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中期，是个纸醉金『迷』的年代。

即便是张扬最熟悉的21世纪，也没有九十年代更加让人彷徨、冲动、甚至令人心驰神往。在这个世纪的末期，国人结束了沉默、开始了奋发。然而，也是在这个年代，国人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更多。得到的可以用钱买来；失去的，再也不是钱能挽回的。

这个年代，信息时代已经悄然来到了中国，可对于小城市这样闭塞的城市而言，唯一证明信息化来临的只是金老七腰间那个用不了太多年就会被淘汰的传呼机。

据金老七所言，他的这个“bb机”是花了许多钱买来的，不过大多人都怀疑这“bb机”是金老七买的二手货。金老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了一部传呼机，每天总喜欢把传呼机别在腰上，双手叉腰的就那么站在家门口，尽量把衣服“不经意”的掀起来，让传呼机能被看到。看到有熟人走过，就会扯着嗓子打招呼。人也显得热情了很多。

当然，金老七不会经常这么有空。据说他在捣鼓着什么生意，还有人说他赚了大钱。不过是坊间猜测而已。从金顺长大了之后还要去工地卖苦力就可以得知。

张扬拉着瑶瑶往南走，正好经过金老七家门口。

“呦，瑶瑶又长漂亮啦。”金老七笑呵呵的打着招呼，之后才看到瑶瑶的眼睛红肿，“呀，哭啥呢？”

瑶瑶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张扬也不搭理金老七，继续拉着瑶瑶往前走。一直走出很远，瑶瑶才问道：“扬扬，去哪啊？”

“你跟着来就是了。”张扬说。

张扬拉着瑶瑶来到村口的小卖铺。小卖铺里，收音机里传出来当时在小城市还很是流行的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张扬从兜里掏出一『毛』钱，买了四个糖果。全部递给了瑶瑶。“姐，你吃吧。”张扬知道，瑶瑶家一直很拮据，即便是一『毛』钱，或者也是不舍得花的。

张扬曾经最怀念的，就是童年时代。那个时代，一『毛』钱的快乐，是长大后一万甚至几十万块钱也买不来的。他经常想，也许越是廉价的快乐，才是最快乐的。

瑶瑶已经十六岁，不再是个贪嘴的孩子了。看着张扬手里的糖块，瑶瑶鼻子一酸，又哭了。蹲下来，捏着张扬的脸，努力笑着：“姐不吃，你吃吧。”

看着瑶瑶的漂亮脸蛋儿，张扬便会想起后来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那张把时代的痕迹和生活的坎坷都隐藏在粉底之下的脸，总是出现在张扬的梦里。

“给你买的。”张扬说，“姐，你吃吧。”说着，竟然有些哽咽。张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哽咽，只是忽然觉得很悲伤。

瑶瑶愣了一下，看着张扬，接过了他手里的糖果，攥在手心里，站起来抓着张扬的手，跟他一起回家。

“姐。”张扬忽然仰头看着瑶瑶，说：“不要去南方。”

瑶瑶一怔，看着张扬，点了点头。“姐听你的。”瑶瑶默认了张扬直接叫“姐”的称呼。

还没到家门口，瑶瑶的母亲就已经站在自家门口冲着瑶瑶大骂起来，“你这个『逼』孩子！跑哪去了？！回来剥蒜。”

瑶瑶十六岁的时候，已经背负了家庭沉重的负担，每天除了上学，还要帮着家里做事情。不像后来的那些十六岁的孩子，脑子里只有动漫、电影、化妆，又或者仗着读过几本名著，看过一些官方历史，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在网络上教训别人。

有时候，张扬会想，也许人类真的正在逐步退化中，而退化的原因，就是“晚婚晚育”。他的这个推想并非凭空『乱』想，而是有着严谨的“事实依据”的。

比如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只要发育完善，就可以繁衍后代了，十来岁就抱儿子的显现很可能比比皆是。后来是十三四岁结婚生子很正常，年方二八若不嫁人或者娶亲，就算是大龄青年了。因为这种早婚早育，古代中国经常会有“七步成诗”之类的神童出现。十四五岁『吟』诗作赋竟然是很常见的事情，更有甘罗之类的少年宰相，宛若穿越奇人。而随着晚婚晚育的提倡，这样的神童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甚至十五六岁会做饭，都已经是“罕见”的现象了。

张扬的这一世的少年时代的大多数时间，都沉寂在这种乍一看很有道理，细一想又荒诞不羁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中了。

正当他还在挖空心思的让自己的“早婚早育有益民族发展”的理论的成立基础更加完善的时候，有人来找张扬了。其目的让张扬大为吃惊。

眼前这个女孩儿，竟然打算要跟张扬一起生个比甘罗更牛.『逼』的孩子。——当然，这是张扬自己的想法。盼盼怒火中烧的看着张扬，一手指着张扬的鼻子破口大骂：“你骗人！根本不疼！还很舒服！”

教室里，同学们都在。很多人都期盼着张扬出糗。这不能说明孩子们的人品都恶劣到了极点——张扬很明白，但也依然对旁边叫好起哄的同学表示鄙视。

站起身，领着盼盼走出教室，一直来到走廊尽头的无人处，张扬低声说道：“亏你都十岁了，怎么不知羞？什么事情都大叫大嚷啊？”

盼盼脸一红，哼了一声，道：“你小子骗我！我要我男朋友揍你！”

张扬苦笑，“我真没骗你，是很疼的。”抓了一下头发，张扬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看到盼盼，张扬会不由得想起瑶瑶。自己不是普度众生的观音大士，也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没义务“拯救”世人。不过，似乎也没必要害的人家小女孩儿屁大点儿就承受心灵的“苦难”吧？

还是不要祸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