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云终于拉过###,对准她的洞口,准备进入那隧道之时,陈香坚定地说“不”。洛云停了半晌,悻悻地翻身滑落下来。
“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一张画像吗?!”
画像,是为了救我死气沉沉的心。我似乎对于一切都失去了知觉。再这么下去,我担心我会疯,我会死,或是忍不住回去找他。那样的话,倒不如让我死,让我疯。我的心就要被埋葬了,唯有更刺激的事物才能电击一样救活它。唯有画像。
陈香的心之所以死去,是以为她曾蹦蹦跳跳地活。那是她大学以来最快活的时光。收到宝茹的情书,她一读再读,那些明白如水的朴实的话给了她安稳踏实的享受。宝茹就是这样让人放心的人,连情书都写得像论文。大一时联袂演梁祝,大二时合作打辩论,碰到一起就欢声笑语不断,点点滴滴的相悦铺陈至此。
晚上两人已告别转身,正待走时陈香突然飞来一句:“你不送送我吗?”宝茹回头木然,继而如梦初醒:“让送啦?”他蹦跳着过来。从此二人出双入对。
花朵在春天之前开放,深冬的寒风就将它摧折。
他们商量如何拉手,他们一同吃饭,他们去石头记买情侣坠,他们宴请同学,他们一起自习,他们互诉衷肠,他们海誓山盟,他们相拥相吻,他们小别相思,他们逐渐疏远,他们挑明矛盾,他们相怨相怒,他们两败俱伤。最后他们分手,他们玩尽了情人间的所有把戏。
陈香会后悔,当初怎么就管不住自己一定要乱发脾气呢?宝茹原来不懂这是属于她的撒娇方式。她喜欢看宝茹着急的样子,喜欢听他哄自己求自己,并且盘算着等他再劝两句就说原谅他。宝茹想不通,为什么可以慢慢说的事情陈香要那么没来由地大发脾气。他以前认识的她不是这样。那时的她豁达、豪爽、大度,有一种淡定的力量,在她面前总是可以很放松,很踏实,有种在家的感觉。而现在,他的不经意的一句话就有可能引发一场侵略战,他只能俯首帖耳做顺民。他害怕她发脾气,也讨厌她发脾气,所以他思忖着每一句将出口的话,天天提心吊胆,夜不成寐,担心自己要发疯。
陈香当着宝茹好友的面摔门而去,听到他慌忙追来的脚步心中已经偷偷在笑。女孩子使劲发脾气,男孩甜言蜜语地讨好,然后两人相互埋怨着相拥,感情的木桩好似又涂了一层漆。这在陈香看来是恋爱的必修课。室友们告诉宝茹要不卑不亢。陈香颇为得意的是宝茹求她时不惜说出“你可怜可怜我还不行吗”这样的话。几个异性朋友告诉她她犯了大忌。男人要面子,即使最软蛋的男人。
打算向陈香表白时室友就曾说过他俩门不当户不对,母亲也曾说知识分子家的人清高,可是宝茹不听。陈香走过大江南北,自己却二十年只在有三条街道的小县城转悠。陈香吃过山珍海味,自己只能点出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和京酱肉丝三个菜,点菜时屡屡被嘲,只能甩手给陈香做主。为了盖过她的海量,自己苦练饮酒,醉时反复念叨“他们说我配不上你……”陈香是户主,常叫他“小内人”。
做普通朋友时偶尔一起吃顿饭就会很愉快,成恋人后少陪人家吃一顿饭就是罪过。他又不敢直接说,没什么事时陈香的小脾气就够他应付的了,这要是再明说了,不知会招惹多悲壮的战事。他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可是陈香愚笨到看不出别人的眉眼高低,从不接招。他感到自己的感情在任由她挥霍。
陈香是个很俗的女人,又是那么想当家,总努力在二人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她讨厌女人的小家子气,可一旦与男人相处了就遁入俗套,越来越多心,成了穆桂英,场场落不下。宝茹总盼着哪一天陈香和他说有事不去吃饭,好让他一个人清静地思考些事情。他其实也不想和陈香一起自习,他会分心,也根本舍不下书本。他能为陈香做很多细小的事情,陈香还总是埋怨他对她关心不够,也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弄浪漫的小把戏取悦女朋友。陈香心里总为自己叫屈,看见宝茹皱巴巴的裤子就有气。
面对未来,宝茹更是力不从心。前途是渺茫的汪洋,望不见救命稻草的头。北京是座让他没有安全感的围城,他生来恋家恋母,窝在三条街道的小县城倍感舒心。陈香则北北南南地穿行,可以一辈子漂泊逍遥。
得知宝茹打算分手,陈香始料不及。不是不曾料到两人会分开,而是想不到是宝茹提出来的。要分也该是我甩你,所有的人都说是你配不上我。为着这个,她甚至可以放下自己全部的自尊来求宝茹,她会用尽所有劝人、哄人、骗人、缠人的招数来让宝茹回心转意,然后在他同意和好之时再狠狠地甩掉他。可是聪明的宝茹没有给她这个报复的机会。陈香一直缠到他厌烦,把心底最龌龊的想法和盘托出。“这么多年我喜欢过的人多了,只不过这次我说出口了。因为我当初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你是那种谁对你好就答应谁的人。我当初就是觉得你像我妈才找你的,你在我心里只是我妈的一个替身,仅此而已!”
这些话陈香到现在都怀疑会是老实温和的宝茹说出来的。她一贯的心慌担忧终于得到了印证。宝茹曾让她相信自己是最美丽最特别的存在,但此时他使自己贬值到一文不名。
回想这段恋爱,不祥的预兆贯穿始终。他们的梁祝、辩论都是场演出,她送他的第一本书是《围城》,他和她买情侣坠时点钞机查出张假币,他向她表白时三家店铺的灯接连熄灭……现在,连这场恋爱也成了表演的一出戏。并且,戏演完了,该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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