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今儿个您一定要应承我!”
“胡闹!”
“四哥,您不知道,她真的很特别……”
我在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十三弟和他的一来一往,无奈地摇头笑了。一个多月了吧,就从上回十三弟从内务府回来开始,一直闹着他帮忙讨一个秀女过来。他哪里肯做这种事,偏偏十三弟拗着性子非要他答应不可。十三弟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虽然倔强,但一直以来除了四哥在心目中占有特殊地位之外,还没见为第二个人如此执著的,心下不禁对那个秀女有了点儿好奇。
“十三弟,又在闹你四哥了。”我笑着,掀开门帘走进去。
“四嫂。”十三笑嘻嘻地请了个安,“今儿您过生,特地给您贺喜来了。”
“谢过十三弟了,不过贺喜是名,怕是找着机会劝你四哥才是真吧。”忍不住取笑他。
“看四嫂说的,冤枉啊!”十三口中喊冤,脸上仍笑嘻嘻的,“不过看在我这么诚心祝贺的分儿上,四嫂您也帮忙劝劝四哥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四哥决定的事儿谁能劝得了的。”
“那不一样,您今儿个可是主角儿,您说一句,那可顶我十天半个月的磨了。”
我笑瞥十三一眼,走到书桌前。“爷,让十三弟这么悬着也不是办法,您不如先去看看那个姑娘再做决定如何?”
他不答应的原因我是可以约莫得到的,一方面那姑娘是秀女,毕竟是要进宫的,没大选之前她的身份是忌讳,而另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却是因十三弟这回反应太过特殊,最怕是被狐媚子女人给缠上了。
他不答应是想等十三弟冷静下来自然忘记这回事,但十三的执念太深,与其这样一直耗着,不如让他先去看看那个女孩的底细,再决定是留是放。
考虑了一会儿,他微微点头。十三弟欢喜道谢,我只是淡淡一笑。其实他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要由我说出来罢了。
丫头在门外说家宴已经备好了,我应了声,陪着他和十三弟一起走了出去。这桩事儿也就随风而去,不再萦怀。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在为自己说的话懊恼后悔。
小薇。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十三弟在公事之外最常说的字眼。
我一直知道它代表一个女孩,一个在十三弟心目中有特殊地位的女孩。因为总是听到这个名字与聪慧、可爱联系在一起,听到十三说她能唱动听的歌儿,能写一手好字,能讲好笑的笑话儿,还能不动声色地给老十刺儿吃……
但我从没意识到,或者说从没想过,这个名字在四爷心目中也有着特殊的地位。
他是从不注重男女情爱的,从我跟他的那天起就知道了。他没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对我没有,对其他妾室也没有,即使是如今最受宠年氏也是一样。数年来,我已经习惯和适应了他的冷情,甚至以为此生都不可能见到他动心的时刻。
我以为……
但我错了。
当我看到十三弟谈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他脸上迅速浮起的刻意的淡漠时,我隐约感觉到我错了。
当那个名字在十三弟口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在理当谈起她时他们都会特意避开的时候,我开始了解我错了。
而在那个早晨,当他们避无可避地讲到那个名字时,我明明白白地意识到——我错了!
那个早晨,听说十三弟在前一天和老九的跟班打了起来,还受了伤,又被关在长春宫思过。于情于理,我这做嫂子的定要问候一下的,于是趁着清晨进宫给娘娘请安的机会见到十三,还有他。
他和十三正坐在花园凉亭里谈天说地,远远看过去,似乎正说得畅快,但我只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古怪。我顿了顿脚步,又想起了早上来长春宫一路上听到的流言飞语。
十三见我来了,站起身请了个安。
我笑问:“看十三弟精神还不错,听说昨儿个伤着了,现在可好些了?”
梦回番外——四福晋篇(2)
“谢嫂子关心,已经好很多了。”
“嗯,可要多注意休息呀。”瞥到了十三被仔细包扎起来的手腕上绑着的帕子,那上面分明绣着一枝寒梅,心中一动,“很精致的绣工,这是谁的呀?改天我也请她帮忙绣点图。”
十三神色僵了一下,“是小薇的。”
“小薇——”我淡淡重复,眼角余光看到他的脸色倏地刷白,扭转了头瞧向假山,但那瞬间他漆黑眼眸中流露的东西仍深深撞进我的心里,让我那一刻甚至无法呼吸。“那我可不能请她帮忙了,不然十三弟……”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更不知道为什么就停不下口里的话,看着那个愈发僵硬的身躯,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让那个伤了我心的人更心痛……
之二
“阿玛……”
“嘘,小声点儿,阿玛已经歇下了,别吵到他。”我轻掩住那张发出清脆童音的小嘴,使个眼色叫丫头抱了弘晖出去玩。
回头看着斜靠在软榻上小睡的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放任自己细细地看他吧。
冬猎回来已经有段日子了,可他的身子一直不见大好。伤势已经无碍,精神却始终欠佳,脸上血色少了很多,且越发瘦了下去。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消瘦究竟是因为身体的病痛,还是心……
皇上冬猎返京,两件大事儿转眼就传遍了宫里,一个是他们遇熊受伤,另一件是皇上赐婚,而两件事的主角儿都是十三和小薇。
知道皇上将小薇许给了十三弟,我是松了口气的。或许这样,就能控制住那些已经几乎无法遏止的东西。
毕竟,十三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啊。
十三仍是天天过府,谈政事,谈趣闻,一切仿如从前。但在他不经意地张望时,十三看着他的眼中会泛起感激与歉疚,而在十三神采飞扬浑然忘我滔滔不绝时,他会片刻恍惚,双眸黑不见底。
他们都在痛,都在掩饰,却无法逃避。
对这一切,我心痛,我嫉妒,却无能为力。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照常过自己的日子,照例定期进宫给娘娘请安。
“福晋,娘娘正在梳洗,请您先在这儿等会儿。”
“知道了,冬莲姑娘不用招呼我,伺候娘娘要紧。”我笑着应声。
目送冬莲的背影在娘娘寝房门帘后消失,我径自坐下来看着周围景致,慢慢品茶。
若有若无的声音随风送了过来,有人在低声哼着曲儿,那是我从没听过的调子,只觉得低柔婉转,更如清泉般纯净流畅,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我心中一动,莫非是……
站起身来顺着声音找过去,掀开一边窗帘,庭院里正站着个宫女装束的女孩。
长发乌黑,肌肤白皙,面容清秀。她正在将刚折下的梅枝Сhā进花瓶里,花木扶疏,白雪掩映,画卷一般的场景在我眼前铺开。
她并没有可以让人一见惊艳的美丽,却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或许是因为她眉目之间的清朗,或许是因为她神色蕴涵的柔和,看着她,只觉得身心都变得柔软和温暖起来。
难怪……难怪……
一直以来,到娘娘这里请安时她都碰巧出门办事,让我在听到她名字许久之后的现在才第一次见到她。见了,才知道为什么十三会待她爱若至宝,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
怔忡间,她的歌声渐渐清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如遭雷击。
部分记忆倏地鲜活起来。
这些日子,他在书房练字时眼底的迷离,面容上我从未见过的柔软,还有书桌上越来越多的一篇篇的《水调歌头》……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福晋。”身后的叫声拉回我的神志,冬莲正站在我身后,“娘娘请您进去。”
我淡淡点了下头,却没动身,又瞧了眼窗外,“那姑娘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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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番外——四福晋篇(3)
“谁?”冬莲顺着我眼光看过去,笑了起来,“那是小薇啊。她怎么又糊涂起来,Сhā梅也可以回屋里Сhā,没的大冷天儿的在外面受冻。”
小薇。
果然是她。
之三
我猛地站起身,桌上的茶盏被袖子带翻,滚落地面,“啪”的一声碎裂。
索额图谋反!
无数思虑瞬间滑过,我暗暗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关闭府门,传令府内,自今日起任何人出府必须经总管批准,更不得接待访客。”
“若是宫里……”
“爷不在,女眷不便接待外客。”我淡淡说,听得总管应声,不再理会,迈步走进内屋。
让丫头在外面伺候,确定房内只有我一人的时候,我才放任自己虚软在床榻上,浑身颤抖。
还好,还好他不在。
娘娘到香山祈福,却病倒在那儿,他得知消息立马向太子告了假,当天就赶过去。
当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但此刻却只觉庆幸。若他被搅缠进这桩事儿,那后果……
我打了个寒噤。
整个内城已经被封锁了,任何人都出不去,让我连叫人送个信儿给他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祈祷他不要太快回来。
只是前几日听说娘娘的病情有所好转,若真大好了,那他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除非是为了……
我闭上眼,他临走时候的神情,有着对娘娘病情的担忧,但眼中的那抹期待又是为了什么,我不可能不知道。
罢了,罢了。只要他能不回来踏进这个陷阱,不管是为了谁,都好……
漫长的一个月,终于过去。
我走在长春宫的回廊上,恍如隔世。
春风迎面,春花灿烂,宫内静谧安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之前那些日子的惊慌恐惧,早已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恐怕一辈子都消除不了。
“娘娘,媳妇给您请安了。”
“嗯,快起吧。”
我站起来,抬眼看去,笑道:“娘娘今儿个精神很好呢。”
“哎,年纪大了,身子也就不由人,说病就病的,好起来也难。”
“娘娘还年轻着呢,再说爷这些日子天天都在佛堂念经给娘娘祈寿,只是病去如抽丝,您也别太急,慢慢调养就是。”
“他的孝心我是知道的。”娘娘叹口气,欲言又止。
我忙把话题转开,又说笑了片刻,看娘娘精神有些不济,便起身告辞。
穿过庭院,我忽地顿住脚步。不远处一个窈窕身影正斜倚着栏杆坐在回廊上。
“福晋?”
我恍过神,笑了笑,继续前行,不经意地道:“茗薇姑娘好像瘦了很多啊。”
“小薇她前阵子也病了。”玉哥儿笑说,“她那个人啊,平时伶俐得很,可时不时又会犯晕,在山上那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跌到池塘里去了,要不是让四爷救了上来,怕早一命呜呼了,不过还是受惊着凉,就这样昏迷了半个月呢。”
“这样啊……”我淡淡笑着,在太监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帘子低垂下来,我收了笑容,闭上眼,眼中酸涩。
仿佛平静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过了五月节,十三弟大婚的日子到了。
心底其实是隐隐期盼着这个日子的,这天一过,一切都已定论。我知道,以他的性子,就算再怎样情不自禁,也不可能放任自己……
“主子回府了。”丫头在门外轻声禀报。
我应了一声,天色已经全黑,婚宴早就结束了吧,随口问:“爷现在在哪儿?”心中寻思是该备消夜还是醒酒茶呢?
“主子进佛堂去了。”
“……吩咐厨房备些点心消夜。”我低声吩咐,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帕。
紧闭双眼却理不清凌乱的心思,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我才站起身,让丫头捧着茶点随我走向佛堂。
佛堂门大开,门口站着秦全儿,见我过来愣了一下,忙上前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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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番外——四福晋篇(4)
“爷还在里面?”
“回福晋,主子到练功房去了。”
“哦,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主子让奴才在这儿候着。”
我怔了一下,心潮翻涌,脚步却有自有意识般迈进佛堂。
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我凝目瞧去,一颗檀木佛珠正滚动着,又撞到了另一颗……
无声地深吸口气,我勉强克制住颤抖,让丫头留下,独自转身朝练功房走去。
刚进了院子,利刃劈风之声就传了过来,我仿佛被钉住了脚步,再也移动不了。
闭上眼,却抗拒不了满耳充斥着的狂乱的声音,一下下将我砍得体无完肤,当我以为这种折磨永无休止时,一切归于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又有了力气,走近窗边。顺着半开的窗户看进去,他正背对着门靠在墙上,灯火摇曳,映着他脚下的利刃寒光凛凛,他瘦削身影长长地拉在墙上,随着火光的跳跃而剧烈颤动……
我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腥甜。
之四
马蹄踏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散漫开。
我坐在马车上,双眼微启,看着一旁的小薇。
她正闭上眼休息,没有血色的脸,连嘴唇都是苍白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慢慢滑落。
这模样和下午见到她的时候可是有天壤之别了。
记得下午到十三贝子府去接她时,见到她让我愣了一下。从上次在宫里看到她算起,也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复原先大病初愈的荏弱,面色红润起来,神采奕奕,更多了一份原先没有的柔婉妩媚,整个人像会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女人,他有可能忘吗?听说前阵子他特意找了小薇原来的贴身丫头送到了贝子府……
任凭心思翻涌辗转,嘴里还和她说笑着,谈十三的往事,谈十三对她的赞誉。
她愣了一愣,然后红了脸,“他过奖了,过奖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在皇宫待了这么久的女人竟还有这样不造作的真性情,连我都快要喜欢上她,难怪……
只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样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吧,男人们要你争我夺是他们的事儿,可是作为女人,就不该以为自己的位置有多重要……
“是呀,所以我早就决定做胤祥的裤子了。”
“衣服可以不穿,裤子总不能不穿吧。”
这是我完全想不到的答案。或者说,是我们这样习惯了世俗礼教的束缚、习惯了在男人背后默默跟随的女人从来不曾有也不敢有的想法,可她竟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并且说的理所当然。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看着小薇,终于明白了她的与众不同到底在哪里。她的纯真、她的温暖、她的平和,都来源于那隐藏在随意笑容底下的坚强和自信。
那是我,也是其他皇家女人都不会有的东西。
绝望和认命,让我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喷薄而出,我大笑着,眼泪随着笑声流出来……
“嗯……”一旁的小薇突然低低呻吟一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动了动,眉头紧蹙,脸上现出掩饰不住的痛楚。
只是,这痛楚是因为她的伤,还是……
夜风将马车的帘子微微掀了起来,前面骑着马的笔挺背影就这样撞进我眼里。
那个一直以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颜色的人,竟在今晚当着众人的面,失态了。
小薇的自信给了她众多的优点,也相应给了她足以致命的缺点。谁不知道老八媳妇是母老虎一个,就算不论地位权势,单是八福晋的泼辣劲儿也能让一般人望而生畏。从没人敢随便捋虎须,而她竟敢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的两次削了老八媳妇的面子,真不知道该说她勇敢呢,还是愚蠢。
第一次我帮她解了围,可第二次,事起仓促,我只有眼睁睁看着小薇跌下去。
梦回番外——四福晋篇(5)
但如果当时能预知后面的发展,我宁可不顾一切地把小薇拉上来,让跌下去的人换成我,至少,不会让他的弱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示在那么多人面前。
可是我不会预知,所以只能看着小薇跌下去,看着从门外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条人影,将滚落在地上的小薇紧紧抱进怀里。
那瞬间,我的心已经停止跳动,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那眼底的怒火,脸上的惊慌与疼惜,抬起她的手腕的手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从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多柔软的情绪,更不知道他的情绪竟能如此赤祼祼地外露。而他的刚毅和她的娇柔,竟融合得顺理成章,他们相互凝视的眼神,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彼此,再无他人。
在几乎凝滞的气氛下一步步走下阶梯,我半跪在小薇身旁,“爷,我看小薇可能是伤着骨头了,还是赶紧宣太医看看要紧。”
小薇身子微震,看向我的眼中已经没了刚才的迷离,她侧过身子似乎想靠向我,却又震动了一下,继续留在他的怀里。
心底有种情绪在酝酿,“四嫂,我没想过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想认真和胤祥过日子。”言犹在耳,她为什么还是放不开他?!
“十三弟呢?”我忍不住说,提醒她,也提醒他。
我没再看小薇,只是盯住他,想知道她在他心底到底有多大分量,是不是连伦常都可以不顾,连名誉都可以不要,连最亲的弟弟都可以舍弃?
所以我没错过他仍在看她伤势的眼中流露的惊醒与挣扎。瞬间出现的那种不顾一切只想将她拥抱的决然几乎让我崩溃,但最终理智终于接管,他的眼神平静下来,只余一丝痛苦。虽然托着她手腕的手依然温柔,可我知道他已经回到了四贝勒和胤祥四哥的身份。
风势渐小,帘子垂落下来,掩盖了外面的一切,也掩盖了我心里的那道身影。
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温柔,都是给她的,再不会分给旁的女人一星半点,所以,我只能放弃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或许四福晋的名分,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多的安慰了。
之五
“主子,夜深露重,您回房休息吧。”
“嗯,知道了。”
我应了声,再次看了眼远处灯火朦胧的窗口。那里,影影绰绰地现出一个人来。
这夜色、这灯光、这人影,就像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看到的一样。
别转头,朝内房走去,路上经过花园,那张灯结彩的景象已不复见。冷冷清清的空旷空间,让人完全想不到几个时辰前这里还在大宴宾客,笑语喧天。
今天是年氏生的小女儿满月的日子,府里大张旗鼓地给办了满月酒。席上热闹非凡,而年氏更是抱着小格格在众多女眷中穿梭着,笑声从院子外面就能听到。年氏一向受宠,这次满月酒更是娘娘定下的,也难怪她会如此得意。今儿晚上特地装扮了,娇艳容颜几乎把所有女眷的光芒盖尽。但……
“哼。”我在心底冷笑。
她也未免太过高估自己的地位。若不是要为了那次投毒事件粉饰太平,娘娘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要求?他,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格格来做这种虚礼;至少,为了她不会。
他心里到底在意的是谁,即使别人不清楚,我却不会不知道。小薇受伤的那天晚上,年氏为了博取他的重视,差人拦住要给小薇诊治的陆太医证实自己有孕,盼着他的看望,可等了一夜,也没盼来他的人。
他一直在书房。
夜深时,我从年氏的房间出来,最后一次去看小薇。远远的,就停住了脚步。
书房的窗户大开,他站在窗边,银白月色洒在他直挺的一动不动的身上,在脸上勾勒出些许阴影,而那双始终凝视着对面窗子的眼眸,竟似痴了。
而我,也只能怔怔地凝望着他,许久。
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为他,他不是为我。
回到房中,又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人身着正装,端庄高雅,胭脂薄薄的擦在双颊,妆台上的烛火映得眼瞳依然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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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番外——四福晋篇(6)
抬手轻轻抚上大红色的缎面,冰凉的触感从指尖渗入。从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这身衣服,其实就是我的身份、我的尊严、我的全部。打个寒噤,突然觉得衣料上的手指竟是如此苍白……
不要再做无望的期待,每日每日都在这样对自己说。
但仍是忍不住要每时每刻地注意他。
“爷,这几日公事繁忙,您也要多注意身子啊。”我让丫头将晚饭摆在书房内的茶几上,终于忍不住说。
前几日,十四弟到府上找他议事,眼看过午了,我正要到书房留客用饭,却在门口听到十四弟提议到十三贝子府看看去。我就怔在了外头。
上次满月酒小薇托词微恙没来,他是否一直在挂心?
片刻后,他答:“也好。”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是否在压抑着什么东西?
不容我再细想,他们一掀门帘走了出来,我装作不知地要留客,与十四客气了一番便送他们出了府门。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他离开时候的眼神却在我脑海里愈见清晰……
下午,他从十三府里回来,神色淡淡的一如以往,我却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已经变了。
这几天,他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久,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地在处理公事,真的有这么忙吗?还是……
他从卷宗中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起身坐在茶几前,“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
“好。”惊讶与喜悦交织,却努力克制下去,我在侧位坐下。
与他一同吃着饭,随意说些府里的事儿,就像是平常人家的夫妻……
“前儿听人说了句话,倒是挺好笑的,可细想还真是个理。”他随口说着。
“什么话?”我兴致高了起来。
他淡淡一笑,“人哪,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喝茶也没嚼东西,不然样子可要狼狈了。
他哪儿听的这种话呀……
心突地一揪,笑容未变,喉头却干涩起来。
抬眼看向他,他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可那双眼……
忙拿起茶杯遮住脸,眼垂了下去,可他黢黑双眸里面的血丝,那掩饰不住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东西,却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
之六
天,晴了。
说来也是奇特,从出事那天起,天气就阴沉沉的暴雨倾盆,几乎没停过。现在放晴了,却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主子,外面都收拾好了,请您上车。”
我走出房门,眯眯眼,适应了外面明亮的光线。一辆辆马车在园子外面排成长长的一队,马车与院落之间人来人往,却没往日那种轻松快意的笑声,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春风缓缓地吹着,带股暖意,园子里鲜花烂漫,鸟鸣蜂飞,可我只觉得沉重且诡异的气息漂浮在我身周。
在丫头的扶持下上了车,坐稳后便轻轻掀开窗帘。他在前面对秦全儿说了几句,便翻身跃上马背。
他骑马的身姿依然笔挺,仿佛没有事情能压倒他体内钢铁般的意志。可身旁缺少了十三弟的相伴,让那阳光下长长的影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孤寂。
我双眼又微微眯了起来。
这几天,他越发瘦了下去。听说,他在烟波致爽斋外面跪了一夜,后半夜还下暴雨,第二天就烧了起来……
我蹙了蹙眉,无声叹气。
车轮轧在官道上,辘辘地响着。车外面不停有马匹来回穿梭,却听不到人声。
我独自坐在车上,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又掀开窗帘,却一眼看到路边的树林。
“呵呵。”我自嘲地低笑起来。独立的空间,再没其他人打扰,不正是前些日子我希望得到的吗?
那时候的我,眼睁睁看着小薇频繁地出现,看着他一次次地看向她的方向,只想找个地方平息紊乱。而我知道的,也就是眼前这片林子了。
梦回番外——四福晋篇(7)
那个中午,我遣开贴身丫头来到这里,本想清静清静,可没多久就听到马蹄的得得声越来越近。
两个人朝我所在的地方骑过来,没看清脸,可我已经认出了其中一个。那种骑马的姿势,在这里,恐怕只有这一个了吧。而伴在她旁边的那个人是谁,连猜都不消猜了。
微微苦笑,躲到哪里都避不开呀。
“啊……”前面传来小薇的叫声。身下的马才稍稍跑得快了一点,她就掌握不住平衡了,身子一歪,便要摔下去。
“小心!”一直慢慢跟在她身边的十三忙靠过去拉住她,可没承想小薇的那匹马被叫声惊了一下,竟朝另一侧快跑起来,将他也带下了马。
十三用身子护着她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顾不上起身就忙上下打量小薇有没伤着,之后安定了,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小薇推了推他,试图要拉开他环在腰上的手,却被他愈发搂紧了,“我就说不要再练了,这些天还骑得不够多吗?要真有这天分,早练成了。”
“那怎么成,到群赛那天,你怎么交差呀?”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拿张白纸贴在马ρi股上……”
“咦?”
“写上‘新手上路,要超请便’……”
“哈哈……”十三笑得喘不过气,“小薇啊小薇,你怎么能有这么多鬼点子?”
小薇安适地躺在十三怀里,“不好么?”
“当然好,我的小薇永远是与众不同……”十三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笑容敛起,微微侧身将小薇半压在草地上,俯首吻住她……
我转身悄悄从另一边走了出去。风轻轻吹着,仿佛仍带着他们柔情蜜意。
夫妻之间能有感情作为基础,实在是太大的幸运吧。
可十三和小薇,我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
靠回背后的枕头,我闭上眼,淡淡思量。
不知道现在的小薇和十三到底是在哪一辆车上呢?
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就算不全知道,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小薇为十三顶了罪。乍听这个消息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值得让她用性命来托付?她对十三的感情真的这么深吗?那么他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呼吸一滞,那张带着绝望、痛楚的脸蓦然浮现。他发烧那天,我被叫进行宫照看。那一夜,除了喂他吃药和不停地为他抹汗之外,就是怔怔地看着他,和他脸上那种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神情,以及他干裂的唇上那道深深的齿印。
我仿佛仍能看到那齿印上余留的丝丝血迹,在眼前晕开成一片殷红……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在静默里过去,然后,京城到了。
在府门口下了马车,我稳定了一下长久赶路的眩晕感,转眼已经瞧见管家正向他请安,而他仍骑在马上。
他向管家嘱咐了几句,挺起身,扭转马头。
“爷。”我快步走过去,叫住他,“您……保重身子。”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府里,辛苦你了。”
我微笑着应声,目送他飞驰而去,心却冷得发抖。
他最后的一眼,充满了诀别……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可我不知道他能什么时候回来。
我知道他这一去将面对的巨大的危险,可我没理由阻止他的行动,更没能力去阻止。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四周的景物在我眼前模糊一片……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1)
之一
一脸倦容的四爷,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躺着的人儿——十三福晋,约莫着已经有三个时辰了。十三福晋终于还是捡回了命,或者是天可怜我们爷,又或者爷那份诚挚的感情感动了天,老天终于放了十三福晋一条生路。而我却在忐忑,以后的路将如何去走啊,四爷怕是已经不管不顾了,早在他打定救她那天起就什么都不顾了。
床上的人儿动了一下,我看向她,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妨碍她的俏丽,而体现她灵魂的那双眼睛此时却紧闭着。正是因为这双此时紧闭着的眼,使这几年来发生了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的思绪不禁飘到了那年的选秀女上……
“四哥,今儿个您一定要应承我!”那天十三爷一从内务府回来,就央求着爷替他给讨个秀女,而四爷却硬是不答应。十三爷像着了魔似的,隔三岔五地来找爷,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连我这个做太监的心里也充满了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儿能让一个皇子如此这般地迷恋,难不成长了三头六臂?心下里也盼着爷能应承下来,让我也见识一下这般人物,可惜我只是做奴才的,只有在边上干着急的份。
这天正赶上府上福晋的生辰,十三爷瞅着爷高兴,又拉上当晚的寿星做说客,爷终于在犹豫间答应了下来,看着十三爷满心欢喜地离开,我也跟着高兴了一阵。但是谁会想到那晚的当事人彼此之间竟纠缠在了一起,再也理不清楚了。
那天去接爷下学,却发现爷与往常有了些许不同,他不像往常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而是拿在手上若有所思,好像也没有发现我站在跟前。我赶紧从他手上接过了东西,而巴图已经牵了马过来,爷也回过了神,却不接过来,回头朝长春宫方向走去,截住了刚要出门去看秀女的他的亲额娘——德妃娘娘。终于是开了口要了那个十三爷口中的秀女,我跟在身后,这才知道,他已经碰到了当时还是秀女的十三福晋——雅拉尔塔?茗薇,恐怕那个时候,她已经种进了爷心中,再也挥之不去吧。
从德妃那里出来,爷就去了十三爷那里。只见他们低声商量了很久,又匆匆出去了一趟,终于在接近黄昏的时候爷递了张纸条给我,正色道:“你到秀女的住所走一趟,把这张纸交到一个叫雅拉尔塔?茗薇的秀女手上。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到秀女住所那拐角,自然有人接应带你进去的。记住,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我攥紧了这张字条,字条上的字我也看见了,还是我认得的,就两个字“装病”。当时我也不知道其中奥妙,只按爷的吩咐去办事,不作他想。
这一路倒也利,到了那个秀女的门前,我轻敲了下门,里头传来一声:“谁呀?”我便赶紧把字条放在了门口的地上,闪过一旁,躲到了柱子的后面。过了会儿,门猛地一下打开了,一张不是十分漂亮却非常清丽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只见她探出头来看了看,好像是没有发现什么东西,眼看着她将要关门,我看着着急,恨不能把字条递她面前去,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她终于还是看见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捡了起来,关上了门。我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回去回了爷,交了差。现在想想,她终究还是跟爷们有缘。听说她真的在第二天病了,错过了选拔;而四爷又去了趟长春宫央求德妃,德妃最后也是应了他,要了那个秀女,留在了她宫里做了女官。
自从那以后,爷给德妃请安越发勤了,总是时不时到长春宫走动。这天,他突然住了脚,让我留在了原地,而他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我抬眼望去,发现那个宫女正在卖劲地擦着些个器皿。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擦器皿这样枯燥的活儿竟然也能干出趣味来,她竟然还哼着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小曲,也没有发现爷已经站在了她身后。突然她手上的抹布一甩,接着就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她看到爷的时候却再也不动了,爷背对着我,也挡住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只是等爷再回来时,他的前衣襟上已经湿了一大片,而我却惊讶地发现,爷竟然在笑!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2)
到德妃娘娘处用饭,那宫女也是在旁伺候了会儿,她退了出去后没有多久,十三爷借方便之由也跟了出去,过了许久没有回来。爷也起了身跟娘娘请了辞,看时辰不早,德妃也就点头答应了。我自然地紧跟在了后头,爷突然停了脚步,害我差点撞在爷身上。顺势看去,发现十三爷和那女官在那阴影里谈着话儿,声音虽不大,却刚好能够让我们听见。他们说完出来时,正好与爷对上,我分明看到那女官的诧异,而爷招呼了十三爷一同离去,就在拐弯的时候爷却突然回了头,朝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一惊,难道爷对这宫女也有了些兴趣?
回到府里以后,爷进了福晋的屋,说了会话就出来了。那晚他谁的屋子也没有进,只是坐在书房里看书。而我发现他怕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也没见书页翻过去一张,眼睛似是穿透了书本一样,不知道看到哪里去了。我隐隐地担心,看这情形,爷八成是看上那宫女了,可十三爷喜欢得紧啊,人也是十三爷先看上的,他们两兄弟又向来交好,爷素来很照顾十三爷,这下出了这么个女子,该如何收场?
之二
再见茗薇姑娘是在皇上那次畅春园的赐宴上。那天皇上点了好几位娘娘随驾,德妃娘娘也在其中,而爷也是伴驾的皇子之一。自从跟着爷,做了他近身的人,这种场面到也是见了几回,只是奇怪那个叫茗薇的宫女竟然也在德妃的随从中。这种场合,所带随从都有数额限制,看来她还是很受娘娘恩宠的,没多少日子就升到如此地位。刚刚又见到十爷在她那里吃了刺儿,一副愤愤的样子;爷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看到茗薇离了宴后,瞅了个空也走了出去,却命我留在了原地。再回来时,眼中噙着笑意,而他的左手仿佛摸过了什么宝物似的,席间盯看了好几回。
回府后不久,爷便和十三爷领了公旨,到江浙一带办差去了,我自然是同行的。那天晌午过后,十三爷跑着过来找爷,献宝似的拿出两样东西。我一看,也就是一块砚台和墨,只样子精巧了些罢了,也没见什么特别。“四哥,这是我在一笔墨斋看到的,极好的徽墨和端砚呢,看着精巧吧?小薇空暇时喜欢写字,字儿写得也挺好,这个送她,她应该会喜欢的。”说完笑盈盈地看着爷。爷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说了个“好”字。十三爷这时也注意不了这些,只抱着他的物件自顾高兴呢,仿佛这会儿那人就在眼前似的。而我心中却咯噔一下,前几天跟着爷去挑了套毛笔儿,爷甚是仔细地挑了有些时候,看中那套店主本是不肯卖的,爷愣是加足了银子,买了回来;那会儿还奇怪,大远路的买什么毛笔啊,还花了那么大价钱,不像爷平时的作风,现在想来估计也跟那十三爷口中的小薇有点干系吧?想着抬头看了下爷,又看了下十三爷,不知道这和谐的气氛会不会哪天一下就消失了,作为奴才的我只能在心里希望着不要有这么的一天。
终于到了返回的那一天,爷和十三爷跟皇上回了话,又到德妃娘娘那里请安,自然是带了不少礼物过去,多半是在湖广停留时买的丝织品。进了娘娘屋里,却没有发现早走的十三爷的人影儿,心下就明白他身在何处,估计爷心中也是再明了不过了。过了一会看到茗薇姑娘掀了帘进来,看德妃正歪在软榻上,上前了几步,福下身去说道:“回娘娘,十三爷在外面,给您请安来了。”之后就见十三爷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见了礼就坐在了娘娘身边。娘娘也让茗薇姑娘给爷请了安。当茗薇姑娘收拾着爷带回来的礼物时,我看见爷手上还留了一匹织品,而姑娘正想拿了去……从我的角度上看过去,爷的手竟然在布匹之下握住了她的……我当场愣在那里,而茗薇姑娘当下估计也是惊住了。我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了十三爷,他正跟娘娘说着笑话儿,许是没有注意到这儿,我稍稍地松了口气,再看向那两人,茗薇姑娘还立着不动,脸已经涨得通红,而爷竟然也没有放手的意思。我不知道爷今儿个是怎么了,以前断不会如此啊。突然听到十三爷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有听明白,光注意着爷他们了,茗薇姑娘就加重了拉扯的力道,不曾想却一下坐在了地上。怕是十三爷也看出了什么吧?爷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下,竟然把娘娘给逗乐了,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都跟着笑了起来,我也只能跟着扯了下嘴皮子,看往过去,只有茗薇姑娘在那里苦笑着。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3)
爷突然给我使了眼色,我一下回过神来,在衣襟里还揣着那笔呢,爷出门前再三吩咐今天悄悄送了过去。我悄声地退了出去,只往下人房走去,一时也不知道茗薇姑娘住哪里,只估摸了个方向走着,心想等下找个小太监问问就是。正想着就见一小太监过来,他还认得我,给我请了个安,我便问他茗薇姑娘的住处,倒也巧了,那小太监竟然是她认下的弟弟,一听说有东西带给姑娘,他便自告奋勇地接了过去,我也不好推辞,只是再三叮嘱他定要交姑娘手上,他一口一个让我放心,请了个辞转身就走了。我匆匆回到屋里,轻轻在爷耳边回了话,他也没多表示,继续跟娘娘拉着家常,不多会也就请辞回了府。
回到府中,爷又问起,我照实说了,只见他眉头一皱,说道:“找个机会去打听下,是送到姑娘手里了吗?别弄岔了!”“!”我赶紧回话,心里不免忐忑起来。幸好后来落实那物件确实是被茗薇姑娘收了起来,这才放心,也给爷回了话去。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而我的心里却是越来越不踏实了。
又过了几日,听说十三爷跟九爷府上的德阳打了一架,伤着了,当晚皇上让他歇在了德妃娘娘那儿。第二天爷去了娘娘那里找十三爷一块儿上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天没有动静。早上从娘娘那里出来时还是平常样子啊,这会儿怎么就这样了呢?我想着只有一个可能,自然是跟那茗薇姑娘脱不了干系的。而那几天,十三爷过府的次数少了,紧接着有关十三爷和茗薇姑娘的谣言也就这么起来了,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得不着边际了,竟然有人说茗薇姑娘已经被十三爷宠幸过了,说的人言之凿凿,说是很多人亲眼看到十三爷躺在了茗薇姑娘的床上,时间就是他受伤的那天晚上。我终于明白爷那天关了自己半天的原因了,心下却在想,这下到也好,或者爷就此断了念想了呢。
之三
事情并没有按我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爷在那段时间很少出门,也吩咐下人不要跟着人家嚼舌头根子,传言在府里慢慢没了声息。只是之后有一次爷办差回来,让我送了一套宫制的书给茗薇姑娘,又不让说明是谁送的,我那颗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事态的发展并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接下来的冬狩就把整件事情推到了浪尖上,收都收不回来。
那年冬天皇上下了旨到东北围猎,那些个皇子阿哥多有随行,还点了几个平时得宠的娘娘随行,德妃娘娘也在其中,当然还有颇得她赏识的茗薇姑娘。自从看到她出现在随行的队伍里时,我的心就是惴惴不安的了,只能安慰自己——十三爷也在随行的队伍中,爷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一路上女眷都是坐在车里的,也就没有再碰到茗薇姑娘,倒是十三爷失踪了一会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找回他后队伍不知道何故停了下来,好在时间也不长,接着赶往目的地,终于在天将黑的时候到了地方,扎营安顿了下来。那晚皇上和大家一起用膳,席间倒也其乐融融,唯有十三爷只喝了几杯酒就自称不适地退了出去。我心下嘀咕,估计是在席上没有看见那位茗薇姑娘着急了。
谁曾想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爷一早出了门,也没有让我跟着,过了不多久,他的侍卫跑来找我,说是爷探路的时候碰到了两只还没有猫冬的黑瞎子,被伤着了,我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赶了过去。等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爷身上满是血迹,陆太医正撕剪着爷的内衫,我忙蹲下紧跟着伺候着,就怕万一有个闪失,幸好陆太医说并无大碍,只伤及了皮肉而已,我这才放下心来。这个时候一个侍卫慌张地跑过来,说是十三爷被那黑瞎子缠上了,还没有等我回过神,一道女人的影子跟着跑了出去。竟然是茗薇姑娘,我心下一怔,却发现爷这时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大惊地说道:“主子,您别乱动,您,您不能起来呀……”而他全然听不见周围劝阻的声音,抹掉了要给他止血的参片,踉跄着就跟了过去,也不顾大冬天的光着个膀子,我赶紧接过了递过来的外衣,还有几片参片,也紧跟了去,让他披上了外衣。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4)
等我们赶到时,只看见十三爷拿着刀还在跟那黑瞎子周旋,却是找不见茗薇姑娘的踪影。爷好像发疯般问着旁边的人,终于有人看见了她,她竟然就在离黑瞎子不远的树林边上,我看见爷脸上已经全部是汗了,满脸焦急的神情,眸子里竟有着极度的恐慌,全然忘了自己还是负伤之人。
突然从林子里滚出一只小熊,难道……我心下一慌,而小熊凄惨的叫声也把那只与十三爷搏斗的大熊给引了过去,走向了正坐在地上的茗薇姑娘。此时爷已经全然不能动弹了,脸色却是一变,瞬间完全没有了血色,不顾一切地想冲上前去,幸好我事先叫了两个侍卫,死死地将他按住,他像疯了般狂吼:“小薇,小薇,快跑,快跑啊!”十三爷已经跑了过去,而十四爷依旧在那里狂吼不止。突然爷挣脱了侍卫的束缚,抢过了一把弓和一羽白箭,以最快的速度射了出去,正中了那黑瞎子的要害,终于那笨重的家伙倒了下去,爷往后退了退,打了个踉跄,我赶紧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径直往前走了去……当众人找到茗薇姑娘的时候,十三爷已经晕倒在她身旁,而爷疾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轻唤了一声:“小薇……”转而去看十三爷的伤势,我知道他的心是放下了。
接下来一片混乱,传太医的传太医,做担架的做担架,直到十三爷被抬走了。这时茗薇姑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好像崴着了脚,眼看一个趔趄要倒了下去,一直注视她的爷伸手扶住了她,又好像对她说了什么。这个时候十四爷却去而复返,脱了自己的大氅下来包在了茗薇姑娘身上,又顺势抱起了她,对着爷说了句:“四哥,还是我来抱吧,你也受了伤。”爷伸在半空的手就停在了那里,却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这会子估计也想起了自己身上的伤来,那伤口因刚才那一箭,又加深了不少,此时正渗着血出来。我赶紧叫了两个侍卫,给爷披上了大氅,敷上了参片,将他扶走。走了几步,爷突然回过了头去,看了一眼十四爷的方向,脸色一凛,我赶紧示意那两个侍卫,绑架似的把爷拉回了帐篷。我心中突然一个转念,难道十四爷他也……如果我的想法儿不幸是真的,这又如何是好,这圈里面的还没有绕出来,却又绕进去了一个,我轻叹了口气,这个岂是我这个做奴才的理得清楚的。
等我们回到了屋里,德妃娘娘和太医已经在帐里候着了,一脸的焦急。爷只问了十三爷的情况,娘娘说倒是不碍事,只伤了皮肉。爷点了点头,躺在了榻上,娘娘也紧跟着过去,嘴上吩咐着让太医赶紧给瞧瞧。爷突然抬起头对娘娘说:“额娘,今儿个晚上让你身边的茗薇来照顾我吧。”说完竟然昏了过去。屋子里乱成了一团,而我的心却咯噔一下,再难平复了!
之四
德妃娘娘竟然应承了爷,让茗薇姑娘去了爷的帐子伺候,一起去的还有娘娘身边的李海儿,却把我给调到了她的身边,说是一下从她那里去了两个人,让我过来接个手。就这样我来到了德妃娘娘的帐里,心里想着调李海儿过去怕是别有用途吧。
小心地跟着娘娘回到她的帐里,等着她用完了膳,我便站立垂首一旁等着伺候。猛然发现,四周围不知道何时已经是静悄悄的,没了声响,正奇怪着,娘娘那晌儿却出了声:“秦全儿,你伺候四贝勒多长时间了?”
我一惊,忙走上前,跪了下去,这才发现帐内除了我们俩已经没有了别人,这会儿也没有多想的空闲了,口中诚惶诚恐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一年三月有余了。”
“哦,起来回话吧,现在也没有旁人。”德妃说道。我口中谢着恩,起身站在了一旁,却仍然低了个头,也不知道接下来她会再问什么问题,心想着只要不是有关茗薇姑娘的就好。
“贝勒爷和几位福晋平日里处得可好?”娘娘接着问。
“回娘娘的话,挺好的。”我答完了这句,气氛又凝重了下来,好一会儿娘娘也不开口,而我不敢抬头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5)
“那贝勒爷跟那茗薇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情?”询问的语气里带着探究,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我最怕的问题还是提了出来。心下也没有盘算好怎么回答,一惊,两腿自然地一低,就这么跪了下去,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呆在了那里。“但说无妨,我不怪罪就是。”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爷那张苍白的脸,这些日子他消瘦了许多,也更加少了言语,当下就做了个决定,“回娘娘的话,爷倒没有怎么说起过茗薇姑娘的事情,只是让奴才送了几样东西过去给她,瞅着也不是很差的东西,至于爷心里怎么想的,奴才的确是不知!”我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想着:爷,奴才只能做到这些了,以后的事情只能看造化了。
“起来吧,今天的谈话,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我点头应承着,“你出去叫冬梅她们进来吧,经这么一折腾,我有些累了,你也去歇着吧。”我答应着退了出去,唤了冬梅进去后,就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帐子里,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心却还跳得厉害,想想刚才,不确定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第二天一早,跟着娘娘又去看了爷,茗薇姑娘竟然不在帐里,只有冬莲在伺候着。娘娘脸上明显不悦了一下,唤过了冬莲轻声问着,估计是问茗薇的下落,我隐约听见十三爷的名字。过了会儿娘娘叫过冬梅低声地吩咐了几句,冬梅掀了帘就出去了。或者是动静大了点,爷竟然是醒了,我发现爷似是越发地落寞了,脸色还是一样地苍白,那眼神儿也失去了平日里的气势,没有了神。娘娘看到,吩咐我去把准备好的早点端上来,我紧着遵办,心里却想茗薇姑娘难道去了十三爷那里,不知道这一夜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爷现在的样子估计对他来讲并不是一件什么好的事情。
等我端着早点回到帐里,茗薇姑娘竟然还是没有影儿。德妃娘娘从我手中接过了粥碗去,亲自喂爷进食,爷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好转。正吃着,就见门帘子一动,茗薇姑娘进了来,先是给娘娘请了个安,又紧着给爷请了安,爷只是闭着眼,没有说什么,娘娘却淡淡地问出了刚才那个问题,她果然是去了十三爷那里。茗薇显然是愣在了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额娘,是我让小薇去的,昨儿个老十三为我受了伤,儿子心下惦记着,就遣她代我去看看。”突然,一直闭眼休息的爷开了口,就这么一句话,他的心意估计不仅茗薇姑娘听明白了,娘娘也是听了个明明白白,事情竟然也就这么过去了。之后娘娘又去看了十三爷,我发现十三爷的情况不知道比爷好多少,神清气爽的,竟然又能够逗着娘娘说笑了,仿佛就没有受过这个伤一样。见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娘娘只坐了会就离开了。
为什么两个伤得差不多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天差地别,一个一夜之间就恢复了精神,谈笑风生,而一个却还萎靡着没有精神,这太医开的药竟然不及一个叫做茗薇的女子的药效来得好!如果昨天这味叫茗薇的药是让爷服下了,那今天的情形就是截然相反了的吧!从十三爷那里出来我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但是这个毕竟是如果,我知道经过昨晚,估计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过了,答案也已经清楚地摆在了面前。不过爷还有德妃娘娘,她毕竟是爷的亲额娘啊,或者爷还是有着很大的希望的,不然他今天也不会那么说了。
而事情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之后偏又发生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午后发生的事情,那天娘娘躺在床上小憩,我也趁这工夫靠着柱子打起了盹,这个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忙站直了身子,帐外传来了十四爷的声音:“额娘,额娘!”声音一到,人也跟着进来了,床上的德妃动了动,睁开了眼,冬梅扶了她起身,在她身后垫了个大抱枕,她的面容自然地放柔了下来,微笑着招呼着十四爷坐下。十四爷找了就近的地儿,说着谁谁今天打着了什么了,谁谁又出了洋相,皇上又夸了谁了……突然话锋一转,说道:“额娘,你身边的那个叫茗薇的挺机灵的丫头怎么不在啊?”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6)
“哦,我让她伺候你四哥去了,你四哥身上有伤,她比别人心更细点。”娘娘答道,忽然又问,“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十四爷挪了个地儿,紧挨着德妃坐下,有点撒娇地说:“额娘,这丫头我也喜欢得紧,你就跟皇阿玛说一声,赐了给我吧!”我瞬时呆在了那里,我的担心终于是成了真,如果这时我还有什么困意的话,当下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看到德妃拍着十四爷的手一僵,缓缓站起了身,转过头看着十四爷,说道:“你这是当真?”十四爷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儿重重地点了下头,“那要是我不允呢?”德妃平淡又仿佛有点半开玩笑地说道。
十四爷抬起了头,有点撒娇又带点耍赖地说:“那我就撞了那个柱子去!额娘,你就帮了儿子这一回吧,以后我好好念书就是了。”
德妃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说考虑考虑,就让十四爷退了出去。十四爷神色不安地掀帘出去了,留下陷入沉思的德妃,还有心里大惊的我。被十四爷横Сhā了这一杠,德妃娘娘的想法就再也简单不起来了。
之五
回到爷身边伺候已经是到了济南府的地界上,我终于结束了胆战心惊的日子,好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只是这平静没能维持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事情,对旁人来讲或许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但对于我们家爷、十三爷,甚至十四爷,还有茗薇姑娘,却都是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了,从此一石激起千层浪,平复已经是很难,自家的心情也只能是自家知道了。
那日,济南府的官员在大明湖畔搭台观礼,还备了硕大豪华的龙舟,爷自是要随行,还有他的额娘德妃娘娘。我心里已经预感到今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之后传来的消息,也正是验证了我的预感,不仅真的发生了事情,而且是件大事情——皇上给十三爷指婚了,对象正是我们爷心心念着的茗薇姑娘。我自是一惊,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就定下来了,没有任何的预兆。从旁的太监宫女们那里知道,今儿个十三爷本是没有出席的,也没有到那龙舟上伴驾同游,却偏又在路边逛庙会的当口被十爷看见,当时他身边还带着德妃娘娘身边的茗薇姑娘,被皇上一并唤到了船上,一下两下的,皇上一高兴竟然把茗薇姑娘赐给十三爷做了侧福晋,又听说这个提议还是德妃娘娘给说出来的。周围一阵议论纷纷,羡慕的,讽刺的,挖苦的,赞叹的,不以为然的,但是这统统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们爷当时怎么样了,不要做了傻事才好啊。
我焦急地站在下人舱里,打听着任何新来的消息,还好,到了散席的时候,除了皇上赏了茗薇姑娘一个珍贵玉镯子的消息,再没有别的消息。我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爷终于还是忍住了,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晚上伺候爷就寝的时候发现他右手的小指甲断了,右手掌左侧也新添了一个伤口,我只当没有看见,没有问起,也是不敢问的,其实不问我心里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当时爷是怎么强忍下来的啊。想到晚上爷回来时越发苍白的脸满是落寞,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只闻他的叹息再没有其他,之后便早早吩咐我们伺候就寝了,连平日里睡前看书的习惯也省了。
回京的路上竟也平静,只是每位爷脸上表情各异,一路上有点诡异的气氛。爷尽量避免着与茗薇姑娘的接触,脸色越发地冷淡,话也越发地少了,只是他无意间眼神的投向却清清楚楚地出卖了他的心。不过这之中有一个人却是和大家不同的,那就是十三爷,自从赐婚了以后,就没有见笑容从他脸上消失过。他依然是跟往常一样跟在爷身边,偶尔会消失一会儿,但是我看得出爷和十三爷之间已经隔了点什么,而且是不能被点明的东西。不过感情像是比以前更好了些。
回府以后日子照旧地过着,不过爷去宫里的次数倒是没有以前多了,只例行地去请安,想来他也是避讳着什么吧。我心想爷若是真这么就此放下那也便好了,可这谈何容易呢!先不说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就是去各房的次数也明显少了许多,而爷的心事儿却是更加地重了。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7)
那天我正在廊下走着,迎面走来了福晋的贴身丫鬟珍珠,我拉开个笑脸迎了上去,给她打了个千。这珍珠平时最得福晋的心,我自是要小心着才是。还没等我站直了身子,就听她说:“秦全儿,福晋让你过去,有话要说。”我赶忙应着跟了过去,想着福晋不过也是问些爷日常起居的事情,平时也常问起的。
跟着珍珠进了门,见福晋坐在那里绣着花儿,我忙上前请了个安,她见是我,就遣退了身边的丫鬟,只留了珍珠在身边儿。我心里一紧,这场景特别地熟悉,曾经在德妃娘娘那已经上演过一出了,我也终于是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简单的询问,估计又是跟一个人有关。我心里面打起了鼓!
“秦全儿——”福晋轻轻的声音唤醒了我。
“奴才在!”我忙答道。
“爷这几日都在干些什么啊?最近怎么少来走动了?”
“回福晋的话,爷这几日公事较多,就是在书房也是要待到子时以后啊!”
“我听说他各房都少走动了,最近看他越发地瘦了,笑容也更是不见了,是不是在冬狩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
我一惊,跪在了地上,“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伺候好贝勒爷,奴才……”
“好了,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儿。我只问你一件事情,爷现下这样,是不是和她有关系?”她加快了语速,有点不耐烦。我猛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她,这又是如何被她知道的呢?而口中愣是说不出那个“是”字儿。福晋看向我来,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明白了!”回头唤了声,“珍珠,赏秦全儿几块碎银。”又对我说道,“今儿个就是拉家常,没有必要让爷知道,省得他烦心。”我点头称是,领了赏退出门去,手上的碎银却似有千斤重,压在了那里。
之六
跟着爷领旨去了安徽办差,同行的还有十三爷,不曾想这一办就是将近半年。这期间十三爷跟茗薇姑娘书信不断,府上的几位福晋也是常有书信来问候,而每次爷都只草草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书信是一并送来的,爷的书信数量比十三爷的要多,基本每位福晋都有托书过来,偶尔也有捎带衣物的;而十三爷就茗薇一封,但是总是厚厚的,每次都见十三爷在那里笑得眼泪儿都要出来了,真不知道那茗薇姑娘都写了些什么。而爷终也是好奇的,每次收了信就会看向十三爷那里去,这个时候爷的眉心就会微微蹙拢来,眼睛里的颜色黑得不见了底,手也紧紧地握着。十三爷偶尔也会无意间抬起头来看一眼爷,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仿佛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马上两道目光别了开去,但是过不了多久十三爷的笑声又会传来。
终于有一天,爷收了信后,走到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十三爷旁,说道:“十三弟,有什么好笑的东西,让四哥也乐乐吧,这些日子把人都憋闷坏了!”
十三爷止住了笑,抬头看了爷一眼,眼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马上又是笑容满面的,把信纸儿递给爷说道:“四哥,你看看,这小薇也不知道哪里弄来那么多笑话儿,都是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你看这段,再看这段……”十三爷说得兴奋,往爷手里放了一堆纸儿,而我看爷脸上也渐渐放柔了,笑意也从他眼中溢出来。“四哥,平时我跟你说的笑话儿,都是从小薇这里看来的,想想她真是个特别的人儿,真是很想她啊!”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十三爷终究是考虑到了什么,平常这茗薇姑娘是根本触及不得的,大家都在刻意地回避,看来今天十三爷有点忘形了。爷很快把话题岔开了去,再也不提。
一日午后,我跟着爷出门散心,走了好长一段路,看一个水塘子边上有几个姑娘在那里嬉戏,爷愣愣地站住了,望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看到小薇了!”我听了一惊,回了声:“爷!”他一下清醒了过来,带着我到了一个绣庄,走了进去。我心下很是纳闷,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爷也不多说,只说要订多少数量的荷包,又仔细儿挑了一块布料,挑了个花型,还有线的颜色。接着爷从腰带里取出一张纸儿来,让老板照着上面的字儿绣到里子上去。我仔细地看了过去,一惊,这不是前些天不见了的茗薇姑娘的信纸儿吗?十三爷那几天遍地翻找,怎么也找不见,懊恼了好几天呢;今儿个却在爷手里头出现,怕是那天看信的时候偷留下的。老板还殷勤地招呼着,问了别的荷包样式和布料,爷淡淡地说随意,他只是为一个人这么上心啊,说白了别些个人只是个遮掩而已。我在心里叹道:爷啊,这辈子,你许是放不下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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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番外——秦全儿篇(8)
终于是回了京城,爷和十三爷复了命就直奔了德妃娘娘的长春宫去了。荷包是挨个定了名字给的,由娘娘统一分发了下去,断是不会弄错的。因这次爷和十三爷办差办得好,皇上很是高兴,爷的贝勒品级又上了一级,而十三爷也封了贝子,娘娘自然是高兴得很,留了爷他们用膳。
十三爷在屋里看不到茗薇姑娘,问了娘娘,娘娘说是在里屋收拾着他们带来的礼物。十三爷就急急地进了去,也带进去了爷的目光,外头的人都笑开了。娘娘跟爷聊着天,好久也不见十三爷出来,就笑嘻嘻地让冬莲去请他出来。冬莲进去一会出来说道:“他们小两口正亲热着呢,怕是一时半会也分不开来的。”笑声儿又传开了,还夹带着戏语。而独是爷想装着笑都已经装不出来了,脸色越发地冷漠,拿着茶碗的手也在轻轻地抖动。又过了好一会儿十三爷终于是出了来,娘娘就紧着笑话他,十三爷也不恼,笑着说:“我是等得有点儿急了。”屋里刚消的笑声儿又起了来,而我却感到爷的周围冷得很。
皇上又要南巡了,这次让太子留下监国,爷也被留了下来,为的是辅助太子爷。德妃娘娘因为皇上特许了每年这个时候去香山祈福也没有随行,茗薇姑娘自然也是跟去了香山,只有十三爷跟了皇上去。
爷送娘娘去了香山也马上回转了,幸好这香山和皇宫还是有些个距离的,想着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以为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突然间娘娘那里带了话来,说是娘娘在香山身体不适,随行的陆太医也拿不定主意,当下皇上又不在,只能过来请了爷去。爷向太子爷请了辞就直奔香山去了。
到了香山见着娘娘,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染了风寒,吃了药却一直不见好转,反而越发地重了。爷坐在床前宽慰着娘娘,不多会儿,茗薇姑娘走了进来,给娘娘和爷请了安,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不是很好,精神也很不济。她一直待在娘娘身边伺候着,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好像有话要跟爷说,却每次欲言又止,怕是爷也看出了什么。
伺候着娘娘躺下,爷让我自己在屋里待着,独自出了门去。爷还是决定去见了,可见了又怎样呢,只是徒增伤心罢了。一炷香的工夫,爷从外头进来,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我也不多说话,只在旁边小心伺候。
这一住就是好些日子,爷除了按时给娘娘请安,照顾娘娘喝药之外,就是关起门来读书,处理京城送来的公文;娘娘的病也一天天好转了起来,爷开始有了想回京的打算。突然,京城接连两天没有送信和公文过来了,又过了两日,派了人去京城打听,却一个也没有回来。我感到了事情的不简单,爷也不敢轻易回了京城去,就又住了下来。又过了几天,太子突然派了人来,临出门时执意着让爷回去,爷推脱不过,只能答应了回去。这边刚声音落下,那边茗薇姑娘却失足落了水,爷想都没有想就冲了过去,把姑娘捞了上来,回头干脆地回了太子派来的人。
茗薇姑娘这次病得着实不轻,捞上来时已经昏迷不醒了,陆太医看了以后开了些药,说是只能看姑娘自己的造化了。爷那天一直守在姑娘床前,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去跟娘娘说要亲自照顾茗薇姑娘,说是万一有个闪失难向十三爷交代,娘娘自是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也没有多阻拦,由了爷去。
除了用膳和睡觉的时间,爷都待在了姑娘的房里,而茗薇姑娘却始终不见好转,烧一直没有退下去,时醒时昏的,就是醒来神志也不是很清楚,有好几夜爷都守在那里,连药都是他亲手喂了下去。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爷就呆呆地握着她的手,喃喃地叫着小薇,而我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什么都做不来。或许是爷的深情感动了老天爷,那天陆太医来过了之后,告诉爷说茗薇姑娘的烧退了,过几天就会醒来。爷终于是放松了心情,折腾了这么几天,他的脸越发地瘦削,越发地苍白了,神态间满是疲惫。
随后的几日,茗薇姑娘还是一直昏睡着,爷时不时地到她屋里转转,用手探探她的额头,没有再烧才放心地离开,让冬莲她们仔细伺候着。一直到十三爷风尘仆仆地赶来,爷才退过了一旁,去的不再那么勤了。而茗薇姑娘也在几日后醒了来。不久德妃娘娘也被皇上派来的人接回了宫。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9)
而宫中的确是发生了大事情,索额图竟然想扶持太子登基逼皇上退位,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败了下来,被圈禁起来。太子倒是没有被牵连得太深,依然做他的太子爷。而爷当时远在香山,更是没有什么瓜葛,躲过了一劫。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爷越发地不爱说话了,更称病向皇上告了假回家静养,读书参禅,与各房福晋也更加地不亲近了。我真怕他哪一天参到了什么,进到那佛门里去了。
之七
大红色的喜帖静静地躺在书桌上,烫金的喜字儿格外地扎眼,喜帖的上方,一只胳膊支在了那里,胳膊上的那只手握成了拳,支撑着脑门。我看不清楚爷的神情,只知道爷自从接了这张喜帖起,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而喜帖始终没有被打开过。
烛火在那里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偶尔传来一声“噼啪”的声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响,气氛让人窒息。我终于忍不住,拿起剪刀,走到桌子边上,拿开了罩在蜡烛上的罩子,剪下了一段烛芯。这时爷猛地抬起了头,我一惊,手一抖,那段剪下的烛芯正好掉在了喜帖上,紧接着一只手覆在了上面,火熄了。我惊恐地跪在了地上,口中忙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罢了。”爷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沙哑。
我吃惊地抬起了头,只见爷已经站了起来,手上拿着那张喜帖,走到了我面前,喜帖上赫然一块被烧过的痕迹,就像一只丑陋的蝙蝠趴在了上面,露出狰狞的表情,煞是碍眼。我看着爷苍白的手,颤声说道:“爷,让奴才看看您的手吧,得赶紧叫个太医来瞧瞧吧。”
“不碍事,没有特别疼痛的感觉。你把这张帖子给福晋送去,让她看着置办点东西,就跟她说东西往好的去置办,十三弟不是别的人。”爷吩咐道。
我接过了帖子,打着灯笼到了福晋院子里,等着珍珠传唤的空当儿,心下还想着爷的手,那么大团火怎么能不烫手呢?
“秦全儿——秦全儿!”突然耳边传来珍珠的唤声,我忙答了声,“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福晋让你进去呢!”说完就转了身去,我紧紧地跟在了她身后。
进了屋子,我递上帖子,重复了一遍爷的话,福晋打开了帖子,脸上浮出了一抹笑意,“这十三弟的事儿,早说要办要办的,到今儿个终于是定下来了,他这下终于是可以安了心了。”话语间露着掩不住的高兴。我低头站在那里,高兴的人何止十三爷一个人啊,这府上除了一个伤心得已经不知道疼痛的人之外,剩下的都应该是开心的吧?
“秦全儿。”福晋唤了我一声。
“奴才在。”我忙答道。
“这面上是怎么回事情?”
我扑通跪在了地上,说道:“都是奴才该死,不小心给弄的。”
过了会儿,听她说道:“算了,既然爷没有怪罪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以后得小心着点,别到了递帖的那天,人家看着了,还以为我们家爷对人家有意见呢。珍珠,你好好补补,添上些红色,好看些。”说完就把帖子递给了珍珠。“秦全儿,我这就过去爷那里一趟,这么大个事情我一个也不好就这么做主了,怎么也得跟爷商量一下。”
我慌忙起身,答道:“是,奴才在前面引着路。福晋您请——”
我一路忐忑地到了书房门前,到了里屋报了爷,迎着福晋进了屋里。福晋进了屋,刚想福身行礼,爷就出声制止了,“就我们两个,没有外人就免了这俗礼吧。”福晋答了声“是”就坐了下来,脸上明显带上了些喜色。
“这会过来有什么事情吗?”爷一贯清冷的声音传来。
“妾身看到那张帖子了,这么大一件事情还是觉得要跟爷商量一下的好。怕送小了失了对十三爷的礼数,礼大了又怕失了对太子爷的礼数,还是得让爷先定夺一下。”福晋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还是你想得周全。既然你想周全了就着手去办吧,对了,眼见着十三弟也要开府建衙了,再置办点到时候用得着的,等大婚过后再送去,他现在日子还紧些,我做四哥的总得帮衬着点的。”爷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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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番外——秦全儿篇(10)
“是,妾身明白了。”福晋轻声答道。“那府上派谁过去给十三弟府上呢?”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主张,你置办好贺礼就可以了,免得太辛苦了。回头你看看,找个人陪你一起去,人多了,也好有个商量。”爷淡淡地答道。
“是,那妾身就告退了。”福晋福了福身。
“嗯,早些歇着吧,赶明儿起就得忙着了。”爷挥了挥手。
“爷——”福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情吗?”爷抬起了眼。
“不知道今晚爷过不过屋里去?”很小的询问声。
“哦,今天还有公文要处理,就不过去了,改天我会去你那屋里看你的,早些回去歇了吧。”说完爷坐在了书桌后面。
我赶紧着到了门口,掀起了帘子,口中道:“奴才恭送福晋。”
她抬起了头又往书桌方向望了一眼,转了身离开了,我明显看到福晋脸上的落寞。
放下帘子,我走到了旁边,想去给爷收拾收拾床。
“秦全儿!”爷的一声呼唤传来。
“奴才在。”我忙跑到了书桌跟前,低了个头。
“赶明儿你出府到雅尔拉塔家打听打听,小薇进宫前是由谁伺候的,现在身在何处,别太张扬了,打听出来就来回了我。”说完又低下头处理他的公文。
“喳!奴才遵命!”我退了出去,继续收拾着爷的床。爷啊,你又是何苦来着,应该是放弃的时候了,十几天以后,她就是十三福晋了,你最在意的弟弟的媳妇,你的十三弟媳,一切都已经定了性,再难更改了,不放下又能如何呢?徒增了伤悲而已啊!
之八
我默默地站在长春宫的某个院子里,望着眼前那间被打扮得喜气洋洋的屋子。红绸带,红灯笼,一地的红纸,到处都是红的,而到了我眼里却成了血,现下屋子里的爷从心底里流出来的血,鲜红鲜红的,在那里肆意地流淌。刚从德妃娘娘那里出来,知道茗薇姑娘已经去了十三爷那里,其他阿哥都去闹洞房了,连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小太监们也都跟着去凑热闹了。自从上次那件事情后,十三爷大婚是宫里头件喜事,大家都想趁机松口气,缓缓劲儿。
爷这些日子身子越发地瘦削,脸色也越发地苍白了,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明显宽大了。在府里,书房之外很难看到他的身影,每次听他屋里传出的阵阵梵音,我的心就阵阵发凉。爷今儿个早早就差了人让福晋她们进宫帮忙,而自己呆坐了很久,才带着我匆匆往长春宫赶去,给德妃娘娘请了安。之后径直来了这里——茗薇姑娘的住所,人已去,楼已空,徒留伤心人。我这个时候真恨不能让老天再造出个茗薇姑娘来,收拾这满地的伤心去。正想间,爷从屋里出来,手上叠着几张写了字的纸,抬头看了看,“你就在额娘这里等着,我去过十三弟那里自会回来。”说完把纸塞入了衣襟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终是不放心地跟了来,又怕爷发现,远远地躲在了假山洞里看着他。屋里传来了笑闹声,好像几位阿哥都在,爷却只站在门口不进去,负着手,一动不动;风吹起他的衣袂,落叶敲打在他的身上,远远望去就如一座雕像般落寞。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打了开来,太子打头从里头出来,不知道跟爷说了些什么,最后出来的是十三爷。他像是被硬拉了出来似的,远远地看不清楚表情,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见着他们向我这个方向走来,我只能赶紧地退了出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是晚回了府,爷是坐在福晋的马车里回来的。席上他是谁敬的酒都喝,却很少吃菜,当下就不行了,竟然比十三爷早醉了去,福晋也没有办法,禀了德妃娘娘匆匆就赶回了府。到了府上爷却醒转过来,吩咐了几声就匿身于书房,也不传任何人伺候,连我都被阻在了门外,只说了句:“谁都不许打扰!”便再无声响。福晋在书房门口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最终黯然地离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想这一伤到底伤到了多少人啊。那厢必是浓情蜜意的洞房花烛,而这厢岂是一个冷字可以形容的?唉,明天还有一个家礼,按照规矩新媳妇要给叔伯兄弟点烟递茶,到时候见面不知道又会是如何的光景啊,我心里已经隐隐开始担心了。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11)
第二天的家礼,爷没有让我跟着,只带了他的长随。这一天我却是心不在焉的,做事情的时候不是落了这个就是落了那个,刚刚差点把架子上的唐三彩给摔了,我只能回了爷的书房,收拾起他的案子,恍惚间一页纸掉下来,忙蹲身捡了起来,上面不全是爷的笔迹,我本看不懂几个字,只能识得“痛”、“爱”、“落”等少少的几个字,赶紧收拾了,等着爷回来。
入夜时分爷回来了,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吩咐准备消夜到年主子屋里,再无其他。我忙跑着去张罗,一切准备妥当后,只见那娇滴滴的年主子靠在爷身上,满脸的欢喜,而爷脸上虽带了浅浅的笑意,眼中却只有茫然,一杯杯喝着酒,脸色微红后就吩咐着睡下了。家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爷终究是走出了他的书房,又变回了那个四贝勒,或许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爷一连着几日都去了年主子的房里,府上就能经常可以看见这位主子春风得意地到处串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我也只能暗暗在心里叹气,现在我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要找到茗薇姑娘也就是现在的十三福晋以前的贴身丫鬟,爷已经催了好多次,说是在十三爷开府的时候人一定要送到,银子倒是没有少给我,也终究是这些银子让我找到了那个叫小桃的丫头。十三福晋进宫后没多久她就被安排出府嫁人了,丈夫在七爷府上当差,但并不见得多出头;听说让她伺候她原先的主子时,她想都没有想一口答应了去,看来十三福晋待她们也是不薄的。那个让爷倾心的女子在我心里又多了分好感。可再好又能如何,现在名分已定,什么都是枉然。
带着小桃回了爷,想不到爷却留小桃在屋里说了半天的话,我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听到最多的也就是“小薇”二字,而小桃自是战战兢兢地回答着爷的问题,估计心里的疑问也是很多的,只是不敢说罢了。
爷赏了些银两给小桃,让我带着在府上住下。找了个日子,我把小桃送了过去,又见到了成为十三福晋的茗薇姑娘,听说十三爷十分疼爱他的这个福晋,恩宠有加,今日看来是不假,她比上次我见着时丰腴了不少,也越发地水灵,更多添了份神韵。
她们主仆相见那场景也让我动容,十三福晋满眼的惊喜,夺眶而出的泪花儿我都看得真真切切,没有任何的掩饰与虚假,也就这般女子才能让爷倾心如此吧。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又是一惊,只让我传了一句话给爷,“贝勒爷心意小薇欣然领下,多谢爷的费心,也望爷多保重身体,珍重再珍重!”爷,您的一片心意没有白费啊!我不敢忘掉一字,爷一回来就原样儿说了一遍给他,爷什么都没有说,我只看到他眼中有了笑意,渐渐浓了。
之九
爷一直是个情绪深埋的人,喜怒都不轻易露于表面,一直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却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但是爷对下人却也善待,一般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爷不会做太多追究。我以为爷终究也会把他对十三福晋的那份感情掩埋得很好,从此滴水不漏,却不曾想在那一天爷的心绪不仅裂开了个口子,而且让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爷那样地失控,差一点我就以为天崩地裂了。
那个地方就是八爷府,据说那天八福晋邀请了很多福晋到府上听戏。角是名角,那个赵凤初听说连皇上都喜欢听他的戏。但我知道爷并不是为了他跟八爷去府上的,而是因为十三福晋也在受邀之列。
我自然是跟着的,府上的福晋也都去了,也好顺便一起回来。刚随着各位爷进了二门,却见前面站了一大帮子的人,还没弄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爷已经一个箭步奔了上去,我忙跟了上去。爷已经半跪在了地上,怀里躺了个人,从服饰可以看出是哪家的侧福晋,我赶紧上前了几步,一惊,原来是她——十三福晋!爷就那么抱着他,捧着她的一只手,仔细地看着,我看见愤怒、心疼、怜惜甚至疯狂从爷眼中迅速溢出,流淌在脸上,漾了开来。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那是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啊!今天却这般显露无遗!十三福晋好像手腕受了伤,爷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手腕,用手小心地托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捏碎了般。爷的眼对上了十三福晋的,十三福晋定定地看着爷,眼中满是复杂的神情,他们就这么互相对视着,周围的一切好像不存在般,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我死死地看着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挡住别人的目光。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12)
这个时候八爷却硬进了去,我也回过了神,看到福晋不知道说了什么也已经蹲了下去。十三福晋好像是想往福晋那边靠过去,却像被什么生生地拉住了般,动弹不得,我仔细一看,手,是手,在那宽大袖口下面,难道爷他……我不禁瞪大了眼睛,再这样下去,不仅我们爷、十三福晋,就连十三爷等等都要卷入到一场大的是非中去啊,难道爷就这么不管不顾了吗?冷汗从我头上流下,滴到了肩膀上。
“十三弟呢?”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转瞬间气氛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爷哑声回了声音的主人——他的嫡福晋,眼神却不曾离开过十三福晋。我刚放下的心硬是又被揪了起来,我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个人,一个个脸色各异,目光却齐刷刷地落在了那相拥的一对人身上,包括了府上的几位福晋。大福晋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淡淡的,虽然不得爷宠爱却有着与爷一样的性子,喜怒不轻易显现,而其他几位福晋……我不敢再看了。
突然十三福晋动了动,清醒了过来。像她这般聪明的人,是懂得处理这样的场面的。她回绝了八爷要请太医的意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好像脚也受了伤。我的视线又重回到了爷身上,他还是那样的神情,仿佛天底下再没有别人般,只剩他的茗薇!好在十三福晋已经完全清醒,回头跟福晋要了个太监扶她上车,而我此时注意到,她的袖子动了动。
“来人哪!”那是爷的声音,正常的声音,他终于还是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
我赶忙跑了上去,打了个千,口中叫了声:“主子!”
“你去把十三福晋抱上马车,手脚轻着点儿。”说完站起身来,脸上依然是清冷的表情。
“!”我赶紧应了声,蹲身下去,小心地对着十三福晋说,“福晋,奴才抱您起来,您别使劲儿就是了。”
“好的,多谢!”我一怔,心里一暖,我做奴才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从主子那里听过一个“谢”字,只觉得所做都是奴才的本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啊……容不得我多想,那么多人看着呢,我只让十三福晋不要用力,把手搭我肩上就是了。
我轻轻地抱起了她,十三福晋不是很沉,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有别于府上那些个福晋身上各异的浓香,给人以恬淡温暖的感觉,第一次我仿佛感受到了爷的心情,这么一个女子,叫他如何放得下啊。我自然是小心翼翼抱着,生怕弄疼了她半分,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即使我弄丢了百万两黄金都不比弄疼了十三福晋一丁点来得更厉害些。今天我彻底明白了,她不仅仅是深得爷的喜爱,已然是爷心尖上的肉了,已经割舍不掉了。
刚刚脸色各异的福晋们这个时候也七手八脚地围过来帮忙,脸上已经换成了一色的担心。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些恐怕都是做给爷看的吧。突然八爷走了过来,在十三福晋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别人自然是听不见,抱着十三福晋的我却听得很是明白。我自然不去管那么多,遵照爷的示意继续往外走,一路抱着十三福晋到了车上。福晋吩咐了我去喊陆太医到府上,我也不敢耽误,径直朝太医院跑去。
催着陆太医匆匆赶回了府里,刚进了内院没有多久,却被年主子的贴身丫鬟杏儿叫住了,说是年主子身子突然不舒服了,让陆太医给瞧瞧。我不知道里头的情形如何,只能随着去了。这一去却得来一件大事情——年主子有喜了。年主子自然是喜上了眉梢,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对我说:“秦全儿,你去告诉爷一声。”那厢又让屋里的小丫头去禀了福晋,却还不让陆太医离开。
小跑着到了爷的书房,一看见我进门,爷马上就问:“太医怎么说?”
“回爷的话,太医说年主子有喜了,恭喜爷,贺喜爷!”说完就跪拜了下去,我只能说着奴才该说的话,尽管我自是知道,他问的是谁。
“胡闹!这太医请来是干吗的?秦全儿,你把那太医给我带到集萃轩去,马上!”爷冷着的脸更冷了,连带着话也如掉出的冰渣子一样。“!”正要退出时,却又听见他吩咐道,“让福晋到年主子那里看看,让厨房给年主子那院另开个灶。还有,你在那等着,太医给十三福晋看完出来就到我这里来回话。”爷说完就转过身,站在窗前,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我知道那就是集萃轩,想必此时十三福晋正躺在那屋里。不再多想,我从爷的书房退了出去,去办我该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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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番外——秦全儿篇(13)
进屋的时候福晋已经坐在了年主子的屋子里,微笑着跟她说着什么。我请了安,赶紧向福晋回了爷的话。而那年主子看到我身后没有爷的影子,那张满心欢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神也渐渐凛冽了起来。我浑身一哆嗦,不愿再多做逗留,请了太医就往集萃轩的方向走去。
我躬身在门外等着,过了好一会儿,陆太医出来,我忙把他往爷的书房里带去。一切都结束了,忙乱的贝勒府也安静了下来,我立在那里,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一幅幅从脑海中翻过,却是如何理都理不清楚了。
太医走了以后,爷就一直待在屋里,晚膳也是在书房用的。此后就一直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那个方向,宛如集萃轩里有磁铁般,不仅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也吸住了他的身子。有几次他踱到了门前,斟酌良久,均举足不前,只深深叹了口气,复又回到那窗前。我用心记了记,反反复复竟然有六次之多。
不知道夜有多深了,烛花噼噼啪啪地炸响着,颤颤地映在爷的背上,连带着仿佛爷也在微微地颤动着。风吹过,带来沙沙的树叶儿的声音,不禁又让我想起了十三爷大婚时爷站在门前的寂寥背影,今晚给了我同样的感觉,同样的近在咫尺,却更甚远在天涯。
之十
“爷,十三福晋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听说十三爷这几日就要回来当差了呢。前些日子都是十三爷伺候的十三福晋,说是连喂药都是不假于他人之手。”我回完了话抬头看了看爷,爷的眉舒展着,不再似前几日那么皱着,抹都抹不开。
十三福晋因四贝勒府里有孕妇,执意要回家去,说要是过了病气给孕妇,谁也担待不起,爷也没有挽留,就这么让十三爷带了十三福晋回了贝子府。而自从回了府,十三福晋就一直抱病在家,一度还病得很重。十三爷整日魂不守舍的,爷便揽了十三爷的差事,让十三爷回去照顾。爷自然还是不放心的,因知道我家弟弟在十三爷府里当差,就让我时常去打听十三福晋的病情。今儿个带回的消息终于是好的,十三福晋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听了这个消息,爷却没有让我停了对十三福晋的打探的意思,我便还是三四日就过府去借口找自家弟弟,不露痕迹地打听着十三福晋的事情。我那弟弟年纪尚小,看到兄长经常去探望,自是高兴,问什么他也就答什么,而他也正巧是在十三福晋跟前儿当差,知道不少的事情。十三爷对自己福晋的宠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但是听柱儿描述的却又超出了我的想象。据他所说的,怕是十三福晋想要天上的月亮,十三爷也会毫不犹豫地给摘了去。这些自然是不能禀了爷的,我就挑些十三福晋的有趣的事情,还有十三福晋收拾的贝子府,真是让人称奇,很多东西都是想都没有想到过的,让我越是打听得多越是佩服这位神奇的福晋,这差事也做得有意思。而爷每次都听得非常仔细,眼里经常会出现藏不住的笑意,也会不时地冒出一句,“也就小薇能想得到。”或者“这就是她啊。”
就如今天,我回完了话,站着等他发话,他却坐那里半天不见动弹,见我长时间不开口,突然间像醒悟过来什么似的,抬眼看着我,“怎么?就没有了?”眼中分明带着渴望。
“回爷的话,就这些,奴才三天前才去的贝子府。”我继续垂首。
“哦,才三天啊,我以为好久了呢!”爷似喃喃自语。
“对了,爷,府上的敏主子经常去探望十三福晋呢,说是跟十三福晋挺投缘的,十三福晋还说敏主子有后福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说了这件事情,只是觉得这也是有关十三福晋的事情,很自然地就回了爷。
“哦,是吗?我也好些日子没有去夙敏那里了,今儿个就去她那里用膳吧!”只见爷挥了挥手,我忙去张罗用膳的事情。
那晚爷就歇在了敏主子屋里。之后爷也经常过那园子里去,敏主子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的得宠就是因为十三福晋一句话的缘故,或者她心里早就是知道了的。我也不想费劲去猜什么,尽心地做着我应该做的事情。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14)
接着,爷与十三爷去桐城办差,我自然是跟了去。而听说十三福晋让德妃娘娘接进了宫,说是要亲自照顾,让十三爷放心办差。再回府时听说府上死了两个奴才,究竟是怎么死的,大家遮遮掩掩的,我也不好多问,只知道是十三福晋奉德妃娘娘的懿旨来过府上之后,没有多久发生了些事情,这两个奴才就自尽了,具体什么事情也就无从知晓了。大家或许会把两件事情撇得清清楚楚的,但是我心里却很是明白十三福晋又一次全身而退了,越发佩服起她来,想着如若她生为男子,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爷对这件事情竟然也不多做处理,只给两家各送了一百两银子,草草结束了这件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主子所生的格格满月的日子。年主子属于早产,不过小格格倒是生得珠圆玉润的,看爷也是喜欢得紧,府里小阿哥、小格格本就不多,那些日子园子里又充满了年主子得意的笑声,还有她经常抱着小格格出来散步的身影。这次府里破例大办了一次满月酒,听说是德妃娘娘亲口吩咐下来的,请了很多王公大臣、亲王贝勒,一下子府里充满了道喜的声音。而十三福晋却称病没有出席,只十三爷一个人来赴宴,也不奇怪,十三福晋自从那次八爷府上受伤大病一场以后就甚少出得府来,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很少露面,好像是得了德妃娘娘的默许的,自然也是皇上默许了的,这大概又是她一处聪明所在吧。
一日爷回了府,叫人砍了几节竹子来,说是要做个杯子,不知道爷哪里得来的这个想法,忙乎了半天,终于是做了一个出来,爷让人把水调歌头的全文刻在了筒壁,上了色,做了些处理,还真是有点情趣。从此爷总会不时地把玩着这个竹杯子,一把玩就是多半个时辰,而那个时候爷的神色最是柔和。十三福晋曾经养伤的集萃轩也被爷改做了他的另一个寝室,屋子里只稍做了些摆设的改变,那张榻子老样儿放在那里,只在榻子右面一丈左右的地方加了张床。屋子里少让人走动,即便是打扫,那张榻子也是绝对不能碰的,就是蒙了尘也不许用布擦洗。那个屋子成了除书房外爷常去的地儿,每每那时,爷从不让人进屋伺候,只一个人关在屋里,如同与谁有约一般。
之十一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但是十三福晋的消息还是时不时地可以听到,远的不说,就是在那次德妃娘娘的寿宴上,就有好几处话段子。说是那次的寿礼娘娘最喜欢是一个苏绣做的炕屏,具体什么样子也不是我们这些个奴才看得见的,是十三福晋送的;还有老是和十三福晋不得劲的十爷,又被十三福晋给堵成了哑巴云云,件件精彩,件件吸引人。我却发现爷的皱眉纹一日深过了一日,去那屋的次数也明显地增多了。
而这次承德行猎,十三福晋又是一鸣惊人,竟然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还随行伴驾了一会,这个可是别的皇子福晋绝少可以得到的机会啊,十三爷自然在那日也出尽了风头,春风得意。而十三福晋却是个连马都骑不好的人儿,就因为这个她成了这次行猎大家的笑谈,只要是说到骑马大家定会说到那个玲珑剔透的十三福晋,这个骑马仿佛也成了她唯一的瑕疵,这个估计就是大家喜爱说的理由吧。不曾想就是这么不会骑马的人却得了一向重视马上功夫的康熙爷的赏识,真让人不得不佩服,也嫉妒死了一群随行的福晋、格格们。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这本来一派祥和的行猎突然电闪雷鸣,乌云阵阵,前几日里还说说笑笑的,今儿个宫里就来了好多的兵,紧接着皇上关了好几个皇子,其中竟然还包括了十三爷。爷一得消息赶紧进了别宫求见皇上,到天黑也没有回来。我被留在了府中跟着福晋,这时候满屋子已经充斥了太紧张的气氛,仿佛一触及就会爆发了出来,却难为福晋还能镇静地坐在那里,像往常般安排着一切。
宫中的消息终于是传了来,爷在皇上的烟波致爽斋门口跪了一夜,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十三福晋顶了十三爷魇镇的罪名——那可是死罪啊!为了十三爷,她终究是连死都不顾了,却还能这么轰轰烈烈的。爷回来后就高烧了两日,福晋尽心地伺候着,却又一次伤透了心,梦魇中的爷口中唤的分明是另一名女子的名字,而她却一直不假他手,守护着这个心不属于她的男人。或许福晋早已经习惯了,四贝勒府不比十三贝子府,早就有了几房妾室,但是她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她或许已经明白这次是那么的不同,一个真正走进爷心中的女人,或许那个女人这么一死,她夫君的心也就跟着这么死去了。大家只是不说而已,其实心里却是明白得很。
梦回番外——秦全儿篇(15)
承德行猎也就在几日后草草地结束了,半个月的光景又回到了京城,十三爷等几位阿哥被皇上关在了宫里,而十三福晋也被单独关了起来,听说是让贵主子看着,就等着日子处死了。但这个消息是绝对封锁的,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那么一件天大的事情。
自从爷回了府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整整一天,出来时传了福晋交代了些事情,福晋走出屋子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眸子里的绝望。终于这屋子里就剩下我和爷两个了,爷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秦全儿,你跟着我也好些年了吧,可有回家的念头?”
我一惊,忙跪下,说道:“爷,奴才这几年蒙爷不弃,也过上了有模有样的日子,暗自发誓这辈子就跟着爷您,秦全儿的命都是爷您的,哪有回家不回家的话。”好半晌爷深深叹口气,接下来说的事情却让我目瞪口呆,想都不曾想到的,但我却已经是义无反顾了。
……
我又抬眼看了看爷,十三福晋还是没有醒过来,想想昨儿凌晨我忐忑不安地等在这所房子里,院子里都是贝勒府的死士,心中一直在祈祷着爷能够顺利地归来。正焦虑间,那扇沉沉的门被打了开来,爷急匆匆地赶了进来,身后跟了两个死士,手里赫然抱着十三福晋。只见她脸色苍白,已没有了平日里的生气儿,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紧闭着。来不及细想,人已经到了里屋,大夫在那里拼了命地救着十三福晋,爷寸步不离地盯着床上的人儿,头发有些散乱,脸色也是白得跟纸一般,唇已经没有了血色,眼中除了焦急再没有了其他,竟然看不到一丝丝的恐惧。爷自从知道十三福晋没事了之后,一直就守在床前,脸色一直是这么平静,不同于以前的清冷,甚至我看到了一丝满足。
我不知道爷用了什么方法把十三福晋弄了出来,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按照爷的吩咐收拾了这屋子,等在这里,也知道十三福晋的命终于是被救下来了,更知道爷又一次疯狂了,只不过这次更激烈了一点,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我不知道十三福晋醒了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爷会怎么安排以后的日子,怎么安排十三福晋,更不知道这以后的路是条活路还是死路……我看着眼前的这对人,仿佛生来就该那样,紧握着彼此的手。
我的眼神凝结在他们的身上,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如果老天一定要让一个人死去,那就收了我秦全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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