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弯曲咬在嘴里,我望着他笑。
“傻不傻啊,笑什么,”男孩儿巨郁闷地横我一眼。没理他,我还在笑,又没笑他。
大太阳的,我和枷叶正坐那儿等公交车,旁边两个也不是本地人,一口京片子,
“操,这短信他妈强,‘Zuo爱竞赛(打一字):昆;和尚偷情(打一字):昵;重婚女人(打一字):替;Zuo爱老手(打一字):智,’”
“呵呵,我这也有:‘最新年龄评价标准:三个半天,青春期;亲半天,摸半天,干半天,中年期;聊半天,舔半天,干完后躺半天,老年期;掏半天,塞半天,干完后滴半天,请自查!’他妈笑死老子了,”
也笑死我了。状似无意地瞟了眼旁边那两活宝,大白天交流这种短信,也算强,不过他们声音很小就是了,
站起身,我懒懒地向前走了几步,“车来了。”枷叶从后面环住我的腰,贴着身上了车。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车上相当拥挤,枷叶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拉着扶手,我放心地靠在他怀里,
“你刚才到底笑什么,”他俯下头咬着我耳朵说,心有不甘。
我唇一弯,没说话,枷叶刚才坐我这边,听没听见那两活宝说话都不知道,就算听见了,他一“小海归”,也听不懂这么隐晦的成|人笑话,
只觉腰间一紧,我知道再不说话,小家伙要开始耍少爷脾气了,
侧过头看着他,我笑的蛮奸诈,微垂眼皮,盯着他的唇,
“说了你也不知道,少儿不宜,”
“嗤,”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可掐在腰间的手警告意味已经相当浓了,
我笑地更艳了,我说过,我喜欢逗他。眼波一转,手挪向身后贴在他的下腹,还要靠下,
“我也跟你讲个笑话吧,”贴着他的颈项我小声说,男孩儿死瞪着我,大部分原因是我的手,
“一驴累了趴在地上不走,过来一女,伸手在驴腿间一摸,驴兴奋,撒蹄无踪。驴主人过来脱下裤子请求:也摸摸俺吧,俺得去追驴。”
我小小声说着,气息均匀,象个跟孩子讲童话故事的母亲,天知道,这故事有多下流,
许久,枷叶盯着我————
“好啊,你把我比做驴,”他突然泄愤似地把头埋进我的颈项里,声音闷闷地带点娇气地传出,我呵呵直笑,
“啧,就说你个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吧,”
我们的亲昵只在小范围里暖暖的流动着,车里的人有些昏昏欲睡,有些心思满满,这样娇艳又暧昧的感觉让我很窝心,
我不知道自己心态放松下来后竟能如此随性,只怕,这才是我的真性情吧,所以,要谢谢这个纯真的孩子。微笑着看着窗外流过的街景,我沉了口气:没有忘,我现在是去干嘛,枷叶一定要进最好的学校,不是吗。
“用用,”
“哎,你干嘛的——-”
路边修车的大爷望着我后愣了下。我拿了他的扳手,笑地灿烂,
“哦,对了,这是租金,借你扳手一个小时,”我递给他二十块,
“姑娘,你要修什么我给你修,你能修的着什么——-”呵呵,这大爷是个实诚人,不接这二十块,望着我眼里有奇怪,
是啊,看看自己,麻质短裤,浪漫上衣,针织小外套,俏皮斯文,一副手肩不挑的样儿,却握着把黑乎乎的扳手,象能做事儿的样子吗?
却耸耸肩,无所谓。“谢谢了,用完还给您,”丝毫不在乎扳手有多脏,提着就走了,钱,放在他跟前。
枷叶一直跟在我后面,也不说话。好象在看戏。
我在小区车棚找到了李主任的电动车。蹲下来,仔细瞧了瞧它的支撑架,咦,已经修好了?
双手撑着扳手,我蹲在电动车前叹了口气,
“你到底要干嘛,”枷叶终于问起来,
“我想看看他的———”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质问不重不轻突然出现在车棚门口,枷叶皱起眉回过头,我也望过去,
男人手里拿着只包装很精致的小礼物盒戒备地看着我们,确切的说是看着我,我手里的扳手,
站起来,我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扳手,友好地说,“我只是想帮你修好你的支撑架,”
男人的眼里确实滑过一丝嘲弄。我没在意,望着他继续微笑着,“你不信?难怪你不信。毕竟是我现在有事求于你,应该做些事情感谢你的,可惜,似乎帮不上忙了——-”我望向支撑架,其实我很真诚的,
“雁子,”枷叶望着我,无可奈何,“我服了你,”就差没翻白眼了。我知道他不相信我会修支撑架,可我确实懂点儿,跟飞杨学的。
我倒笑地自信,朝枷叶微微一颔首,又看向那个男人,“李主任,请您相信我的诚意,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依然真诚,
“诚意中也不乏卑劣,”男人表情缓和了许多,慢慢走近他的车,
“是卑劣,可也是万不得已。有时候诽闻就象巧克力,越黑暗越够味,也,越有效,”
“你还在威胁我,”男人经过我身边,弯腰开动他的电动车,口气已有些轻悦,我觉得他会帮我这个忙了,却————一丝若有似无的幽香浸来,眉心一阵刺痛,我愣住了!
逐渐眯起了眼————
房间里铺着雪白的毛绒地毯,艳丽的靠垫堆满地面,到处都是装满花花绿绿糖果的金色大碗———
“飞四儿,一套完美的内衣可以让你击败一切,”
“过去民国时候就讲究‘江浙人,北京话;新思维,旧道德,’这才是女人里的极品,我们家小四差远了——-”
“哭什么,只有你不要他,明天他就会消失,永远消失——”
“乖,求求你,笑一个,你可是我们的女王陛下——-”
——————
支离破碎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影象,模糊的面孔,低靡的啜息————
“雁子!”
突然胳膊被人狠狠一拉!我迷茫地纽过头,
“雁子,”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是双忧心忡忡地眼,“枷叶——”我艰难地努动了下唇,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腕走了出去,我依然混沌的思维中仿佛听到身后——
“下周一来学校办手续吧。”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上的火烧。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过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雄赳赳气昂昂地正在她的妈妈面前背着这首诗。我一直看着她,觉得此时的一切特崇高:
灵魂是孤独的,但它就象一棵旷野上的树,需要阳光的照耀和雨水的滋润,需要风传达大地和天空的消息,需要另一些树的注视和呼应————肉体脆弱,不堪病魔一击的卡夫卡、普鲁斯特、鲁迅,因为灵魂的修炼而获得永生。卡夫卡活着时曾经绝望地说:“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他死去后,他悲悯而洁净的灵魂却粉碎一切障碍,进入我们的血液和人类的精神史!
“雁子,刚才是不是又是那药,”我看向男孩儿明亮的眼,那里面清楚写着忧虑、心疼、丝丝不着意的愤恨——
你只顾沉浸在热血澎湃的自我疗治里,忘了身边的孩子啊,
连忙摇摇头,又点点头,微笑着用拇指抚摩了下枷叶的额头,“别担心,那药害不死我,”
“可它让你变的象妖魔!”枷叶握住我的手腕低吼,我不禁觉得好笑,挑起眉,“象什么?”
他丢开我的手,皱起眉头看向一旁,“你是个魔鬼,”小声嘟囔,
我望着他无奈地摇摇头,眼睛又看向那个还在背诗的小女孩儿,“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你恨不恨他,”
“谁,”
“唐小庭!”男孩儿咬着牙说的名字,
我没做声,
“不恨?”他非要问个究竟,
手磕着下巴下面,我一直望着那边的小女孩儿,他双手用力掰过了我的脸庞,“恨不恨?”
我望着他,眼神黯淡下来,
“小庭是我的弟弟,我只能说,如果他不是这样对我,我会永远照顾他。”
“嗤,你还真够宽容,”男孩儿松开手,嘲弄地嗤笑一声,
我不以为意,认真地看着枷叶,“你是我的亲人,他也是我的亲人,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幸而轻视自己,亦不会轻视你们,我要全心全意精神抖擞地活着,为什么不能去宽容犯了错的亲人?身体已经不幸了,难道非要逼得自己心灵上也不幸?他害了我,是绝了我的路,可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以前早有路了,以后也该永远有路。这是鲁迅先生说的,不是我说的。”
一本正经,我说的相当严肃。这番话,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枷叶愣愣地望着我,我突然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去,
“看来是该送你去中国学堂多读点书,还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鼓舞人心,”
“雁子,”枷叶不可置信又无可奈何地望着我。我没理他,径自向那边的小女孩儿走去,我要谢谢她的诗,她让沮丧迷惘的我突然明白了许多。
“我认为安静包括寂寞和孤独,它是一种人生品味,一种难能可贵的生命素质,更是一种高妙的人生境界。只要内心清净,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感觉到一种空灵悠逸,这是感知自我,审视自我,把持自我的捷径和通道。因此,应该平静而真实地打开心灵的密室,不必矫情,无须掩饰,苦难欢乐,一一领受,叩问良心,反省过去,静观世事,思索未来,怡然品味生活,探究人生真谛。我认为,这种淡雅是朴素的讲究,朴素中精致,是最不容易的讲究。这淡雅的意蕴,有“竹舍茅篱自甘心”的清静,有“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洒脱,也有“历尽繁华归平淡”的豁达,唯有耐得住寂寞孤独的境遇,方能领略安静空灵中潜藏的丰富意味。”
疏朗的意态、清越的声音以及从容和缓的语调,还有他那双沉得住气的眸子,一切的一切,在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身上真实的反映出来,除了让旁人惊艳惊叹之外,还会有什么呢?我却感觉害怕:
此时,枷叶这孩子的眼睛太静,静到让我感觉,那不是他说的“淡雅”亦或“空灵”,或许说不单单是这些,更是一种高傲,一种厚重历史的资本,一种血液成分的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