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杂志还是太薄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杜易已经翻完了杂志。为了打发时间,他甚至把杂志封底的广告也看了个遍。
人在无聊的时候,是最容易滋生困意的,即使是对一个神经衰弱的患者,也是如此。所以说,医生常常建议患失眠症的病人在睡觉的时候数羊,也数羊就是一件天底下最无聊的事。
果然,杜易一扔开杂志,两只眼皮就开始打起了架,四肢也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他好想躺在床上,平摊四肢,彻底地睡上一觉。
\"不行,不能睡!龙老头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要是他一会突然血压上升,而我又不知道,那会酿成大祸的。
\"没事,睡吧。王黎在病房里呆了这么久,龙老头也没出什么事。睡吧,就睡一会儿,别睡太沉了。不是还有监护仪吗?血压变化,监护仪会报警的。你就睡吧。\"
在杜易的脑海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终于,杜易双手张开,呈一个大字,躺在了陪护床上。在闭上眼睛之前的一秒,他提醒自己,千万别睡太沉了。在闭上眼睛之后的一秒,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中,他开始做梦。他梦到自己渐渐浮上了空中,他向下望去,看到了躺在陪护床上的自己,还看到了同样躺着熟睡的龙老头。病房里蓦地出现一团紫色的雾,有风嘶嘶地从窗户里灌了进来,紫雾渐渐被吹散。一片模糊之中,杜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龙老头突然缓慢地站了起来,像个鬼魂一般,双腿僵硬,颈脖挺直。他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正前方。他站在了正在熟睡的杜易身前,枯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在龙老头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柄锋利到闪烁着夺人魂魄光芒的长剑。他冷笑着,举起手中的剑,望了一眼打着鼾的杜易,笑容突然消失。
剑,轻盈地落下。一蓬鲜血从依然沉睡的杜易颈项中腾起。周遭一片夺目的红。
在这一刹那,杜易醒了过来,他感到颈窝有一丝凉意。摸了摸颈子,还好,一切是个梦,头还好好安在颈子上的。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阵后怕,他扭头望向龙老头躺着的病床,突然之间,他感觉心跳加速,砰砰乱跳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
--龙老头正慢悠悠地伸出手来,拔去了Сhā在鼻孔里的氧气管。他缓缓站了起来,两只眼睛蓦地睁开,却没有一点精气神。他转过头来,望向杜易,四目对接,龙老头的眼里写满了冷漠,眸子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就像一个死人的眼睛。
他怎么站起来了?他不是一个刚刚苏醒的植物人吗?他要干什么?
杜易恐惧地看着龙老头。当他看到龙老头的一双眼睛时,不由得背心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龙老头的眼睛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冰一般的冷漠。一双瞳仁,如白昼的猫眼,收缩得几乎看不到。
龙老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偶人,但更像是一具被操纵的活尸。
杜易战战兢兢,牙齿打着战,声音颤抖地问道:\"龙……龙老先生,你……\"他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了,只好收住话头,定定地望着龙老头的眼睛。
龙老头的眼里,还是像冰一般冷漠。他根本没理会杜易,继续慢慢从病床上翻身爬了起来。他的两眼直直地望向正前方,头转向哪个方向,他就盯着哪个方向,颈子像是被固定了一般。
无边的恐惧在杜易的心理逐渐滋生暗长,如海滩上舔噬沙雕城堡的潮水一般,一点一点地占据,不留一点缝隙。
龙老头对杜易视而不见,他缓慢经过杜易身边,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
\"他为什么看不到我?他这是怎么了?\"杜易心里全是无法形容的惊骇。突然之间,两个字电光火石一般刺进他的脑海--梦游?!
\"龙老头这是在梦游吗?\"杜易大惊失色。他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的虚弱老人,竟然可以在梦游的时候如常人一般行走。不过说来也有道理,像《茶余饭后》之类的地摊杂志里,也经常提到诡异的梦游,一些人在梦游的时候,可以如杂技演员一般,在危险之极的房顶上闭着眼睛到处乱窜。
梦游是一种无法预知的怪异生理现象,旁人绝对不能随意叫醒他,否则会让梦游的人立刻昏厥过去,甚至一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龙老头在前一天夜里,还是像一株植物一般,只会呼吸不能思考的植物人,要是在他梦游的时候,突然叫醒他,也许他真的会再次陷入永久的昏迷中。所以杜易不敢再叫龙老头的名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龙老头扭开病房的木门,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上。
已经在后半夜了,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龙老头闭上眼睛,在走廊上行走,他就像一个幽灵,轻飘飘,又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地上拂过。
杜易担心龙老头在梦游的时候遭遇意外,只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跟在了龙老头的身后。
龙老头在走廊上转了几个圈,忽然一闪身,消失在了一扇太平门的后面。那是出黑楼的太平门,杜易赶紧加快了脚步,也跟着龙老头出了楼。
后半夜的柳溪镇,夜很黑,风很大。听得到远处树叶飒飒作响,还有乌鸦在空中哀鸣的声音。乌鸦\"嘎嘎\"的叫声似乎由远及近,正渐渐向柳溪镇医院所在的地方聚集,杜易不禁想起龙老头发生意外坠进老宅地基的那个夜晚,从外乡请来清理废砖的年轻人曾经说过,乌鸦是喜欢嗜食腐烂尸体的鸟类。这么多乌鸦聚集在医院附近,难道这里有尸体让它们觊觎吗?
一想到这里,杜易就情不自禁浑身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