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风阵阵,廊桥上清凉安静,湖中已有荷花绽放,鱼儿在碧绿的莲叶下时而泛起浪花。
鱼儿若知道主人此刻的悲伤,是否还会如此无忧无虑?
做一条鱼儿,一条自由自在、不用担心金钩香饵的鱼儿,是否要比做人快乐得多?
孔伶花黯然看着和尚,道:“大师是来化缘的?”
和尚瞪着眼睛:“什么化缘!化什么缘?你家马车撞了和尚,和尚是来你家治病的,你难道不知道?”
孔伶花叹了口气,抱了抱拳:“如此对不起大师了,大师饿了,随时都可以开饭。”他回头喊道:“孔忠!”
廊桥一端远远走来一人,身材微微鞠楼,胡须花白,已在七十岁上下,干瘪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走到跟前躬身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孔伶花淡淡道:“你去准备一桌最好的酒菜,把最好的酒都拿出来,准备开饭。”
孔忠抬头看了看孔伶花,皱了皱眉,又躬身道:“是。”
孔伶花看着湖水,道:“让人把小姐抬下去,请大夫来。”他摆摆手,道:“你去吧,酒席就摆在沉香阁。”
和尚大笑道:“孔大老板这还像话,快一点快一点,和尚饿坏了!”
酒菜还没上来,和尚舔着嘴唇,坐在上席眼巴巴等着。
孔伶花肩头已经包扎好,黯然无语,低头坐在一旁。
欧阳倩苦着脸看着和尚,她真担心酒菜上来,和尚又表演一次早上的闹剧。
方玉城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沉香阁在高处,视野宽广,微风从湖面吹来,花香阵阵,鸟儿不知在何处啾啾细语。
孔伶花慢慢抬头看着和尚,道:“大师是那座庙里的?”
和尚苦着脸,唉声叹气道:“和尚可怜啊,那座庙里也不肯收留和尚,和尚无处可去啊!”他忽然嬉皮笑脸道:“和尚看你这里挺好,反正你家里添一个人吃饭也不嫌多,和尚就呆在你这里怎么样?”
孔伶花苦笑,摇了摇头,道:“我这里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吃过饭,大师就走吧。”
和尚瞪眼道:“什么?和尚病还没好,你竟敢赶和尚走!”
孔伶花苦笑,叹息着道:“方少侠和欧阳姑娘吃过饭也请走吧。”
方玉城看着孔伶花的眼睛。
孔忠从楼梯上来,后面跟着几个的丫鬟,一道道菜肴摆上了桌,陈年老酒已打开,酒香四溢。
孔伶花招了招手,笑道:“老哥哥,你也过来坐。”
孔忠摇了摇头,默默无语。
作为一个下人,他对主人的命令从来只有服从。
但他这次却只是摇了摇头,竟连一句话都不肯说。
孔伶花又笑了笑,拉住他的手:“我让你坐,你就坐,”
孔忠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慢慢坐下。
孔伶花端起酒杯,微笑道:“大家都吃好,喝好!”他仰脖,一杯酒已一饮而尽。
这是句最简单朴实的祝酒词,方玉城却已从他的微笑中看到了深深的悲哀。
和尚居然没有乱抓,喝着杯中酒,意味深长地看着孔伶花。
孔伶花执酒壶,亲自给孔忠斟了杯酒,举杯微笑道:“老哥哥,你跟着我也有近四十年了吧?”
孔忠道:“再有一个月零三天,就整整四十年了。”
孔伶花点点头,道:“我记得我开第一个铺子的时候,你就跟着我了,那时候你年轻力壮,才刚刚二十八岁,而且刚刚娶了媳妇。”
孔忠道:“是,现在我的两个儿子都早已在分店做了掌柜的,他们的儿子也都已大了。”
主仆二人平平淡淡地叙着旧,语言中没有感激,也没有歉疚。
他们彼此的眼神都已熟悉,心灵也早已相通。他们之间,有些话已不需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