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在一旁也着急道:“金莲姐姐,你把话说明白,哲少爷怎么杀人了?是不是你看错了?你看你把太太急得!”
金莲才哽咽着讲了自己的所见。
太太唬得魂飞魄散,忙让金莲扶了过去找老爷,又让胭脂赶紧去通知三奶奶。
来到老爷房里,老爷却早得着信了,正跟小厮发脾气,骂小厮手脚迟了,半天不曾把出门的穿戴拿过来,他要上衙门去找县丞。
太太见了,道:“老爷,咱哲儿怎会做这等事?你可得跟县丞好好说说,好歹大家是亲戚,却不能冤枉了哲儿。”
潘老爷不耐烦道:“你道我这时去找县丞做什么!”只催小厮拿衣帽。
不一时,三奶奶也到了,过来就哭着拉住潘老爷的手:“老爷,你可得给哲儿做主啊!他鸡都杀不死一只,怎么有力气杀人,一定是被人冤枉啊!”
潘老爷道:“你以为这等事是老爷做得了主的?我这不正是要去找县丞吗!请他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好好把这事查一查,或者便不是咱们哲儿做的。只是,这次被杀的却是人家新娶的爱妾,这事他岂能善罢甘休!”
三奶奶哭道:“老爷如此说,竟也觉是咱们哲儿干的了?”
潘老爷冷笑一声,道:“你道你儿子是什么好人?偷鸡摸狗,哪一样不会,杀人,只怕没胆子,有了胆子谁不会!”
三奶奶闻言,没了主意,竟大哭起来。
太太忙安慰她,责怪道:“她心里本来慌,老爷此时只管吓她做什么。”
潘老爷边穿衣服,边道:“哭什么哭?还嫌不够乱吗?总之这次我去,是哲儿做的也罢,不是也罢,无论如何总要请县丞开脱。毕竟死的只是个妾,他和哲儿又是襟兄弟,多花费些银子,想来总还有婉转的余地,你们就在家里等我的信儿吧。”
说着,带了两个小厮,匆匆地走了。
这里,太太、奶奶们哭着一团,不肯各自回房,都在老爷房里等消息不提。
潘老爷径直到了衙门,门子拦着不让进。潘老爷忙摸出些银子贿赂了门子,陪着笑要他拿了自己的帖子,进去给县丞汇报,就说潘老爷来了,有要事求见。
那门子进去一歇,出来,依然将拜帖还给潘老爷,道:“却不是小的不肯替潘老爷回,今日出这天大的事,咱家老爷如今正雷霆大怒,说谁也不见,小的们再拿帖子去惹他,他便要了小的们的脑袋。依小的所见,潘老爷还是等明日老爷息了怒再来吧。”
潘老爷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因事关潘哲性命,却不能走,便在牙房坐着,求门子等县丞稍息怒时再去回。那门子便不再理他,自顾忙里忙外。
潘老爷在牙房如坐针毡,看见不断地有师爷和衙役进进出出。有熟识的,逮住问一问,人家含糊其词,却得不到准信。一时,听有衙役说正在用刑,潘老爷吓得跳起来,赶过去问,人家不理他,兀自走了。一时,又听说犯人已经招了,如今已关进死牢。潘老爷七上八下的心便如落入冰窖,四肢发寒。
好容易见着先前那个门子,赶紧拉住,低声下气地问信儿。那门子道:“哎呀,我的老爷,县丞老爷审案,小的们如何敢进前去问?”
潘老爷道:“那就劳烦小哥再进去通报通报。”
那门子不耐烦道:“县丞老爷正在雷霆中,小的们这不是自讨没趣吗?俺还要留着这肩上的脑袋吃饭呢。”
潘老爷再要贿赂银子,那门子却不肯收。
潘老爷只好坐立不安地继续等着。
看着天色已黑,牙房进出的人越来越少,连先前那门子也不见了。潘老爷便上前问一个看门的老衙役:“县丞老爷如今可得闲了?”
那老衙役看了他一眼,开始关门:“县丞老爷审完案子,早就回府了。要找,明日请早吧。”
潘老爷忙问道:“县丞老爷审的什么案子?”
老衙役道:“今儿可是个大案,听说是杀了人。”
潘老爷紧接着又问:“那犯人可招供了?”
老衙役上着最后几块门板:“谁能架得住那一顿杖击!”见潘老爷脸色苍白,呆在那里,又道,“还请老爷挪个步,小的好关门。”
潘老爷站到一边,见那老衙役将最后一块门板上上,关了大门,心里一沉,道:“完了。”
又坐了轿子赶到高府,那里也大门紧闭,只府门口两个红灯笼照着门前的两尊石狮子。那石狮子的眼睛鼓起,在红红的灯光里面象充了血。
小厮上前扣了一阵铜环,一个睡眼惺忪的家丁出来开了个门缝,道:“老爷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见。”
“咣铛”一声把门关上。
潘老爷没奈何,只好回府。
太太和奶奶一干人都在房里惶恐地等着,见潘老爷回来,忙问:“怎么样?县丞怎么说?”
潘老爷有气无力地说:“今日却没有见着县丞,你们都各自回房休息吧,待我明日再备些厚礼上高府。”
太太奶奶们才带了丫鬟各自忐忑不安地回房。
潘金莲躺在黑黑的房间里,一夜未眠。哲少爷是这样一个不羁洒脱的人,断断不会为了什么事去杀人的,只是,他怎么会在别院华婷被杀的现场被人抓住,却有些令人费解。难道他天性就是如此浪荡,竟连襟兄的小妾也要勾引吗?但潘金莲深信,哲少爷虽然表面满不在乎,却也是有真情的,就象他曾经对自己流露过的一样。
今日在别院见哲少爷被衙役毒打,潘金莲竟有前所未有的心痛。这种心痛比被哲少爷抛弃时还要切肤,可见,即使哲少爷对自己这样无情,其实自己心里是一刻也不曾放下过他的。
黑暗中,潘金莲无意识把翡翠指环戴在手上,无助地摩挲着,忍不住低低地啜泣。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