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工作非常轻松,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做。我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和新同事们混熟了,基本上每天的工作就是开着那个长得像支笔一样的小车将永冻柜的滑道巡检一遍,只要确保所有的乘客被装在永冻柜里安全到达基地即可,至于永冻柜如何储藏如何摆放则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从过去近一年故障率为零的运行记录来看,我的新工作基本上就是个闲职。这段时间,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泡在飞船客运港大厅,看着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感受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时依然存在的喜庆气氛。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品尝各种美食和饮料(政府配给很少,不过我家里黄金不少)。偶尔也和各种人(包括各人种的人)闲聊,或者受雷锋精神的影响做些好人好事。就这样,我感觉日子过的飞快。
一天,我在闲的无聊的情况下到处闲逛,发现了一件惊人的内幕。从大厅的各种宣传资料、大厅工作人员、登船指南以及指引机器人等处的信息中,非常一致的有这样一个规定:所有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是从飞船客运港登船(唉~,实际上是被做成|人肉罐头),每人限载二百五十公斤行李,行李通道有专门的打包处和称重,如果超载则不允许登船,行李将分开储运,当到达目的地后乘员将被唤醒,然后再从另外的地点领取行李。另外还有非常详细的禁止携带物品的清单,从枪支弹药爆炸物,到易燃有毒化学制剂等,非常的详细。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包括我。每个人都小心的计算着自己的行李重量,总是精挑细选的将值钱的和贵重的物品打包,甚至大厅中有专门的小册子介绍哪些东西是贵重的,哪些东西不值钱。整个对行李的处理过程同飞机场非常的相似,所有人都严格的按照这些规定执行着。但是,其实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对于行李的处理过程,原来是有一个让人欲哭无泪的黑暗内幕的。
我在登舰处闲逛的时候偶然看见有个男孩将一个很新的罗技KINETIK背包放到了行李通道,我家里有一个破旧不堪的这种背包,是我爷爷小时候用过的,后来一直放在杂物房里,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觉得很不错,于是上网查找资料,打算买个新的自己用。查到的结果让我很失望,这种背包是世纪初的产品,在我父亲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停产了,再也买不到新的了。但是今天我却看到了一个崭新的KINETIK,所以我觉得非常奇怪,于是多看了几眼。这个背包确实很新,恐怕是买来以后被保存了近百年,直到最近才拿出来用的。但是还是能看的出一些划痕,背包的一个背带上还绑着一只绿色的小乌龟毛绒公仔,非常的醒目。
后来,当我顺着一条通道准备前往小车那里去巡检的时候,在我前面不远处有个穿着基地士兵制服的人从通道另一端左边的一个门里面出来,然后向我迎面走来,红色头发蓝眼睛,看起来像是俄罗斯人。这个人倒是不特别,特别的是他胸前背包的背带上绑着一只绿色的小乌龟毛绒公仔,我觉得非常眼熟。我正在回忆着这个公仔我在哪里见过时,我和他擦肩而过,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刚好看到他背包上那个银色闪亮的罗技商标的铭牌,我突然想起了小乌龟公仔的来历,因为他背着的正是我在行李通道上看到的那个崭新的KINETIK背包。
这个家伙是个贼?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不过就在我一愣神的时候,那个偷背包的士兵已经出门不见了。我追出门找了找,门外四通八达到处是岔路,没办法找了。于是我想找找这个家伙是从哪里偷的背包。我在那个士兵之前出来的门前停下,试着刷我的身份卡,竟然有效,门开了。我穿过门发现有许多岔路通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用最笨的办法,顺时针查看每一条通道和每条通道中的每一扇门里面。在蜘蛛网和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找到了目标——一个上万平米的大空间。我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这里有四五十条传送带,每条传送带上都运输着各种行李箱包,几百个机器人正在用暴力将某些箱包拆开,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丢在地上。我这才发现地上也有传送带,传送着各种金属物品,有黄金首饰、有塑像之类,大多数是贵重金属。有一些穿士兵制服的人员穿梭其中,时不时遥控指挥着空中的吊机抓取一两件行李送到靠墙一边的一些平台上,另一些士兵用刀、锯等工具暴力拆开行李,从里面拿出一些字画、古董之类的艺术品,小心翼翼的拿进一些房间里。这些士兵没人理会我,有几个人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重复着刚才的事。我觉得很愤怒,我甚至能想象出当这些行李的主人解冻以后,当他们领到破损的行李,发现丢失的珍宝时的表情。
我顺着传送道的方向继续查看其它的地方,最后发现了更为令人发指(应该是目瞪口呆,还算不上令人发指)的事情。原来,每一件行李都经过金属检测仪和X光机,当行李中有较大的金属时,这件行李就由机器人暴力将金属取出,收集在一起。被收集的金属经过自动分拣、熔炼,最后变成金属锭运送到飞船上。X光机是由专人进行查看,如果看到怀疑有珍贵文物的行李则由专人将文物取出,打包,然后再专门储运。最后,所有的行李,无论是完整的还是破损的,有宝贝的还是装衣服的,全部统统丢进一个大坑里面直接焚烧,焚烧产生的热量用来推动发电机发电。唉~,天啊,所有人精挑细选仔细打包好的行李,里面可能装着主人一辈子的心血,被劫掠一番后竟沦为发电机的燃料,最后成为灰烬。
我唏嘘一番然后又释然,十亿人的行李总重有两亿五千万吨,两亿五千万吨那可是相当于一亿个永冻柜的质量啊,如果运输行李就势必要牺牲上亿人的生命,能多带一个人走都比这些身外之物要划得来吧。又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如果告诉所有人不准携带任何行李,恐怕许多守财奴宁可选择死在地球吧,那样的话就整个人类而言,又损失了大量的贵重金属和珍贵文物。唉~~~,这怎么说呢~~我发现知道的越多越是沉重,能够生活在无知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四月底,所有被挑选出来的乘客都变成了人肉罐头,运上了飞船,包括几十万原来的工作人员和士兵。整个飞船客运港进入了收尾工作,机器人运输所有有用的物资上船,包括原来用于熔炼贵重金属用的坩埚都被拆出来带走。
我,失业了,或者说处于了“失业”状态。上面没有给我安排新的工作,而我大部分同事都冬眠了。整天无所事事,飞船客运站也冷冷清清,无聊,实在太无聊了。我记得我大学哲学老师曾经说过,无聊——是罪恶的根源,是黑暗的归宿(羊大张若飞经典语录,哈哈~)。终于,在无聊这种无形的罪恶驱使下,我也选择了冬眠,安详的睡在了琳琳的旁边。
呕~~~,我做梦了,梦见自己在呕吐。忽然觉得有股很刺激的怪味从鼻孔传来,不是臭味,但是也让人很不舒服,我被怪味刺激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脑袋开始清醒起来。原来我不是再做梦,刚才是真的呕吐了。我发现我的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浑身上下也都湿乎乎的,我感觉很冷,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然后才彻底清醒了。环顾四周,原来我还在冬眠仓里面,我还记得冬眠仓里面的样子。可能是飞船已经上了太空,我被自动唤醒了吧,算起来我起码已经睡了几个月了,但是却感觉像是刚刚睡着一样。我按下清洗按钮,头顶的花洒唰的一声喷出温水,淋在我的头上、身上,我渐渐不觉得寒冷,无比的舒服,实在是一种太美好的享受。我突然想到琳琳可能也已经被唤醒,急忙关掉花洒,打开冬眠仓。
啊~,我愣了,仓门外,有四五个人挤在屁大点的卫生间里,全都静静的看着我,看的我心里直发毛。领头的是一个穿工作服的老头,看起来像修水管的,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八零的样子,头发花白,一张老脸削瘦,眼窝都凹到骨头里去了,好在眼睛还算有神。他旁边是一个穿西装的,样子像秘书,要不就是翻译。后面则站着几个兵,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