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谷惊愕着,一时也忘了掩饰惊愕,怔怔地说不出话。
宋副部长走过来:“谈什么哪?”
石贤汝笑道:“随便聊聊,夏谷在给我吹他当年谈恋爱的事,有一大帮姑娘追求他。”
“年轻呵,”宋副部长兴致盎然,催促着,“往下说啊,我要亲自审查一下小夏恋爱史。”
夏谷吭哧吭哧地:“我、我是谈过一个对象,没成。被她踢了。后、后来……行啦部长,你就别逼我现丑了。看这天热死人。”夏谷掏出手绢揩汗,编不下去。
宋副部长呵呵大笑,笑罢朝石贤汝跟前凑凑,小声问:“老石,注意到没有,政委好像有点心事?”石贤汝赶紧朝山上望望:“噢,可能,很可能。”宋副部长探究着:“你看政委在想什么呢?”石贤汝摇头:“拿不准。会不会是某某军班子的问题?”宋副部长颔首道:“我正是这么考虑的。你们聊吧,我去跟政委谈谈。可能他正需要我。”
石贤汝看着宋副部长朝山岗上走去,似乎自语道:“短松岗战斗,好多二级部长至今也不知道,战史上也没提过。”言罢看夏谷一眼。
夏谷发誓般道:“你的话烂在我心里了,绝不会说出去的。”他很为石贤汝的信任而感动,竟将那么要害的史料告诉自己,使得自己对韩政委的认识大大深入了一层。但是他也惶恐着:不明白自己何以值得石贤汝如此信任?又如何配得上他的信任?再如何报答他的信任呢?
石贤汝说:“你也不必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知道就是。韩几年前来过一次,那是他刚刚当政委的时候。再早,‘*’动荡罢官撤职时也来过,听说那次来连车也没有,警卫员也没有,只身一人走着来的。这里埋着他一百二十七个战友,是他的滑铁卢。他每逢人生关键时刻,怕都要到此来怀旧。当年他从一个营长掉到排长位置上,栽得惨哪。不过韩世勇毕竟是韩世勇,到大军过江时,他又干上教导员了。从此他就没当过军事干部,一直从政工这条线上来的。有时我也胡思乱想啊,韩政委当军事干部打的最后一仗,是一场败仗,这可是他一辈子的转折点啊。别的不说,光是念念不忘当年之耻的韧劲儿,就挺了不起。我甚至想,也许短松岗战斗不像人说的那样,也许责任不在他,他不过是蒙冤受过而已。谁知道呢?他也从来没透露过。这一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来这儿了,会不会是公路快要把山岗子平掉了,他来告别一下?”石贤汝思索着。
夏谷远远望去,韩世勇仍然临风伫立,那模样使他扑扑动心。他看呀看呀老也看不够,一颗心也偎在那岗子上了。1948年4月22日是一个钉子,将堂堂韩世勇钉在这。而自己再怎么看也是几十年之后的眼光,要真能看懂才怪。短松岗普普通通的。天晓得竟是块圣地,埋着一百二十七个烈士,却没有什么人知道这是一块圣地。要是当年这儿打的是一场胜仗,这儿要不弄成个烈士陵园才怪……他把自己酸楚感受跟石贤汝说说,石贤汝点头道:“我就晓得你别有感触。说得对呀,败了,连个碑都没有;胜了,这儿就是圣地。”
“韩政委会不会又要高升?往北京调?”
石贤汝不语,表情含蓄。
夏谷看见,宋副部长爬到山半腰,韩世勇朝他用力挥挥手,宋副部长赶紧掉头退回来了。夏谷说:“时机不对。还好我没跟上去。”韩世勇又独自在那里踯躅片刻,然后闷闷地下山。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