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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山下旌旗在望

一、夏鼐之学问前途甚大,本所早有意聘他。但博物院亦重视之(济之前云,既要我办博物院,我也要留个好的)。去年(三十年)1月,博物院闹穷,弟正在李庄(病前),对济之云“可拔一位过来,自郭子衡至王孤钾,随济之意,你我看夏鼐最好,不过仍由兄决定”。济之决定拔吴金鼎过来。

二、为考古组前途人才计,本所目下应该请他。

三、本所经费,用得超过。弟久怀疾戾,此时不敢提请大薪水之人(要来当为副研究员,其薪当在三百以上),而路费浩大,亦一问题也。

有此情形,故乞兄直接与济之商定,至感!-38]

这封信除说明无论是李济还是傅斯年,对夏鼐的才学和为人处事能力格外看重,同样透露出吴金鼎由中央博物院转到史语所,是李济的安排,并非傅斯年的本意。尽管吴与傅均是山东老乡,且吴氏在城子崖的发现、发掘中作出了重大贡献,但在傅的心中,吴的学问与处事能力依然没法与江南才子夏鼐相匹敌,多少有些轻视意味。李济的心思与傅斯年不同,尽管后来李曾不止一次地对人说过:“自己认为生平有两个在考古学方面最得意的学生,一个是夏鼐,一个是张光直(南按:张乃李济赴台后台湾大学的学生)。”-39]但此时李济还是一直把吴氏作为自己学术上的继承人来看待和栽培的,这从中央博物院在李庄期间共进行了彭山崖墓与后来成都琴台永陵两次大型田野考古发掘,全为吴金鼎一人所主持即可证明。那么,吴离开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又作何解释?据说,李济当时之所以推荐吴金鼎入主史语所,并不是对吴的看轻,相反则是寄予了一片希望的。由于李济担任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主任兼史语所考古组主任职,身心俱疲,研究工作大受影响。自云南昆明时代起,李就把主要­精­力放到研究殷墟出土的陶片上,且有过多次实验并小有斩获。而吴金鼎正是研究陶片的专家,对城子崖与殷墟出土物非常熟悉,此去史语所考古组,正好接替李济难以顾及的一摊儿,把研究工作继续做下去。至于彭山发掘的器物,已有中央博物院的曾昭燏、赵青芳等青年才俊予以整理。而继彭山汉墓之后发掘的震动中外的中国首座帝王陵墓——成都琴台永陵之器物,则大部分留在了四川省博物馆,运到李庄的只是一小部分[南按:1943年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吴金鼎、王文林,与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王天木(振铎)以及中国营造学社的莫宗江、卢绳等专家学者,与四川博物馆冯汉骥等人合作,对成都市内传说的“抚琴台”进行了第二期考古发掘,至9月方告结束。发掘出土的王建石像、谥宝、玉大带、玉册等稀世文物证明,“抚琴台”正是令历代古物学家与考古学家苦苦追寻而不得的五代前蜀皇帝王建的永陵]-40]如此安排,吴金鼎虽以史语所人员的名义工作,但可兼顾两边,共同作为课题研究。可惜事情没有李济想的那么简单。

夏鼐接受召唤,匆匆结束了休假生活,自温州老家返回李庄,协助李济为即将开幕的中央博物院筹备处首次在重庆公开展览会撰写的《远古石器浅说》初稿做进一步的加工润­色­工作。其间,夏鼐“毫不客气地对原稿提出了近四十处大小修改意见。李济在该稿付印前曾参考夏的意见,并接受了其中多处意见对原稿作了修改。由此也可以看出他们师生之间的学术情谊是不一般的”-41]从李济之子李光谟这段记述中可以看出,除了夏与李不一般的师生情谊外,亦可见夏“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老练、成熟、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和高超的处事能力。正是这种别人难以企及的特点,才得到了李济与傅斯年的共同赏识。而夏鼐本人也在1948年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里,当傅斯年赴美治病时,以年轻的身躯挑起了代理史语所所长的重担。

第二部分 第55节:山下旌旗在望(11)

1942年10月,夏鼐受傅斯年之聘由中央博物院转入史语所考古组工作,职衔为副研究员。1944年2月,夏鼐代表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参加了与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北大文科研究所等单位合组的西北科学考察团离开李庄,对河西走廊和敦煌附近进行将近两年的科学考察。吴金鼎因其间代表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主持发掘成都琴台永陵王建墓,一直延续到1944年年初才正式由中央博物院筹备处转入史语所考古组工作。非常不幸的是,由于傅斯年对其轻视,加之各方面复杂的人际关系,吴没能像他的学弟夏鼐一样被冠以副研究员的职位,只弄了一个“技正”的帽子戴在头上,而在科研机构,研究人员属于正牌,“技正”却是技术人员与管理人员同类,几近于最为低级的勤杂人员。1942年10月21日,傅斯年在向中央研究院提交的《工作报告》中就明确注明:“本所设所长一人,研究员、副研究员各若­干­人,研究员及副研究员分专任与兼任。另设通信研究员若­干­人……此外,并设助理研究员及助理员各若­干­人,其不属于研究人员者,则有技正、技士、技佐、管理员、事务员及书记。”-42]当时整个史语所属于正式的研究人员总数达30人,除陈寅恪属于兼任外,其他29人全为专任。而堂堂的留英博士吴金鼎却不在此列,只能与戴着非研究人员所有的一顶号曰“技正”的白皮小帽,混迹于二、三流的勤杂人员行列。在一贯重视儒家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传统中国知识分子看来,这个“技正”的头衔,无论怎样掩饰和打扮,内在的含金量与外部的光芒,都无法与研究员这一“顶戴”相提并论。

事实上,就当时的薪水论,史语所的研究员月薪500元,而“技正”是技术人员中最高的职衔,月薪只有400元,这就是说,吴金鼎的晋升之路已被堵死,一辈子不可能拿到与研究员同样的薪水了。于是,吴把这一待遇自然地看做傅斯年故意对自己的污辱与轻慢,从而对傅大为不满并滋生了怨恨之情。山东人固有的倔犟、偏执­性­格与心中的郁闷,使吴金鼎渐渐产生了抛下自己的研究事业,离开这块令人不快的是非之地,索­性­一走了之的念头。当时吴金鼎正整理编写成都琴台永陵发掘报告,经过反复思考,借政府决定招收知识青年入伍抗日的契机,终于作出了令傅斯年、李济以及所有相识者都始料不及的抉择,并不顾众人一再劝说挽留,怀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悲愤心情,于这年年底背着正在编写的半部成都琴台永陵王建墓发掘报告草稿,在黎明的苍茫夜­色­中,顶着漫天风雪孤独而凄凉地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旅程。

1945年年初,按照蒋介石指令,号称由10万知识分子组成的青年军,在短暂集中后编成9个师,以原缅甸远征军总司令罗卓英担任训练总监,蒋经国为军政治部主任,负责行政上的实际领导职责。青年军的组建,为蒋经国步入军队高层系统并执掌军权打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按照国防委员会频布的命令,征召的青年军各师、团分别在四川、陕西、贵州、云南、江西、福建等6个不同地区整训。自1945年1月1日起,四川省从军的知识青年陆续集中,分批乘专车赴泸县军营整编。直到8月初,同济大学参军的300多人,才开赴泸县203师受训。

此时,中国军队的人格教育和兵制教育,依旧沿袭清末新军的老套路,即靠湘勇起家的曾国藩外加“军阀王国的始祖”、日本山县有朋的训导模式。而这个时候的中国文人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继五四运动之后已发生了巨大变革,民主、自由等思想已融入青年学生的血液之中,并成为学子们为之追求的理想和人生行动的目标。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文化和教育方式,在旧式军人与新生代学生军之间产生了剧烈碰撞与对立,这种隔膜与对立,就不可避免地为从军学生的个人悲剧埋下了伏笔。

早在1940年,一些满怀爱国热情投笔从戎的青年学生,加入了国民党在重庆綦江举办的战时­干­部训练团。其间,有学生兵开始公开传阅有共产倾向的另类书籍,鼓吹联合抗日,并与一些旧式军官在思想和行为方式上发生了冲突。面对这一情形,黄埔一期生、时任战­干­团教育长的桂永清大为震怒,强行下令逮捕了上百名“造反”与“滋事”的学生兵,除了拉到郊外枪杀外,对几名带头滋事的所谓头头,分别挖坑活埋,这一残酷的杀戮酿成了震惊全国的“綦江惨案”。虽然在全国民众一片愤怒声讨中,桂永清遭到了革职处分,但不久即转赴德国出任武官。再之后,又相继获得了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陆海空三军总参谋长、一级上将等高职显爵。

第二部分 第56节:山下旌旗在望(12)

1944年夏秋征召的所谓10万青年军,同样免不了这一悲惨的厄运。同济出身的学生兵有一位名黄克鲁者,在泸州整训期间,亲眼目睹了通讯营营长贪污腐败的行径,大感不平,以傅斯年经常挂在嘴边的名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以及范仲淹老先生“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士大夫姿态出面制止,竟被对方当场扇了两个耳光,然后命人一顿拳脚打翻在地,拖进一间黑屋子关了禁闭。另一位同济出身的学生兵名蓝文正,在集训时不服从长官的口令,并以“位卑未敢忘忧国”之类的豪言壮语予以顶撞。长官怒不可遏,当场下令将其拉出训练场,就地枪决了事。同济医学院出身的学生兵许耀祖,因受不了法西斯式的军事专制和特务统治,几次逃跑未果,在一次次响亮的耳光与枪托敲打的哀号声中,最终导致­精­神失常,整日叫喊不止。有一天,许祖耀大脑突然清醒过来,回想往事使他备感苦痛,于是悄悄来到训练场,捡起一支步枪,口含枪筒,手扣扳机,饮弹自尽。至于那位在征召运动中名噪一时的“海龟”杨宝琳,因有西洋博士与名校教授的双簧重量级头衔,被长官破例任命为青年军203师工兵二连少校指导员。杨在军中虽感大不适应,身心俱受折磨,但总算熬了下来,既未遭到被拖出­操­场就地正法的厄运,亦未导致­精­神失常的恶果。后来,杨宝琳随军渡海去了台湾,任职于装甲兵战车工厂,在同是留德的学长蒋纬国将军麾下效劳。未久,杨突然宣布自己看破红尘,生死两忘,遁迹空门,自冠法号“释自渡”,以他的专业强项——工程力学原理阐释佛理法道。20世纪80年代,著名的释自渡法师怀揣着当年壮志未酬的理想与抗日兴国的陈年大梦,在一片“阿弥陀佛”梵语圣歌声中于巴西圆寂。据说,原杨宝琳教授,后释自渡法师归天之时,没有像他的前辈弘一法师李叔同那样留下“一事无成身渐老,一钱不值何销说”的诗名,或“悲欣交集”的四字真经,而是道出了一段对自己人生历程经年思索的佛理:“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比之蓝文正、许耀祖以及杨宝琳等同济大学的学生与教授,吴金鼎可谓幸运至极。他从军之后,凭着在伦敦大学苦心修炼的娴熟英语和外人很难弄懂的“技正”的头衔,很快被分配到四川新津盟军设立的第二招待所,当了一名招待主任,专门负责为美国在华空军提供翻译、娱乐、导游、兑换外币等吃喝拉撒事宜,有时还可免费陪着美国大兵吃几块无论是李庄的林徽因还是成都的陈寅恪之类病中学者,都难得一见的带有香辣味的烧烤­肉­,喝几杯泡沫四溅、酣水奔流的上等啤酒,日子看上去颇为潇洒自在。只是吴金鼎总觉得心绪难平,且感到“手忙脚乱,体力日衰”,每当陪美国大兵喝得酒醉时,便摇晃着五短身材独自回到宿舍,从枕头下抽出那半部既未考证,也没来得及配图的《成都前蜀王建墓发掘报告》,抱在怀里,痛哭流涕,悲恸不已。

战争的脚步依然向前猛进,只是日本人越来越感觉举步维艰,中华民族的地平线再度亮出了希望的曙光。诚如傅斯年预料的那样,日军为完成“一号作战计划”,在长达半年的连续作战中损耗巨大,国际战场形势变化迅速,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连连失利,帝国海军受到重创。护卫日本本土的外围岛链基地,被美国誉为“漂浮的陆地”之航空母舰陆海空力量“五马分尸”,日本四岛危机突显,不得不仓皇调整战略,把主要­精­力用于局势更加紧迫的太平洋战场,以对付美军对本土要害的致命打击。占领中国西南地区独山的日军,遂成为一支流浪于异域的孤军,不得不放弃独山,撤出黔东南,固守中国东南沿海和南洋,勉力支撑岌岌可危的海上战局。正如日本战史在总结“一号作战计划”最终失败所发的慨叹:“决心之下,虽移山填海之难,亦有成功之日。惜我军已成强弩之末,终致功败垂成。”-43]

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的信息接踵而至,号称10万之众的青年军在一片混乱和啸叫声中,以虎头蛇尾的形态宣布解散,在抗日战争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值得一提的战绩。而蒋经国却借此机会一跃杀入国民党军队的高级领导层,为日后荣登“大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部分 第57节:山下旌旗在望(13)

随着青年军的解体,大批有志爱国青年,避免了到剿共战场上充当炮灰的厄运,幸运地躲过了一劫。有道是,天机可测,命运不可测,既然茫茫史河中风云激荡、天崩地裂的大时代已经来临,内战不可避免,总会有人要为此埋单,或以鲜血,或以生命。正如鲁迅所说的大时代之“所谓大,并不一定指可以由此得生,而也可以由此得死……不是死,就是生,这才是大时代”。当10万青年军于1946年作鸟兽散后,国民政府在原军事框架的基础上,着手征召第二期青年军,把原9个师的兵力缩编为7个正规师。这些新征召的学生兵经过短期训练,随着天空翻腾的乌云最终交织成铺天盖地的内战风雨,隶属于国民政府的青年军立即被投入山崩海啸、人头乱滚的战场,与中共军队在城市乡村、荒野草莽中展开了一场又一场血与火的争夺战。——最终的结果是:青年军有6个整编师相继被共产党军队歼灭,数千人阵亡,数万人被俘。当年林徽因那一首《刺耳的悲歌》,不幸竟成为青年军孤魂怨鬼的一曲挽歌。

注释-

1]《蒋介石年谱》,李勇、张仲田编,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年出版-

2]《20世纪中国大事年表》,贾新民主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出版-

3、7、9、16]《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衡阳战役之部),赵庆升译,台湾《军事杂志》,三十六卷,第五、六、七、八期连载,1968年-

4]《蒋介石秘录》,第九卷,古屋奎二著,转引《抗日战争时期的湖南战场》,罗玉明著,学林出版社2002年出版-

5]毛泽东《衡阳失守后国民党将如何》,延安《解放日报》社论,1944年8月12日-

6]《长沙?常德?衡阳血战亲历记:国民党将领葛先才将军抗战回忆录》,葛先才著,李祖鹏编,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年出版-

8]《蒋介石秘录——中日关系八十年之证言》,古屋奎二编撰,转引《从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黄仁宇著,九州出版社2008年出版-

10]《蒋介石日记》,1944年7月14日,载《总统蒋公大事长编》,秦孝仪主编,台北中山图书公司1968年出版-

11、12、14]《蒋介石日记》,载《总统蒋公大事长编》,秦孝仪主编,台北中山图书公司1968年

出版-

13、17、18]《总统蒋公大事长编》,秦孝仪主编,台北中山图书公司1968年出版-

15]《从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第300页,黄仁宇著,九州出版社2008年出版-

19]《在蒋介石身边八年——侍从室高级幕僚唐纵日记》,公安部档案馆编著,群众出版社1991年出版-

20]《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秦孝仪主编,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78年出版-

21]此处所记中日双方伤亡数字源出美国国会图书馆资料,转引《长沙?常德?衡阳血战亲历记:国民党将领葛先才将军抗战回忆录》(附录五)。关于第十军在城破之时的命运众说纷纭,几成悬案。大约1973年末或1974年初,日本《产经新闻》编辑古屋奎二为编撰《蒋介石秘录》,曾赴台北访问方先觉并谈及衡阳之战最后经过。据方说:8月8日晨,“有自称为日军第十一军使者的竹内参谋来接洽停战。当即告诉他:我们绝对没有投降之意。同时提出:(一)保证生存官兵安全,并让他们休息。(二)收容伤兵,并郑重埋葬阵亡官兵等条件。竹内说:‘中国军勇敢作战的情形,不仅在此地的日军,就连日本天皇和大本营都已有所闻。’特地表示敬意,并对我方的条件完全同意。而日本记录说我们投降,甚至有说是举行了投降仪式是绝对错误的。我以军人的名誉发誓没有那回事”(引自《从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第300页,黄仁宇著)。

另据葛先才在他的回忆录《长沙?常德?衡阳血战亲历记:国民党将领葛先才将军抗战回忆录》中说,城破之后,第三师周庆祥师长与葛先才商量,大意是:“战,乃敌能杀我,我能杀敌,方称为战。如今处境,则不能称之为战,因我完全处于被动挨打被杀之地步,即将失去杀敌之能力。”后经与方先觉商量,决定与敌有条件地打成停战协议,于8日12时双方停战,军长、师长与参谋长作为人质,被日军带往一座天主教堂内囚禁起来,其余官兵放下武器自动走出衡阳星散而去,敌人未作追杀。衡阳失陷后,蒋介石电令全国军队,于8月20日上午6时,在各军集合全体官兵,为衡阳殉国守军默哀三分钟,借此敬悼。衡阳失守3个月后,国民党中央特务人员把方先觉秘密接走,其他将领被日军转送到“联湖书院”囚禁,并有一排武装士兵看管。4个月后,在中央情报人员和地方人士冒险营救下,葛先才等几位被囚将领全部逃脱回到重庆。1944年12月12日,方先觉于衡阳逃脱后首次在重庆拜谒蒋介石,蒋似乎忘了当年“不成功便成仁”的电嘱,方也不再提当年那“来生再见”的电文,蒋在当天的日记中云:“与之相见匪仅悲喜交集,且有隔世重逢之感。”(《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陈孝仪总编)之后,方先觉、周庆祥、葛先才、容有略、饶少伟5位衡阳脱险将领相继获颁青天白日勋章。

第二部分 第58节:山下旌旗在望(14)

据蒋介石侍从室六组组长唐纵日记载,1945年5月5日,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重庆复兴关举行,10日上午会上,“王昆仑质询方先觉既投降敌人又逃回后方,外面颇有怀疑,究竟如何,请军部答复。休息后,总裁训话,对大会不信任主席团事,略加解释,并责备乔鹏书态度不当,对王昆仑质问方先觉事,甚不以为然,此系共产党造作遥言,何以代共产党发言。王起而辩护,总裁大怒,拍桌而骂,其后指示本党今后工作方针与党员活动方式”(《在蒋介石身边八年——侍从室高级幕僚唐纵日记》)。

1946年2月,葛先才奉蒋介石之命赴衡阳搜寻阵亡将士遗骸,集体营葬,建为烈士公墓,以慰忠魂。另据推测,可能是日本第十一军横山勇司令对衡阳战俘的纵容,战后未判罪,能得以寿终;而南京大屠杀的元凶松井石根大将则被处绞刑-

22、23]《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衡阳战役之部),赵庆升译。据该文发表的数字,日军衡阳之战死伤亡共计19381人,内含军官910人(死390人,伤520人)-

24]《湖南会战》(下册)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编,转引《抗日战争时期的湖南战场》,罗玉明著,学林出版社2002年出版-

25]《冯友兰自述》,271页,冯友兰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当年联大同学加入国民党青年军后,经过短暂培训,大多数作为汽车驾驶员在印缅公路上奔波,对国民党军队的腐败有切身体会。据《联大点滴》说:“联大校方于七月二十九日开会欢迎回国从军同学,席间被欢迎者无不牢­骚­满腹,对­精­神上物质上的痛苦叙述得很详尽,竟有高呼‘救救我们’的。理学院院长吴有训对他们做了一个测验,结果愿继续­干­下去的很少,张奚若教授很感动地说:‘目前要改善你们的生活,简直是不可能。’当冯友兰教授闪闪烁烁的说什么‘从这面说政府是对的,那一面是不对的’时,张老霍的站起来说:‘这种说法,简直是胡说八道!’一时掌声雷鸣。”(《新华日报》1945年8月9日,转《闻一多年谱长编》)

冯友兰天­性­具有的捣糨糊、和稀泥的处事哲学与“骑墙”­性­格,在战前的清华园由于环境与政治气候关系尚未全部显露。到了西南联大时代,空间缩小,人事纷争增大,各方面的矛盾相互尖锐与集中起来,冯友兰的人格缺陷就暴露无遗。在许多问题处理上,冯往往处于自身名利的考虑,说一些模棱两可,不着边际的话。台湾马逢华曾说当年他和萧公权闲聊,说起清华旧事,萧公权说,战前清华园教授同仁之间就流行这样的说法:WhateverDaisenSays,itgoes;Whateveritgoes,ChisenSays。这话翻译成白话就是:(陈)岱孙怎么说,事情就怎么做;事情怎么做,芝生就怎么说(马逢华《记西南联大的几位教授》,载《传记文学》52卷6期)。此语可谓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冯友兰的­性­格与人生哲学。当年西南联大的学生、后为著名生物化学家、中科院院士的邹承鲁在答《科学文化评论》杂志记者问时,记者问他:“西南联大的先生里您最欣赏谁,最不欣赏谁?”邹承鲁说:“最佩服的是陈寅恪,最不欣赏的是冯友兰。”同是西南联大学生的何兆武在评价邹言时说:“这话说来似乎有点不敬,不过当年我们做学生的大多对冯友兰的印象不佳,主要还是由于政治的原因。冯友兰对当权者的政治一向紧跟高举,像他《新世训》的最后一篇《应帝王》鲜明地表现出想作‘帝王师’的心态。在我们看来,一个学者这样做不但没有必要,而且有失身份。”(《上学记》,何兆武口述,文靖撰写,北京三联书店2007年第三版)其公后来特别是“文革”时期所做的一切,都可从他早年这些脉络中寻出影子-

26、27]《­精­神的雕像——西南联大纪实》,李洪涛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

28]据抗战时期同济大学毕业生、台北工程师王若奂《同济校友对国家的贡献》,打印稿。

第二部分 第59节:山下旌旗在望(15)

- 29]陶希圣《傅孟真先生》,台北《中央日报》1950年12月23日-

30]罗家伦《元气淋漓的傅孟真》,台北《中央日报》,1950年12月31日-

31]《“九一八”一年了!》,载《独立评论》,第十八号,1932年9月18日-

32]傅斯年《日寇与热河平津》,载《独立评论》,第十三号,1932年8月14日-

33]原载台北《时代追忆论文集》,转引《傅斯年》,岳玉玺、李泉、马亮宽著,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

34]《傅斯年全集》,第五卷,欧阳哲生编,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

文天祥(1236─1283),字宋瑞,一字履善,号文山,南宋庐陵(今吉安)人。南宋末年,朝廷偏安江南,国势弱小,北方蒙古族于1271年结束了内部为争夺皇位自相残杀的局面后,建立了元朝,继而组军南下,兵锋直指南宋腹地。1273年,元朝丞相伯颜统20万大军攻下襄樊,以此为突破口,顺江而下,攻打南宋首都临安。1275年,南宋守将贾似道统率的13万大军被元军歼灭,朝廷再无兵可用,首都临安危急,南宋面临着亡国灭种的严重威胁。此时宋恭帝在位,年仅4岁,太皇太后谢氏临朝听政,发出“哀痛诏”,号召天下四方迅速举兵“勤王”。当时正担任赣州知府的文天祥“捧诏涕泣”,立即应诏从命,在两三个月内组织了一支近万人“勤王”队伍,几经周折,赶到了临安。而在成千上万员朝廷命官中,带兵勤王者只不过文天祥和张世杰等三人而已,国运之衰微,人心之冷暖,局势之危急,令人顿足扼腕。

1276年2月,临安陷落,皇帝被俘。由文天祥、张世杰等将领先后拥立的赵是、赵丙小朝廷转战于东南沿海地区坚持抗元斗争,后被元兵击败,只好退至广东,坚持抵抗。1278年11月,文天祥收拾残军,移兵广东潮阳,不幸于12月20日兵败五坡岭(今广东海丰北),被元军俘虏。

文天祥被俘后,元大将张弘范将其押往元大都(今北京),并要他写信招降宋将张世杰。文答曰:“我不能救国,难道还能教人叛国?”张弘范乃强迫就范。文天祥答应后,写下了著名的篇章《过零丁洋》一诗。最后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成为千古名句。张弘范读毕,暗自摇了摇头,只好作罢。到大都后,元世祖忽必烈为了诱使文天祥投降,在生活上殷勤款待,并派投降元朝的南宋宰相留梦炎以“现身说法”劝降,未果。为对文施压,元朝廷将他囚禁在­阴­暗潮湿、老鼠横行、臭气熏天的牢房里。面对非人的磨难,文天祥在狱中写下了浩然正气,千古传颂的《正气歌》,抒发了他坚守气节、宁死不屈的悲壮情怀。

临刑前几天,元世祖亲自出面劝降文天祥并许以丞相的高位,这是13世纪远东大地上两个重要人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会面。关于见面的地点,有人说是在土牢,《宋史》说是在皇宫,尚有可考处。无疑义的是,文天祥没有因忽必烈的召见而感动,他以外臣之礼“长揖不跪”,对元世祖以宰相之位相邀婉言以谢。最后,忽必烈问:“汝何愿?”文天祥对曰:“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一死足矣。”忽必烈无语。

回到牢狱后,文天祥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乃写两首绝命诗交给3年来照顾自己的张弘毅。张是文的同窗,在文押解途中自请随行,3年中一直负责文的饮食起居。接着文天祥又写了一篇《衣带赞》,藏于腰带间,因而又称“衣带诏”。

1283年1月9日,文天祥被押往燕京城北的柴市处斩。临刑前,监斩官告诉文此时反悔还可以当丞相,文回答,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无他愿,只求速死。遂被斩。次日,其妻欧阳氏前来收尸,在文天祥衣带中发现了那篇《衣带赞》。其词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此篇遂成为文天祥光照日月、气壮山河的绝唱。文氏本人也因他的光辉形象和壮烈诗篇而成为永垂不朽的民族英雄。

第二部分 第60节:山下旌旗在望(16)

- 35]《傅斯年》,岳玉玺、李泉、马亮宽著,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

36]当日本军方拼全力实现“一号作战计划”时,傅斯年在重庆1944年7月9日《大公报》发表了《我替倭奴占了一卦》一文,以一个历史学家和军事战略家的眼光,对抗战形势和日本的战略战术作了预测。这是抗战期间傅氏本人最优秀,也最为切中要害的军事理论和战略思想的文章。就整个抗战八年而言,在所有发表的军事战略文章中,傅氏此文仍称得上是最为杰出的佳作名篇之一,对国人的民族自信心和中国必胜的­精­神起到了极大的振奋作用,对中国军事战略部署和用兵方略具有十分明晰、现实的指导意义。傅文开篇便单刀直入地称:

“上月我在重庆,倭奴正在进行河南战事,自鸣得意的很。我便替他占了一卦,那卦词正是李义山的一首绝句,词曰,‘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就是说,一个人到天晚的时候,要办的事一事无成,心中大是狼狈,于是乎赶车子到古原上散散心中的闷气;在古原上,斜阳正在山头,这光景也颇可留恋的,只是黑暗便在半小时中到来,虽在恋恋不舍这些原上的景物,毕竟这运命是落日的运命是注定了。

“解曰:‘向晚’是倭奴的气力已到最后一着,‘意不适’是明知失败之象,所‘驱’的‘车’便是那些自鸣得意的蹩脚坦克和装甲车。长沙既是古战场,洛阳更是‘古原’之至,‘夕阳无限好’是形容倭奴的回光返照。判曰:夕阳之下即是黄昏,黄昏之后立即天黑,这事进行的速度,犹如骏马奔驰。所以此卦为下下,其象为迅速覆亡。”

傅斯年说这一段虽是笑话,但事理正是如此,所谓的“一号作战计划”,是日本在自觉毫无办法的情形中进行的生死一搏。按傅的分析,由于日本是个天赋薄弱的国家,因而像德国当年之大规模的闪电战,美国已经兴起的海军新战术,都是他担负不起的。日本要实现“大东亚”之梦,采取的战略是:上策打败美国;中策不为美国打败;下策即是对付中国。就中日关系而言,日本战中国而败,其下场自不必说;若战中国而胜,他的问题仍没有解决。由于两面作战,日本陆海军消耗极大,“倭奴在今天,上策既不能打败美国,中策又不能不为美国打败,万不得已,然后取此下策,向我们挑衅。其目的是显然为巩固大陆上的地位,以为时机一到,便向盟邦求和”,以便争取到更大的主动和本钱。此计在傅斯年看来,全是妄想。因为就战争形势论,日军大陆上的攻势,大体上只能进展到如此地步,要想深入中国西部或真正威胁了川、滇、黔三省之地,几乎是不可能的。

——后来的事实完全证明了傅斯年对战争局势预测之正确。由此可知,傅在李庄召开的征兵会议,当是象征­性­地作一表示,并未较真儿。对新征召的号称10万之众的青年军真正用途,当时的傅斯年不可能没有感觉和预测,不过在乱象纷纭的世事中,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低调处理属于自己地盘上的一点事宜。至于这支新军日后是否用于国共内战,就不是一个“非官非学”的傅斯年可以控制和驾驭的了-

37]《悠忽人间四月天》,载《不重合的圆》,梁从诫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出版-

38]《傅斯年全集》,第七卷,欧阳哲生编,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

39、41]《跟费慰梅谈生平》,载《从清华园到史语所》,李光谟著,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

40]成都永陵,乃五代前蜀皇帝王建之墓。王建(847—918),字光图,河南舞阳人,唐末五代时期杰出的封建统治者。其创立的前蜀政权是五代十国时期承唐启宋重要的国家政权,对后世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王建死后葬于成都,号为永陵。永陵未发掘之前,历尽千年沧桑渐被后人忘却,陵墓高大宏伟的土冢被后人附会为汉代大词赋家司马相如的“抚琴台”,并于其上修建了琴台建筑。

第二部分 第61节:山下旌旗在望(17)

1940年秋,为躲避日本飞机轰炸,天成铁路局在抚琴台北面修筑防空洞。工程进行之中,突被一道砖墙所阻,当时人们误以为是“琴台基脚”。四川省考古学家冯汉骥闻讯后,亲临现场调查,断定其为古墓葬。1942年秋,四川省教育厅厅长郭子杰拨教育经费资助琴台考古发掘。9月至11月,冯汉骥率四川博物馆筹备处部分员工进行了第一期发掘清理工作。1943年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吴金鼎、王文林,与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王天木(振铎)以及中国营造学社的莫宗江、卢绳等专家学者进行了第二期考古发掘清理工作,至9月方告结束。发掘出土的王建石像、谥宝、玉大带、玉册等稀世文物证明“抚琴台”正是令历代古物学家与考古学家苦苦追寻而不得的五代前蜀皇帝王建的永陵。此次发掘,使南宋以后即隐没不彰的王建陵墓葬终于重见天日,揭开了流传千古的所谓抚琴台之谜。从此,“抚琴台”在成都学术界被永陵或王建墓代之,但民间多数仍沿习旧称。王建的永陵是20世纪中国首次科学发掘的古代皇帝陵墓,在考古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另据主持琴台发掘的冯汉骥(1899—1977)所述:“1941年春,前四川博物馆成立,才开始拟定琴台的整理工作。至1942年9月15日开始发掘。参加工作的有冯汉骥、刘复章、前华西大学博物馆林名钧等亦为协助工作。……在清理中发现玉册,乃确知其为前蜀永陵。在清理期间,曾经当地流氓刁难破坏,停工一周,至11月底始将第一阶段工作结束。第二阶段的发掘工作,由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和前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共同组织‘琴台整理工作团’,由吴金鼎领导发掘,参加工作的除第一阶段工作人员外,还有振铎(天木)、王文林(南按:中国营造学社为了解决职员的薪水问题,是时已归并为中央博物院之一部,工作代表是莫宗江;史语所的代表为吴金鼎、王文林,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代表为王天木)。于1943年3月1日再行开工。……全部发掘工作至9月21日结束,所有出土文物皆运至前四川博物馆进行整理。……王建墓的发掘原分两个阶段,前一阶段(后室发掘)的报告由著者(冯汉骥)编写;后一阶段(前室和中室的发掘)的报告,则由吴金鼎先生编写。吴先生的报告未编成即行离去,仅留下草稿,既未配图,亦未对出土物进行复原和考订。所以,吴先生的稿本仅系一种发掘经过的叙述(原稿现存四川省博物馆档案室)。吴先生在1948年去世后,编写的任务则全部落到著者身上,内容之有今日者,亦全仗其发掘之科学与记录之翔实。遗憾的是(吴)未能将其报告编竣,也不及亲见此书之出版。”(《前蜀王建墓发掘报告》冯汉骥著文物出版社1964年出版)-

42]《傅斯年全集》,第六卷,欧阳哲生编,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

43]《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衡阳战役之部),赵庆升译,转引《长沙?常德?衡阳血战亲历记:国民党将领葛先才将军抗战回忆录》(附录三),葛先才著,李祖鹏编,团结出版社2007年出版。

第三部分 第62节:胜利的前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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