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员外不敢久持,转动着镜子,照向那株桃树。
桃树映入铜镜里,镜面忽然微微一亮,只见镜中模糊的桃树影像中,一股青
黑之气在树杆里收缩吞吐。李福员外大叫一声,双手发软,铜镜就直堕向地下。
真经手快,探手接住了照妖镜,顾惜的左右反转察看过无碍,才放入怀中,
说道:「员外请小心些,这等秘宝若是有所损坏,我师兄弟回到师门也不好交代。」
那真法走前几步,取出一柄青铜符剑,向着众人挺胸凸肚,威风凛凛的说道:
「这两日我师兄弟查遍李府诸处,才觅得此妖踪迹,李府家宅不宁,便是此妖作
的怪,李员外且站到一边去,看我师兄弟做法,除去此妖,保你家宅平安。」
说着用青铜符剑一指那株桃树。
那桃树被符剑一指,却是生起了一些异样,枝叶哗哗作响,竟是无风自动。
一些远远跟在後面看热闹的李府下人,发出一连串的惊呼,转眼就逃个无影
无踪,只余下几个胆儿肥的,兀自远远的打望。
李员外脸色煞白,腿脚发软站立不住,两只胖手便死死的拿住身边一样牢固
的物事,及至稍稍回神,方才发觉他双手紧捉着的,乃是玄奘的一条臂膊。
玄奘的臂膀温热稳定,强健有力,无端使人觉得心安。
李员外转头看去,只见玄奘那略显高瘦的身躯挺直如松,纹丝不动,神色淡
静。他心中略定,却不敢松开手,并又将肥肥的身躯向玄奘靠近了一些。
跟随着李员外的几名管事,也都是骇得魂魄欲散,心中极欲拔腿飞奔逃去,
奈何家主还留在此地,只好强忍着害怕,双腿颤颤的躲避在甚有高僧气度的玄奘
身後。
李员外虽然害怕得很,然而这是涉及自家的事情,便强撑着向玄奘解释这桃
树的来历,虽未免有些口齿不清,玄奘倒也勉强能听个明白。
这老桃树不知长了多少年,在李府建府邸前便有之,李员外因爱其茂盛,建
宅时便将其圈入了後花园,不想原来是妖物,这真乃是自取其祸了。
此时,那真法与真经对看了一眼,彼此点点头,心想这动静也闹得差不多了。
两人行前几步,成犄角之势,面对着桃树凝神养气。
那真法陡地大喝一声,挥舞着青铜符剑,左手捏法诀,嘴唇快速张合,念诵
咒语,脚下一步一顿,却是绕着桃树踏起了罡步。
那桃树的枝叶抖动得越发厉害,仿佛极是不安。
真经一圈罡步堪堪踏完,手臂忽然一扬,两道黄色的符籙脱手飞去,啪的贴
在桃树干上,那符籙一贴在树干上,上面用朱砂绘就的符文闪亮了起来。
桃树陡然一下大震,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凄厉呼声充斥诸人耳际,众人只觉
脚下的地面波动,无数树根在土下疯狂穿行,桃树的枝条如同无数人臂,在狂舞
不休,更有一阵冰寒的恻恻阴风绕着桃树刮起。
众人只觉一时天昏地黑,偌大的一棵桃树仿佛要活转过来一般。
李府那些大胆的下人以及几名管事,齐齐发出一声呐喊,什麽都顾不上了,
四散而逃。李员外两眼发直,也想转头便逃,奈何身胖腿软,半步也迈不动,身
旁的玄奘也牢牢握住其臂弯,根本移动不得。
一直没有动静的真法忽然动了,双手分别由腰侧升起,划出两道圆弧,聚於
胸口,双掌合成莲花状,停顿了一个瞬间,然後猛力向前推出,嘴里同时一声暴
喝:「先天真火,楼观道诛妖!」
一点火光在他掌前闪现,瞬间就变成一个暴烈的火球,疾飞向桃树。
那徘徊在耳际的呼声愈发凄厉,桃树的枝干猛烈的晃动,枝叶舞动得近乎癫
狂,绿叶飞散飘落,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地而出。
正当此时,一声急急的娇叱从墙外传来,「住手,你们两个蠢材。」
随着娇叱声,一条娇小身影迅捷越过院墙,半空中挽弓一放,嗖的一声,一
支淡红色的小箭射在那暴烈的火球上,轰的一下闷响,火球爆做漫天的火雨。
那火雨飘飘洒洒,一些向着李员外和玄奘洒落了过来,玄奘便扬袖一拂。
他的力气甚大,那宽大的僧袖被他一挥,呼地生起一股猛风,如同小龙卷一
般,将那些散飞的火雨都吹卷上半空,闪烁几下就熄灭了。
那道娇小身影落在地上,乃是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冠,身
子娇小玲珑,脸庞略圆,一对大眼睛亮晶晶的。
女冠暼了一眼僧衣飘飞的玄奘,身形飘飞而起,落在尚自猛烈晃动的桃树前,
纤手一挥,啪啪两声,将贴在树干上的两道符籙打飞。
那两道符籙飞在半空中,符文颜色一黯,便化成点点飞灰,消失不见。
符籙被打飞後,桃树的枝干虽还在晃舞,却是没有了方才那种癫狂。
女冠伸手按在树干上,闭着一双大眼睛,嘴里轻轻呢喃着,似乎是在跟桃树
交流着甚麽,过了一会,她从怀里取出一道绿朦朦的符咒,小心的贴在树干上,
又把纤手按在上面,继续闭目呢喃着。
那绿朦朦的符咒发着淡淡的绿光,那绿光一丝丝的渗进树干里。
过了良久,桃树才彻底平息下来,却还不时的一阵抽搐轻抖,极像是一个小
姑娘在轻轻抽泣的一般。那本是密密匝匝的绿叶和粉花,在刚才的狂舞中已几乎
脱落殆尽,只有寥寥数片最顽强的叶子还残存在光秃秃的枝干上,有一种说不出
的凄凉。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