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短谣,一曲三叹,道不尽的婉转悱恻,至最后一句更是凄厉阴寒,如闻怨鬼夜泣,使人青天白日下也能生生地惊出一身的冷汗。
“这、这竟说的是眼珠子的颜色?”
“是。”
那粗汉瞠目结舌地望了我一会,终是不信,面带三分狐疑地问:“怎么可能?此等尤物怎能是什么惊天的祸害?”
那竹竿子苍然一叹:“想当年,十二妖王混战鹤华亭,直斗得天地变色、灾祸连绵,世间皆以为是为那能一统整个妖界的妖帝之位,殊不知他们所争得不过是一女子。传说此女子绝代风华,生就一双惑人美目,那勾魂瞳仁便是眼前这流离璨金之色。”说到此处,那竹竿子话音一顿,忽地狰狞狂笑起来,“哈哈……吾王啊,你曾说,千秋万世业,抵不过,佳人在抱,枕畔回眸。为博那红颜倾城笑,你去了,拼却一生犹不休。而今回首,英雄魂已逝,红颜渺无踪,多少爱恨情仇,终成一场空。吾王、吾王,你可悔?你更不知,自你去后,惜颜国灭,子民流丧。昔日笙箫沸沸繁华地,如今白骨岑岑枯于野。是臣无能啊……!是臣无能啊……!!”他对天凄厉怒啸着,似要喊出心中压抑了千年的沉郁和惨悲,直到最后一句皆化作声声泣血悲啼,竟不顾我和妖怪震天,登车径自去了。
我静立原地,怔怔地听着古歌沉沉,自天边渺渺而来:“式微式微,吾王胡不归?……式微式微,吾王胡不归?”
天黑了,天黑了,我的王啊,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只一句,是融了举国的绝望与沉痛合成的宫商之音;只一句,便能化作千钧巨石压在我的心头。
死生之后,渐渐猜度这场穿越实是一个古怪的迷局,而我能由前时的挣扎转为方才的沉静,全因忽然想通了一事:即便是一个局又如何?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的纠葛,大不了把这条命抵给他们就是了nAd3(
可,现在不行了。独孤小邪的一句话似乎翻搅出了掩于迷局背后的,更黑暗更让人无法承受的什么。我隐隐看见自己站在某处,背后是白骨如山,脚下是血流成河。我无法奔逃,因为我已被史家钉死在原处,罪行是:红颜祸水。
红颜?我么?刚刚思及此处已忍不住地讽笑——自小至大,镜子里映现的都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容颜,如果说它还有一丝可取之处,也不过是青春赋予的清秀而已。凭此资本,我即便再无自知之明,也不会将自己划入海伦与褒姒之列。那么,我是否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场局仍然还是我个人的爱恋痴缠,与历史无关,与战争无关。不会沾染上血债累累的斑斓花纹,也不会裹挟进无数遮天怨怒组成的沉黑。
或许……是有些美的,这双眼睛,这双他们给的眼睛,是有些美的。可是,我只想用这双眼睛回望着他们,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眨眼。
欠了他们的债,我偿,压上整个自己,就算即刻死了也无怨。
或许,等在终点的不是深爱而是痛恨;或许,迷局揭晓的那一刻,面对的是他们亲自布就的恐怖地狱。即便是如此,那又如何?我不怕,因为,我爱的崇高,崇高得已可超逾生命;我爱的卑微,卑微得可以奉献一切。所以,即使眼前是地狱,我也会淡笑着看他们最后一眼,轻声说:“只要你们愿,吾往矣。”
可是,现在我怕了,怕一切不是我想的那么纯粹,怕杂质已远远超过本体,更大更多,是千千万万的数量,是铺天盖地的体积。
怕什么,怕什么,我不漂亮不是么?
真怪异,这世上还有个女人认为自己不漂亮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呵,你说多可笑,”我仍然茫茫地望着天边,并没有转过头去,但是我想,白露会知道,我这是在跟她说话,“刚才有那么一刻,我竟然发梦地以为自己是什么美得倾城倾国的红颜祸水……”
“呵呵……红颜祸水,”白露也是讥讽的笑,我以为她下句便要骂我又在做春秋大头梦,谁知她语转高亢地说,“流血与战争,都是男人的事,与我们女人何干?!我们女人么……”她将话停于此处,直到我转头看她,方才继续,“我们女人么,只要去爱便好了。”
是哦,我慧然一笑,这一世为人能把这一个字活明白已很不易,哪还有什么余力去管其他的呢?
谁知刚冲破一处藩篱,却又跌入另一个坑沼—眼已入一怀抱,粉色的。
在今日之前,我从不曾会想到,一个男人会把粉色穿得如此好看。
粉色会让人想到什么?妖媚?娇俏?可是他不妖不娇,仍把粉色诠释的如此完美。如果非得用花来比喻,那么他不是等闲便开得夭盛的桃花,而是有些清冷傲慢的粉荷。
粉色的轻于微风的纱衣,却用最为浓重的黑色做衣襟,而我的脸此时便被锁在那片浓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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