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可欣就住在华民家里,孙大夫天天背着药箱过来看看,华民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询问他家里情况,可欣说自己好像有个妈妈,没有爸爸,爷爷奶奶说妈妈在他三岁那年扔下他走了,不知哪去了,他问爸爸在哪,他们说出去挣钱去了,最近几天说在抚顺呢,这次就是带他找爸爸去华民问他奶奶的名字,可欣说不知道,只知道爷爷叫宁云清,问他奶奶的眉毛是不是也很长,可欣说不长,华民有点茫然若失渐渐地可欣的病好了,又变得活泼可爱了,而华民脸上却布满愁容,不知怎地他发觉自己害怕失去可欣,离不开他了可欣到他这里从未哭闹找爷爷奶奶,非但如此,反而撒娇缠华民讲故事,华民给他讲打仗时的故事,听到高兴处可欣竟然在地板上连翻几个跟头,华民惊讶的同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有意讲在白城农场时的故事,消能与他的家人讲的一样,讲那一望无际绿绿的草原,高高瓦蓝的天空,羊群与天上的白云连成一体,有时还能遇上狼群……对!华民讲泰尔伦和珠穆骑着马勇猛地射杀驱赶狼群的情景,还未讲完,可欣就嚷着要到那里去看狼,还要抓几只华民被缠不过只好说现在是冬天,草原都让冰雪覆盖着呢,等来年放暑假一定带你时间不早了,月亮已经升起,华民让可欣脱衣睡觉,这时,门铃响了,民警小张领着云清和庞姐进来了:“王叔,小孩的家人来了”华民心咯噔一下,忙往屋里让,宁庞二人和华民客气地握下手,华民端祥下庞姐,见不是自己认为的人,略显失望“孩子呢”?三人问,“屋里呢,”华民说,进屋一瞧,可欣不见了,众人挨个屋找也没有,华民俯身一看床下,见可欣缩在那里食指竖在唇上不让他吱声,民警小张俯身见此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可欣生气地娇叫着钻出来打小张:“你坏你坏……”小张笑着连连告饶,华民哭笑不得,心隐隐作痛“哎哟小孙子跑哪去了”,云清庞姐抢着抱可欣,可欣却叫着躲在华民身后不出来“孩子听话,”云清庞姐尴尬地笑着硬把可欣抱在怀里,小张说:“孩子父母呢?得拿户口本到派出所销案”云清庞姐面面相觑,说:“孩子父母去世了,”说完忙扇嘴,可欣嚷:“你们撒谎!不是去抚顺找爸爸吗?”庞姐偷掐他一把,可欣“哎哟”一声从她怀中挣脱出来抱住华民,华民把他揽在怀里这时,电话铃响了,正是丽君打来的,华民重复她的名字,云清庞姐大惊失色,要强行抱走可欣,被小张和华民阻止了,小张发觉俩人有点可疑,华民告诉丽君自己的名字,云清一听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华民刚放下电话,云清惊喜地上前叫道:“老王!不认识我啦?”“你是——”“我是小宁,宁斌,宁会计!在白城泰尔伦的女婿”,“噢——”华民终于认出了他,俩人热烈地握着手,“你们认识?”小张问,“认识认识,”云清抢着说,他看出民警对他的警惕,“既然这样我就走了,”小张对华民也是对云清说:“我还得值班,小孩不能这么领走,得到所里销案,这是制度”说完走了华民想起云清的为人态度恢复平静,甚而略有冷淡,那是那年去白城时队长跟他讲的:宁会计如何出卖泰尔伦从而当上公社书记出于礼貌和对往事的好奇,华民起了几瓶饮料递给他们,把可欣抱在腿上,俩人边回忆边谈云清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过失稍带讲了些,华民也讲了自己的经历,但和珠穆的关系只字未提庞姐和可欣第一次听云清讲自己的过去都入了迷,突然,庞姐一激灵站了起来,对云清说:“天不早了,快走吧”云清恍然大悟也站了起来:“老王艾我得走了,这孩子确实是我孙子,还是让我带走吧”华民一口回绝:“不行,刚才你还说一直没成家呢”云清说:“我还没讲完呢,我在抚顺遇着娅贺格了,这孩子就是当年她抱走的世杰的孩子”“这孩子他妈是谁?”“是珠穆的女儿,汉名叫杨丽君,你刚才不是接着她电话了吗?”华民点点头,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又觉不舒服,娅贺格与珠穆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到可欣这一代仍属近亲,他的可欣的智商“老王艾相信我吧,让我把孩子带走吧”,云清近乎哀求地说着要抱可欣:“我让儿子把户口本送来销案不一样吗?”华民不解地说:“一会儿你儿媳妇就来了,再等一会儿吧”,“老王,是这回事”,庞姐焦急地Сhā话说:“刚才云清也说了,珠穆跟他不对付,仇口挺深,直到现在也这样,杨丽君一旦把孩子带走就不让我们看了,”庞姐说一句云清附和一句,末了云清说:”老王,真的,这娘俩特别记仇,我们看一眼孩子比见神仙都难,这是我把孩子偷抱出来的,等会儿她来了非把我们宰了不可,以前她说过这话”华民信了,刚才丽君说“别让他们领走”这句时的语气属实不像话,他正要松口,门铃响了,云清庞姐脸一下白了,云清结结巴巴地说:“老老王,这这可咋办?她来了”他的语气像是在说老虎来了华民纳闷这俩人怎么说也是杨丽君的公婆,咋会被她吓成这样“你们上那屋吧”,华民一点下颌:“我就说你们走了”云清庞姐慌慌张张地钻了进去,云清又伸出头:“别让孩子告诉了”可欣头一次见到爷爷奶奶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挺好玩,笑嘻嘻地一个劲儿点头门一开,丽君进来了,其涅神态与珠穆一般无二“你是杨丽君?”华民微笑着问,丽君一眼认出来这个王华民就是王军的父亲,此时他的涅与王军像片上的没多大差别,尤其当年在鞍山医院华民揪住少波时的神态给丽君的印像太深了丽君激动地说:“大叔,我是杨丽君……儿子——”丽君哭着搂住天赐不停地亲他的脸蛋,呣子连心,天赐见到丽君,嘴就张着要叫妈妈,此时搂住丽君的脖子哭着说:“妈——你干嘛扔下我不管呐——”丽君心如刀割:“傻孩子,妈哪能扔下你不管呢,这回好了,妈天天跟你在一起”,丽君把天赐稀罕够了,推开一些,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像欣赏一件珍品,边看边抹眼泪华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娘俩亲热的场面,心下既感动又空落落的丽君见华民注视自己才知冷落了他,忙擦把眼泪说:“大叔,太谢谢您了,我和母亲大姨找这孩子整整五年”“五年?”华民吃了一惊,“嗯,对了,您说的孩子的爷爷奶奶呢?”“他——艾他们走了,”华民差点说漏嘴,脸一红转移话题问:“你对像咋没一起来?”丽君一时语塞,心难受得要命,自己的公爹就在眼前确无法相认,想找什么话应答一时又找不着,目光移向别处,一个像框映入眼帘,她不由自主地踱了过去,华民及家人的像片都在那里丽君一一看着,心里叫着这是公爹,这是婆婆,这是 —— 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一杠两星的中尉军衔,军容严整神态平和,浓重的眉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注视着她,王军!自己的——自己的丈夫!丽君痴痴地望着他,嘴角动了几下眼泪随之滑落,她偷偷擦了去,费了很大劲才把目光移开落在一对满脸幸福的新婚夫妇身上,新娘面容姣美新郎英俊帅气,正是齐雪茹和王伟丽君后退半步,脸色苍白浑身微抖“孩子,你——不舒服?”,华民关切地问丽君在来时的一路上始终无法摆脱法网难逃的痛苦,呣子相逢又要分离的痛苦,此时的丈夫是谁又无法说的痛苦,王伟死在自己手里内心自责的痛苦……这么多的痛苦折磨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仍控制不住自己,随着眼泪涌出颓然跪在华民面前叫声:“爸——”呜呜大哭起来华民怔住了,以为听错了:“孩子怎么啦?快起来”“妈,别哭”小天赐扑进她怀里“不——”丽君跪着不起,紧紧搂着天赐:“爸,我的丈夫是王军艾我是您的儿媳妇啊——”啊华民听清了:“孩子,你是王军的……”“是——我是王军的媳妇,这是王军的儿子您的孙子啊”突如其来的幸福华民差点晕倒:“这,真的?这是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华民几乎是把天赐抢在怀里紧紧抱着,像怕稍一松就会飞走似的:“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心里不停地喊“孩子起来吧,我相信你说的”“不!爸,我对不起你,王伟哥是我开车撞死的……”华民呆了丽君愧疚地捂着脸断断续续地讲述……“原来是这样,”华民不等丽君讲完截住她的话,他不忍她这样伤心自责,故做轻松地说:“傻孩子,快起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记在心上折磨自己呢?”丽君被扶坐在床上,见华民一脸疑问,知道她和王军的事他不好开口问,就主动把一切详细地讲了出来反正自己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只是“春宫图”的事她没说华民听得很认真一字不漏,末了他为难了,怎么安置她呢?若让她留下来那笑娟咋办?若不留她光留下孩子她能干吗?他的心事丽君看穿了,她说:“爸,我知道王军和笑娟结婚了,我不会让您和王军为难,孩子我给您留下,只是我有个心愿未了,王伟哥的死是我造成的,我想到他坟上看看去”“孩子,我原谅你了,不用这么自责,这大冷寒天的还是别去了吧”丽君执意要去,华民无奈答应说:“好吧,正好明天是他忌日,我正打算,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一听这话,已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天赐精神了:“我跟我妈睡,”拉着丽君往云清庞姐藏身的屋拽:“妈睡这屋妈睡这屋”华民大惊,想阻止已来不及,门开了,华民背过身去,却听见天赐惊奇的声音:“咦?人哪去了?”云清庞姐不知啥时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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