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线人告诉我,我才跟来的……”那人捂着腮帮子说。
“我操你妈!”蔡学忠冲上去又是一通嘴巴子,“我再让你嘴不严,我再让你嘴不严!你他妈嘴比窑姐的裤腰都松!”
这一切,床上的曾敬武都听到了,线人?看来,内部有人叛变了!
“都他妈给我滚回去!”蔡学忠恼羞成怒。
警察们纷纷退去。
“祖爷,告辞!”蔡学忠说。
“蔡队长,走好,有空常来。”
夜里,祖爷亲自为曾敬武缓|茓,曾敬武慢慢恢复了容貌。
“有人叛变了,”曾敬武喃喃地说,“我要把暗号发出去,让大家转移据点。”
“嗯,”祖爷点点头,“今天来的这个小子以前是戴笠的人,戴笠真是无孔不入。”
曾敬武说:“戴笠势力越来越大了,他控制的军统,不仅Сhā手军政事务,更渗透到国防、交通、外交、警政、财政各领域……但这不一定不是好事。”
“此话怎讲?”祖爷问。
“老蒋是什么人啊?那是个多疑的人!戴笠搞得这么大,老蒋能放心?”
曾敬武一语成谶,此时的戴笠正如坐针毡。
其实,早在1942年,军统成立十周年时,戴笠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那年的4月1日,军统搞了十周年庆典,蒋介石偕夫人宋美龄亲自参加庆典。戴笠为了在自己的上司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功绩,更为了展示军统上下一致服务于委员长的决心,他搞了个军统特务部队大阅兵,并且为了取得成功,还提前预演了三次。
当蒋介石登上检阅台,看到的是整齐划一的特务部队,这些人精神抖擞,身着美式装备,雄姿英发地从台下走过。那一刻,蒋介石犯疑了。十年前,这个组织还是仅有几十人的小特务处,如今在戴笠的苦心经营下,已成为最具战斗力的部队,整个系统几十万人,十八万便衣,七万游击武装,两万别动队,一万敢死队,有如此强大战斗力的队伍如今全听戴笠一人号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刻蒋介石笑了,戴笠也笑了,蒋介石感谢自己发现得及时,戴笠却认为自己的忠心得到了认可。
日寇投降后,面对如日中天的军统,蒋介石突然下达了“解散军统”的指令。
那一刻,戴笠明白了:自己太能干了,太聪明了,招来了委员长的猜忌。
他对亲信慨叹道:“我不死在共产党手里,也会死在老头子手里。”
军统解散在即,何去何从,戴笠满心迷茫。就像袁树珊说的那样,算命的人分三种,戴笠此刻就属于走投无路的那一类了。
2月,戴笠秘密抵沪。
“先生别来无恙?”戴笠密会祖爷。
“承蒙将军挂念,一切还好。”
“我记得先生之前说过,我十年之后,必为王公将相,从1936年算起,也快十年了吧。”
“将军带领军统,打败日寇,如今位极人臣,还不算王公将相吗?”祖爷说。
“先生千万不要骗我,有什么就说什么!”戴笠加重了语气。
“不敢!不敢!在下何曾骗过将军?”
“可现在老头子要撤销军统!”戴笠犹如困兽般吼叫。
“老头子?”祖爷一愣。
“蒋委员长……”戴笠说。
“哦,撤销军统,也许是委员长正常安排,至于戴将军……也许另有重用。”
“另有重用?军统是戴某的命根子!军统没了,戴笠就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什么都不是了!”
“如此看来,委员长要动戴将军?”祖爷此刻暗叹曾敬武前几日说的几句话,戴笠真的要完了。
“可我从无二心啊!自从跟了老头子以来,戴某秉承领袖意志,体念领袖苦心,鞍前马后,无怨无悔,甘效犬马之劳十几载!老头子应该知道啊!别的不说,就说西安事变时,多少人想把老头子弄死啊,我却冒着生命危险陪宋夫人去了西安,这些老头子不可能不知道啊!”戴笠几乎是哭诉出来的。
“将军勿急。也许是同僚陷害?”祖爷提醒。
一听这话,戴笠忽地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么多年来,自己为了扳倒对手,杀了这么多人,害了这么多人,好多国民党大佬都对自己恨之入骨,想置我于死地的何止一人?可这些都是经过老头子点头的啊,我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时时刻刻听命于主人,如今主人要抛弃我,没有了主子护卫,那些仇家转眼就可把我撕烂了。不行,不行,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再赌一次!再赌一次!
戴笠的汗都下来了。那一刻,祖爷并没有快意于戴笠困兽犹斗的状态,更多的是感觉凄凉,人生百年红尘事,几时风光几时忧,谁能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盖世太保”竟会落得这般境地。
“先生有何妙策可救我?”戴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祖爷。
看着绝望中的戴笠,祖爷不想再谈什么周易八卦了,而是坦诚地说:“戴将军,肯听我一言吗?”
“先生请讲!”戴笠迫切地看着祖爷。
“戴将军不妨效仿汉代张良,急流勇退,不等委员长说话,自己先行辞去军统局长的职务,然后也不再谋求他职,称病还乡,从此不再过问官场上的事……”祖爷当时真的是一片好心。
“什么?”还没等祖爷说完,戴笠就急了,“让我主动隐退?!莫说我不隐退,就是主动退出,能保住这条命吗?我没了权力,那些人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先生不会不知吧?”
“将军且听我讲。将军对委员长一直忠心耿耿,如果荣退之时能够讨得委员长一张免死牌,那国民党幕僚还能奈将军何?委员长念及将军多年劳苦,也必会放将军一马。”祖爷说。
说完,祖爷自己都迷茫了,面对这个杀死九爷王亚樵的刽子手,自己竟动了菩萨心。
戴笠低着头,想了想,忽然感觉不对劲:这个算命先生怎么总是劝自己交出权力?莫不是早已被老头子拿下,故意游说我?
看戴笠眼珠一直转个不停,作为老阿宝的祖爷瞬间明白了:完了,戴笠多疑了!
果不出所料,戴笠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先生早年算我将来必做大官,如今又劝我隐退,岂不是自相矛盾?”
祖爷摇摇头,想起袁树珊的一句话:“阴阳有定数,人生却无常。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望将军恕罪。”
“哈哈。好一个人算不如天算!先生恐怕是早已见过老头子了吧!”
“绝对没有!”祖爷目不转睛地看着戴笠。
戴笠狠狠地盯着祖爷:“我要再往前走一步,可否?”
“将军要如何走?”祖爷觉得他已经疯了。
“我要做中国的海军司令!”戴笠说。
“呃……”祖爷一阵迷糊。
“老头子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不会的!美国那边也有人支持我,国共对战在即,老头子要组建海军,还需要我,我还有用!我要拼死一搏!”戴笠已几近癫狂。
“这……”祖爷不知该说什么。
“先生坐等我的好消息吧。”戴笠起身便走,快出门时,突然回头说,“以前先生让我起一个五行属土的名字,我一直没起,这一次,我想试试!”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戴笠走后,祖爷思考了片刻,火速召集堂会,宣布跳场。
“为什么啊,祖爷?刚开张,生意正红火,为什么跳场?”坝头们不解地问。
“要死人了!”祖爷说了一句,再也不做过多解释。
坝头们和小脚们纷纷跳场,隐匿到乡下去了。
祖爷分析得没错,戴笠这么精明的人如果跟你把心里话说了,还能让你活着?尤其是一个知道他这么多秘密的算命先生,是无论如何都要除掉的!
果然,祖爷等人刚走不久,蔡学忠就带着一队人,荷枪实弹地冲进了堂口,结果扑了个空。
戴笠听到这个消息,更加不安,他认为祖爷已经被高层收买了,自己这么多秘密肯定都要泄露,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电话铃响了,戴笠一惊,慢慢地接起,怯怯地:“喂?”
“戴局长吗?”
戴笠一听是他的秘书助理袁奇滨,扑腾的心落了下来:“是我,什么事?”
“军统重划编制,所有代号都要更改,局长的代号也要改,这次起个什么名字?还是带水字旁的吗?”袁秘书问。
“噢……”戴笠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这次给我取个带土的……”
“啊?”袁秘书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戴局长一向觉得自己命中缺水,从来都是喜欢带水的名字,这次是怎么了,“带……土的,是吧?”
“是!一定要带土,越多越好。”戴笠重复说。
“哦,好的。”秘书无奈地摇摇头。
于是,戴笠在军统花名册上留下了他人生最后一个代号:高崇岳。
这名字起得好生“邪乎”,五行绝对属土,崇山峻岭、巍巍五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土。秘书为了给他补土,就差起“高地球”这个名了。
戴笠听后,暗暗点头。
3月12日,戴笠在北平会见了手下郑介民,把军统解散的善后事宜一一交代。
3月13日,戴笠又去天津,和那里的军统特务处理了一起贪污案。
3月15日,又返回北平,和杜聿明商谈。
此期间,蒋介石电话不断,一直催促戴笠回重庆。以至于电话一响,戴笠的心就怦怦直跳。
戴笠在拖延时间,他一直在等美国海军第七舰队司令柯克的时间,他要面见柯克,因为柯克曾答应过愿意帮助戴将军重建中国海军。戴笠要先拿下柯克,有了柯克的彻底支持,他才好和老头子摊牌,以继续效犬马之劳。
戴笠迟迟不回重庆,又东跑西窜,让蒋介石更加怀疑:这小子可别狗急跳墙,跑到共产党那边去。
君臣两人在猜忌中越走越远。
3月16日,戴笠终于等来了柯克的消息,柯克说他现在在山东青岛,但一时间还去不了北平,希望戴将军再等两天。
戴笠等不及了,安排了专机,直接飞到了青岛。
到了那里,天色已黑,戴笠获知,柯克因为公事已经飞往上海,戴笠只好下榻在青岛。
晚上,戴笠绝望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开灯。昏暗的屋子里,戴笠抱头抽泣。没人知道戴笠那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想他几十年惊心动魄的特务生涯,还是想曾经的辉煌与跋扈?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到了远在他乡的老母,还有那没有阴谋和厮杀的童年……
天亮后,戴笠换上崭新的衬衫,洗了个澡,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出门前,再一次打量镜中的自己。二十年前,他也是在镜前这样打量自己,那是报考黄埔军校前夕,他对镜中的自己说了一句:“你能行。”结果他真的考中了,并且幸运地成了蒋介石的侍从副官,从此开始了他的特务生涯……春秋几度,往事成风,如今他再次站在镜前,不知该对自己说些什么,最后,他笑了,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了……
上午10时许,戴笠再次电话确定柯克还在上海后,立马登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
那一天,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和戴笠作对。飞机刚升上天空不久,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变坏,随后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飞机在暴风雨中几乎失去平衡。
“局长,雨太大了,飞机无法按照航线飞往上海。”戴笠的手下报告说。
戴笠没说话,透过飞机的窗户看着蒙蒙的天空,心道:老天这是要绝我啊!
“要不要返航?”小特务问。
“不!先飞往南京,待天气好转后再飞往上海。”戴笠吩咐。
“是!”
飞机在雨幕中一路颠簸来到南京上空。
没想到南京的雨下得更大,雷电交加,飞机根本无法降落。
驾驶员紧张地在南京上空盘旋,大雨滂沱中迷失了航向,突然前面一座山迎面扑来。
“快拉起来!快拉起来!”副驾驶大喊,“快!快!快!”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南京机场的地面调度员失去了戴笠乘坐飞机的信号,赶忙向上级报告:戴局长的飞机消失了!
蒋介石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异常冷静,随后马上对军统二号人物毛人凤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蒋介石不知飞机是出事了,还是戴笠关闭了无线电,飞向共产党那边了。
两天后,飞机残骸和戴笠的尸骨找到了,飞机真的撞山了。
收尸的人回来后向蒋介石汇报:“戴局长飞机撞上的山,叫‘岱山’,飞机掉下来落到的那个沟,叫‘困雨沟’。”
军统内部的人都颇感惊讶,议论纷纷:戴笠,字雨农,一生八字缺水,所以总是不停地给自己起带水的名字,如今刚起了“高崇岳”这个五行属土的名字就撞上了“岱山”,摔死在“困雨沟”!时也命也?
恶贯满盈的军统头子就这样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祖爷得知这个消息后,良久都没有说话。
江飞燕发来贺信:恭喜祖爷,终于给九爷报仇了!她认为9年前,她和祖爷共同做局给戴笠算命,建议戴笠起个五行属土的名字,如今起效果了。
祖爷却不以为然,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祖爷深知这不是一个名字能够决定的事。否则的话,随便给一个人起个名字岂不是就能置人于死地,相反,随便给人取个好名字,就能够让人脱贫致富?天方夜谭!
祖爷知道,戴笠的死只是早晚的问题。任何一届帝王都怕功高盖主的下属,伴君如伴虎,搞好了接受“杯酒释兵权”,拿着银子回家养老,搞不好就是韩信、胡惟庸的下场。戴笠殚精竭虑地杀了那么多人,机关算尽,却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蒋介石逼死。
直到此刻,蒋介石才有些悔悟:也许戴笠没有反心。他详细调查了戴笠死前的行程,戴笠去天津真的是为了处理一桩军统内部贪污的案子,在天津见九十四军军长也不是谋反,而是料理九十四军军长纳妾的丑闻;戴笠在北京见杜聿明,也不是谋反,而是看望杜聿明的病情;戴笠去青岛又前往上海真的是想和柯克商量建设中国海军的事情……
那一刻,蒋介石又想起了不久前戴笠在军统北平办事处里的讲话:“去年领袖叫我当中央委员,我坚辞不就,因为争权夺利,不配做一个革命者……最近中央开六届二中全会,十几天来所表现的情况,未出我意料。对调查统计局的问题,看来是毁誉参半的。有人叫要打倒我们,我不知道什么叫打倒,什么叫取消,我只怕我们的同志不进步,官僚腐化。如果这样,人家不打,自己也会倒的。作为我时刻所想的,是如何对得起先烈,如何保持光荣历史,绝没有想到别人如何打倒我。我个人无政治主张,一切唯秉承委员长的旨意,埋头去做,国家才有出路,个人才有前途……”
“看来戴笠真的没有反心,是我逼得他太急了。”蒋介石一阵自责:国共大战在即,自己却损失了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人才!想到这儿,蒋介石一阵头疼。
后来,兵败台湾后,蒋介石曾多次哭诉:“戴雨农同志不死,我们今天不会撤退到台湾!”
失而复得的尸骨
祖爷的堂口又重新开张了。
某日,阳光和煦,大街上车水马龙,三坝头正端坐门脸为人算命,突然一个戴黑色毡帽的中年男子左顾右盼地走了过来。
此人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在找什么。
三坝头对身边的小脚使了个眼色:“出去看看。”
小脚走了出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先生,要算命吗?”
那人笑了笑:“不,不,我找人。”
“找谁?”小脚问。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小脚,摇摇头,笑着说:“你还小,估计你不会认识。”
小脚一听心下不悦,但作为阿宝,脑子里随时都是行骗的主意,马上机敏地说:“您说得对,小的才十几岁,见识短,阅历浅,不过,您可以让我师父给您算一卦啊,算算您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否则的话,这偌大的上海滩,您怎么找啊?”
那人眼睛一亮:“准吗?”
“准不准一算便知!里面请!”小脚连哄带骗地将那人“吊”进屋里。
三坝头在屋里听得自然清楚,心想:这只脚真他妈有前途。
“先生想找一个人?”三坝头问那个戴毡帽的人。
“嗯。”那人点头。
“是男是女?”
“男。”
“多大岁数?”
“虚45岁。”
“嗯,”三坝头点点头说,“此人是您的一位旧交,对不对?”
“对对对!”那人激动地连说三声。
三坝头心里暗笑:废话,当然是旧交了,否则你找他干吗?呵呵,这狍子真可爱。
三坝头接着说:“此人有恩于你……”
“太对了!”那人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三坝头心下更乐了:肯定是有恩,如果有仇,你进来后就不是这般脸色了。
那人上了三坝头的套儿,等不及了,自己开说了:“这个人是我的老乡,我只知道他在上海,好像搞的也是你们这一行,也是一个大师,十几年前他还回过老家祭祖,后来鬼子打过来了,就再也没他音信了……”
这几句听得三坝头直冒冷汗:大师?“您知道他叫什么吗?”三坝头迫不及待地追问。
“小名叫观生,大号叫诚明,复姓上官……”
三坝头浑身冷汗,对小脚使了一个眼色,小脚赶忙把坐堂的门关了。而后三坝头和小脚一拥而上将那个人绑了起来。
那人吓坏了:“干什么?干什么?”
三坝头拽出一块绦子把他的嘴堵了,对小脚说:“快把祖爷叫来!”
祖爷正在府邸喝茶,小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祖爷,出事了!”
祖爷放下茶杯,跟着小脚来到三坝头的门脸。两人四下望了望,没人跟踪,推门走进去。
“就是这个人!”三坝头指着毡帽男说。
祖爷低头仔细看,身子一哆嗦:“呆福!”
那人见到祖爷后眼泪都掉下来了,拼命挣扎着大喊,无奈嘴里塞了绦子,喊不出声。
“快!快给他解开!”祖爷吩咐。
三坝头和小脚有点发蒙:“哦……是!是!”
那人被松绑后一头扑到祖爷肩上:“观生哥,我可找到你了!”眼泪簌簌而下。
祖爷的眼圈一阵发红:“好兄弟,好兄弟,慢慢说……”
三坝头有点不知所措。祖爷对他和小脚说:“这是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老乡,呆福兄弟,你们都叫呆福叔!”
一个傻狍子瞬间变成了叔儿,三坝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哦,呆福……叔。”
“当年我一家老小惨遭毒手,祖父、祖母、母亲、长兄的尸骨就是呆福帮着埋葬的……”祖爷又补了一句。
听了这句,三坝头和小脚马上跪下,大喊一声:“呆福叔在上,受晚辈一拜!”
呆福没见过这阵势,忙说:“别!别!各位爷……这是怎么说的……快……快起来!”
“走,回家说。”祖爷拍了拍呆福的肩膀,而后又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三坝头和小脚,“老三,你也跟着来吧。”
“是,祖爷。”
来到祖爷府邸,祖爷亲自为呆福泡茶。
呆福打量着祖爷宽敞明亮的房子,直傻笑:“哥啊,你这房子真大,真好看。”
此时管家吴老二把点心、果盘端上来了,祖爷亲自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呆福:“兄弟,吃这个……别拘束……”
呆福不好意思地接过,又推向祖爷:“哥,你吃,你先吃。”
祖爷笑着推给他,而后自己又抓了一块:“一起吃!”一口塞进嘴里。
三坝头知道平日里祖爷从不吃甜食,这些东西都是招待客人用的,今天为了让这个呆福不再拘谨,竟然一口吞了一整块桂花糕,看来祖爷和这个土老帽感情不一般呐!
“老三,你也来吃!”祖爷吩咐道。
“不了,不了,谢祖爷。”三坝头心想: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嗯?”祖爷眼睛一歪。
三坝头立马心领神会:您一个人陪着他吃还不行,还得搭上我。只好上前抓了一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呆福一看大家都吃了,也不再拘谨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了一阵,祖爷又让他喝茶,呆福喝了几口,漱了漱粘在嘴里的桂花糕,咕咚一口咽了下去。三坝头看后差点没吐了。
“哥啊,你这些年去哪里了?十几年前,你回老家,给我留了个条子,说有事可按照这个地址到上海找你……前年我来过上海一次,结果到处都是日本鬼子,吓得我没敢进城就跑了。鬼子被赶跑后,我按照你条子上的地址又来找,结果那个地方现在都是布衣店,都是做买卖的……这是我第四次来上海找你了……路费都是乡亲们凑的……”说到这儿,呆福眼圈一红,又要哭。
祖爷一声长叹:“兄弟啊,说来话长,我这些年都不在上海……唉,一言难尽……兄弟找我何事?尽管讲!”
“哥啊……”呆福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潮水般涌出,“咱老家的祠堂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了!上官家族的宗祠没了!三百年的老祠堂啊,全炸碎了!这不,今年大旱,颗粒无收,老人们都说这是坏了祖宗祠堂的风水所致,祖宗牌位和族谱都被炸没了,我们这一脉该断子绝孙了……”
祖爷听到这儿心如刀绞,又想起自己的祖坟被左咏禅等人破坏,心中阵阵剧痛。
“哥啊,我这次来,就是受乡亲们所托,大家都说你在城里有头有脸,还是大师,看看……看看是不是能筹集一些钱……把祠堂再建起来?……”呆福说。
三坝头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来要钱的!堂口虽然祖爷是老大,但钱可是兄弟们拼了性命赚来的,况且祖爷自己父母的尸骨早就失散了,没必要帮他们建祠堂了!
想到这儿,三坝头壮着胆儿说了一句:“唉……呆福叔,你的心情我家祖爷理解,其实我家祖爷心情比你们还要糟,你们的祠堂虽然被炸,可各家的祖坟还在,祖上的尸骨还在,只要将祠堂建起来,立上各家牌位,一切都可以重来……可怜我家祖爷……老太公老祖母的尸骨都不在了,空立一个牌位又有何意义啊,想来我就替祖爷心痛……”三坝头抹了抹泪,静待祖爷搭话。
三坝头这些话一语双关:第一层意思是告诫祖爷不必再拿银子参与这个祠堂兴建的事了;第二层意思是责怪呆福等乡亲们,你们连祖爷的坟地都没看管好,还有脸来要钱?
祖爷看了看三坝头,而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我生是上官家族的人,死是上官家族的鬼,没有上官一族代代血脉相传,怎么能有今日观生之身?家父本出身寒门,后弃笔从戎,家境才逐渐转好。人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过得如何,都不能忘本……至于我父母尸骨散落之事,那也是劫数……”
呆福听到这儿,突然Сhā了一句:“哥,大叔、大婶、爷爷、奶奶、哥哥的尸骨没有丢啊!”
祖爷一听,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愣愣地看着呆福。三坝头也听蒙了,傻傻地看着呆福。
“你不知道吗?”呆福接着说,“唉,也是,你往哪知道去啊!前几年不是总打仗嘛,各种打,谁和谁打我们也搞不清楚,总之,咱们老家那儿总是过兵,一会儿中央军来了,一会儿东北军来了,一会儿川军来了,一会儿鬼子来了,有好兵,也有坏兵,好兵来了至多是要点吃的喝点水,如果坏兵来了,那就麻烦了,抢东西、抢女人,更有一些败兵,抢不到东西就放雷子把坟地炸了,偷里面的葬品。后来保长和几个家族长老商量,把坟地统统迁了地方,各家的祖坟都偷偷地挪了地方,新坟地不起坟包,没人能看出这是坟地,上面照样种庄稼,而老坟地照样存在,只不过下面已经不是先人的尸骨了,塞的都是猪骨头、羊骨头,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
祖爷的眼睛亮了起来。
呆福顿了顿,挠挠头,接着说:“不过也挺惊险的。那晚起坟时,我推着小推车,刚把叔、婶、爷爷、奶奶的尸骨包好,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迎面而来。大家都吓坏了,走近一看是一群逃难的老百姓,那群人认为我们车上是吃的呢,上来就抢。乡亲们不让动,结果就打起来了,我死死抱着大叔大婶的尸骨,他们就用石头砸我脑袋。后来保长把长喷子(农村打兔子用的猎枪)端出来,放了一枪,他们才跑了!”说到这儿,呆福一低头,摘下毡帽,“哥,你看,这就那晚砸的疤,头皮都砸没了,秃了,不长毛了,呵呵,所以我天天戴个帽子遮丑……”
祖爷站起来,看着呆福脑袋上秃掉的那块头皮,和他紧紧相拥。
“你不要命了……”祖爷拍着呆福的后背,强忍着没让泪流出来。
呆福傻笑了一声:“哥啊,你忘了,俺全家的命都是大婶给的!那年俺爹去世,家里没钱埋葬,就借了东家的印子钱,后来利滚利还不上了,东家带人到俺家闹事,还叫人去挖俺爹的坟,俺娘要和东家拼命,被东家打断了腿。后来……后来是婶子给出的钱,东家这才作罢。事后俺娘对婶子说这钱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上,婶子说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可……可还没等俺能还钱……婶子……婶子就……”呆福说到这儿,不禁哭了出来。
祖爷再也忍不住了,想起慈母,潸然泪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千古不变之定律。祖爷的母亲生前行善,死后后世蒙荫,本来祖爷都绝望了,在宗族观念无比浓厚的中国,一个男人的祖坟都没了,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呆福的到来,让祖爷如获新生。
这对整个堂口都是天大的好消息!兄弟们在祖爷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堂会上也一致通过:拿出银子兴修祠堂。
新祠堂落成那天,祖爷亲自题写了六副祖祠对联,从正门两旁开启,一直到宗谱两旁,分别是:
第一副:千支归一本,万家总同源。
第二副:上官百世不易,烝尝万古如斯。
第三副:祖德振千秋大业,宗功启百世文明。
第四副: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德行。
第五副:致中和,族裔血脉本源出;知荣辱,宗门骨气同根来。
最后一副:祖德宗功留百世,父慈子孝万年长。
随即祭典开始。那天,祖爷喝了好多酒。
后来回到老宅,他睡着了,梦到了慈母对他笑,梦到了母亲再次给他讲《了凡四训》里的故事。
第二天回到上海,没过两天,祖爷又单独外出了。这是祖爷多年来的一个习惯,有时他外出从不带小脚,也不带坝头,就连贴身护卫小六子都不带。谁也不敢问祖爷去哪里,更不敢问他干什么去。
祖爷想起一个人,堂口一个曾经憨厚忠诚的老坝头,一个现在已经许身佛门的人——清风法师周震龙。
抗战八年,他不知那座小庙还在不在,庙里的人还在不在。有时候,有些话,祖爷觉得只能跟一个出家的人讲。
祖爷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法师一向可好?”祖爷合掌问候。
“阿弥陀佛。有劳祖爷挂念,贫僧一切都好。”清风法师看了看祖爷,“祖爷印堂发亮、彩霞透光,看来又有喜事。”
祖爷微笑:“好一段因果报啊。”随即将家人尸骨一事向清风法师和盘道出。
清风法师听后连连点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因果相报,如影随形。”
祖爷忽然又一阵伤感,不由自主地问:“说起这因果,我有时也迷惑。家母一生秉性善良,乐善好施,怎么最后惨死在歹人之手?该死的人应该是我……”
“阿弥陀佛,祖爷且听我讲,你看到的是一世的果报,贫僧看到的是三世果报。我给祖爷讲个故事:宋代开封有个叫王觉的人,此人出生在富贵人家,可惜生下来是个瞎子,但此人心地特别善良,乐善好施。三十岁时,父母去世,他安葬完父母后,将家里的余钱全部拿出来为当地百姓修桥。修桥的过程中,他被石头砸断了双腿,乡亲们劝他不要再修了,将剩下的钱用来养病。他执意要修,后来桥终于修好了。可就在竣工的那一天,突然天降大雨,一个霹雳过后,王觉被雷击倒了,而后不省人事,很快就死了。老百姓们全怒了,受不了了,指着老天大骂:还有天理吗?他本来就是个瞎子,为了修桥又砸断了双腿,就在桥修好之际又被雷劈死了,老天还有眼吗?后来这事越闹越大,传到包拯耳朵里。包拯为了平复民怨民愤,亲自来到桥头,立一块碑,上写:苍天无眼,人间有情。但在心里包拯也想不通,他找到了一位叫智愚的高僧求开示。智愚大师呵呵一笑,告诉包拯:‘你们不应为王觉悲伤,应该为他高兴,此人因前世缘故,本应受三世之苦,一世为瞎子,一世为瘸子,一世被雷劈,但他一心向善,上天让他三世之苦在一世受完,赶快去投胎做个正常人!’包拯听后,开诚布公地问:‘何以知大师不是蒙我?’智愚说:‘出家人不敢打妄语,三日后,开封府南行二十里,有个宝善堂村,一个娃娃要出生,生来背后就带有一块胎记,乃当日雷劈之痕迹,这孩子将来是翰林之才!’三日后,包大人亲自带人去宝善堂村查看,当包拯用颤动的手掀开婴儿的襁褓时,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映入眼帘,包拯不禁深吸一口气……”
祖爷听后,连连点头。
“祖爷,令堂虽被恶人所伤,但毕竟保住了你,血脉继承下来,祖爷这才能替天行道,行善人间,这就是善缘。”清风法师说,“否则的话,祖爷全家老小莫不是都命丧歹人之手?况且祖爷自己也感觉到善有善报的因果定律了,若不是令堂生前行善,谁会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家抢救尸骨?”
祖爷点头:“是啊,法师言之有理,可我现在做的是善事吗?”
清风法师一声长叹:“看来,祖爷也感觉到‘江相派’的弊端了。”
“法师,我该怎么办?”
“祖爷自会找到办法,只不过机缘还未到……”清风法师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眼望窗外苍茫群山,悠悠诵出一段佛偈:
人身难得今已得,
佛法难闻今已闻;
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待何生度此身?
这像说给祖爷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祖爷深深地点了点头。
从此,祖爷开始谋划他的大善之举。后来,他终于把“江相派”送上正路,因为他的一心向善,他也像袁了凡先生那样突破了命运的束缚,算命的道人说他活不过五十岁,而且无子无嗣,可他却有了儿子,并且还是杰出的军人,至于他的寿命,活着的兄弟们都认为他是五十二岁寿终,可江湖上传言纷纷,一直没有确切的定论……
军统二号人物剿杀算命先生
就在祖爷访师论道、谋划大局之际,南粤的江飞燕正忙得不亦乐乎。抗战结束了,当地的老百姓在江飞燕回来后就急于登门求测,就连一湾之隔的香港人都坐船过来问卜,“慧慈仙姑”的大弟子,这名号不是吹的——“五娘之后有燕姐,娘赢姐姐三分貌,姐胜老娘一脉香”。
有些港商已经不是专门来求测了,更想一睹江飞燕的芳容,闻一闻她身上散发的香气。
一日,江飞燕正接待一个香港来的大亨,结果小脚报告:“冯少将到。”
军统的冯思远因为在抗日战中屡获情报有功,已经晋升为少将。
“哎哟,我的大将军到啦……”书房里,江飞燕笑着说。
“燕姐可别这么说,大将军也被您玩得团团转啊!”冯思远回答。
江飞燕觉得冯思远的话不对劲,但依然笑着说:“干什么啊,难道是谁惹我家大将军不高兴了?来,我给将军揉揉肩。”说着走了过来。
冯思远抓住江飞燕的手,慢慢挪开了。
“你?”江飞燕更觉得不对劲了。
“我是不是很好玩啊?”冯思远突然说。
“你什么意思?”江飞燕假装愠怒。
“还没玩够?”冯思远冷冷地说。
“将军这么说,飞燕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江飞燕极力保持镇定。
“好!好!很好!”冯思远冷笑一声,突然喃喃地说,“贪者必贫,君子以为大戒,佛门亦为五戒之首,故作阿宝,咎不在相,而在一!看来,燕姐真是把我当‘大一’了!”
江飞燕脑袋嗡的一声,怎么回事,他怎么都知道了?哪里漏了破绽?江飞燕脑子急速运转:“呵呵,将军说什么啊?是歌谣吗?”
“哈哈哈哈!”冯思远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无尽的哀伤,“我冯思远从25岁开始爱上一个人,她比我大六岁,她长得非常漂亮,端庄大方,秀外而慧中,她博通阴阳,呼风唤雨。在别人眼里,她是个神仙,可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好女人,她有妻性的温柔,又有母性的慈爱,有时哭起来,又有女儿般的楚楚可怜。每次,我躺在她的怀中,才能忘记现实中的阴谋和争斗,才能享受片刻的安静,无数次,我闻着她的体香入眠,我枕着她的名字入梦,我觉得这是肮脏的世间里唯一的净土,唯一能让我安静下来的地方!可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里不是净土,是阴谋,是比世间任何地方都肮脏的地方!我心里装着你,你却装着别人!我真不知道每次你慢慢抚着我的头哄我入睡时,你心里想着别人是个什么滋味?”
“你……”江飞燕想说话。
“你不要说话!”冯思远已经流出眼泪,“你让我把话讲完。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做你的保护伞!利用我得到你想得到的情报!利用我的痴心,利用我的傻!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堂堂一特务出身的七尺男儿,竟被一江湖骗子玩得团团转!”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骗,特好玩?是不是?是不是?”冯思远说着,步步逼近江飞燕,然后抓起江飞燕的衣领,“你说——是不是?”声音震得整个屋子嗡嗡作响。
江飞燕没说话,默默地望着他,两行泪慢慢从眼角滚落。
冯思远愣住了,慢慢松开手,猛地把江飞燕抱在怀里:“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再骗我!不要再骗我!”说着,眼泪狂飙。
两人哭了好久,江飞燕轻声地说:“你以为我骗你时我很轻松吗?我每天也在煎熬。我不怕色鬼,也不怕吃完抹干净就走的混蛋,我最怕你这种多情的人,骗你就是骗自己。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难受,而我从见到你那天开始就难受,我瞒了这么多年,今天你说破了,我也解脱了!你要杀要剐,随你吧……”
“我倒是能舍得杀你啊……”冯思远一声长叹,“有时真希望自己能像戴局长那样,对待妨害自己利益的人,说杀就杀。何况你还骗了我这么久,因为爱你,我不知钻过你多少圈套,也不知透露了多少秘密……”
“你说得对!我是骗了你好久,也套取了你很多秘密,但你仔细想想,我害过你吗?你因为我损失了什么了吗?我骗你,是为了自身的生存,我们这些人,命不如将军,我们的性命不是由自己把握,我们需要借助别人的庇护……而且我也一直为你铺路,比如我通过你引荐祖爷给戴局长,最后戴局长是不是很高兴?他高兴了,你就是大功一件。当然,你可以说,我这是为了做更大的局,攫取更多的利益。但实际情况确实是没人受到伤害啊,我们不想伤害人,我们只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自保……”江飞燕说。
“你爱过我吗?”冯思远突然说。
江飞燕沉默了,良久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我认识这么久,又……又有多次肌肤之亲,说没感情是假的,但……但更多的是愧疚。”
“可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吗?”冯思远又落泪了。
“不值得,不值得。飞燕就是个误入红尘的骗子,不值得将军这样。”江飞燕也哭了。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祖爷,可他并不领情,你累不累?”冯思远说。
“那我问你,你爱我这么久,累不累?”江飞燕反问。
“不累,一点都不累!”冯思远说。
“道理一样的,有爱就有一切,不会觉得累。”江飞燕说。
“那……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冯思远的脸突然红了。
江飞燕看了看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我和祖爷有没有过,对不对?
“你别把我们走江湖的想得太肮脏了,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有时我们这些乡野之人要比你们那些庙堂之上的达官贵人干净得多!阳光下,你们是人,关了灯,你们是鬼。而我们却是阳光下的鬼,白天晚上、人前背后,都一样。祖爷为人正直仁义,他不会干苟且之事,更不会和我结婚……”江飞燕说。
“为什么?你们有钱有路子,他早该带着你跑路了!”冯思远问。
“你们蒋委员长更有钱,更有路子,他怎么不跑?”江飞燕反问。
“这不开玩笑嘛!蒋委员长要荡平四海,统一中国。”冯思远说。
“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祖爷也要打理整个帮派,大有大的事,小有小的事!”江飞燕说。
“那祖爷真这么有定力?你这么美,他就从没动过心吗?”冯思远又问。
“动心和动手是两码事。就像你们很多国民党士兵都喜欢宋美龄夫人,但他们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你能把他们都拉出去枪毙吗?”江飞燕反问。
“呵呵,”冯思远笑了,“有道理,有道理。”
“你光问我,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发觉我们的事的?”江飞燕终于有机会反问了。
“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总有掀开的时候。1936年祖爷联合王亚樵的手下张恩瑞做美人局,骗了我军统的同僚徐怀近的事你知道吧?”
江飞燕见冯思远都这么清楚了,也只好点头承认。
“徐怀近后来从军统跑了,逃到香港,后来去了南洋。此人和我私交甚密,他走时,我还掩护过他。1944年抗战后期此人趁着国内混乱又潜回大陆,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了他深爱的妓汝花月容的坟,结果发现有一个叫张恩瑞的国民党连长跟她合葬。他让我查张恩瑞是谁,我通过军统情报资料,查到了那是王亚樵的手下,王亚樵死后张恩瑞跟了李济深,后来又进入桂系李宗仁的军队,1940年在桂南战役中被子弹打穿胸膛,死前留下遗愿,把自己和花月容葬在一起。直到那一刻,我的同僚徐怀近才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他恼羞成怒,一下子扒开了花月容的坟,将棺材打开欲捣毁尸骨,以泄心头之恨!结果,他却在棺材里发现了花月容的遗书,看完遗书后,他才知道花月容是真的爱他,而且为了他甘愿去死!看了花月容的绝笔,徐怀近几乎崩溃了,跪在坟前,足足哭了三个时辰!花月容自己也不会想到,那封当时自认为根本无法寄出的信,却在八年后被自己的心上人亲眼看到!徐怀近小心翼翼地将花月容的尸骨一块块收拾出来,用衣服包了,离开了大陆,走前他告诉我,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要带花月容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冯思远说到这儿,眼圈红了,江飞燕早已泪水横流。
冯思远走过来,把江飞燕紧紧抱在怀里。
江飞燕默默地流着泪说:“你可别像徐怀近那样傻,我可不值得你这样。我老了,每日擦粉施黛,画眉描睛,才能勉强看,你还是快找个年轻的成亲吧……”
冯思远把江飞燕搂得更紧了:“爱是不能代替的,如果能被代替,那不是爱。”
“可你是少将,我是骗子。”
“我爱的是江飞燕,不管她是不是骗子。”冯思远一字一句地说。
“报告!”小特务在门外大喊。
冯思远抹了抹眼泪:“等一下!”又替江飞燕擦干泪水,然后亲了江飞燕一下,走了出去。
“毛局长来电!”说着,小特务把电报递给了冯思远。
冯思远打开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要抓祖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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