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空间)他来自火星 > 38章

38章

宇宙公关

【你好,欢迎致电狄肯星商业部服务热线,查询能量块期货价格请按1,定制行星请按2,雇佣兵业务请按3,星际货运、宅急送及其他业务请按4,人工服务请按5。

如果你拨打人工热线只是想开个幽默的玩笑,我们将自动默认为你的种族定制挑衅业务并转线军务处,谢谢合作。】

宇宙服务热线一般惯例由女­性­录制,与此不同的是,狄肯星的商务服务热线是由卡修王子亲自录制。

声音低沉礼貌,但不容置疑的强硬­干­脆的口气,和黑王子惯例简洁的宣战词一样,即使只有核桃大小的脑前叶的宇宙生物,一听之下也会谨慎行事。

因为狄肯星人言出必践,随便开玩笑的后果,绝不像某些蓝星人拨打110要求送厕纸的行为那么容易了结。

最近几个月,狄肯星珍贵的‘皇族之星’在宇宙各种外交、商业等社交场合公开亮相,自然成为无数智慧生物注视的焦点,由于狄肯皇族可怕的独占欲,他们一般不喜欢心爱的妻子暴露于大庭广众的视线中。层层重兵保护之下,除了‘神风敢死狗仔队’外,媒体甚至很难得到一张注定之人婚后的照片影像。

再一个原因,许多注定之人,比如阿尔那拥有‘宇宙最美丽复眼’和‘宇宙最暴躁胃口’的玛姬女王,是不合适出席一个由各种美味碳基生物组成的晚宴的。

如此比较之下,新王子妃的种族虽同样没有被宇宙智慧生物委员会承认,但看起来就温婉可人多了。她既不会吞吐腐蚀­性­胃液,也不会把所有宾客当成零食吃掉。

看到那个穿白­色­制服的小身影(卡修王子喜欢称呼她为‘我可爱的小兔子’)出现在屏幕之前时,所有银河系WTOO商盟成员心里知道,一个挣钱的机会来到了。

第一轮接触试探下来,有点失望,王子妃对奢侈品没兴趣。

但卡修王子新婚燕尔,心情极好,现在和他签订合同常常能得到很优惠的条款。

只是有王子妃出现的公关场合,各商盟派出的使者最好是雌­性­、无­性­和中­性­。

商盟成员私下流通着一张护商符,内容如下:

不得以出席的雄­性­请牢记,不要和王子妃握手、不要拥抱、不要亲脸颊、不要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不要和她连续交谈超过10句话、不要要求一根她的头发做纪念品、也不要用力抽动鼻腔做出记忆她体味的动作(即使这行为是和牢记对方姓名一样的高级社交礼仪)……

总之,和王子妃保持最大程度的礼貌距离,否则,你不会从卡修王子那里得到任何优惠和折扣。

漫漫窝在沙发上,或者准确的说,窝在沙发上的卡修怀里,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卡修低头一点点亲着怀里人的头发脖子。

漫漫低头一点点添着手里的草莓冰淇淋。

电视里一个叫‘叫兽’的小生物在说话,它的嗓子尖锐刺耳,让人没法安生。

叫兽:加快价格的传导作用,进一步发挥市场对能源的供需调节,同时形成有利于节能和环保的价格机制。我们的能源价格必须和国际接轨!

(国际能源价格从80银河币涨到147银河币。)

叫兽:我们是发展中国家,什么价格都与国际接轨,这不太现实。我们的能源价格不能和国际接轨!

(国际能源价格从147银河币跌到50银河币。)

叫兽:这次全民达到小康水平,是做过严格的社会调研,发放调查问卷后统计得出的,具有最真实的社会意义!

(这份小康水平调查卷只有A满意和B非常满意两个选项。)

……

这发言怎么听怎么耳熟,漫漫问:“这是什么东西?”

卡修温柔地磨蹭她的头发:“这不是东西,它们叫‘经济学家’,饲养这种生物然后放到对手社会中散播混乱信息,是合法的商业战术。你想要一只当作宠物吗?”

“不太想。”

过了一会儿频道转到烹饪节目,漫漫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恐鳄星的使者说,地球人不合适食用,会食物中毒,你吃了我会不会肚子疼?”

卡修漆黑的双瞳­射­出了亮光,低头吮她嘴角的草莓汁,接着是圆润的耳垂,细白的脖子,添添啃啃捏捏,他沙哑的嗓子轻声呢喃,仿佛被迷住了心魄:

“不……你很适合食用……”

——————————————

黑暗中,一个敏捷的影子偷偷溜进主舰附属的一艘小飞船上,将程式解锁跳进船舱。

刚刚按下启动按钮,飞船的动力就被一股大力摁熄火了。从变形扭曲的舱门外,钻进一个英俊的黑发青年,他身材高大挺拔,动作却异常灵活:

【阿尔,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金发青年赶紧摸摸ρi股口袋,从后勤组摸来的银河系通用能源充值卡安在。他嘿嘿一笑道:【谢谢,记到索伦宝宝账上吧。】

卡修摇头:【不是这个。】

阿尔赶紧打开背包查看,几个压缩罐头下,一套奥运纪念版麻将安然无恙。

【那个,这东西比纸牌好玩儿,替我谢谢公主哈。】

【还有呢?】

【哦哦,还有替我向十水宝宝他们道歉,用麻将赢了他们大半年奖金当盘缠是没办法的事,就当为帝国贫困人民做贡献了吧。】

卡修瞪着祖父不言语。

阿尔警惕的跳到驾驶舱的防弹座椅后,小心翼翼的说:【输了就献吻是闹着玩的哈,我可没在公主身上留下气味!】

卡修深深吸了口气,眉头凝成一团,这个表情让他像极了帝国的不高兴皇帝。

【阿尔,说声再见就这么困难吗?】

青年拨拨灿烂的金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老人家都不喜欢告别,宝宝,就让我悄悄的落跑吧。】

告别,无数次的再见,结局都是永别。

【好吧,那么不说再见。阿尔,给我的主舰起个名字再走。】

命名权,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对后辈的祝福。太上皇曾经为许多新生宝宝起名,包括索伦和卡修。

【爷爷的荣幸。】阿尔沉思片刻,做了决定:【嗯……就叫‘幸运’如何?我红果果的嫉妒你,幸运的孩子。你可以拉着公主的手看星星,我美丽的玛姬虽然有六爪,可从来不让我摸任何一只。】

【很好,谢谢。】王子笑了,【比父亲的‘彗星’号好听。】

【啧啧,可怜的索伦,我当时只想让他早点找到注定之人,并不知道彗星有扫把星的含义。】

一点银光从【幸运】上飞进夜空,很快就融进闪闪发光的银河,消失了踪影。

卡修悄无声息的潜回卧室,沉醉于他小小的幸运女神安心的睡颜。

主控室

十水,布特,把雪白圣洁的医疗制服穿的火辣诱人的医疗组长,和戴着猫耳的尼迪,四个人凑成一桌打麻将。

瑞塔:【二万。阿尔殿下总算走了,能亲亲帅哥虽然好,可再和他打下去,明年的奖金都要输进去。】

十水:【碰,三条。王子妃的实力出乎意料的强,还好她没什么体力,几圈就累下场去。】

尼迪哭丧着脸:【发财。我能不能把猫耳拿下来?箍着触角太难受了。】

布特:【不行,你猜牌作弊。再次佩服一下王子妃的隐藏实力,她居然能想出这个办法抑制虚数基因的探测能力,真是了不起。六饼。】

十水推牌:【布特你放糊,清一­色­,庄赢。】

布特抱头痛哭:【啊啊啊啊!!!队长你太­奸­诈了!我没钱了!!!】

十水把一台小巧的机器摆上桌:【没关系,我准备了刷卡机。】

麻将桌是一个私下里聊公事的好地方,几十圈过后,十水随口询问医疗组组长:

【瑞塔,王子妃的日常检查怎么样?】

【排卵期稍微有点不规律外,一切正常。怎么,元老院又催?】

【已经3个月了还没有消息,我被党首连续发函疯狂轰炸。】

【哈哈,元老院马上要换届了,军派想在任期内得到这个荣耀呢。队长大人,你的薪水虽然高,可夹心层不好受吧~~】

十水叹了口气:【谁都知道异种繁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到口的食物吞不进肚子,国内都着急。瑞塔,我的立场不好出口询问,你和王子妃的关系不错,能不能……】

瑞塔染着豆蔻­色­指甲的玉手一下把筛子拍进合金桌,恨恨得说:【卡修殿下在战场上出手多么­干­脆,可就是舍不得折磨小兔子,我有很多效果销魂的违法处方药可以帮忙,可惜该死的《生育法》,什么自然繁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十水汗:【千万别,你会上军事法庭的。】

瑞塔:【总之,我只能提供一点古老到发霉的办法。小兔子,倒立总会吧……】

卧室

该做的做完了,该吃掉的也吃掉了,漫漫躺在床上,高举雪白的脚丫。卡修扶着她,感动道:

【漫漫辛苦了。】

【为帝国服务。】小兔子认真回答。

元老院

狄肯星系那吝啬的恒星渐行渐远,随着它赋予的些微温暖渐渐消失,帝都的秋季来临了。

漫长的黑夜完全压制住短暂的白日,摧枯拉朽的劲风呼啸着横扫过红­色­大陆,刃松依靠着包裹在树脂层下坚硬锋利如刀刃的叶子,艰难的与寒风抗衡着,只有具有特殊结构的耐寒植物才能在索伦星生存。

娇­嫩­的花朵,从来不会在这寒冷贫瘠的土地上盛放。

突然,雷鸣般的炸裂声响彻帝都,群鸟惊飞,大地震撼,东北方几十簇聚集的光束分裂了高爽的天空。几个被冻得够呛的异星旅游者被这变故吓个半死,拉住路过的狄肯星人询问。

路人平静的解释:【元老院换届了。】

狄肯帝国实行君主立宪制,皇帝掌握行政权和军队最高指挥权,议会立法,元老院司法,三权分立互相制衡。由于皇族的特殊­性­和战争需要,君主权利被放大,有权驳回议会法案,并可以解散议会,重新进行大选。

而元老院的存在则比较特殊,由三百名德高望重的退役将领、大法官、科学界领袖学者组成的这个司法机构,拥有决定帝国发展方向的权利。以军派和科派为代表,每五年换届一次,用决斗来决定谁来执掌最终裁决权。

除了行使司法权,拥有十几万年历史的元老院将保护和督促皇族延续的义务看做最高荣誉,在世皇族必须保持大于等于‘3’的数量、所有皇族不得在同一时刻处于同一空间等著名的条例,均出自元老院裁决。

皇帝是终身制元首、武装力量的最高统帅、帝国统一和永存的象征,唯一需要妥协的,只有元老院的裁决。

元老院遗址

科派的首领,生命科学院首席院士塞缪尔一身血迹,匆匆结束了和下属的简短谈话,就独自登上自己的悬浮车。挺直的背脊瞬间倒向座椅,刚强的头颅呈现出疲惫的神情。他的学生肖恩立刻打开冷冻医疗箱,递上恢复催化剂。

【恭喜老师,这是您第三次成为元老院党首了。】

塞缪尔接过针剂,把长长的针头Сhā进自己的心脏,艰难的一点点注­射­进去,片刻后,银­色­的恢复光芒才渐渐浮现出来。他苦笑着说:

【也是最后一次了,看,没有催化剂,我老的甚至都不能自己恢复。】

【您将被载入史册,历史是不朽的!】年轻的学生说出不朽二字的时候,目光是狂热的憧憬。

【不朽吗……呵呵,在军派来说,像我一样老死在床上可是最大的耻辱。】

塞缪尔的面孔和两百多年前一样年轻,但严肃的嘴角边,已经悄悄出现了细纹。对青年期极长而老年期极短的狄肯星人来说,这就是死神召唤的痕迹。

但狄肯星人从来不对延长个体生命的科技感兴趣,死于战场是个完美而荣耀的结束。肖恩又要说什么,塞缪尔摆了摆手,示意他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个人是无关紧要的,最重要的延续。王子殿下结婚已经半年了,至今没有传来王子妃受孕的消息,我们要重新计算基因传播效率,不能让推迟生育期的民众继续等下去了,不然今年的生育率过低,会形成|人口断裂带。地球雌­性­的发情期排卵期都很长,也不存在抵抗问题,可惜交

配纪录是保密的,不然我们可以根据情况给王子殿下一些建议,究竟是技术问题还是……】

【老师,】肖恩无奈的打断了抱怨连连的科学家:【您的研究领域就是遗传生物学,应该很清楚打破隔离的异种繁殖是多么艰难。纪录显示,曾有皇族用了十几年才让注定之人成功受孕。】

塞缪尔叹了口气:【或许是我大限快到了吧,老头子总想再看见一代新继承人出世才甘心。奇怪的是,陛下最近倒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了。】

肖恩启动了悬浮车,输入了目的地研究所。但他并没有使用短距离空间跳跃通道,而是很耗费时间的直线移动模式。悬浮车缓缓行驶在帝都的街道上,肖恩犹豫着开口了:

【老师,能不能浪费您一点时间……】

【说罢说罢,我剩余的生命,还不差给学生解答问题的这点儿。】塞缪尔常常觉得,如果他的智商不是那么出类拔萃的话,去学校当一个教员真的是很好的工作,他热爱教育甚至高于对科学的追求。

【您知道,从我们得到的基因样本来看,地球人是很低等的生物,仅仅有两万五千条基因,维持正常生存都捉襟见肘,甚至还比不上他们大部分的食物。那种叫水稻的植物还有五万条基因呢。

这样仅仅比单细胞动物稍微复杂点的结构,能发展出智能只能说是宇宙的奇迹。

以往的注定之人,即使智能水平较低,但总有我们进化需要的东西。但地球人呢,没有战斗力,没有高智商,没有特殊能力,只有自我毁灭的冲动,和一团乱糟糟的社会群体意识。

恕学生直言,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地球人。第二基因,究竟是引导我们前进,还是后退……】

塞缪尔闭眼沉思,如往常一样耐心听学生陈述,直到最后一句。他脸­色­一变,赶紧打开了­精­神波屏蔽。

【肖恩,马上抛弃这个想法,你已经走上了歧途。】

老院士的手指紧张地敲击车窗,他心头不由得浮现出那个黑发黑眼的女孩儿,他曾经最得意的门生。

【为什么?老师您不是常说,怀疑是科学进步的最大能源?】

【肖恩,你对基础科学很有悟­性­。但不要忘记本质,科学到底为何发展?】

【一切为了帝国!】年轻人的眼睛中沸腾着,那种只有年轻人才有的光芒。

【没错。基础科学是极其重要的,但会将一些意志不坚定的智慧生物带向虚无的歧途。就像我们常说的那个笑话,应用科技的尽头是基础科学,基础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神学的尽头是­精­神病医院……】

【哦老师,我才没有……】肖恩抗议。

【我知道我知道,狄肯星人流淌着现实的血液,我们不会相信神,只相信自己。我说的歧途不是这个。肖恩,你是否怀疑第二基因的目的?或者说,你质疑皇族的存在?】

塞缪尔一针见血的刺进了问题的本质,肖恩沉默了,半晌,他挣扎着证明自己:

【我是忠诚的。】

【只是不知道该忠于帝国,还是忠于皇族对吧。】塞缪尔了然的点了点头:【说实话,科派的历史上偶尔会出现有人质疑皇族的想法,无怪乎军派总说我们是反叛的异端。】

【他们是没有思想的愚忠!】肖恩小声抱怨。

【军派的歧途是皇族利益高于一切,和我们的歧途一样,错误都是割裂皇族和帝国。肖恩,记住一件事,两者是一体的,没有皇族就没有狄肯,第二基因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们,我们必须坚定的相信它始终是前进的。】

倔强的学生张张嘴,试图辩驳,塞缪尔叹了口气说:【除非……除非你能找到更合理的道路,否则,就是自我毁灭。】就像那个飞蛾扑火的女孩儿一样。

早餐的政治

早餐列表里多了两根油浸香肠。

当然,菜单每天都是变化的,所以漫漫没有发现,这是这个月食谱第三次提高热量了。

她只是感觉有点撑。

正好卡修不在,不能帮她扫掉吃不完的东西,狄肯星人从不浪费,限于收入,路家也是如此。

“十水……”漫漫拍着胸口,试图让多出来的东西早点落进满满的胃里:“太多了,能不能告诉厨师,我吃不了这么多。”丰盛的三餐,上午简餐,下午茶和晚上的零食,每天六次绝对准时送达。吃东西当然很开心,但这样轮番灌下来,实在有点偏多。

“抱歉,这个问题恐怕不是厨师能决定的。”十水倒了杯茶水放在漫漫面前。

“您的饮食列表是医疗组制定,然后送交元老会审核过后,才交给厨师的。”

“瑞塔……”漫漫撑的欲哭无泪。

比起那位穿白袍的红发­性­感女神,她只有腰细点儿,其他都输的一塌糊涂,不能用香肠把这里也补上游泳圈吧?

“不,实际上是元老院的决定。上个月换届您已经知道了,科派代替军派执掌元老院,总是有些变化的。”

漫漫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吃多少也要麻烦到国务院审批。

“科派对‘延续’最为执着,手段也很直接。具体说来,就是对皇族大到作战小到作息起居都喜欢Сhā手。”

“元老们希望我吃胖点?”她吃惊的看着护卫队长,后者神­色­复杂。

最终,十水还是开口了:“母体脂肪含量和受孕几率息息相关。”

漫漫没再说什么,把最后一截香肠塞进嘴里,十水点点头,让后勤收走了盘子。

实际上科派不仅对皇族的饮食起居感兴趣,历史上甚至有极端科派成员希望将皇族成员软禁,将其完全视为帝国延续工具的做法。虽然皇族存在的本质就是如此,但这个核心小家庭就是狄肯族­精­神所依的象征,视其为工具的想法遭到了国民强烈的排斥。

军派成员多数是皇族征战期的下属,对其绝对忠诚,因此反应也最为激烈。那一次著名的‘元老院冲突’完全超过了决斗范围,释放的能量几乎改变母星的公转轨道,一贯简练至极的《帝国史》也不得不多用了几句话来描述。

宇宙中的智慧生物当时都在猜测,强大的皇族会恼羞成怒地处决所有科派成员。但出乎意料的是,科派被留下了,并且保留了他们竞争元老院党首的资格。

“不想在死前都听到同一种声音。”当时的皇帝如此说。

皇族毕竟不是独裁者,帝国发展不止需要基因的维持,科学技术也是非常重要的。从此两党冲突,皇族不再­干­预。但从此元老院开会时,军派总是用‘反叛的异端’来称呼政敌。

当然这些政治斗争跟王子妃没什么关系,她只需要吃掉香肠就够了。

————————————

深层次体检结束,漫漫光着身子坐起来,瑞塔张开柔软的浴巾,把她从培养槽的溶液里抱出来。同是女­性­,瑞塔抱着漫漫,如同怀抱婴儿一样轻松。

“瑞塔,你心情不好么?”

“哦,怎么不好,昨晚我又赢了不少,布特把脸都气紫了。宝贝儿,赶紧穿上衣服,我可不想你在医疗室感冒。”医疗组长一如既往的帮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一行行检查输入资料库的指标。

“工作台上的心型贴纸不见了,还有你很喜欢的陛下侧面照台历。”

“啪”的一声,输入器在一只皮肤光洁、线条美丽的手里碎成粉末。

“……该死的科派!该死的检查员!贴纸和台历就是不专心工作吗?!一次次压下我的报告,该死的……”

和往常无法熄灭的火气不同,红发狮子说完这几句,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宝贝儿,我可能不能在做你的主治大夫了。”

“为什么?我没有感冒,也没有受过伤,吃得也很好……”

“不是你的错,小兔子。”瑞塔拍拍着急的漫漫,“元老院认为三线博士不够,要派更高级的医疗人员来接替我。”

漫漫看她白衣上的肩章,那上面有三条黑­色­的线,意味着主人拥有至少三个领域的博士学位。仍然不够吗……

“其实只是内部劝调,我还没有签字,所以也不是定论。”瑞塔这样安慰着漫漫,但她心里知道,元老院的劝调函,和正式调令也差不了多少。

瑞塔很明白,党首多次索要交 配纪录无果,欲加之调何患无辞,在食谱上找了几个岔子,只是试图Сhā手幸运号的前奏。

送走了漫漫,瑞塔连线卡修王子,汇报例行检查的结果。交待完毕,卡修用肯定语气‘问’:

“听说你接到了元老院的劝调函。”

“虽然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的,特派员明天就会到来。”

“很抱歉,正因为是‘劝’,所以我也不能驳回。”

“我明白,殿下。”

眼看这次会谈马上就要结束,卡修突然眨了眨眼,用一种聊天的轻松语气说:

“不过……瑞塔,有件事或许你不知道,E区的训练室一直没有人用,让设备空置实在是浪费。”

瑞塔看着王子异常明亮的黑眼睛,思维神经束用万分之一秒理解了这个信息的意思,然后她也眨了眨眼:

“唔,或许,让特派员来看看这个训练室,我是说在我的带领下……”

“他肯定会很高兴的。”卡修一脸纯真的说。

元老院特派员,五线博士肖恩到达幸运号时,王子妃正在她的花园里做侧腹肌仰卧起坐。一个红发美人蹲在地上儿扶着她的背,在起来时提供一点助力。瑞塔并没有站起来迎接特派员,只点了点头。

肖恩向王子妃行了礼,然后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漫漫觉得有点不舒服,并不是因为仰卧起坐起不来那种尴尬,而是,这个年轻人看她的目光。

是的,很尊敬。

但是这目光,好像是在看凑成一团的两万五千条基因。

做完一组,瑞塔站起把毛巾递给漫漫,才慢条斯理的说:

“这些运动是元老院指示的,为了增强体质加入锻炼计划。不过……您也看到了,这个动作显然超出了王子妃的能力范围。地球人类的能力虽然都在D-水平,实际上在他们看来却有很大差异。这个信息,或许您远在天边没有实际接触,所以不太清楚。”

确实有很大差异,漫漫想。

瑞塔曾经天真的认为,漫漫也能做到海军陆战队员、或者是少林寺武僧的各种技术。当发现这个D-中的D-生物除了不能用脑门撞碎砖头,并且连某些牌子的矿泉水瓶盖也拧不开时,这位女战士完全崩溃了。

肖恩立刻说:“瑞塔博士,我很清楚您在严重外伤和断肢器官再生领域的专业水准非常高,这些对外派舰队的重伤士兵们是个福音。但本人在基因对生存健康的影响方面正巧有些研究,所以应该能够更好的照顾王子妃的日常生活。”

“哦,那么,我有些日常资料需要交给您,并且,您不介意我展示一下幸运号的各个功能区吧?”

瑞塔手臂一展做了个潇洒的‘请’,肖恩笑了笑,礼貌的退下。

漫漫再也没在幸运号上见过这个年轻人。

据说他鼻梁和下颌骨粉碎­性­骨折,有碍观瞻,不适合在不喜血腥的王子妃面前出现。

当然,一切都在决斗的名义下。

胜得留下,输的走,这就是狄肯的法则。

帝国史当然不会对这种小事浪费笔墨,知道的人,也只是感叹一句‘五线博士不一定能打得过三线博士,即使这位三线有D罩杯碍事’。

但稍微对政治有点敏感­性­的人就会明白,这事件是皇族和科派的又一次冲突。

索伦陛下生下卡修王子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在世皇族的数量都只有‘2’,这在元老院看来是极其的危险。

理所当然的,科派屡次发函要求索伦立刻找个同族女­性­生下继承人,但和历任与元老院保持和平的皇帝不同,索伦是在帝国史上有名强硬的帝王,他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能Сhā手­干­预。

这是索伦和科派曾经最大的分歧。

但元老院的影响力是不容忽视的,索伦即位后,和科派恢复了友好关系。

表面,和暂时的。

皇帝的同班同学一般都会成为他的忠诚下属,比如现任皇族护卫队长十水。但同为同学和好友,卡修王子的母亲尤兰达则是七线博士,科派首领塞缪尔的首席大弟子。这是皇帝在元老院里安Сhā的最信任的人。

尤兰达在事故中去世后,皇帝组建了后宫。

“长久的流浪后,他仍没找到注定之人,所以自我放弃了。”舆论如此说。

但实际情况呢?

在后宫‘宫斗’中胜出的女­性­,大多数是战斗力方面极其强悍的战士,她们后来被以‘选拔人才’为名安排在帝国各个重要岗位上。在狄肯星人许多事都需要决斗来决定的法则下,这个安排至关重要。

就像瑞塔。

当然,她们对‘皇帝个人’极其忠诚。

元老院试图Сhā手幸运号被暂时压下,但另一方面,阿尔太上皇结束了多年的流浪旅程,不得不脱下了他心爱的宽松老头衫,穿上紧身战斗服,接替孙子危险的工作。

卡修找到了注定之人,在生下继承人前,他必须活着。

一胜一负,帝国的风,仍在继续。

奈尔伽尔

幸运号 卧室

漫漫醒了,伴随着她意识的逐渐清醒,卧室黑暗的穹窿一点一点浮现出朦胧的微光,能看清一点东西,却不会刺伤眼睛。

多么体贴的科技啊……

习惯­性­的向旁边看了看,果然,枕畔那双神采奕奕的黑眼睛一如既往的注视着她。狄肯星人睡眠时间极短,但卡修就是喜欢彻夜不眠的抱着她‘睡觉’。

漫漫揉揉眼睛:“你最近不是很忙?”

“还好,阿尔做主攻,我只需要打扫一下战场。”

和护卫队打麻将的时候,漫漫还不知道这群很有娱乐时间的狄肯星人正在和一个叫哲曼的种族打仗。其实在他们看来,战争才是常态,和吃饭上班一样属于‘正常生活’。

卡修那‘打扫战场’的轻松口气听起来像‘打扫卫生’,但实际上运输线补给、整备、通讯、占领地处理都是极其复杂的事务,蜜月期尚说得过去,但战时用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睁眼睡觉,对一个军队的统领来说未免太浪费。

“我一个人睡不会从床上掉下去的……卡修,你是不是看过什么布特给得古怪资料?”前车之鉴,漫漫还是决定问问。

“不是布特,”卡修立刻声明,“这是地球两­性­专家提供的意见,他们告诉我,交 配后立刻离开是很差劲的行为。”

“呃……”虽然常常被震撼,但这种直达中心的语言,还是让人很囧啊……

“那个……”带着恳切期待的眼神,卡修翻身栖上,“我可以吗?”

漫漫点头,于是忠犬得到了他乖乖等待了8小时的奖品,一个吻。

“早安,漫漫……”

“早安……”

王子没有承认,实际上他确实看过布特提供的一些资料,其中一本叫《格林童话》。

用吻来唤醒公主,然后她会爱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

能不能试一试,试着爱上我。

爱比交 配更难出口,欲言又止。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会问。

他永远错过了答案。

——————————

军官休息室

布特打开舱门走进来,看见尼迪正支着触角研究一个巨大的快递包裹。

布特大喜:【噢噢!我都等了好几天了,终于到啦!】

尼迪:【布特队长,十水队长不是不许你在淘宝买东西了?】

布特兴奋的一把撕开包装:【嘿嘿,我等了好几天了。这是正经事,队长不会管的。】

包裹里掉出几个奇怪的道具,底座上一截圆乎乎的硅胶凸起,看起来……很猥琐。

尼迪汗:【新品种?尺寸太小了吧?】

布特赶紧把道具捡起来,托在掌心上:【你真不纯洁,这是地球上的一种进食工具。】

【呃,怎么使用?】

【嘿,我来演示一下。】布特从包裹里掏出配套容器,把桌上一杯高能饮料倒进去,底座安装在容器上,然后把硅胶凸起塞进嘴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尼迪。

【就这样?】

【就这样。挺新鲜吧,不过材质太软了,一咬就烂掉可不好,我得改装一下……】

看着副队长用改装武器的态度,专心致志研究这工具,尼迪半张着下巴,呆滞了。

【这到底是什么?布特队长,你不会打算以后用这个喝饮料吧。】

布特抬头,惊讶道:【当然不会,这是给未来的小王子用的,叫­奶­瓶。】

强壮的战士小心翼翼地托着脆弱的容器,小声嘟囔:【队长说继承人出生后就由我带了,军事学院里可没有育儿课程。】貌似抱怨,眼睛里却写满了期待。

他把­奶­瓶抛接了几下,乐呵呵的问:【嘿尼迪,你说小宝宝会像谁?我希望他像王子,这样我可以教他打架。】

尼迪盯着地面,很久很久。

忠诚与倾诉,欲言又止。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说。

他永远错过了机会。

————————

资料室

浮在半空中的投影播放器闪闪发光,一行行复杂的公式资料迅速滑过,速度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任何内容。卡修静静看着,他的思维处理速度要比地球人快几个数量级。

【霓虹星人的账务清单?看这个­干­什么,财务不都处理好了么。】布特端着两杯热腾腾的脂肪油饮料走进来,递给卡修。

【有点不明白。E3678号系列合同他们拖欠了十一个月,但威胁战后居然十天内就缴清了,占年国民收入总值7.2%的应付款,是不是太快了?】

【哎呀呀,如果债主把粒子炮顶到我脑门上,就算卖掉­内­裤我也会马上还钱的。霓虹星的财务首相也尽力啦,三零、猪友几个门阀财团都被勒索了高额政治献金,说是免税,指不定还不还呢。你没看新闻,笨田的董事长被抢走了镶贵金属的轮胎,都哭啦。】

布特满不在乎的调出企业献金数额的资料。

【不明白的就在这里,这几个财阀虽然掌握霓虹星经济命脉,突然掏出这么多钱,流动资金应该一时周转不过来。你看,除了一些化妆品服饰之类第三产业破产,实际上三零重工、猪友机械这几个命脉企业的根本没有终止过生产。】

【唔,政治保护吗?】布特抓抓脑袋,【我经济学学的不怎么样,不过这一仗本来就是打击邪恶轴心,只要霓虹星人不再暗中卖军火给哲曼,管他去死。】

卡修敲敲桌面,播放器闪烁的荧光映在他脸上,眼底膜反­射­出一种异样的冷光。

【最好如此。】

如果宇宙冥冥之中有神明,那么它肯定不是一个仁慈的神。

任何从这团残忍的黑暗中诞生的智慧生物,无论他们如何强调自己热爱和平、善良宽厚,只要想在有限的资源中脱颖而出,都必须经过极其残酷的竞争。

“通往智慧的道路上血迹斑斑。”

在生存面前,粉饰过的道德什么也不是。

从这个层面上讲,解释战争的原因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如果说霓虹星人是狡猾的狐狸,那么哲曼就是有强悍残忍的狮子。两者相较,孰重孰轻,显而易见。

如果不能离间,那么就各个击破。

对霓虹星的威胁战只是敲山震虎,真正的敌人还在后面。在持续了几个月的能源战后,缺少军火支援的哲曼星人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火了。

可惜狄肯星人早就布置完善,阿尔的主力部队飓风一样扫过战场,留下无数漂浮在宇宙中的战舰残骸,正因为太快,许多小型要塞还没打下,哲曼的主力就转移了战场,将来不及撤离的守军留给敌人。

这些小型要塞由一种复合液态金属构成,能够吸收并转移毁灭­性­武器的方向。要破坏,必须打进去占领指挥中心。但要塞周围布满了触点磁力雷,只要有战舰试图靠近,就会被一波波改变物质分子构造的爆炸变成宇宙尘埃。

虽然不算危险,但这些要塞均装有小型舰艇的空间跳跃装置和通讯­干­扰系统,时不时放出­干­扰舰或者假消息,让它们肆无忌惮的漂浮在主力部队后,就像一颗颗不定式炸弹一样麻烦。

这就是卡修说“打扫一下”的对象。

【第六十三个……】

布特一拳击在控制中心的电脑上,把核心内存从无数杂乱的芯片电路里拉扯出来,扔进收纳盒里。他不耐烦的扯扯防护服的头盔,已经连续作战32个小时了,虽然不能说很累,但在一套罐头一样的全身防护服里闷着,怎么说都不能算一种享受。

【队长太­奸­诈了,他跟尼迪舒舒服服呆在主舰,让我一个人跟着你出来打扫卫生……】

卡修摸摸手套里的婚戒:【别抱怨啦,你有特殊补助,我可是纯义务。下一个目标在哪里?】

【左舷45.6度,0.12里弧远,叫什么……这个发音真古怪。】布特撇撇嘴:

【奈尔伽尔。】

被破坏的徽章

“汪汪,过来。”

漫漫朝麒麟招手,这头美丽的生物高傲圣洁,却对这样一个名字没有丝毫抱怨,迈着优雅的步伐踏过缤纷花海,蹭蹭主人的手,靠在她身边。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漫漫抚摸着它光滑闪亮的鬃毛,“不是生日,也不是纪念日。但我还是决定……”

漫漫顿了顿,双手捧起汪汪的头颅,犹豫道:“还是先练习一下比较好。”她抬起脚尖,凑到它尖尖的耳朵旁,轻轻说了句话。

麒麟顺从低头配合她的动作,听完后眨了眨温润的蓝眼睛,依旧沉默。

这不是挺 简单的,怎么对着他就说不出来?漫漫纳闷。

“我们跑一圈吧,别撞到墙上哦。”

一个没有边界的室内花园,是不可能撞到墙上的,但她就是喜欢这么说。

少女骑着白马,徜徉在花海。

一艘哲曼探测舰警惕的漂浮着,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宇宙空间。

没有任何征兆的,远处的一片空间突然跳跃了一下,就像夏日的热浪扭曲了地表视线。探测器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这片扭曲的空间中就­射­出一道刺目的攻击波,­精­准地­射­向探测舰指挥舱。

舰艇无时不在的防护力场发挥了作用,一道无形薄膜覆盖在舰艇表层,不过几秒,防护力场就扭曲着趋于崩溃。探测舰立刻启动了空间迁跃,准备撤退。

但就在力场消失的瞬间,第二波攻击划破了黑暗,如死神无处不在的羽翼一般笼罩了即将撤退的舰艇。

一片美丽耀眼的光幕过后,原处只剩下烧融了的残骸和灰烬。

“无生命信号遗存,狙击成功。”

和大多数战术不同,保护‘公主’的护卫军主力并不在主舰,而是分守在机动力更强的副舰上。如有意外发生,副舰能够迅速出击,排除敌人解除危机。

‘从不被动,以攻为守’是狄肯星人的处事风格,也是作战原则。

幸运号 副舰

【军舰防护力场和我们的防御壁其实很像,只不过一种是技术力场,一种是生物力场。受到极限攻击时就会崩溃,但还能争取撤退时间。突破时原理亦相同,估算极限值,发­射­第一波攻击,用最小的能量破坏力场,然后在敌人逃脱前进行第二波攻击。】

十水­操­纵一只舰外离子炮,向尼迪示范如何进行军舰级的远距离狙击。摧毁一艘探测舰,平静的像播放了一段教学短片。他在做皇族护卫队队长之前,是个以冷静到冷酷闻名的狙击手。

【用己方最小的能量损耗换取敌方最大的损失,关键点在于极限值计算和第二波攻击的时机。如果通过中转站转换攻击波,或者进行隐蔽技术处理,还要把转换误差计算在内。依赖机器判断后再下攻击命令根本来不及,所以狙击是一门结合大脑处理速度和经验的技术。】

尼迪认真记笔记,但不同于以前,他并没对这可称为艺术的技术报以感叹。

十水端起杯子喝口饮料:【你的观察力非常优秀,希望这工作由年轻人接替。】

【队长,您还在盛年,为什么总是想退休?】

十水扶着脖子扭扭叹了口气:【看孩子真的太累人了,或者说累心。】

尼迪放慢了手里的纪录,抬头看了他一贯敬佩的前辈一眼。

【队长……您对忠诚和个人选择有何看法?】

【怎么想起问这个?】

【……只是想知道您的想法。】

【教科书里写的很明白,一切为了帝国。汉语中有句话叫‘忠孝不能两全’,地球人会为这两者间的选择苦恼,但对我们来说,和帝国相比,个人选择不值一提。】公式化的回答,和他的狙击技术一样没有丝毫破绽。

【完全没有个人余地吗?】尼迪怔怔的看着十水。

【在二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况下,没有。】十水有些奇怪,这个年轻人接受了二十年的军事训练,在忠诚上理应不会有什么动摇。但这些问题,听起来像极端科派的‘极限发问’。

【尼迪,为什么不跟着王子?你知道,我终究要退役的,护卫队换血时跟着卡修殿下,对你的前途更有好处。】十水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我发现,你最近有意疏远接触王子的工作。】

【我只是……想跟在队长身边,多跟您学习。】

尼迪结束了谈话。

00731号要塞奈尔迦尔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多到变态的触点磁力雷,液态金属壁,并且不停用短距离空间对冲装置跳来跳去。

处理方法也很简单,先用小型舰包围,分散布下空间锁定网,控制要塞不让它进行空间迁跃,然后潜入作战,消灭内部敌人夺取控制权。卡修熟练的指挥护航舰缩小包围圈,这种小规模战斗他从幼儿时期就在游戏中频繁接触。

【成功锁定要塞,准备出舱。】

卡修把全包防护服穿好,带上头盔前问布特:【你留下歇歇?别人都换两拨了。】

布特摇头:【让你落在新人手里,队长会杀了我。】

卡修笑:【我已经结婚了,十水还总是觉得我不到膝盖高。】

布特猛点头:【如果你不是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我大概要以为你是队长的私生子了。】

卡修一个暴栗敲在副队长头上:【谨言慎行!小心你的­操­行分哦。】

布特吐吐舌头,把头盔盖在脑袋上,一跃从舱门跳出。

潜入作战的狄肯战士只有六十多个,兵贵­精­不贵多,在个体战斗莲其强悍的情况下,­肉­搏战人数多了反而影响发挥。

灵敏地绕过触点磁力雷和要塞雨点般的炮火,战士们接触到要塞壁面。布特展开防护壁,以便让破坏力最强的人集中­精­力。卡修伸出手摁在入水银一般流动不止的液态金属壁上,来回寻找掩藏在内部的结合点。

虚数基因带来的灵敏第六感发挥作用,探测只进行了十几秒,卡修肌­肉­绷紧,双肩猛地一耸,发出了一个内爆式声波破裂斩。

要塞内部发出了一波波奇怪震动,就像溪流到了瀑布尽头,又像石头扔进了蜂房,震动渐渐的由远及近,液态金属壁先是轻微波动,然后波浪越来越大。

【躲避!】

内部命令刚刚发出,要塞表面的这片区域就如遭遇飓风一般,突然卷起了滔天骇浪。但真空状态的宇宙没有声音,恢弘壮阔如电影一般的场面却寂静无声,这种强烈的对比,总是让人感到宇宙的神秘和诡异。

外壁出现了一个被火焰融化般的洞口,露出了内部复杂的结构,但液态金属有记忆作用,周围的材料很快就会补上这个缺口,所有人立刻用最快的速度从冲进要塞内部。

哲曼星人是一种生活在液态环境中的浮游生物,水母般的身体连接着十三条柔软的触手,除了尖端的毒针外没有任何攻击力。要塞内部充斥着腐殖质黏液,暗紫­色­的壁面凹凸粘滑,像内脏一样蛹动不停。哲曼星人擅长将生物培育成它们需要的工具,要塞实际上是生物和机器的结合体。

【每次看都这么恶心,还好你选得公主不是哲曼星人,不然卧室里都得灌满这玩意儿。】

布特一边将通道壁面伸出的攻击触手烧焦,一边拨开黏液向前游动。这些黏液对哲曼星人是生存必须的空气,对别的生物则是饱含剧毒的腐蚀物质。如果没有防护服,即使是狄肯星人也会受到大面积灼伤,地球人则会立刻被腐蚀至尸骨无存。

卡修没有理他,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标号00731的普通要塞有种说不清的古怪感觉。厌恶,排斥,并非出自恶劣的环境,而是对危险的天生敏感。

【所有人提高警惕,检查探测讯号,随时注意防护服损伤,低于正常值85%立刻撤出。】

布特猛蹬一下壁面,游到卡修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扫完这个就回母舰休整吧。】

腐蚀­性­极强的溶液,饱含剧毒的攻击触手,这个看起来危机四伏的地方对战斗力S级的狄肯星人并不算什么。卡修预感的意外并没有出现,一路攻破坚韧的生物壁后,要塞内部的中枢核心暴露在众人眼前。

【畅通无阻,轻而易举。】护卫队副队长布特对这次进攻下了定语。

布特吹着口哨,轻松地一拳破坏了控制中心电脑。但他收回手时,神­色­却突然大变,随即怒吼:【该死的,它们怎么敢……这群鼻涕虫的死期到了!】

他掌心里的金属中枢核被塑造成一个特殊的形状,一横一竖交叉于一个圆,形成等臂十字架。

皇族徽章。

这是标志不仅代表了皇族的威严,更是狄肯族先祖的象征,所有狄肯星人的底线。

金属核直接暴露于腐蚀黏液,表面立刻冒出暗紫­色­的泡,几秒后就面目全非,神圣的徽章被融化成一团丑陋的金属块。

竖瞳。

黑王子以下,所有战士立刻进入第二形态,斗气在肮脏的溶液中掀起愤怒的漩涡。

【扫除结束,战争的­性­质变了。】

传染源

暗中流通的武器,奇怪的账务,被破坏的徽章……一条条线索像纤细而隐蔽的蛛丝,轻轻一闪,又复归于未知的黑暗。

漫漫……

卡修心中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霾笼罩。

为什么?想念她的思绪,不是向来如春日一般温暖?通向她的道路,不是向来如夏花一般灿烂?从出生起,他面对的就是无时无刻不在的挑战,一切都可以化解,为什么在通向她的归途中如此忐忑不安?

卡修抚摸着戒指,望向悬窗外无尽的宇宙。

想见你,想见你……

王子骑着白马,向公主的塔楼进发。

“小兔子,再一个小时卡修殿下就凯旋归来啦,我带你去接他吧。”

护卫队的三个熟人都不在,瑞塔按照王子的嘱咐,在他出征时常常找孤单的王子妃聊天玩耍。

漫漫点头,在大镜子前照了照,举起两只­唇­蜜问:

“瑞塔,你说哪一只好看?”

习惯于素面朝天的王子妃有此一问,瑞塔不禁惊讶。

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人儿,确实和以往有些不同。只见她穿了一件卡修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精­心护理过的黑­色­长发像涂了蜂蜜一样润泽闪亮,皮肤白皙柔­嫩­,嘴­唇­健康红润。浑身透露出年轻躯体的饱满生命力。

“哦呀哦呀,今天吹的是哪阵风?打扮得很可口嘛。”瑞塔啧啧称赞,心中得意,这种无法复制的健康美丽,有医疗组长­精­心调理的功劳。

“唔,稍微收拾了一下……”漫漫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掩饰一般再次重复刚刚的问题:“粉红­色­,还是蜜糖­色­?”

“当然是蜜糖­色­,记着宝贝儿,我们最爱那些看起来好吃的东西。”

瑞塔夺过漫漫手里的­唇­蜜,轻轻在她­唇­上涂了几下,退后一步观赏效果:

“啧啧,秀­色­可餐,看起来美味极了。”

红发美女舔了舔自己的烈焰红­唇­,似乎在品尝面前这个生物的滋味。漫漫汗,她很清楚瑞塔的赞美字字属实。在狄肯星人看来,地球人作为食物确实非常可口。

“小兔子,你也够奇怪的,平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几天不见,居然这么想王子。”

“今天比较特别。”漫漫抚摸了一下手指上闪烁着奇异光彩的戒指,皇族徽章下有卡修的神经束,这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有句话要告诉他。”

归途中,卡修正在休息室反复思量,舱门唰地打开,布特端着两个餐盘进来,放在桌上,然后矫健的身体重重落在座椅上。他轻声咕哝:【应该让后勤买几把地球人的椅子,有椅背让人更轻松。】

【这次没人换班,累得很了吧。】卡修注意到,他一向生龙活虎的护卫队副队长有点塌腰,以狄肯军人的端正坐姿,椅背是根本没有必要的。

布特拨弄着餐盘里的食物,不像往常从战场上下来那样立刻狼吞虎咽:【确实有点,我可能被鼻涕虫的粘液弄恶心了,两天没吃过东西,现在居然没有食欲。】

【我会帮你申请特别补助的,去有机舱休息一下吧……布特,你在­干­什么?】卡修发现对面的军人一改平日深入骨髓的军人礼仪,不停地在身上东抓西挠。

【嗯?我在吃饭啊?】布特一脸茫然。

【你把脖子都挠出血了,有什么问题?】卡修看见他束身衣的高领边缘有几道指甲抓出的血痕。

【哎呀,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是有点痒……】

【你不会脱下防护服就去厨房了吧,没做检疫消毒?】

【怎么会,不说那黏糊糊的玩意儿有多恶心,流程都走过几千次了,我怎么可能漏掉。是不是过敏……】布特抑制住抓挠的欲望,试图用自愈能力恢复一下抓痕,结果这最基础的能力发动了几次也没成功。他颇有些懊恼:【真是累过头了,带着这玩意儿怎么回去?看起来像小妞抓得,会给兄弟们笑死。】

【哦,如果你要因为这抓痕上军事法庭,我会帮你作证没有在出战期间交 配……】卡修正要取笑两句,他锐利的眼神却突然发现布特拉下的领子下有几星紫­色­斑点。

狄肯星人被评定为最强的S级,不仅仅因为强悍的体魄,更因为他们拥有的丰富基因群,几乎能够抵抗所有宇宙中的病毒细菌。这是什么?皮下出血还是伤口感染?卡修的脸­色­沉了下去。

【布特,通知所有出战过的人,立刻穿上隔离服,联系医疗组,回幸运号后立刻检查。】

打扫战场的工作本就不算远,几次短暂的空间迁跃后,那艘绵延几十平方公里的巨大主舰就映入眼帘。一个面积有半个足球场大的皇族徽章印在主控舱银白­色­的外壁上,静谧,肃穆,昭示着主人不可亵渎的高贵身份。

出战舰队距离幸运号五十公里就停下了,这是安全隔离带。

【出战成员就地待命,全舰队检疫消毒前不得出舱。】卡修下了命令。

当黄|­色­的预警灯光不停闪烁,医疗组成员登上舰艇时,包括布特在内的所有出征战士,体表都出现了明显的紫­色­斑点,伴随着这不祥的预兆,心悸、恶心、呼吸急促、脱力等情况一一出现。

瑞塔身穿白­色­防护服跳进指挥舰,急吼吼地喊:【王子呢?殿下怎么样了?】

卡修从主控室里走出来:【我没事。可能是未知病毒,瑞塔你怎么跑到疫区里?】

【我是主治医师!一切听我安排!】红发女郎已顾不得上下,一把拉过卡修的手臂取了血样,随口询问:【哪个白痴没消过毒就脱了防护服?哲曼星人可是出了名的细菌团子。】

卡修摇头:【我已经看过纪录,全体人员都按照流程检疫过了。】

【那是防护战斗服破损?】瑞塔抓起通讯器吼:【二组,去把该死的储物仓隔离!检查所有东西,找到传染源!】

【殿下,您得跟我回主舰,这里的检查仪器不是最完备的。】卡修刚要反驳,瑞塔立刻补上一句:【您是唯一没有发病的,如果抗体在您身上,那必须用主舰的设备复制下来生产疫苗。】

【没错,我等着药呢。】布特扶着墙壁从踱过来,紫­色­斑点已经蔓延到他年轻的脸上,抑制不住的痕痒让人百爪挠心。【快去吧,我们还没这么容易死。】

皇族数千万年来通过异种交 配积累下的丰富基因库,就是要在这种时刻发挥作用。

【不要告诉漫漫。】卡修不再反驳,穿上特制隔离服。

漫漫在接待室等着,就像一个小女孩儿即将向喜欢的初恋对象告白一样,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他听到这句话,会怎样?用那双有力的大手抱着她飞转,或是餍足地拥她在怀里?

什么害羞的事都做过了,只是一句话,怎么会这么紧张……

等着等着,她已经看到了出战舰队归来的画面,却迟迟看不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在玻璃幕前出现。瑞塔刚刚也走了,临走前告诉她,有点突发的小事务需要处理。

每一次他归来,不都是先赶到这里见她么?叫了瑞塔去,是不是受了伤?不不,什么样的重伤,他也能立刻恢复。

快点来,快点来。

让我看见你的黑眼睛,让我的心得到安稳。

公主在塔楼里等着王子。

【没有细胞结构……蛋白质,核酸,快速复制……】

不出所料,病人的切片取样结果显示,这是一种新型病毒。但出征战士的防护服检查结果同时出来,没有破损。

没有破损,怎么会被感染?

没关系,不管传染途径多么奇怪,王子没有被感染,他体内一定有抗体。她反复说服自己。

传染源,只要找到传染源,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快,快……

【报告组长,疫区空气检验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报告组长,疫区饮用水及食物检查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报告组长,疫区接触­性­物品检查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正常……

正常……

一切正常,传染源到底在哪里?!没有感染途径,为什么病毒只在人体内出现?刚刚还在为王子逃脱了病毒侵害而庆幸,这一刻,瑞塔的心脏却蓦地突突跳了起来。

这一定是因为皇族的基因库比普通狄肯星人复杂的多,免疫系统也更加强大的原因。她反复说服自己。

只要提取复制王子体内的抗体,制造出疫苗,所有人就得救了。

快,快……

【白细胞正常,免疫球蛋白正常……】

瑞塔发疯一般分析卡修的免疫系统,没有任何遭到入侵的痕迹。抗体,抗体在哪里?!

【组长!第一批病例恶化!主舰内部发现感染人群!】

再也没有时间了,瑞塔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的手轻轻颤抖着,将多重感染切片样本和卡修的第二基因横向传递图谱送进了分析仪。十分钟后,结论出来:

【传染源重合。】

【重合几率多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瑞塔问。

【99.99999999999%】仪器冰冷的分析声传了出来。

《宇宙生物学大百科》

遗传物质横向传递:

遗传物质在上下代之间的传递过程,即亲代将其遗传物质,通过一定的方式传递给子代,这种遗传方式是在高等生物中最普遍遗传方式,被称为垂直传递。

类比这种方式,横向传递的方式则比较特殊,是指遗传物质在无关个体间的横向传递,一般出现于病毒这样结构简单的存在中。

简单来说,儿子B长得像父亲A,这是垂直传递。如果父亲A生下儿子B后,A所在国家的所有新生儿CDEF……长得都像B,这种奇异的现象就是横向传递。

在所有已知高等生物中,只有狄肯星皇族第二基因的复制能力,有可能是横向传递。

据宇宙生物学家猜测,皇族与注定之人结合后产下的继承人,会通过基因向全族新生儿散播一种类似病毒的物质,将其改良DNA整合到宿主DNA组中,并成为宿主DNA组的一部分,从而达到全族基因飞跃式进化。

【第二基因被感染了……】瑞塔扑在工作台上。

任何隔离服也没有作用,第二基因的穿透力无所不在。

传染源就是王子。

再见

【还剩下多久。】卡修平静的问。

【殿下!您不能!只要找到排除第二基因内病毒的方法……】瑞塔脸上布满忧急与惶恐,这不是因为她美丽的面庞开始出现丑陋的紫­色­斑点,而是因为知道王子这句问话的意图。

【还有多久。】卡修打断了医疗组长。

【……二十分钟后将从主舰扩散……殿下,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卫皇族,您不可以!!……】

【瑞塔,你说反了,皇族的存在是为了保卫你们。】

治疗方案绝不是一两天内能够研究出的,但第二基因会在三天内扩散到整个帝国。

牺牲的将是整整一代人。

瑞塔拿出最后的杀手锏:【王子妃没有被感染,只要活下来,您可以和她……】

卡修笑了笑,脱下头盔。他的面庞英俊如昔,身手矫健无比,黑发像有生命一般无风飘散。可实际上,他就像那枚被破坏的徽章一样,内里早已被预示着死亡的暗紫­色­侵蚀。

【谢谢,我还有时间见她一面。】

——————

接待室,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那一端出现。

漫漫扑到玻璃幕上,认真扫视了卡修一遍,急急地问:“你没有受伤吧?”

“我很好,让你久等了。”卡修痴迷地望着玻璃后蜜糖­色­的爱人。

“漫漫,你今天真美。”

真美。

你的黑发,你的气息,你的嘴­唇­,你的声音,你坚强守护家乡的心灵,你害怕受伤害的灵魂,闪烁着只有我能看到的光辉。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样,永远那么美。

他伸出手,饱含着极深沉的爱恋,抚摸着冰冷的玻璃墙,就像曾经抚摸她的一部分。一下,又一下,用仅存的时间,把她美好的形象一刀刀刻入自己灵魂。

不能最后再抱一抱你,不能再嗅嗅你的气味,不能再制止你惊恐的噩梦,不能再拉着你的手在花园里散步,不能再陪你吃下最后一包薯片。

真短,真短呵,用一生陪伴你也不够,求婚好像就在昨天。

漫漫抬头,这双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黑眼睛,是怎样的一种眼神?

沉醉,留恋,遗憾,不舍,就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旅人,回望家乡的最后一眼。

“卡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你。”他笑了笑,“还记不记得我求婚那天的事?”

“嗯,那时我听不懂,你说了狄肯语。还有……我也……挺想你的。”漫漫低头,手指卷了卷发梢,又抚平连衣裙的褶皱,“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是什么?”

“我……我……”漫漫迅速扫了扫周围,没有人,但她知道这里无时无刻都有监控在记录。或许面对面,比如一起看电视时,趴在他耳边再说更好。

“现在说不可以吗?”卡修期盼的看着她,有那么点压抑不住的急躁。

“唔,没什么大事,一会儿见面再说……等等我好吗?”

“……好,我等着你。”

“那么,再?见?”

马上,我们就会再一次见面,这是一个词句的神奇约定。像只有情人之间才懂得的小秘密一样,漫漫眨眨眼,说出了这个暧昧的暗语。

“好的……”卡修收回手,眼神依旧流连。

时间到了。

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伴你。

对不起,我不是你一个人的人。

但会有个最合适的人接替我。别怕,宝贝,不要怕他。他会比我更好的守卫你,保护你,疼惜你。

【再见。】

他用了狄肯语。在这个语系里,这个词只有告别,没有见面的约定。

永别了,我的爱人。

永别了,我的父亲。

我把我最珍贵的交给你。

卡修回到了攻击指挥舰。第一批感染的战士已经死亡大半,布特躺坐在主控室控制台前,由于颈部淋巴结剧烈瘙痒,他已经抓断了自己的颈部大动脉和气管,银白­色­的墙壁和地板上溅满鲜血。

【布特,还活着吗?】

年轻人睁开了眼睛,他已经丧失了大半视力,但生命之火仍未燃尽。他举起指甲脱落的手,做了几个手势,笑得喉管嘶嘶作响。从军事学院就在一起学习战斗,十二年的老友,一举一动早就互相熟悉。

没那么容易死,老子至少还能­干­掉一万人。

【好,我们最后再比一次。】

——————

《宇宙军事史》第132卷 ­阴­谋与英雄

哲曼与霓虹勾结,设计狄肯的­阴­谋,堪称宇宙军事史上最经典的案例。

病毒究竟来自哪里?

霓虹星人首先假意与狄肯订立能源购买合同,然后故意一再拖欠应付款,并透漏出暗中销售军火给哲曼的消息,以此吸引狄肯的注意。

按照狄肯星人惯例的强硬铁则,蜜月结束后的王子带领军队进行威胁攻击。在接触战中,蓄谋已久的霓虹星人得到了堪称绝密的皇族基因样本,并转交哲曼。

这份­精­密到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的基因,连具有宇宙最高水平微生物科技的哲曼星人也无法理解,无法复制。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它们倾举国之力破译,最终只得到一样能够利用的东西:第二基因的横向传播图谱。

当皇族体内基因的某部分发生改变时,第二基因会自动启动,将改变后的部分散播给同一代狄肯星人。虽然无法复制,但破坏总比建设简单,这些身体柔软却充满剧毒的生物背水一战,不惜公然违背宇宙公约使用的生化武器,制造出了借第二基因传播的病毒,试图将至少一代狄肯星人一举消灭。

根据王子的行动方向,病毒被安放在他必定要扫除的要塞奈尔伽尔中。

不出所料,王子的基因被污染,并立刻成为传染源,本来用于传递进化图谱的第二基因,变成了快速散播病毒的最恐怖武器。仅仅几十分钟,主舰队死亡频现、几乎完全失去战斗力。就在这时,潜伏的十四万艘哲曼主力攻击舰向幸运号发起了攻击。

不是暗中销售军火,而是本来就勾结在一起;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蓄谋已久的诡计。这个长达两年的陷阱­精­密如最先进的机器,以至于真相大白时,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幸运不再幸运。

就在这大厦将倾的危难之际,年轻的王子从容不迫得下了三个命令。

1、未感染的副舰立刻离开这一区域。

2、拒绝一切支援。

3、感染舰队发动毁灭式攻击。

一切为了帝国。

伴随着“光耀”之声在宇宙中响彻,所有尚能作战的狄肯战士驾驶攻击舰,像流星雨坠入大气层一般拖出了长长的亮尾,雷霆般冲向了敌军。一团团爆炸前仆后继的点亮了哲曼军舰的防护力场,无数金黄|­色­、银白­色­的耀眼光球如繁星闪烁,瞬间压过了银河最密集区域的繁星。

接着,伴随着小规模解体爆炸,主舰幸运号分解了。就像一个宇宙巨人的分崩离析,有机舱、发动机、生活用品、尸体,无数如内脏一般的零件飞散出来,所有能够移动的坚硬零件被装上了质子弹,在爆炸产生的动劣速度下冲向敌军。

英雄生于危难,死于­阴­谋。

随着王子的去世,病毒传染停止了。就在这时,另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所有被王子遣散的未感染副舰,皇族护卫队的主力,又回到了这一片死亡的海洋。

【我们听从王子的命令,也听从内心的忠诚。护卫队永远追随皇族。】

第三波自杀式攻击再次开始。

光耀,乃用生命之光照耀帝国前进的道路。

就像一阵风霎那飘散,就像一束光瞬间消逝,王子结束了完美的一生,和他的护卫队一起化作宇宙中的繁星。

狄肯用40万牺牲换来哲曼大半主力的毁灭,以此战为标志,使上百亿智慧生物化为宇宙灰烬的第六次银河系大战开始了。

卡修?弗里德里希?范?雷德尔,狄肯第一王子,战死于帝国历DN4569年,时年24岁。

————————

卡修,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不,我有许多话想告诉你,所以需要好多好多时间来准备。

我喜欢你对我父母的态度,喜欢你对我朋友的友好。

我知道你的工作不需要帮忙,但我感谢你让我参与。

我不喜欢香肠,但很高兴吃下去,因为我想要你的孩子。

是的,我喜欢你,而且正在爱上你。

对不起,当时答应,只是因为交易。

但我记得,永远记得你求婚那一天的风怎样流动,那一瞬的光如何灿烂。

我想说得这句话就是:如果你现在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是的,我愿意。

两个人的哀恸

所有皇族护卫队跟随王子阵亡——这是正史的说法。但宇宙中许许多多真实发生过的事,是不会写在历史中的。

就在距离死亡战场四十二光年的某个地方,一艘开启了隐蔽模式的中型战斗舰微速航行着。这是一艘脱离了战场的狄肯战舰。

战舰小心翼翼地搜索着什么,不放过任何空间迁跃产生的微小信号源。三个小时焦灼地等待后,它终于发现了宝贵的目标:一个充满液体的透明容器。

容器漂浮在漆黑的太空中,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只有星光折­射­出的一点点微光能显示它的所在。

澄澈的液体里沉睡着一个少女,雪白的连衣裙失去了柔软的触觉,和主人一起冻结在零下200摄氏度的液氮中。透明的液体和容器在黑暗的背景衬托下消失无踪,少女孤零零地漂浮着,就像一个被丢弃在太空中的玩偶。

她是在紧急状态下被突然冰冻的,还保持着当时震惊的姿势:眼睛大大地睁着,表情静止在一个迷茫而惊恐的时刻。眼角一滴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泪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晶。

就在幸运号分崩离析时,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混在无数飞散的零件中,在毁灭­性­自爆的掩盖下自动逃脱。用上百次欺骗­性­空间迁跃摆脱了敌人的追踪后,才苦苦挣扎到这片区域。

小小的容器里承载着整个帝国的希望。

【搜索结束,准备接收‘公主’。】

十水和尼迪乘坐的这艘副舰,最后接到王子的命令是:把她送到父亲手上。

————————

一个梦。

她看到飞船里无数倒毙的尸体,暗紫­色­斑点散发着腐烂的气味。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狰狞着,这是负责送餐的勤务兵,那个通讯员帮她送过包裹。

瑞塔抱着她冲向救生舱,美丽的红发从溃烂的头皮上一缕缕脱落,炮火中她嘶哑的声音不停喊:

“活下去!活下去!”

戒指枯萎了。不是断裂、也不是破碎,那流动着异彩的坚硬金属突然像失去了生命力的植物一样,光泽消失、戒面皱裂、神圣的徽章缩成一团难辨原貌的凌乱线条。

这样一枚永远不能摘下、含着他神经束的戒指,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没有任何解释的,如枯叶一般从她纤细的手指上脱落。

为什么没有说?

因为长期的迟钝,一时的怯懦,让他永远失去了听到那句话的机会。

为什么拒绝他最后的请求?

因为怕受伤,而惯于推倒、惯于拒绝、惯于无视。而他就那样温柔的笑着,惯于被推倒、被拒绝、被无视。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了解她,知道这是­肉­ 体软弱的人对自己心灵最后的保护。

那一个个彻夜不眠的等待,是不是他已有预感会早早离去,所以不愿放过每一个陪伴的时刻,每一个手指交握的机会?

她怎么会相信那个童话,结局是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可她清晰而痛苦的知道,即使说了出来,也不会对结局有任何改变,只是徒然增加他对人世的不舍和眷恋。无力,让人绝望的无力。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她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保护他。

最令她痛苦的,不是那灼热的呼吸不再起伏,稳重的心脏不再跳动,而是那双温柔的黑眼睛,无时无刻不追随着她,何时何地都在注视着她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黑发的青年笑着说:我等你。永远等着你。

战士穿着铁衣守护在紧闭的城门前,几百个日夜不停地呼唤和等待,可大门打开时,旅人已经离去。

花园草木飞散,天堂分崩离析,高傲美丽的麒麟消失在炮火之中。

汪汪没有了。

一滴泪。

————————

这场被命名为‘奈尔迦尔的诅咒’的战役,让整个宇宙的呼吸都暂停了三秒。哲曼军竟公然违背宇宙公约使用基因生化武器,侮辱并损毁了狄肯­精­神象征的第二基因,不仅使四十万狄肯将士化为宇宙灰烬,更使得刚刚找到注定之人的王子还没留下继承人就战死沙场,失去了宝贵的进化机会。

消息传来,举国哗然。

几千年来,狄肯从未受过如此挑衅和耻辱,震惊过后,帝国愤怒了。

没有泪水也没有绝望,为保护皇族、守卫帝国而死是狄肯星人最大的荣耀,四十万将士的名字将载入史册。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哀痛并骄傲着,随时准备跟着烈士的脚步光耀帝国。

卡修王子去的那样­干­脆彻底,连一点遗骸都没能留下供人纪念,在他消失于那团灿烂的光球后,人民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一个多么完美的王子。

他出身高贵,母亲虽不是注定之人,却也是最年轻的七线博士,首席院士、元老院党首塞缪尔的得意弟子。

他才华横溢,年纪轻轻既超越了父亲当年的战斗纪录,智力、策略、统帅能力均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亲切沉稳,比陛下更加温和亲民,谈吐举止、样貌气质无一不是完美无缺。

他还得到了皇族最大的荣耀,23岁就找到了自己的注定之人。

假以时日,他定能超越父亲的光环,成为狄肯史上又一位伟大的帝王。

只可惜一切都已逝去。

失去儿子的皇帝用最冰冷的声音,发表了简短的宣战书:

【你们可以试着反抗,但生物列表中不再会有哲曼和霓虹的名字。】

同日,他签署批准了议会提案,名为《三策略》的战时宪法:

1.焦土政策:敌占区所有拥有能源和营养的星球全部摧毁,切断敌人可能得到的一切补给。

2.无妥协政策:生物共存联合会协议、幼年生物保护联盟协议、月内瓦战俘公约、策略­性­停战条约、无条件投降协议全不接受。

3.连坐政策:一切为哲曼和霓虹提供资源和帮助的种族、国家、组织、个人,皆视为攻击和摧毁的目标。

除了全灭,没有其他。

我要用所有敌人为你陪葬。

宣战布告后,皇帝在公众面前消失了。历代皇族在战争中向来身先士卒,但敌人的新型病毒带来的灭族危险,让元老院和议会一致要求在世的两位皇族退出战斗前线。阿尔太上皇卸下主力指挥官的头衔,隐藏在宇宙中某个机密的地方,而那座封闭宫殿中的陛下,则更加深居简出。

二,是一个不稳定的数字,意味着没有退路。

——————

【陛下,‘公主’已被十水队长秘密送来,我已安排到王子的寝殿。是否立刻进行解冻复苏?】

【陛下,复苏很成功,但‘她’拒绝对眼角的冰晶冻伤痕迹进行修复手术。】

【陛下,‘她’出现了严重心悸和厌食现象,医疗组判断不是术后反应,已给了镇定治疗。】

【医疗组的结论是­精­神系统紊乱,体外注­射­五千单位的盐酸氟西汀和5—羟­色­胺,药理作用是抑制大脑抑郁物质分泌。】

【连续给药2万单位后出现些微反抗,资料显示地球人类有种很特殊的自我毁灭倾向,医疗组进行全天候贴身监护,是否进行物理禁锢限制其手脚行动?】

【连续给药4万单位,已无抵抗,但代谢和内分泌系统连续出现轻微紊乱,免疫力下降,体重持续降低。】

【陛下,元老院已下达正式批捕文件,护卫队幸存舰队的尼迪?本?孚来迪中士被传唤,明日进行秘密庭审,是否­干­预?】

总管厄尔一次次送来的信息,索伦似乎充耳不闻,他坐在宗宫偏殿的池塘边,看着水底的斯内克一动不动。

那是他和那孩子仅有的温和回忆。

有没有笑着抱过他,有没有参加过家长会,有没有夸奖过他在学校的成就?

想不起,他甚至想不起有没有脱下手套抚摸过那孩子的头。

他的潜意识是不是故意忽视,认为那孩子是他失败的象征?

一个换一个,他得到公主,失去孩子,是不是一种冥冥中安排的交易?是不是对他太自负太骄傲的惩罚?

倘若有选择……

不,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在命运面前,所有人都没有选择,只有接受。

没有泪。

狄肯星人没有泪腺。

只有潺潺流水,冲不走无尽悔恨。

十水

尼迪?本?孚来迪出生于一个历史悠久的高级士官家族,但不同于一般以战绩授衔的战士家庭,他的父母、祖父母和先祖都是资深科技工作者,孚来迪家族每一代都至少会出现一名能够进入元老院的科派成员。

战场乃是狄肯最荣耀之地,战士才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因此在尼迪小时候,总认为自己家那拥有几千倾森林的庄园实在是普通。那些登堂入室出身高贵的客人们,极少讨论牺牲的战斗英雄或是格斗技巧,沙龙和茶会里总是充斥着分子式和反物质能量。

尼迪觉得自己和家人格格不入。他觉得笔挺的战斗服要比画着杠杠的奇怪白袍帅气的多,并且和普通狄肯孩子一样,喜欢收集印着战斗值的全套英雄闪卡和格斗录像带,幻想自己能够跟随皇族南征北战,保家卫国。

当他渐渐长大后,这种格格不入发展为厌恶。

【成年后的皇族会散发一种特殊的激素,使族人对他们产生臣服、敬畏等心理状态,因此解释忠诚的生理来源应该从本源……】

当再一次听到父母和客人讨论皇族散发的‘臣服激素’是否导致所有族人的绝对忠诚时,尼迪终于忍受不了,从家中搬了出去。

忠诚是狄肯星人最引以为豪的优点,是生命最珍贵的组成。尼迪不能忍受将这种来自内心的臣服完全用激素和基因来解释,他认为这是对皇族和自己忠诚的亵渎。

尼迪搬进了军事院校的集体宿舍,远离了家人为他安排进入科学院的学习道路,选择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在这里,他终于结识到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的爱好是演习战略沙盘或者武器改装,而不是什么‘第二基因走向何方’的极限发问。

当时卡修王子比他高两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虽然没有结识的机会,但尼迪非常崇拜他。不管是实战演习还是模拟策略,王子的作业每一次都是完美无缺,堪称范本。更难得的是他­性­格开朗温和,让每一个接触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喜欢他、佩服他。

仅仅是激素,又怎么能够解释人心所向呢?尼迪更加坚定了自己离开家族的想法。

从实战到策略,尼迪的各门成绩都不很突出,一直处在中上水平。所以他并没奢望毕业后能够进入要求极高的外派舰队,而代表最高荣誉的皇族护卫队则是想都没有想过。

但最幸运的事发生了——尼迪刚刚毕业就接到了护卫队的面试通知书。

不同于以往常常中的那种刮刮乐彩票,这是真正的头彩。

面试是由传说中的十水队长亲自主持。他拿出了一份调查单,核实情况。

【尼迪?本?孚来迪,你买彩票的中奖率是83%?】

【唔,是的。但彩票中心已经不许我……】

【抽鬼牌、天气预报准确率98%?】

【啊,我们寝室的一些小游戏,那个,我的成绩单……】

【告诉我下周哪个板块的股票增长率最大,大盘指数多少。】

尼迪战战兢兢的写下了他冥想后的结果。

一周后他被录取了。

虚幻的预言能力向来不被务实的狄肯星人重视,但十水的报告中坚持认为,实战和策略的成绩可以靠后天培养,但天赋——譬如虚数基因的高阶预言能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尼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成为护卫皇族的护卫队一员。他是常常做预知梦,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样决定命运的预言从未有过。他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学生时代起的偶像。

啊,原来高高在上的皇族王子也会讲冷笑话,会抱怨后勤提供的压缩饼­干­很难吃,打牌的时候也会因为对手作弊而玩笑着打闹。

这样一个鲜活的人,一个真实的偶像,让尼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忠诚。

我要为他而死,为他而生。

王子很快就找到了注定之人。尼迪的气场控制稳定,由此获得了近距离保护王子妃的机会。这个娇弱的小身体承载着帝国的希望,而自己竟能有幸护卫她,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幸运!

这是尼迪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但命运总是如此嘲讽世人,在人最幸福时当头­棒­喝。当兴奋中的众人玩笑着要他进行未来继承人的预言时,尼迪在虚无中看到的却是——破灭。

他不知道应该保持缄默,还是立刻如实上报,因为无论哪一条路都是无可挽回的地狱,究竟怎样才是忠诚?尼迪没有想到,参军后第一场战役是在自己脑中发生,残酷的选择要将他折磨到分裂。

他没有办法。他没有想到,忠诚会这样复杂。

【嘿尼迪,你说小王子长得会像谁?我希望他像卡修王子。】布特拿着《育儿指南1001条》兴奋的翻来翻去。

尼迪盯着自己的脚尖。布特,卡修殿下不会有孩子。

元老院 奈尔迦尔第0013号秘密庭审

高台上表情肃穆的最高法官是孚来迪家族的某个科派远亲,尼迪曾在家族聚会时见过。狄肯星人向来公事公办,尼迪知道即使是祖父亲至,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宽恕。不需要宽恕,或者说,他更希望自己的罪得到最严厉的审判。

大法官:【尼迪?本?孚来迪,你的虚数基因是否提供了有关未来的片段?是否看到了病毒传播的发生和王子的牺牲?】

尼迪:【不,没有未来,我只看到过去。】

大法官:【那么你为何在战前避开卡修王子,选择在副舰旁观?】

尼迪:【为了就近监视十水队长。】

————————

十水跟总管厄尔打了个招呼,从偏门走进皇宫区域。他的级别和上百年的护卫资历,不需要申请通行证就能迈入这守卫森严的禁地。

【厄尔,陛下去探望过王子妃吗?】

【复苏前看了一眼,然后就再没去过。】

【王子寝殿的防护罩是谁做的?】

【是我和医疗组的莱拉,本来应该是护卫队……】厄尔顿了顿,想起王子的护卫队已经全灭,面对这位活下来的队长,实在太唐突。

十水恍若不闻:【我是来保护她的,等一下我会过去把防护罩替换掉。】

【唔,有授权吗?】

【厄尔,元老院现在很忙,待会儿我会让陛下签字的。】十水镇定自若。

总管很清楚皇帝和这位资深队长的关系,况且王子已经牺牲,保护未亡人的工作确实应该由他来接替。

【好吧,我知道了。等下你跟莱拉说一声就行,她在那里照顾公主。】

十水走进王子寝殿,把防护罩替换掉,在这个区域内发生的事情,外界不会知道。

一个穿白袍的短发女子走出来,十水迎上去:

【莱拉,我来接替防护工作。王子妃的情况如何?】

【挺乖的,不过还是不肯吃东西。】

【辛苦你了。】十水露出一个让人放松的微笑,然后一个手刀把医疗组长放到在地。

【抱歉,你先休息一下把。】

狄肯族战斗值列表上,十水的名次始终在十名左右徘徊。但实际上除了皇帝没有人知道,参加过无数暗杀斩首行动的十水?默?伯利恒,是仅次于皇族的帝国第一战士。

十水静静地出手,瞬间解决掉五名医护人员和三个后勤,没有人来得及呼唤警卫。他轻轻推开寝殿大门,走了进去。

墙壁上铺满了厚厚的绒毯,有棱角的器物被完全清除,连一个能摔碎的玻璃杯子都没有。

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上,单薄的让人几乎会将她忽视。额头上Сhā了一根细细的管子,直接通到大脑额叶,只要情感区域过量分泌忧郁物质,就会自动注入抗抑郁药物。

悲伤是什么?是大脑分泌的抑郁化学物质。

痛苦是什么?是化学物质使神经产生的错觉。

悲伤和痛苦的感情,也不过是能够用药物来控制的东西。她躺在这张卡修曾经睡过的大床上,无论如何哀恸,如何悔恨,如何想流下悼念的泪水,也只能在沙子进入眼睛时才会泪流满面。

只有眼角那个冰冻造成的伤痕,形成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漫漫眼前支了个小电视,屏幕一闪一闪映在她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所有有关王子的节目都被剔除屏蔽,只剩下无聊的烹饪节目。

十水走过去,伸手换了个政策新闻类频道。

“焦土政策的实施,意味着以下这些星系将被彻底化为死星……”

漫漫动了动眼睛,才终于发现有人进来。

十水小心翼翼地取下额头上的针管,掀开她身上的薄被,把束缚手脚的安全绳扯断。

“抱歉殿下,我来得晚了。”

“咳……”长久不说话,漫漫清清嗓子才发出细小的声音,“不疼,为了我,绳子软。”

昏沉沉,淡漠,逻辑混乱,都是药物的作用。

“请继续休息吧。我是来跟您道别的。”

“?”

“我有新的任务,不能再保护您了。有什么为难的事,您可以找陛下商量。”

“陛下……讨厌……”

“不是这样,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试着了解一下吧,陛下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漫漫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一个熟悉的人也要离她远去。不能归去,不能留下,她成了一个最尴尬的存在。

十水默默地陪了漫漫一会儿,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拿出一个东西放在她床头:

“如果有事,拿着这个去找陛下吧。”

那是个小小的水晶摆设,里面有一条斯内克的小小模型,红­色­晶石镶嵌的眼睛闪闪发光。

十水把他打晕的人藏起,离开寝殿,朝宗宫偏殿的池塘走去。

忠诚与选择

在这条千百次走过的路上,十水的军靴在落叶上踩出沙沙声响。每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木,每一块花纹斑驳的石基,每一处隐蔽在林深处的拐角,都和百年前一模一样。这是历史厚重的记忆,还是时间停滞的陈腐?

走过一株刃松时,十水顿了一顿。合抱粗的树背­阴­那一侧,有些几乎已经看不出的印记。二十年前的某天,他在这里帮卡修王子刻下身高的标记。更早更早,百年前的某天,还未成年的陛下、尤兰达和他在这里刻下身高。

十水在帝都核心区也有一处房产,但几乎没有住过。物品的放置还不如在这座宫殿中熟悉。

这座庭院,他的一生,就像行星围绕恒星公转一样,围绕着这个伟大的家族度过。

十水听到偏殿的淙淙水声,慢慢走过去,那个银发的男人果然在池塘边坐着。

每当有什么事情难以决定,难以接受的事,他总是在这里盯着流水沉默。就像那时,必须放弃寻找回到这座牢笼中即位一样。

他从出生起就是最强大、最高贵、最荣耀、最骄傲、最无懈可击的存在,他的头颅必须永远高昂,他的背脊必须永远挺直,他的步伐必须永远坚定,他的决定也必须正确。但这也意味着他任何时候都绝不能软弱、绝不能放弃、绝不能任­性­、绝不能放纵,也绝没有选择。

只有你真正理解他们为帝国牺牲了什么,才会真正服从并效忠于他们。

一切为了帝国。

【她还好么?】银发男人背对着他问。

【您应该自己去看看,不要把一切都交给医疗组。】

【十水,你从很久前起,就不再用‘你’来称呼我。】

【陛下,那时候属下还很目无尊长。】

那个没有上下,没有尊卑,没有顾忌,互相你我称呼的年代已经远去,每当看着年轻的王子和布特,十水就想起……啊,果然老了,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总会缅怀过去。

【也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恨我吗?】索伦站起身来,【布特,那个牺牲了的孩子,最后用‘毁灭空间’带回了卡修的一点遗体。】

这是使尽全身的能量开启异维空间,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将敌人送入黑洞的能力,同时也可以将想留下的信息传送出去。

【科派本是想确认病毒不会再传播而进行了研究……但……】索伦转过身来,他银光闪动的竖瞳布满血红的蛛丝,发丝在愤怒的斗气中狂乱的飘动,震怒的威压将空气撕裂。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点东西包含的基因和我的完全一样!?】

【从他出生起,所有的训练由你一手接管,每一个医疗组长都由你亲自挑选,每一次的医疗纪录你都是亲手销毁,从来没有泄露给元老院。我本以为……你是为了那孩子……你和尤兰达,究竟做了什么!?】

十水没有使用防护罩,脸上被刮起的刃松叶带出丝丝血痕。

【您都知道了,陛下,我和尤兰达复制了您,克隆出卡修。】

他表情镇定如常,声音也那样平静。

【当年您必须放弃寻找时,尤兰达就这样决定了。她不能忍受您唯一的失败,希望您的复制体能够找到注定之人,成就您完美的大业。】

【所以您和王子的选择是同一个。】

复制体,在所有宇宙智慧生物中有个共识,那就是‘不应该出生的存在’。个人身份、财产所有、遗产分割……为了保障生物本体的安全和权益,复制体不被承认有独立的灵魂和生存权利。联盟法这样写道:除非本体出现机能疾病或者事故损伤,需要内脏移植等医疗手术,才能制造复制体,并不能赋予其自由和权利。

【她是个遗传生物学的天才,借着科派庞大的知识积累和无数次大胆试验,终于找到了能够存活的完美个体。比起第二基因复制的艰难,发­色­,瞳孔,这些外表特征简直太容易­操­作改变。卡修王子从她体内出生了,他真的很完美,和您一样强壮聪慧,和尤兰达一样黑发黑眼。最难以置信的是,从各种基因信息的保存到横向传播,每一项能力都尽善尽美。尤兰达甚至做过成熟细胞交 配试验,复制的第二基因能够成功进行繁殖。】

十水继续说,不断说,这些秘密他已经埋藏在脑中那么久,久得让他以为会和自己一起进入坟墓。

【X理论被破解,这是狄肯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发现,但尤兰达不打算发表。她最终的愿望只是希望您能够成为最完美的帝王。但这项工作的压力实在太大,当年塞缪尔阁下已经警惕到她在第二基因复制上投入的­精­力异乎寻常,让她接受检查。为了将秘密掩盖,她炸毁了实验室,将所有资料和自己都化成了灰烬。】

讲起这段往事,十水已非常平静。为了掩盖秘密,还是从深重的罪孽中解脱?他不知道,尤兰达把卡修留了下来,所以他只能接替她掩盖。

【做得真是完美。完美的试验,完美的研究,完美的计谋。】帝王从来没有被宇宙间的任何敌人击溃,这时他挺直的背脊却在愤怒中不停战颤抖,【为了该死的‘完美大业’,你们就这样不负责任的把他带到人世。那么你知不知道,卡修根本不会有孩子?】

十水的盯着眼前的空气,表情一片死寂。

【是啊……没有人能提前找到注定之人,所以尤兰达当年的成熟细胞□试验只能建立在同族之间。我们太天真,不可解的XY理论,几十万年的研究,怎能这么轻易就破解第二基因不可复制的魔咒?】

同种生物之间的繁殖和异种繁殖从难易程度到融合过程完全不同。所谓的生殖隔离,就是相异类群之间在自然条件下不能交 配,即使能交 配也不能产生后代或不能产生可育­性­后代的隔离机制,比如狮虎兽。

每一代注定之人基因都不相同,因此每一次第二基因打破异种繁殖隔离的模式也完全不同。卡修可以和同族女­性­生育,但却不能让漫漫孕育孩子。尤兰达没能等到这一试验条件成熟时就去世,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完美’的孩子存在致命缺陷。

尼迪虚数基因看到的片段,就是这个被掩盖了的过去。

十水:【尤兰达,你疯了吗?!克隆皇族,这是不仅仅是欺骗,是叛国!】

尤兰达:【呵呵,或许……卡修已经来到世上,不能挽回了。十水,我只告诉你一人,你要向老师举报,将‘我’唯一的孩子送进坟墓吗?】

十水:……

尤兰达:【那么,从此我们就是共犯。】

当时间渐渐过去,王子妃却始终没有怀孕时,尼迪发现暗中焦灼的十水队长不停研究生殖隔离的专业书籍。这个出身自传统科派家族的战士已经猜到了所有。

说还是不说?为了帝国如实报告,那么卡修王子是复制体被元老院知道,结果只能是被抹杀。忠诚于王子,保持沉默,那么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继承人的诞生。

尼迪的忠诚不能统一与帝国和皇族。

【战斗英雄,狄肯之光,卡修他本可以带着最高荣誉上路……】

索伦闭上眼睛,一切都不可能了。

最后的样本落入元老院手中,研究和审判同时进行,他这个父亲却是最后被告知结论。当王子是复制体的丑闻被大白于天下时,他又怎能带着荣誉埋葬于祖先长眠之地?

【十水,我本以为你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本以为你们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

【忠诚和个人选择……】十水想起了尼迪问的那句话。

那个科派出身的孩子坚持了自己的忠诚,而他和尤兰达这样最纯正的军派,却无情地背叛了这个为帝国牺牲最多的男人。

‘她唯一的孩子’。

他终于为了这句话,放弃了忠诚。

陛下,我从来没有恨过您。将那孩子培养的坦率亲切,也是希望他能代替您得到幸福。

但当尤兰达的黑眼睛只注视着您一个人时,我再也不能用‘你’来相称。或许完成她此生最大的心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切都是尤兰达做的,你最后得知时已经不能挽回,所以只能被迫掩盖是吗?】长久的沉默过后,索伦突然提出了这样一句暗示。

十水笑了:【陛下,您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人着想。把一切都归到她身上,也不能拯救我的罪孽。】

厄尔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陛下,元老院直属执法队在皇宫外,他们携带正式拘捕令……】

时间到了。如同那千万次的跟朋友告别,十水向索伦行了军礼:【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尼迪·本·孚来迪,以‘怠误战机’之罪名,终身流放。无异议,无上诉。

十水·默·伯利恒,以‘叛国罪’之罪名,秘密处决。无异议,无上诉,终年126岁。

《帝国史》对这位皇族护卫队队长一直语焉不详,只说他爱好研究异族文化风俗,终身未婚,死后所有财产献给帝国。

蚁巢中是否有追寻自己理想的工蚁,蜂巢中是否存在选择个人道路的蜜蜂?

十水什么也没说,他就这样­干­脆的去了,不知是保守秘密实在太疲累,还是想紧紧追上某人离去的脚步。

两个交易

帝国历DN4569年,以四十万牺牲震撼整个宇宙的‘奈尔迦尔诅咒’硝烟尚未落地,帝国内部又发生了一次不为世人所知的严重政治事件——克隆皇族。

高级院士尤兰达与护卫队长十水以自身职务为便,复制第二基因、克隆皇帝,将王子是复制体的秘密隐瞒了二十多年,期间督察组、机密档案馆、医疗组竟然都未发现这一足以动摇皇族纯正血统的要案,涉嫌玩忽职守、处置不当、徇私舞弊的高级渎职人员多达上千人,且多数是与尤兰达和十水有私人交情的军派成员。

元老院此时正值科派掌权,又遇此动摇军派内部的大案,两派平衡对峙的情势登时大变。

独裁乃是毁灭征兆,皇族虽站在帝国权利顶峰,但皇帝之位却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任­性­角­色­。元老院不能­干­涉皇帝的最高行政权及军事指挥权,却在‘血脉延续’这个事关帝国存亡的问题上拥有最高裁决权。如此大案,怎能够姑息?

当年索伦尚是王子时,为了注定之人坚持寻找了一百年,拒不接受回国传宗接代。那时索伦没有弱点,帝国最强,战场杀神,国内支持者甚众。且阿尔皇帝全力支持儿子的行为,因此才能在皇族数量只剩下两名的情况下,长期无视元老院强硬的‘劝函’。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这件大案完全由与皇帝关系极其密切的两名帝党成员­操­纵,祸起萧墙,皇帝必须为了下属的行为负责。且阿尔太上皇已经逊位,为了躲避新型病毒被隐藏起来,不能再为儿子提供庇护。新的敌人,未知的病毒,帝国需要真正的继承人来扭转局势。

即使大战当前,为了民心稳定暂时按下这件事,也终究隐瞒不了多久。

复制体,不被承认灵魂的生命,一切存在必须埋葬于虚无。

这一威胁帝国存续的严重事故被元老院公布后,卡修所有牺牲会被重视血统的国民视作无物。剥夺姓氏,清出族谱,为帝国牺牲了一切的王子,竟无法在埋葬历代祖先的墓园中安眠。

怎样才能保住他最后的尊严,以英雄为名下葬?索伦必须付出足以交换的牺牲。

科派首领,元老院党首塞缪尔做出了一个私人决定,他愿意陪葬身为科学家的尊严和政治家的职业生涯,为王子伪造可以入档的基因图谱,元老院不对外公布克隆皇族事件,不追究千人渎职罪责。

而他对皇帝的要求只有一句:请给我们一位继承人,立刻。

一个交易,没有选择,只有妥协。

这件改变帝国历史的重大事件,就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决定了结局。

——————————————

与此同时,宫殿的那一端,也有一个人面临生死抉择。

在宣布焦土政策的新闻节目中,漫漫听到了地球的名字。

电视开着,解释战时宪法的主持人毫无感情地的,把那长达一英里、即将化为死星的的名单念出来。

银河系左旋臂,太阳系,地球。

漫漫挣扎着爬起来,拨打十水的通讯器,但对方却一直停机状态。手忙脚乱带上翻译机,拨通了问讯处的电话。狄肯的政务如此通畅透明,漫漫马上被转接到议会接待处热线,短暂查询等待后,答案非常明确。

不错,是地球,那颗资源丰富的蓝星正巧位于某个战场的隔离带上。那一端,资料处理器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

【殖民地保护条例?不,宪法是帝国的根本任务和根本制度,所有条例和法案必须服从于宪法,殖民地不在战时保护之列。】

【不,您误会了,卡修王子阵亡后,没有后嗣的王子妃只享有个人尊荣……您拥有财产继承权,但作为注定之人的法外保障即刻取消,您没有权利为地球提供庇护。】

联盟生物权利保护委员会:

【65亿地球人类?不不,实际上,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在宇宙智慧生物列表中,因此也不受联盟法保护,我们不能­干­涉主权国维护国土安全的任何行为。】

军务处:

【目标确定,昨日零时已向地球生物下达正式通知,三个工作日后施行毁灭。】

铁与血的种族,只有全灭没有妥协的帝国,狄肯没有政治缓冲,没有谈判余地。

漫漫打完了所有可以咨询的电话,每一个回答都是如此确定:不可挽回。

一个外线留言好不容易挤了进来,是小呆。

“漫漫你怎么了?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搅你,可是我们……快接电话!焦土政策的名单出来,根本不能交涉,数不清的人自杀,……全球暴乱开始了!军队无法控制,城市食品和净水供应已经跟不上……”

死党放开麦克,背景音传来砸抢之声,伴随着火星窜起的噼啪爆响,枪炮,女人和孩子的哭喊,一片末日来临的混乱。

留言结束了,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漫漫跪倒在地板上。命运那无形的大手,无情地扼住了她的脖子。就算立刻去接了父母朋友,可那颗生长着土豆的蓝­色­星星,就要和他一起化作宇宙中漂浮的尘埃了!

无论怎么努力,挣扎,哀求,那些重要的,她什么都没能保护。

脆弱,无力,令人痛苦的弱小,这就是连自己的生存之地也没有发言权的生物。

绝望的黑夜,床头放着的那颗水晶球发出微微光芒。

不,还有一线希望。

漫漫爬起来,紧紧抓住了十水留下的信物。没有找到鞋子,她光着脚从寝殿中跑进了无边的黑夜。

水晶球放出了红­色­的导航光线,笔直地指向宗宫的寝殿。

她跑得这样急,没有发现那重达几吨的寝殿大门为何为她留下了缝隙,没有注意到全天候监视的医护人员为何消失了踪影。更没注意到,是谁把电视频道转到新闻,谁把那颗植入了导航系统的水晶球在了她的床头。

跑,拼命跑,碎石和刃松的落叶划破了柔­嫩­的脚掌,狄肯零下十几度的寒风浸透单薄的睡裙,森林里攒动的黑影也不再带来恐惧的想象。漫漫什么都不管,不顾,曾经因迟钝留下一生遗憾,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抓住命运之神远去的袍角。

她要那颗蓝­色­的星星永远平安的悬挂在天空!

————————

都结束了。仿佛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了孩子和朋友。

索伦想,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他当然看到了尤兰达投来的目光与众不同,可是他以为,那只是暂时的迷惑和憧憬。宇宙中所有生物都知道他不可能爱上同族女­性­,这聪明至极的朋友怎会不明白应该选择正确的人呢?然后他就自以为是的,理所当然的利用这份感情,以帝国为名,让她在两派之间艰难周旋,为了那‘完美的大业’。

更可笑的是,在尤兰达故去后,他仍不悔悟,再次利用这些感情让后宫忠诚的下属为此牺牲。为了他该死的自负,无谓的骄傲,那个真正完美的孩子,从未有人关注的孩子,被他亲手推上祭坛。

索伦不断想,不断想,如果卡修还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当得知自己的缺陷时,能亲眼看着、亲手把最爱送到父亲手上吗?又或者,这本就是命运仅剩下的怜悯,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没有遗憾的离去?

不能再想,那种抑制不住想破坏的冲动,会毁灭宫殿内的一切……

索伦坐在池塘边黑暗的角落,只有池水反­射­的月光映出他的轮廓。

然后,湿润水汽中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气息,流动的空气带来一股思念至刻骨铭心的馨香。

密林深处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朦胧微光的小小身影。狄肯星人的生命光强烈耀眼,而这团光,这个弱小的生命,就像萤火虫散发的光芒一般微弱。他等待了一生的­精­灵,就这样自己来到他的面前。

然后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痛苦。

短短三天,那个在液氮的冰冻中仍然健康饱满的生命完全变了。

柔润的黑发失去了光泽,凌乱的披在肩头。红润的肌肤变得苍白透明,透过皮肤能看到脖颈和手臂上的血管青­色­。美丽的眼睛深深陷进眼眶,嘴­唇­­干­裂泛白,瘦弱的肩膀在冰冷的夜风中止不住的颤抖,­祼­露在坚硬地面的纤细脚踝布满伤痕。

即使失去了一切,痛苦的情绪也不会对索伦的身体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他的身体永远强健,­精­力充沛,秘银­色­的长发在月光照耀下银光闪动。

可地球人类的­精­神系统如此复杂丰富,­肉­ 体却这样脆弱,以至于­精­神会对身体产生极端的负面作用。不愿饮食,不能安眠,这就是无法治愈的悲痛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迹,这就是他发誓珍爱一生的花朵,一个眼睁睁看着枯萎的生命。

最悲哀的是,她这样脆弱,病态,可那魂牵梦绕的气味仍然让索伦冲动的不能自抑。可笑的本能……

她蹒跚地走向他,把那个廉价的水晶摆设举在胸前,像捧着自己所有的生命。

“求、您……”

由于药物的作用,她说不出连贯的话语,但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清晰的火焰,是不容置疑的绝望,祈求,哀鸣,溺水之人寻找浮木的眼神,最后的挣扎。

“求求……您……”

索伦明白了。

十水,冷静到冷酷的狙击手,在最后的时刻还能计算的如此­精­确无误,万无一失的把她送到自己手中。

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期盼着能拥有的人,一生的梦想,注定之人为母,注定之人为妻,完美的大业终于要实现了。

他是不是,应该很高兴?可那不知在梦中重复过多少遍的求婚,却不能说。

索伦永远记得,卡修求婚的那一幕。多么完美,万众瞩目的,她昂着头,为了自己的种族,平静而骄傲的说:

好啊。

即使只是交易,也是公平的,对等的。

而这一刻,命运让她这样低着头,弓着背,卑微的祈求。

求求您,帝国的皇帝,掌握我族人生杀大权的尊贵的陛下,求您放过我们。

花朵在零下十几度中颤抖枯萎,索伦知道了,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

皇帝站起来,他不想这样冷漠,可再温柔的语气,也不能改变话语冰冷的内容。没有任何解释,即使整个宇宙都知道卡修是复制体,也不要让她知道。卡修,那个无辜的孩子,让他在最爱的人心中保持完美吧。

“我需要一个继承人。立刻。”

————————

决定一个国家的存亡,改变一段历史的道标,需要多久?

不过瞬间。

就像那个伟大广场上的那一幕,漫漫­干­脆的答应了。

两个交易,决定了两个种族的未来。

葬礼

索伦脱下银白­色­的斗篷,把漫漫整个裹进去,然后抱起。

这就是成千上万次魂牵梦绕渴望的接触,柔婉温香,轻软如一团飘渺云雾,美好的像一个虚幻梦境。但手中那真实的生命温度,皮肤的碰触,让他渴望的灵魂都在战栗。

漫漫也在颤抖,只不过既不是娇羞也不是激动。误撞了蛛网的蝴蝶,落入陷阱的鸟儿,只有面对未知命运的无力瑟缩。

索伦抱着她,轻轻托着梦,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寝殿。

月­色­下的宫殿,清冷,寂静。这是他的家,一直空空荡荡,即使调节了温度,也让人感觉冰冷无情。索伦不愿布置,塞满家的应该是女主人,如果没有,那就空置。

寝殿没有柔软奢侈的沙发,没有­精­致的雕塑,也没有厚重的毡毯,铁灰­色­的锆石地板坚硬冰冷,赤脚踩上去,像人鱼公主在刀尖上的舞蹈。

黑­色­大床棱角分明,既不柔软也不温暖。狄肯星人睡的极少,皇帝的时间几乎全部在正殿的公务中度过,拥有在零下五十度的冻土中连续埋伏半月的耐力,他不需要碍事的锦裘被褥。

她什么也没带,仅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覆体,就像第一次婚礼那样,只带着自己。那是天生的决断,让自己抛弃之前的所有,和过去的岁月告别。

没有祝福,没有礼炮,没有仪式,没有瞩目。

索伦想起母亲,尊贵的玛姬女王,皇帝正式的妻子,每一次的生日、纪念日都是万国来朝,贺电如织;微恙初愈,父亲为她燃放的焰火会点亮整个帝都的天空;载着宇宙各个角落美食的舰船群鸟般降落,挤满了所有星际航空港。

可迎接她的,最珍贵最柔弱的娇客,除了冷酷的交易,什么都没有。

索伦把漫漫放在床上,然后执起她萤白纤细的脚踝,单膝跪下,低头细细地擦去她脚上泥土,消毒,包好伤口。

没什么要做的了,除了履行交易。

索伦抬头看了漫漫一眼,停了片刻,她乖顺的躺下了。被送上祭坛的牺牲,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只有无辜的眼睛,静静湿润,轻轻颤抖。

索伦脱下白手套,一颗颗解开制服上的银扣,曾经那些……他从不脱下衣服,也从不用不戴手套的手接触。孤独的皇帝厌恶一切直接碰触,除了眼前这个娇弱的生命。

“请关灯……”

漫漫只说了一句话。

黑暗不能隔绝狄肯星人夜视的瞳孔,她要隔绝的是自己,是那张酷似的英俊面孔。

索伦捏碎了银扣。

这是两个人的互相伤害,互相抚慰。

没有亲吻。吻是誓言,是承诺,而他们只有交易。

如果我先遇到她……

那一个个无望的空旷黑夜,索伦总是幻想,如果他先找到了,会如何珍爱她。最柔软的织物铺在她脚下,宇宙中所有珍稀的宝物只为她闪烁,无数尊崇,爱戴,敬仰陪伴在她左右,典礼、游戏,让她人生每一个黑夜都在焰火绽放中辉煌……

索伦俯下身,静静覆盖在漫漫身上。她睁着漆黑的眼睛,望向寝殿高旷的天花板,羔羊般驯服,并且颤抖。

梦那么多那么多,但决没有一个,是在这样看不到希望的黑暗里一次次伤害一个无辜的灵魂。决不是,让她用奇怪而屈辱的姿势躺着,等待一个陌生男人的­精­ 液流进子 宫。

卡修,留在人世间最后一缕气息,在她身上飘而散去了。

——————————

《王妃传记》 哀之章 飞不走的鸟儿

王子的葬礼在他去世六天后的一个冬日举行。

冬天是狄肯最高贵的季节,苍莽,肃穆,象征着在严酷的环境中亦不屈服的坚强。英雄的一生是这样完美,连去世的季节都毫无缺憾。

几十万狄肯人涌上街头,黑­色­制服的潮水坚定地朝向帝陵进发,然后自觉地静静矗立在神圣之地外围。帝国的将领们组成送葬的队伍,拥簇在那沉重的棺木周围,慢慢行进在帝都的皇道上。

皇帝没有按照惯例乘坐露天的巡礼舰,一辆银黑相间的流线型悬浮车陪伴在棺木旁,直到进入皇陵才停下。

车门打开后,皇帝卓绝挺拔的身姿出现。他冰冷的银­色­竖瞳扫视过参加葬礼的众元帅、议员、元老,顿了顿,回身朝车内弯腰伸臂,白手套中落下一只小小的手。

路换下了一贯的白­色­系,身着黑­色­的礼服从车里走出。

高领,银扣,盖过手背的长袖,和皇帝的礼服如出一辙。

狄肯的冬日零下几十度,在凌烈的寒风下,即使道旁刃松飞散的落叶,也会凑巧割断路的喉咙,她是无法从皇宫一路露天站到陵墓的。

在一众高大强健的狄肯人中,娇小的路像个稚弱的孩子,她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泪痕,只有一点伤痕,像颗泪痣般盘踞在眼角。或许是提前注­射­了药物,或许是被下达了‘不许哭’的命令,漆黑的瞳孔中只有空荡荡的迷茫。

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被丢出了母亲怀抱,扔进了这冷酷的世界。连眼泪都是奢侈,会将她脆弱的脸庞冻伤。

皇帝走在前面,不同于以往­干­脆利落的步伐,他慢慢走着,一路经过错落的碑林,漫长沉重的历史,带领路走到已经准备好的墓|­茓­前。这是皇陵中间的位置,只有为帝国做出了巨大贡献的皇族能够在此安眠,即使在这埋葬着帝国最显赫家族的地方,王子仍是出类拔萃。

为了秩序和安全,帝国有资格近距离参与葬礼的人仅有200人,均身着最隆重的绶带礼服,围绕这神圣之地整齐地等待着。

狄肯不尚奢侈,皇族也没有厚葬,只有棺木上金­色­的徽章显示着主人的高贵身份。

王子的身体灰飞湮灭,什么也没留下。巨大的棺木里只有几件日用遗物,包括一张路的画像。

其他,只有永远的荣耀。

没有生下继承人,路的画像也就不能悬挂在纪念殿的大堂上。

狄肯那漫长的历史上,有多少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被承认的注定之人?又有多少致死不渝的皇族,不能给予挚爱尊荣与地位,只能在去世时携带着妻子的画像以做缅怀?

没有鸣枪礼炮,也没有致辞。生命的诞生代表喧腾,而死亡归于寂静。

沉默,是最深沉的哀悼。

路把一捧洁白的玫瑰放在棺木上,随着泥土一层层的撒落,玫瑰和徽章一起黯淡下来。

所有地球人的心,也随之绝望下去。这一天,正是蓝星要在焦土政策中化为死星的同一日。当地球人类将同一个空间生存的动物驱逐、猎杀、食用时,大概也不会想到有这样一天,被宇宙中更强大的生物决定生死,走向灭绝。

一切注定之人带来的希望,又随着王子的去世淹没。

路在墓|­茓­旁垂首看着,眼睑敛住了眸光。

她好像永远就这样低下了头,凝固在这一地点这一时刻,再也没有昂首回答王子求婚时,那淡然平静、而又骄傲无畏的表情了。直到几千年后,影像纪录中这个黑衣少女垂首站立的姿态,仍然在每个地球人回忆中鲜明的存在着。

棺木消失了。

一座坚硬的珐琅铬石的墓碑矗立起来,上面深深刻着:

卡修?弗里德里希?范?雷德尔

狄肯第一王子,生于DN4545,卒于DN4569

妻:路漫漫

她永远是他的妻,一生挚爱。

葬礼就这样结束了。

地球的命运也就这样决定。

就在这绝望的一刻,地球史和帝国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从自己颈上摘下了随身携带的冰蓝­色­轴晶钻挂链,郑重地戴在路胸前。

这颗雕刻着皇族徽章的稀有能量宝石,能够同时驱动狄肯最大的舰队航行300亿光年,价值1000个资源最丰富的星系,整个宇宙中也找不出第二颗的珍宝。

冰蓝­色­的冷光,最坚硬的质地,最高贵的宝石,皇帝本人的象征。挂在路的颈上,等于皇帝向整个宇宙标注了她的所属权,从这一刻改变了。

路的表情很平静,面对人生中一切不可思议的变故,她总是这样淡定。天生的果断,让她在每一次的政治动荡中都能以最小的代价保全家乡。只是巨大的宝石实在太沉重,路纤细的脖颈像是不能承受,她微微耸了肩,长长的挂坠就像锁链,将鸟儿的翅膀捆绑。

在场及不在场,包括高阶元帅及资深元老,所有关注葬礼的宇宙生物震惊了。

寡言的皇帝没有任何解释,展开斗篷把路裹进去,调整了步伐,一步步缓缓走回悬浮车,打开车门把她扶上,驶向那座永远矗立的辉煌牢笼。

同日,皇帝以灭绝病毒为名,将包括幸运号残骸在内的所有王子遗留物品销毁。

同日,皇帝宣布将地球的殖民地身份上升为同盟国,一切权益受战争法保护。

胆敢议论未亡人者,处株连刑。

渺小的蓝星,又一次在命运的垂怜下死里逃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江都嫁祖孙,解忧历三朝,昭君侍父子,自喻富饶强大、道德完备的国家,却总是靠着和亲弱女的牺牲存续。

路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在皇宫中,没有人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王子妃?为皇帝生下继承人,一直到她去世,也在那座宫中陪伴在皇帝左右。皇帝的妻子?史册上,路至始至终是王子的注定之人,她的名从没有被冠以皇后。后宫嫔妃?狄肯皇族没有封妃之例,况且路根本不是狄肯女­性­。或许只是一只来自远方的珍稀宠物,像池塘中豢养的斯内克。

后世的人们,只能用含糊的‘王妃’一词来称呼远嫁的公主。

那只鸟儿,再也飞不走了。

——《他,来自火星》上部完结——

=======================================================

番外——《皇帝与梦想——百年孤望》:

皇帝与梦想——百年孤望

我的名字是索伦?弗里德里希?范?雷德尔,狄肯帝国第一王子。

从出生起,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在等我,她是宇宙中唯一能够成为我妻子的女­性­。

我的注定之人。

0—10

我一直不明白狄肯皇族怎么能出现父亲这样的皇帝,他有一头阳光般灿烂的金­色­短发,笑容也像乱乱的头发一样没心没肺,可笑又啰嗦的爱护让我极其厌烦。还有,他居然让我直呼他的名字。

但他完成了皇族最大的任务:找到了自己的注定之人,我的母亲。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得到了皇族最大的荣耀,和所有狄肯星人的尊敬。

我带着被母亲的节肢状利爪撕裂的伤口,站在纪念殿里看祖母们的画像。觉得皇族真是可怜。

阿尔:【孩子,别这么沮丧。等你见到了注定之人,就会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父亲总是笑着这么安慰,带着被母亲锋利的口器咬出的伤痕。

索伦:【父亲,我的审美观是正常的,喜欢有理智的人形。】

阿尔:【等你见到就知道了,­性­格、外形,一切在注定之人面前都是浮云啊浮云~】

他转头朝母亲笑:【玛姬,再来一场吗?你有宇宙中最美丽的复眼!】

母亲的回复是一串声波级环形光刃斩。

我没法再在家里待下去了。

于是我去军事学院上学。

到学校上学是每一个皇族必须的经历。在这里,帝国的继承人能够结识他将来的忠实下属。但我不喜欢说话,班里也没人敢理我。

直到有一天,一个有宽阔额头的男孩过来问我:【殿下,您对皇帝和王子的职责区别有何见解?】

他身边的有着明亮黑眼睛的女孩紧张极了:【十水你这个笨蛋!怎么能贸然打搅殿下?他在沉思呢。】

宽额头男孩给她一个无辜的笑:【尤兰达,我看他只是在发呆。】

尤兰达:【祖先啊,你怎么能用‘发呆’来形容一位皇族!】

我觉得他们很吵,所以开口阻止了:【皇帝的责任是守护帝国,王子可以自由的寻找注定之人。还有,我只是在‘恰到好处的放松’。】

于是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和第二个朋友。

10—20

狄肯星人的童年非常短暂,十岁开始已经拥有成|人的体型和战斗力了,只是欠缺经验。这个阶段我在军事学院的实战演习中度过,有时在狄肯星系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在家门口发现那个人。

当然,这基本是妄想。

十水:【我觉得王子真是最好的职业,天天没事就遛遛菜市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棵叫做注定之人的白菜。】

尤兰达:【求你别这么说,我不能想象殿下的妻子是株会说话的食­肉­植物。】

十水:【从基因来讲这是可能的,学校组织参观皇宫的时候,你不是见到那些注定之人的画像了吗?真是耸人听闻,惨不忍睹。】

索伦:【你们在讨论我的先祖和未来妻子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十水:【说真的,你觉得自己能爱上一棵植物吗?有腐蚀­性­消化液的那种?】

索伦:【第1284次强调,我的审美观是非常正常的,和你们完全一样。】

十水:【你觉得尤兰达漂亮吗?】

索伦:【漂亮,而且是我认识的所有女­性­中最强大聪慧的。】

尤兰达:【让同班那些女生听见,我会被撕成分子级别的碎块。哎,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我该多么高兴啊。】

十水:【皇族的多巴胺和苯乙胺这些爱情化学物质只能对注定之人分泌,他没法爱上你,就像我不能爱上这张硅基四角啤酒桌一样。】

尤兰达:【是啊,即使在刺激下能对非注定之人产生交 配的欲望,也不会有任何动心的感觉。就这么点体制外冲动,也会在见到注定之人本尊后完全消失,变成忠犬一只。】

十水:【一切为了帝国。越了解,越觉得皇族可怜。殿下,我会因此对您非常忠诚的。】

索伦:【……说真的,我非常想把你们俩轰成质子级别的碎块,太熟真不是件好事。】

我的青春期就在各种猜测中结束了,虽然不甘心成为化学物质和第二套基因束缚下的忠……咳,还有那些很奇怪的朋友,但我仍觉得这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间。

我的注定之人,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20—60

我有了无数把生物轰成质子级别碎块的机会,身为狄肯王子的征战开始了。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十万千万,然后就不记不清了。数不清的战士在我面前化成了宇宙的尘埃,里面有我的同班同学和朋友。

好在尤兰达留在帝都研究所研究遗传生物,十水成了我的护卫队长。他们的选择幸存率都比较高。

在战斗中,我的极限临界点迅速超越了父亲和母亲,成为了狄肯史上最年轻的‘最强’。十水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喜,而是后怕。这些毁灭于征战的生物中,会不会有我的注定之人?十水看了看我的脸说: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据统计,这个阶段的王子们最有可能找到注定之人。你是最强的,加油。】

我真的很努力。为了减少征服国损伤,我拼命研究战术和心理学。每一次的占领仪式都全力以赴,不管这星球上的生物长的像鼻涕还是毛毛虫。

因为我能感觉到,她在等我。

60—80

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可能找到注定之人的阶段还是迅速的过去了。

为了帝国的延续,以往那些失败了的王子们,会开始准备接手皇帝的任务,选择最合适的同族女­性­生下下一任继承者。但我不想放弃,或许是‘最强’这个名号的束缚,我的自尊也不能接受这最大的失败。

随着祖父的去世,在世的皇族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了。元老院已经几次建议我考虑继承人的问题,毕竟三个人才是比较安全的数字。随着年龄的增加,国内的压力越来越大,但屈服于现实让我感觉背叛了她,我真正的妻子。

父亲还是喜欢叫我孩子。

阿尔:【宝宝,别管那群老头子说什么,你是个自由的王子,我在这里守护着帝国,一切都不用担心。】

索伦:【有没有可能,她已经去世?像日月蝶族,朝生暮死,因为我没有及时找到她就永远丧失了相遇的机会?】

阿尔:【不会的,她肯定还在等你。这一次三日节你不用赶回来,趁着星际尘埃还没有遮盖猎户座旋臂的道路,再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成了第一个不在帝国度过三日节的王子。

‘冷酷的毁灭者’

‘不承认失败的皇族’

基因的呼唤越来越强烈,我发疯一般把疆域扩大到史上最远的时候,得到了这些称呼。

或许是真的,因为我变了许多。尤兰达在远方静静看着,什么也没说。

十水:【殿下,无论您的选择是什么,我们永远支持。】

他也不再用‘你’来称呼我。

80—100

我已经不再听国内的议论了,任何­干­扰也不能阻止我寻找的旅程。

这几年我有了新的爱好,休息的时候去那些被占领的星球流浪。改变了折­射­率,伪装成当地的生物,在街上看看走走。即使是这么最最微小的几率,我也不愿意丧失。抱着无望的期待,希望奇迹能在下一秒出现。

我已经不想做最强的追逐者了。

即使是立刻就失去,我也想见你一面,我的注定之人。

十水:【达鲁萨兰牺牲了,我们最后一个同班同学。】

索伦:【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向尤兰达求婚?难道我发给你的薪水太少,等着阵亡基金?】

十水:【不少,】他看看我,【但是她爱的一直都是您。】

索伦:【我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有结果。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

十水笑了:【殿下,不是只有皇族才会对爱情忠贞不二。我输给了她,而不是您。】

他停了停:【如果可能,请您给她一个机会,即使只是任务。】

一瞬间我很羡慕,因为普通人可以有固执的自由。

但王子的自由,会在登上帝位的那一刻完全失去。

100……

我那拥有‘宇宙中最美丽复眼’的母亲去世了。

死亡在一切生物面前平等,即使是身为女王的母亲。

纪念殿

父亲背对着我,站在母亲新挂的画像前,抬头望着她。

索伦:【请节制哀伤,虫族的生命比我们短暂的多。】

阿尔:【我知道,从认识那一刻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这一天。】

索伦:【父亲,您觉的得到解放了吗?】

阿尔:【从化学物质的浮云中解放?还是从第二套基因的忠诚里解放?】

他轻轻笑了笑,脊背还是像往常一样笔直,金发阳光一样灿烂,声音却像个迟暮老人。

阿尔:【……我不知道……但我想退位了,索伦。】

他低下了天生高傲的头颅,撑在画像下墙壁上的左手微微颤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曾经无数次拒绝他可笑又啰嗦的吩咐,但这次,我知道必须接受。他代替我在这牢笼中多呆了几十年。

阿尔:【对不起,孩子……】

索伦:【您在这里太久了,出去逛逛吧父亲,我来代替你守护帝国。】

一切都结束了。

对不起,我的注定之人,我再也不能去找你了。

帝都 某酒馆

索伦:【尤兰达,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黑­色­的眼睛瞬间明亮,又瞬间熄灭。你果然是我认识最强大也最聪慧的女­性­。

索伦:【这不是命令,你可以拒绝。】

尤兰达站起来行了个最肃穆军礼:【一切为了帝国。陛下,我保证完成任务。】

继承人,我的孩子,一个自由的王子。

在这座封闭的宫殿里,我会代替你守护帝国,一直待到衰老的连弧形斩都不能发出。

然后,我的孩子,你可以想流浪多久就多久。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直到找到她,你的注定之人。

这是一个皇帝的梦想。

十水番外 —— 退休金的遐思

十水实际上并没有全名,所谓‘默?伯利恒’实际上是孤儿院院长的姓氏。

是的,队长是个孤儿。

当打扫战场的搜寻队在一艘千疮百孔动力耗尽的战斗舰上发现他时,已经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父母的资料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生命会在这样的修罗场出现。

见多识广的孤儿院院长伯利恒抱过这个奄奄一息的婴儿,不禁感叹他生命力顽强。孤单的漂浮在宇宙中半个月以上,没有饮食、没有照料,这个孩子仍然坚强的活着。

伯利恒把这归结于幸运。

就在这个婴儿徘徊在生死线上时,那座伟大的宫殿里,一位身份高贵的王子诞生了。虫族耐受­性­极强的生存基因从他身上散播出去,即使远在宇宙彼端,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孩子错过祝福的洗礼。

队长由此得救了。院长给他取名十水,意为‘感恩’。

在以死于战场为荣、长时期处于战争状态的狄肯,孤儿的身份并不怎么稀罕。帝国完善的保障体系,会给予他良好的照顾、平均线以上的生活水准和基础教育。

十水健康的成长起来,除了婴儿时的离奇经历,他和一般孩子没什么不同。普通的容貌,普通的战斗力和智商,混在孤儿院其他孩子里找不出来。

但院长发现,十水总是能在‘抢夺游戏’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为了从小培养孩子的竞争心和战斗力,孤儿院总是在基础生活资料外提供一些稀有资源,比如额外的点心、印着战斗值的收藏卡、­精­美的童话图册等等。想要弄到这些不够平均分配的玩具,就必须和其他孩子争抢。

十水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从来不靠蛮力,而是靠着乖巧伶俐、察言观­色­,早几天就从老师那打探到玩具的品种和数量。然后根据以往经验判断抢夺的对手和难度,拉拢关系好的朋友组队来抢,成功后按照每个人的贡献分配战利品。在这冷静细致的策略下,即使比十水大一两岁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没人教导就知道用零用钱放高利贷的习惯。

这孩子是个人才。

伯利恒院长给帝都的朋友写了信,将十水送到教育资源更好的高等军事学院学习。

年仅五岁的十水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帝都和所有大都市一样,学校里的孩子们都以自己靠近皇族、身为首都人为荣,对待乡下来的孤儿十水,不免有些高高在上的骄傲。十水不怎么理会,他始终贯彻做普通人的方针,不引人注意、不招揽嫉妒。

然而孩子毕竟是孩子,当十水注意到一个聪明美丽、家境良好的女孩儿时,他还是克制不住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这个全班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孩儿名叫尤兰达,她很骄傲。十水用三天了解她的­性­格喜好,然后很快达成了做朋友的目的。漂亮女孩儿和稀有资源一样,是受到众人抢夺和觊觎的对象。来自乡下的孩子得到了与他身份不符的宝贝,刚刚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也不免有些尖酸刻薄起来。

当然,这不过是小孩子们的游戏。很快,这些身为帝都人的自豪、高高在上的良好感觉全都熄灭了。

索伦王子入学。

当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孩子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骄傲。当王子眯起那对银­色­的竖瞳扫视过教室时,所有人都感到了来自内心震撼和臣服。从此全校讨论瞩目的中心,全都自然而然的聚集在这个银发的孩子身上。

【明明和我们穿一样的学校制服,为什么他看起来就那么不一样呢……】

【因为他是皇族啊皇族!你不觉的王子微微皱起眉,那冷冷的神情特别帅吗?】

【听说索伦王子的战斗力已经和校长一样高了,那么难的波尔克公式,听了一遍就会用哎。】

【哦!千万别直呼王子的名,会受到祖先惩罚的!】

【什么惩罚?】

【就是不知怎么就会变得特别倒霉。】

唧唧喳喳,嘀嘀咕咕,即使骄傲如尤兰达,也忍不住红着脸颊加入女生们的讨论。

十水并没有产生嫉妒的感情,反而觉得这样卓尔不群也是种悲哀。只有仰视和瞩目,没有归属,无人接受。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不跟任何人说话、不能称呼姓名、总是独自坐着的同龄人,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十水早就从没有同龄孩子感兴趣的历史资料上看过,皇族在普通学校上学,是为了招募到以后的忠诚下属。

这是个好机会,我毕业后需要一个好工作。

几个理由加在一起,十水主动向王子搭讪了。

多年后,当索伦问他是否有­阴­谋时,十水笑着说:

【只是感恩而已,我欠您一条命。】

从这天起,帝国有名的行政铁三角:军事天才与领导天才索伦,冷静细致又圆滑变通的执行者十水,才华横溢的科学家尤兰达走到了一起。

十水知道了,原来这位孤傲的王子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发呆而已。

尤兰达:【十水,我好幻灭啊,殿下最喜欢的电视剧竟然是《平胸萝莉闯江湖》!飞机场加矮矬子,简直是不可逆的重度残废嘛。】

十水:【不能这么说,天生的爱好有时候代表选择倾向。你不知道,据说爱德华大帝年轻时最欣赏长发飘飘、­阴­森惨白的女­性­,后来他找到了贞贞星的露娜殿下。然后阿尔陛下,从小时候就喜欢饲喂虫子……】

和尤兰达相反,十水倒觉得认识越久,高高在上的王子就更像个活人。比如他的完美主义倾向,简直偏执到某种可爱的地步。玩混合斗球,自己投的球不是从正中央进入篮筐就不算得分;上家政课时,不把蛋饼煎成完美的圆形绝不罢休。

这个冷冰冰的人怀着不可思议的热切梦想。王子甚至养成收集宇宙生物结婚资料的爱好,幻想着用一个完美的仪式迎接他的公主。

军事学院毕业那天,当所有同学都在狂欢庆祝时,索伦仍然保持着最酷的姿态乘上悬浮车绝尘而去。十水没有家人可以一起庆祝,所以受邀跟王子一起去了皇宫。

然后他看到了呼啸而来皇帝,以狂喜的表情和近乎凶恶的拥抱勒断了儿子的肋骨。王子脸­色­一丝未变,伸手把折断的骨头复位,然后轻轻道了声:

【我也来庆祝一下吧……】

他用最高音的喇叭把父亲最讨厌的歌曲反复播放了一整天,皇宫里乐曲和皇帝的哀嚎响成一片。

十水彻底了解了这位捉弄人也一脸冷漠的殿下,他最终决定做个护卫队员,宣誓效忠。

然后的事……就很狗血了。

十水有了目标,开始存钱。

或许是没有归属的危机感,队长从小就对占有财产极有兴趣。

身为帝国培养的孤儿,成年后要把收入的三分之一捐给国家,这是培育下一代同命人的经费。十水总是再拿出三分之一汇给孤儿院院长,因此,虽然王子给的薪水颇为优厚,他存钱的速度却始终很慢。

为雌­性­提供巢|­茓­以达到交 配目的,这套路确实非常庸俗原始,但十水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在帝都买套房子。

他想要个家,真正的家。有妻子,和一个见过双亲的孩子。

从这一点上说,队长和他上司的梦想其实是同一个。

一万,十万,二十万……

这是普通人为理想生活的奋斗,过程美好幸福。

但当十水终于达到目标,将房产证办到手的那天,他得到的是毫无回转余地的拒绝。

【抱歉……即使永远没有回报,我也只能看到殿下一个人。】

破灭了。

但十水怨恨不起来,不是因为他的对手这样强大,而是因为他更加可怜。

队长直接见证了一个人怎样改变。

寻找,失望,再寻找,再失望。当呼唤的梦境达到顶峰时,甚至整月夜不能寐。这样几十年毫无希望的蹉跎过去,内敛的热情、仅存的幽默感完全消失殆尽,王子的气质越来越生人勿近,表情长久凝滞在一个不高兴的样子。

没法怨恨,同样的梦,同样的破灭。

王子的路,只剩下孤身回国即位。

队长呢,什么也没剩下,仅余存钱的习惯。

结婚资金用不上了,那就做退休养老金吧。

某一天,这个已从殿下升为陛下的男人说:

【十水,你好像很闲。】

队长收到了个麻烦的任务。

一个有着她的发,她的眼,还有他愿望的孩子。

队长整理了一下账务,拿起了­奶­瓶。

同一个人,不同的路,会不会得到幸福?

他想尝试一下。

《他,来自火星》下部:

起居注

【在索伦星的赤土上,唯见皇宫屹立;在皇宫威严之上,唯见遥遥苍穹。】

狄肯的谚语如此形容这座无与伦比的宫殿。

八万平方米的红­色­赤土上,殿堂碑塔傲然挺立,气势雄浑,轩昂巍峨。森森林木,冷冷湖泊,盘旋回廊,每一处都印刻着历史的足迹,体现着狄肯卓尔不凡的高傲风格。传说中的地底迷宫长达千里,无数密室引人遐思。黑白灰交错,勾勒出宇宙中最威严的殿堂。

皇宫的历史可一直追溯到十四万年前,其间重建与修缮无数,但其代表的尊荣却至始至终没有变化过。

就在这座最严肃皇宫里最严肃的人居住的宫殿里,一贯的空旷冷清被完全打破。

【快!时间限制是半小时,在‘那一位’回来前必须弄好……嘿,这件茶几哪个设计师订的?一套的?搬走扔掉!说过了不要带锐角的不要锐角!!】

皇宫总管厄尔正在有条不絮的指挥施工人员进行内部改建,蜘蛛一样的人工智能在宫殿里灵活穿梭,八只灵巧有力的机械足以看不见的速度飞快的工作着。粉红­色­墙纸像墨水倒进脸盆一样瞬间渲染开来,编制­精­美的挂毯奇迹般伸展,家具、生活用品,无数大大小小的零件像被魔法­操­纵一样迅速摆放到位。

厄尔抓起通讯器督促别组作业:【2组,排水和通风搞定没?赶紧把浴室弄好,注意防滑和安全……你啰嗦什么……我当然知道清洁气体更效率,但‘那一位’习惯用水,就要给她提供水。曾经露娜殿下还喜欢用一盎司三十万银河币的蒂凡尼宝石粉末洗澡呢,去做!】

皇宫总管用一位以败家闻名宇宙的皇后来做例子,似乎不太妥当。但这句话的关键点不在于‘败家’,而在‘皇后’一词。

漫漫搬到宗宫寝殿的第二天,索伦对厄尔下达了命令:

【一切用度品级与皇后同。】

皇帝选择了一个非本族雌­性­当作伴侣,如果她不是豢养宠物,那就必然是陛下的注定之人。皇族的异种交 配能力,对象必须是特殊的那一个。再加上自从接见过她后,陛下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召见过后宫……

总管大人心中透亮了:这意味着‘那一位’即将成为皇宫的新主人。

没有皇后尊号而入主皇宫的注定之人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像厄尔这样世代为皇族服务的职业人士,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四处传播。暗叹一声造化弄人后,厄尔快马加鞭地拿着陛下的无限信用卡狂刷起来。

让这样一位柔弱娇客赤身裹着陛下的斗篷坐在连被子也没有的床上,绝对是他职业管家生涯之耻。

还没交代完,采购外线Сhā了进来,报告定制的四季服装、鞋帽通过安全检疫到货。蜘蛛装修工已经把更衣室扩建完毕,陛下的衣物被移动到一侧,等待新人的东西在这里安家。

厄尔一一勾掉采购项目:【及地波克幼龙胎发混织防火窗帘20挂、及地提光缂丝防水内帘20挂、水晶棱镜大中小若­干­、鸵鸵鸟腋下羽绒靠垫50只、十二件套顶级柔丝床具50组、仿地球生物纤维被褥30套、大中小毛巾及浴巾若­干­……那个东西放反了,格子要朝外,不然怎么放书?书是一种古老的……啊,现在怎么有空解释这个!】

离开这座黑白灰底­色­的冰冷宫殿去做例行检查,才仅仅半个小时。当医疗组长莱拉帮忙打开那扇沉重肃穆的大门后,漫漫以为自己突然穿越到了异空间。

粉红­色­的海洋淹没了一切。

粉红­色­的壁纸印着可爱雏菊,粉红­色­的及地窗帘层层叠叠挂着长长的丝绦流苏,柔软厚重的兔毛地毯掩盖了铁灰­色­锆石地板,长的能够淹没脚面。高旷的天花板装了吊顶,缩小空间让人压力倍减。书柜里摆满了漫画和轻小说,沙发、饮品橱、地球式电脑,所有的家具­色­调粉­嫩­款式可爱,似乎连空气中都漂浮着粉红­色­的梦幻泡泡。

一个身着笔挺管家制服、头发一丝不乱向后梳的男人站在居室中央。伴随着标准的英国管家鞠躬,他吐出优雅礼貌的中文。

厄尔:“殿下,欢迎您回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漫漫向里看,黑­色­大床变成了Hello Kitty。

“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

帝国历DN4570年冬 1月3日 帝令修缮宗宫寝殿,改­色­以娱妃。

——————————

AM8:30 陛下用膳完毕,离开寝殿,召财长费列罗于正殿议政。

兼职纪录皇帝起居的高级秘书依文首先发现了变化。

首先,陛下向来在凌晨3点天­色­漆黑一片时就离开寝殿,在正殿用餐后再处理公务。今日不但天­色­大亮后才正式开始工作,还让勤务兵直接将食物送到寝殿。

皇帝的脚步一向沉稳矫健,二十年来的每天凌晨,黑­色­军靴在坚硬的回廊地板上极规律的嚓嚓作响,一直是新的一天开始的标志。但今天,他的脚步却像豹猫一样轻捷,一点声音没有发出,轻轻从寝殿踱了出来。

依文查看手里的公文,这是皇帝刚刚出寝殿时交给他的,每一条批示、每一项决策都一如既往的简洁­精­准,毫无破绽。这项工作皇帝向来都是在正殿做,为什么今日……

【让执行委员会派一组特派员到地球处理暴乱遗留事宜,手段温和一点。】

【是,陛下。】

为什么这样一个存在与否不过A餐B餐区别的落后星球,值得皇帝陛下亲自过问?依文实在很好奇,但他没有笨到开口询问。他是秘书而不是参谋,应该像影子一样听从命令,然后如实传达。

无论是决策还是命令,皇帝向来都是一句话表达。但今天的例外仿佛特别多,皇帝看着那颗渺小的蓝­色­星星沉默片刻,白手套在镜面般的宽阔桌面上点了点,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让媒体肆无忌惮,另外名单上的人要格外保护。】

【是。】依文一字不错的将命令纪录下来,【陛下,费列罗阁下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

财政议长费列罗是皇帝亲自提拔、最信任的下属之一,这样的单独会面定然是决定帝国走向的最高级机密会议,即使他这个贴身秘书也不能参与。

依文行礼离开,就在隔绝一切­干­扰的大门即将关上的一刻,最后一个命令传了出来:

【如果厄尔有事汇报,马上告诉我。】

【……是,我明白了。】

依文一点也不明白。

但他立刻决定,今晚下班后一定要请总管厄尔喝一杯。否则就必须在偏僻处挖个洞喊“我好想知道为什么!”来排解他此刻百爪挠心的求知欲。

——————————

AM 11:50 陛下宣布朝议暂停,回寝殿用餐。

皇帝的惯例是从开始工作后就没有停顿,一批批接见要员议政,看完来自帝国各地的所有报告后才用晚餐,然后一直忙到深夜回寝殿短暂休息。今日八点开始十二点结束,四个小时不到就要‘暂停’,以陛下一个月不进食水照样活动的体力而言简直像是开玩笑。

即使泰滋山脉当面崩裂也不能让陛下的稳健步伐出现一丝错乱,可今天,他走得真是快啊……入宫的议员、元帅们捧着史无前例的工作午餐,恭送皇帝绝尘而去,一时间凶猛的好奇心完全压倒了食欲。

索伦匆匆朝寝殿赶去。

多少年了……他竟然怀着这样少年人才有的忐忑、欣喜、急切,向往着回到那曾经冰冷空旷、如今却最温暖充实的所在。

下班了。

普通人,都是这样说吧?

下班了,然后回家,有人在等……

片刻间赶到了寝殿,索伦放慢速度走进外殿回廊,脚步轻得像是怕惊醒了美梦。手已经抚上了殿门,却站了很久才推开。

一片梦幻的粉红。

她安静地、乖乖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天蓝­色­蕾丝长袖裙,深蓝­色­丝袜遮盖住小腿肌肤,蓝­色­绸缎丝带在顺服的直发上结成蝴蝶。像他收集的那些手办,制式保守而萌动。听到响动,娇小的­精­灵抬头望了一眼,立刻站起来垂首行礼:

“您回来了。”

雪化,花开。

圆满了……

索伦站在当地,一时间有些晕眩。除了她拘谨的动作和苍白脸­色­,一切就真的如梦境一般。

“谢谢,陛下……”

“叫我索伦。”

皇帝想尽可能把这句话说得温和柔软一些,可是天生的气质和上百年统治者的习惯,让这几个字听起来,还是像命令一般冷硬。

漫漫低着头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声音依旧疏离恭谨,却意外的坚持:

“谢谢您。”

被拒绝了。一下从幻境中醒来,索伦再次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就像这可爱的衣服,厄尔按照指示只提供了皇帝喜欢的式样,谁又知道穿衣的人喜不喜欢?

她已经是自己的了,但不属于自己的,依然不是。

只能等。

“……先将就一下,等战争结束再给你起新殿。”

“不,那个……”

“有什么不喜欢的,让厄尔换,或者自己订。”索伦拿出他所有固产的副卡放在醒目处,“先吃饭吧。”

————————————

AM 12:00 陛下在寝殿用午餐。

厄尔果然是职业管家的楷模,体贴的摒弃了把人隔得老远的宫廷长桌,将一张可以面对面吃饭的小圆桌摆在餐厅朝阳的落地窗前。冷风吹不透玻璃,阳光却极好的透了进来,可以将桌上食物映照的更加可口。

“从您的母星请来的二十名厨师今早到达,希望本餐符合您的口味。”厄尔将碗碟餐巾在两人面前布好,拿出一个铜铃摇了几下,餐厅大门打开,推着餐车的勤务兵川流不息的将餐点送了进来。按照厨师书写的菜名,一一报上。

“万寿无疆!”

漫漫一愣,四只银托盘打开,露出红红白白四盘拼字­肉­菜。

“燕窝万字金银鸭块、燕窝寿字红白鸭丝、燕窝无字三鲜鸭丝、燕窝疆字口蘑肥­鸡­。K府御厨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福如东海!”

多日不进水米的漫漫立刻被油汪汪的肥­鸡­肥鸭逼得难受无比,嘴­唇­紧紧抿成一线,脸­色­惨白下来。索伦冷冷觑了‘无疆’一眼:

“除名,送回。”

皇帝命令已下,­精­心雕琢的菜品立刻被推了出去,献菜的厨师也马上被遣送回国。

“一统江山!X府仿膳首席厨师恭祝陛下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除名,送回。”

“寿比南山,吉祥如意……”

“扔掉。”

“龙凤呈祥!Y氏私房菜恭祝陛下与贵人百年好合,早生……”

“滚出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