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冰走出不远,又匆匆地回来,她样子似有点激动,言语变快了:“你不是胃病犯了吗?我家里有进口的雷尼替丁胶囊,是他们军区首长用的广谱型胃药,你可以拿两瓶去,试试效果,估计不会差。另外;我有几个很可信任的朋友在北京总部工作,我不敢说他们手眼通天,但是,如果正好碰上一些很关键又很微妙的事……我保证他们会乐意帮你的。再见。”
刘亦冰转身便走,步履匆匆。她感觉自己那番话说得很尽兴又很尽意,真是无比的痛快!别的不讲,光这几句话,她莎莎就一辈子也说不出来,她只能也只会苦苦地、提心吊且地在夜地里傻等,还不敢给他知道。可自己哩?……这是她和莎莎的区别。越是关键时刻,这种质量方面的区别就越发显现出来。她要帮季墨阳,可又绝不能找父亲——那样反而更糟。
刘亦冰将今夜的事一段段品味过来,且走且叹的。她发现,刚才自己和季墨阳相处时,谁也没称呼过对方姓名,径直就说起话来,那种感受——就好像两人整天呆在一块,差不多呆腻了似的,而实际上,她和他起码一年没见了。她再想想,记起来:算上这一次,婚后才第三次见季墨阳。这一次还只是黑地里说话,根本看不清人样儿。几年了,他俩谁也没有故意回避对方,但事实上却是那么遥遥地远离着,这岂不是一种更固执、更默契的回避吗?
刘亦冰今夜散步没散够,她又从小径开头处,重新散起步来。夜极深了,残星针尖般缀在空中,夜气氤氲托人欲起,小虫鸣声如织,天地混沌却又说不出的清宁,正是极好的夜境。
蓦地,刘亦冰听到一缕薄薄的哭叫声,这声音搁在白天根本不会入耳,可搁在这甜滋滋的夜里,刀片似地就把夜划开了。声音再飘来时,她已经听出是莎莎。她朝85号楼底层望去,那里一片漆黑,哦,他们闭着灯吵。
刘亦冰被那缕声音拽了过去,快挨近那扇窗跟前了,她猛然意识到:这是窃听!她匆匆退开几步,感觉上已跟窃听拉开了距离,就在那屏息听。
“你骗我……你老出去散步,她也老散步,你们在夜里头散什么鬼步!还说没见过面……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那双眼睛多毒呵,我比你了解她……她老子是军区司令,你不就看上这个吗……”
刘亦冰几乎晕倒,昏昏沉沉走开,身体一软,竟跌在地上。那声音断续着,有许多失落的句子。显然那失落掉的比听到的更凶狠——她感觉是这样。那声音只是莎莎一个人的,始终听不见季墨阳说话,他为什么不开口?被吓住了,还是怕惊动邻居造成丑闻?——她感觉肯定是这样。她伏在草丛上哭得喘不过气,却一丝声儿不出。虫儿啾啾狂鸣着,那是虫儿的权利,不是她的。她不恨莎莎,却恨死他了,剜心镂骨地恨!“你为什么不暴跳如雷?为什么不替我狠狠揍她?你快拿把刀杀了她,我偿命!……天哪,你干嘛老不出声,你是缩头乌龟么,你怕什么怕?!”
刘亦冰回到家时,看见楼下客厅亮着灯,略微醒过神来。她估计是父亲在等她,快天亮了。她临进楼前匆匆揩脸,粗粗收拾一下衣容,然后沿过道走进小楼。路过客厅时,她依常规推开门朝里头笑笑——却看见不仅是父亲,母亲也在沙发上坐守着。她顿时笑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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