娘的唱腔,轿子开始微微倾斜,我躬身慢慢出了轿子。
刚出了轿门,就被喜娘塞进手里一只苹果和一只银瓶,她们嘴里高唱着:“新娘过火不要惊,脚步慢慢到大厅。”
我紧紧握住,可不想再像塞雅一般出状况了。稳稳地过了火盆之后,我在火盆后边站定,两手将瓶子放在胸前一尺左右的距离,就感觉一阵轻颤,箭射进去了。周围的宾客叫好声不断,都在称赞新郎的英武和新娘的端庄大方。
在宾客的见证下,我和法略行了跪拜之礼,喜娘唱:“一拜,一乾一坤谢皇恩。再拜,两府合婚福寿长。三拜,夫妻好合生贵子,富贵荣华满庭芳。”
跪拜之礼行完,喜娘和法略引着我来到了新房之中。“送入洞房入房内,琴瑟和鸣万万年。”
我刚在榻上坐定,喜娘就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边有杆金色的喜秤,满面喜色地对着法略说:“请新郎揭头盖。(注解1)”
这话说完,就看到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双薄底长靴,皂色的底子,上边绣了些许暗纹,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绣品。我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身侧的衣裳裙摆,抿紧了唇。就见一只秤杆慢慢地伸进了盖头里,随即,轻轻一挑,重现光明。
我没抬头,只见对面轻坐一人,喜娘唱着吉祥话,将我和他的衣裳下摆系上,还将花生莲子等等代表着吉祥寓意的物件散打在我和他的周围。那些东西打在身上很疼,法略微微侧身,挡在了我的身前,直到这时,我才抬眼看他。烛光通亮,坚毅而又棱角分明的侧脸,粗重的眉毛,薄唇紧抿,但是微翘的嘴角还是露出了那份喜色。
很快,喜娘将帐子落下:“坐帐!”
我这时才借着帐子外面那朦胧的烛光,偷偷打量着法略。说实话,我也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了,自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为了避嫌,就不再见他。他小的时候就特别的严肃认真,没想到大了之后还是这样。没忽略他眼中的惊艳神色,我心中也有些暗喜,毕竟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还是要彼此喜欢为好。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喜娘递过来两杯酒,我和他交换着喝了。接着喜娘将我和他衣角的结用红布盖上,铜瓶里装了些土,嘴里喊着:“倒宝瓶!祝愿新郎新娘年年丰收!”
接着又夹过来一只饽饽,示意我吃,等我吃了之后,笑着问:“生不生啊?”
我微微羞涩,小声答着:“生。”
“礼毕!请新郎去招待宾客。”
随即,法略就起身离去,离去之前,顿了一顿,看了看满屋子的丫头,其中有一半是我的陪嫁,有一半是法略的额娘预备的,哦,明天也是我的额娘了。他留下一句‘好生伺候着福晋’就出去招待宾客了。
他出去了没多一会儿,新房里就进来了许多命妇贵女,还有新任额娘钮祜禄氏(注解2)的一些娘家亲戚。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年纪十五左右的女孩儿,额娘将她带在身边,似乎有意无意地总是让我同那女孩儿以后就姐妹相称。不用深想,这女孩儿将来必然是我的妹妹了,所以我待她也算热情大方。现在我才刚刚嫁过来,不能太过锋芒,等过个三年五年之后,将府中的一切厉害关系都摸索清楚了,再发狠心不迟。再说,我早就对法略没有幻想了,就像阿玛那般的人都能晚节不保了,更何况年轻力壮,更容易被迷惑的法略?
那女孩名叫瑞琪,是钮祜禄氏一族中较为出色的女子,她的对我的神色淡淡的,眼神中带着几丝嫉妒。她这样的眼神,我不知道前世看过多少次了。
闲聊了一会儿,我有些疲惫了,强撑着精神来跟她们交际。这些人,都是人精,说出的每字每句话都带着试探,我回得也滴水不露,能模糊过去的就模糊过去,尽量不让她们抓到把柄。不然,就会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取笑对象了。
她们在房里耗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法略回来之后,她们才各自告辞。那瑞琪依依不舍的样子,还真跟曾经的新月有点像。懒得再理会那么多,今天我已经够累的了。莲香和茶香已经备好了热水,我躬身对法略行礼,然后伺候法略更换常服。心中虽说有些不自在,但是被我很好地掩盖住了。
“珞……珞琳”法略低声唤我,声音温柔还带着紧张。
轻轻扯了扯嘴角,看来,紧张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啊,他竟然比我还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