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区的时候已是一片寂静,鲜少还有亮着灯的人家,其实这个时间段除了酒吧街哪里还会那么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呢?歌舞升平?这个词总是让叶涵想起老电影里的大上海,它总是不自觉的就透着一股风尘的味道。这么想着,她突然就笑了出来,今天晚上的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病,动不动就扯出这些个华而不实的词。哟,看吧,又扯出一个。
沈怡奇怪的看她,“笑什么呢?”
电梯门就在这时候开了,她跟在沈怡后面,边走出去边说:“没什么,突然感觉我挺有文人气息,指不定明天起来就成诗人了!”她边说还边笑,是真的觉得自己可笑。
沈怡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好乐的,不过叶涵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些什么。进屋,换鞋,开灯,她走到厨房去翻出两包方便面边扯着包装边对瘫软在沙发上的人说:“叶子,要不要去念书?”
刚止住笑意的叶涵又笑了起来,大笑,最后以一个重重的叹息收尾,似乎在表明自己对这个提议所感到的不可思议,“念书?念什么?你是不是还打算说我很聪明,可以做医生、律师,要么音乐家、舞蹈家?只等一朝成名,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就是某某某幼时失足经十年劳教痛改前非,一洗前尘奋发向上成就今日社会栋梁!”叶涵说这话的时候用着一种教书先生的口气,脑袋还配合的打着转。
沈怡把两碗面泡了开水端过来,叶涵掀开盖子一看,带着浓烈作料味的蒸汽就从里面冒出来,被沈怡一巴掌打在手背,“看什么看,一会该泡不熟了。”
她搓着手背,“沈怡,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像唠叨的家庭妇女了,唯独少了那份贤良淑德!”
“贤良淑德是用来规范良家妇女的,跟你我有关系吗?”沈怡倒也不示弱,“你别打岔,跟你说正经的。总在酒吧混着也不是个事,我是学不进去,你和我不一样,现在也有这条件,你要学什么就去学,其他的你不用管,咱们俩总不能都这么混着,至少也得有一个有出息。”
叶涵这一刻突然就觉得沈怡有种当妈的感觉,这苦口婆心的可不就是教育不成器的孩子吗。
“你不已经很有出息了?这才多长时间你又是酒吧又是房子又是车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在三年就办到的。”叶涵说。
“我这只不过是奔波生计,这叫什么出息。”她认真的看着叶涵,“叶子,你聪明,又喜欢看书,少管所小图书馆里的那堆书别人都当废纸,可你哪本没看过。我知道你是喜欢念书的,现在咱们有这条件了,念个书我还是供得起的。”
叶涵等不及把方便面的盖子一掀,拿起筷子就拌了起来,面还是有一点硬,但她需要有个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吃面了吃面了,饿死了。”
“熟了没有啊你就吃?急什么急!”知道她在逃避,沈怡也没再逼得太紧。
方便面的滋味已让味蕾麻木,叶涵吃得风平浪静,可心里却早就乱了阵脚。这个世界谁是最了解你的人?毫无疑问,只有自己!如果不是这一场牢狱之灾,叶涵非常的肯定她是一个好孩子:听话、懂事、乖巧,记得最牢的一句话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自从那副过大的手铐带上她细细的手腕时她就不确定了,世界瞬间就只剩下了黑白色,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少管所和监狱的区别,后来转进了女子监狱她才发现全是一样的。
那就是一个活人的墓地,每个监室是冷冰冰的棺材,那种最古老的中国大棺材,厚厚的盖板把天地阻隔。在那里她见得最多的是各种各样冷漠的眼神,带着各自的故事,她们的标签里说好听点是调皮、淘气、犯错,说得不好听,就是堕落、败类、垃圾,那么小就成阶下囚,有几个是好货。这些话听得多了冷眼看多了,叶涵自己都相信了这些词就是她的写照。反正灵魂是肮脏的,自己还装什么高尚。
喜欢不喜欢从来都是由客观决定的,所以叶涵不再喜欢读书了。她告诉自己这种干净的事情,从此再与她无关。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叶涵汲着拖鞋出来,隔壁沈怡的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床上整整齐齐的。餐桌上一杯牛奶下压着张纸条,是沈怡那丑得很有特色的笔迹,“我先去酒吧了,你慢慢来。”她直接揉成了团,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个底朝天。
重复着每天的工作,洗漱、换衣服、出门。这段时间以来叶涵觉得好像一天不再是二十四小时一样,每天能干的事情少之又少,只剩下了两点一线,酒吧——家。似乎每天都是暗无天日的,这不是比喻,是实际。醒着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晚上,黑漆漆的夜里只靠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辨别是非,一切都是朦胧的,人与人的心也好像在夜色中保持了更安全的距离。
快要到酒吧街的时候叶涵碰上了捧着小吃的桃子,这丫头也见着她了,跑过来,先就递了吃的,“涵姐,吃。”
叶涵一闻那味,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马上要营业了你敢吃臭豆腐,一会等着你们老板抽你的筋扒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