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妈妈来到校门口,给夏萱发了信息,说要一起去看三叔,爸爸已经在
医院了。夏萱懒洋洋地收拾了一番,背上包离开宿舍。
走在通往校门的路上,夏萱试着回想三叔在自己记忆中留下的种种劣迹。
那时候,夏萱读小学,和爸爸妈妈一起在湖南和江西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里
生活,还没搬到北京。三叔在县里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爸爸在县公安局做警察,
没少教训三叔,可三叔毫无悔改之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叔约了一帮人倒卖毒品,那时候夏萱还不懂这些,
只记得一次三叔往外省送什么货,被爸爸抓住,三叔气急败坏,吼着让爸爸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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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爸大骂三叔混蛋,结果那伙人冲上来,砍断了爸爸左手的手指。
爸爸到医院包扎,妈妈带着夏萱去看,三叔也去了。妈妈陪着爸爸在医务室
里处理伤口,三叔呆呆地站在门外的垃圾桶旁边,夏萱得知爸爸因为抓三叔受伤,
恨死了三叔,冲出来拼命用自己的小拳头打三叔,朝三叔吐口水,而三叔只是漠
然地站在那里。爷爷奶奶也到医院去看爸爸,三叔本来是爷爷奶奶最疼爱的一个
儿子,可那天,奶奶看着三叔,自己哭了,骂三叔造孽,爷爷打了三叔一个耳光,
后来爸爸说那是自打三叔出生以来,爷爷第一次打他。三叔挨了这个耳光,用手
摸着那半边脸,还是沉默不语。后来爸爸、妈妈、自己和爷爷奶奶都离开了医院,
三叔还是丢了魂似的站在原地,直到其他警察把他铐起来带走。
因为这件事,三叔被判了一年刑,爸爸被嘉奖,事情传出去,爷爷奶奶气得
病了好久,之后连门都不愿意出了。三叔入狱之后,爸爸把发给自己的奖状砸得
稀烂,扔进垃圾堆,妈妈呢……夏萱好像不太记得妈妈当时的反应了。
一年之后,三叔出狱,却依然本性不改,终于有一次,他在本地做一笔“大
买卖”,被爸爸抓到,彻底被送进了局子,蹲了整整十年牢。
这十年里,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爷爷临终前连三叔的相片都不愿意看,奶奶
最后老泪纵横,托付爸爸将来好好照顾三叔;爸爸则因为这次抓捕行动立了大功,
加上一个难逢的机遇,调动到北京工作,于是一家三口便搬离了老家。
去年年中,三叔被放出来,没过几个月就一病不起,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艾滋
病,并且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只能勉强维持一段生命。
爸爸一直照料他,直到前几天,医院通知三叔病危。报了一次病危,三叔不
知怎么又活了过来,还是只有偶然的几分钟清醒时间,却突然想要在永别人世之
前再看一眼二嫂和侄女。为了这个事儿,爸爸和妈妈已经拌了好几天嘴。
夏萱看到妈妈在校门口招手,快走几步迎了上去,拉着妈妈的手。妈妈带着
她走出学校,娘俩谁都不说话。
夏萱看出妈妈有点不对劲,便开口问道:“妈,你怎么啦?”
“萱萱,你对三叔……是什么印象?”
“一个毒贩子呗……还能有什么印象。”
“唉……”妈妈一声轻叹,“三叔是帮过咱们家大忙的。”
“什么忙啊?”
“以后……以后有机会告诉你吧。”
“切,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即使是十恶不赦的
坏蛋,大多也会对自己家人很好,虽然我没看到三叔帮了咱们家什么忙,虽然我
只看到三叔砍伤了爸爸,但我也不记恨他了。这么多年啦……其实人活着都挺不
容易的。”
“傻丫头,你怎么说这种傻话……”妈妈苦笑道,“又看了什么小说记住的?
这种话啊,或许再过二十年,你才会懂……”
“有那么高深吗?”夏萱不服气。
“傻女儿……”
“哼,我可不傻!”
妈妈带着夏萱乘公交车来到三叔住的 HIV 定点医院,走到二楼住院部,爸爸
已经在楼梯口等着她们了。
“我跟女儿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