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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里,他告诉我们,潘达罗斯的弯弓取自一头自打的野山羊的叉角(105—6)。在《伊利亚特》里,尤其是在特洛伊盟军方面,弓(toxon)的使用相当普遍。在人员庞杂的兵队里,agkulotoxoi(弓手)似乎已是一个专门的兵种。鲁基亚人、卡里亚人和迈俄尼亚人都是使弓的兵勇,而鲁基亚首领潘达罗斯更是一位知名的好弓手。特洛伊人中,帕里斯。赫勒诺斯和多隆等都是携弓的战将。阿开亚人擅使长枪,弓手相对稀少,主要有菲洛克忒忒斯、墨里俄奈斯和丢克罗斯。在《伊利亚特》里,弓箭似乎是一种相对古旧的兵器;诗人显然以为“手对手”的攻战更能表现英雄搏杀的壮烈。在第十一卷里,狄俄墨得斯对使弓的帕里斯似乎颇有微词(385)。

箭矢一般为铜头,但潘达罗斯的羽箭却以铁为镞。

(8)战车

战车(diphros)一般为木架结构,边围和底面用皮条绑扎,既可减轻车身的重量(一人即可顶抬,10·504—5),又可消缓跑动时的颠簸。战车做工­精­致,有的甚至带有金银的镶饰(10·438)。神用的diphros,如赫拉的战车,几乎是金、银、铜的拼合(5·722—31)。

在《伊利亚特》里,战车的作用相当于今天的兵车。驭马将战车拉至战地,壮士(通常只有一人)从车上跳下,徒步介入战斗,而驭手则勒马留在后面,等待战勇的回归。作为一种定型的战式,它的产生大概多少带有诗人“创作”的成分。荷马应该不会不知道diphros的作战功用(除了运兵以外),但在《伊利亚特》里,他对这方面的描述却只有绝无仅有的一例。在第四卷里,老辈人物奈斯托耳命嘱他的部属:谁也不许单独出击或退却;交手时,车上的斗士要用长枪刺捅敌人(303—7)。奈斯托耳宣称,过去,这是一种相当成功的战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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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

●女神:缪斯。

他的暴怒招致了这场凶险的灾祸,给阿开亚人[●]带来了

●阿开亚人:akhaioi,古希腊人的一个主要部族,集居在塞萨利亚(thess

-alia)。墨塞奈(messene)、阿耳戈斯(argos)和伊萨凯(ithake)等地。“阿

开亚人”在此泛指希腊人。

受之不尽的苦难,将许多豪杰强健的魂魄

打入了哀地斯,而把他们的躯体,作为美食,扔给了

狗和兀鸟,从而实践了宙斯的意志,

从初时的一场争执开始,当事的双方是

阿特柔斯之子、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和卓越的阿基琉斯。

是哪位神祗挑起了二者间的这场争斗?

是宙斯和莱托之子阿波罗,后者因阿特桑斯之子

侮辱了克鲁塞斯,他的祭司,而对这位王者大发其火。

他在兵群中降下可怕的瘟疫,吞噬众人的生命。

为了赎回女儿,克鲁塞斯曾身临阿开亚人的

快船,带着难以数计的财礼,

手握黄金节杖,杖上系着远­射­手

阿波罗的条带[●],恳求所有的阿开亚人,

●条带:stemata,可能是一种羊毛织物(头带),绑在节杖上,作为通神的

标志。

首先是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军队的统帅:

“阿特柔斯之子,其他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

但愿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答应让你们洗劫

普里阿摩斯的城堡,然后平安地回返家园。

请你们接受赎礼,交还我的女儿,我的宝贝,

以示对宙斯之子、远­射­手阿波罗的崇爱。”

其他阿开亚人全都发出赞同的呼声,

表示应该尊重祭司,收下这份光灿灿的赎礼;

然而,此事却没有给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带来愉悦,

他用严厉的命令粗暴地赶走了老人:

“老家伙,不要再让我见到你的出现,在这深旷的海船边!

现在不许倘留,以后也不要再来——

否则,你的节杖和神的条带将不再为你保平信安!

我不会交还这位姑娘;在此之前,岁月会把她磨得人老珠黄,

在远离故乡的阿耳戈斯,我的房居,

她将往返穿梭,和布机作伴,随我同床!

走吧,不要惹我生气,也好保住你的­性­命!”

他如此一顿咒骂,老人心里害怕,不敢抗违。

他默默地行进在涛声震响的滩沿,

走出一段路后,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向王者

阿波罗、美发菜托的儿子祈愿:

“听我说,卫护克鲁塞和神圣的基拉的银弓之神,

强有力地统领着忒奈多斯的王者,史鸣修斯[●],

●史鸣修斯:smintheus,一说意为“鼠神”。

如果,为了欢悦你的心胸,我曾立过你的庙宇,

烧过裹着油脂的腿件,公牛和山羊的

腿骨,那就请你兑现我的祷告,我的心愿:

让达奈人[●]赔报我的眼泪,用你的神箭!”

●达奈人:danaoi,希腊人的另一个统称。danaoi原指一个部族,得名或许

和传说中的国王达那俄斯(danaos)和他的女儿们的活动有关。

他如此一番祈祷,福伊波斯·阿波罗听到了他的声音。

身背弯弓和带盖的箭壶,他从俄林波斯山巅

直奔而下,怒满胸膛,气冲冲地

一路疾行,箭枝在背上铿锵作响——

他来了,像黑夜降临一般,

遥对着战船蹲下,放出一枝飞箭,

银弓发出的声响使人心惊胆战。

他先­射­骡子和迅跑的狗,然后,

放出一枝撕心裂肺的利箭,对着人群,­射­倒了他们;

焚尸的烈火熊熊燃烧,经久不灭。

一连九天,神的箭雨横扫着联军。

及至第十天,阿基琉斯出面召聚集会——

白臂女神赫拉眼见着达奈人成片地倒下,

生发了怜悯之情,把集会的念头送进了他的心坎。

当众人走向会场,聚合完毕后,

捷足的阿基琉斯站立起来,在人群中放声说道:

“阿特柔斯之子,由于战事不顺,我以为,

倘若尚能幸免一死,倘若战争和瘟疫

正联手毁灭阿开亚人,我们必须撤兵回返。

不过,先不必着忙,让我们就此问问某位通神的人,某位先知,

哪怕是一位释梦者——因为梦也来自宙斯的神力——

让他告诉我们福伊波斯·阿波罗为何盛怒至此,

是因为我们忽略了某次还愿,还是某次丰盛的祀祭;如果

真是这样,那么,倘若让他闻到烤羊羔和肥美的山羊的熏烟,

他就或许会在某种程度上中止瘟疫带给我们的磨难。”

阿基琉斯言毕下座,人群中站起了塞斯托耳之子

卡尔卡斯,释辨鸟踪的里手,最好的行家。

他博古通今,明晓未来,凭藉

福伊波斯·阿波罗给他的卜占之术,

把阿开亚人的海船带到了伊利昂。

怀着对众人的善意,卡尔卡斯起身说道:

“阿基琉斯,宙斯钟爱的壮勇,你让我卜释,

远­射­手、王者阿波罗的愤怒,我将

谨遵不违。但是,你得答应并在我面前起誓,

你将真心实意地保护我,用你的话语,你的双手。

我知道,我的释言会激怒一位强者,他统治着

阿耳吉维人[●],而所有的阿开亚兵勇全都归他指挥。

●阿耳吉维人:argeioi,“家住阿耳戈斯的人”,常泛指希腊人。

对一个较为低劣的下人,王者的暴怒绝非儿戏。

即使当时可以咽下怒气,他仍会把

怨恨埋在心底,直至如愿以偿的时候。

认真想想吧,你是否打算保护我。”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答道:

“勇敢些,把神的意思释告我们,不管你知道什么。

我要对宙斯钟爱的阿波罗起誓——那位你,卡尔卡斯,

在对达奈人卜释他的意志时对之祈祷的天神——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还能见到普照大地的阳光,

深旷的海船旁就没有人敢对你撒野。

没有哪个达奈人敢对你动武,哪怕你指的是阿伽门农,

此人现时正自诩为阿开亚人中最好的雄杰!”

听罢这番话,好心的卜者鼓起勇气,直言道:

“听着,神的怪罪,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还愿,也不是因为没有举

行丰盛的祀祭,

而是因为阿伽门农侮辱了他的祭司,

不愿交还他的女儿并接受赎礼。

因此,神­射­手给送来了苦痛,并且还将继续

折磨我们。他将不会消解使达奈人丢脸的瘟疫,

直到我们把那位眼睛闪亮的姑娘交还她的亲爹,

没有代价,没有赎礼,还要给克鲁塞赔送一份神圣而丰厚的

牲祭。这样,我们才可能平息他的愤怒,使他回心转意。”

卡尔卡斯言毕下座,人群中站起了阿特柔斯之子,

统治着辽阔疆域的英雄阿伽门农。

他怒气咻咻,黑心里注满怨愤,

双目熠熠生光,宛如燃烧的火球,

凶狠地盯着卡尔卡斯,先拿他开刀下手:

“灾难的预卜者!你从未对我说过一件好事,

却总是乐衷于卜言灾难;你从未说过

吉利的话.也不曾卜来一件吉利的事。现在,

你又对达奈人卜释起神的意志,声称

远­射­神之所以使他们备受折磨,

是因为我拒不接受回赎克鲁塞伊丝[●]姑娘的

●克鲁塞伊丝:确切地说,chruseis只是一个指称,而不是人名,意为“克

鲁塞斯的女儿”。

光灿灿的赎礼。是的,我确实想把她

放在家里;事实上,我喜欢她胜过克鲁泰奈斯特拉,

我的妻子,因为无论是身段或体形,

还是内秀或手工,她都毫不差逊。

尽管如此,我仍愿割爱,如果此举对大家有利。

我祈望军队得救,而不是它的毁灭。不过,

你们得给我找一份应该属于我的战礼,以免

在所有的阿耳吉维人中,独我一人缺少战争赐给的荣誉——

这,何以使得?

你们都已看见,我失去了我的战礼。”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战勇、卓越的阿基琉斯答道:

“阿特柔斯之子,最尊贵的王者,世上最贪婪的人——你想过

没有,

眼下,心胸豪壮的阿开亚人如何能支给你另一份战礼?

据我所知,我们已没有大量的库存;

得之于掠劫城堡的战礼都已散发殆尽,

而要回已经分发出去的东西是一种不光彩的行径。

不行。现在,你应该把姑娘交还阿波罗;将来,倘若

宙斯允许我们荡劫墙垣­精­固的特洛伊,

我们阿开亚人将以三倍、四倍的报酬偿敬!”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不要耍小聪明,神一样的阿基琉斯,不要试图胡弄我,

虽然你是个出­色­的战勇。你骗不了我,也说服不了我。

你想­干­什么?打算守着你自己的战礼,而让我空着双手,

­干­坐此地吗?你想命令我把姑娘交出去吗?

不!除非心胸豪壮的阿开亚人给我一份新的战礼,

按我的心意选来,如我失去的这位一样楚楚动人。

倘若办不到,我就将亲自下令,反正得弄到一个,

不是你的份儿,便是埃阿斯的,或是俄底修斯的。

我将亲往提取——动怒发火去吧,那位接受我造访的伙计!

够了,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议。现在,

我们必须拨出一条乌黑的海船,拖人闪光的大海,

配备足够的桨手,搬上丰盛的祀祭——

别忘了那位姑娘,美貌的克鲁塞伊丝。

须由一位首领负责解送,或是埃阿斯,

或是伊多墨纽斯,或是卓越的俄底修斯

也可以是你自己,裴琉斯之子,天底下暴戾的典型

以主持牲祭,平息远­射­手的恨心。”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恶狠狠地看着他,吼道:

“无耻,彻头彻尾的无耻!你贪得无厌,你利益熏心!

凭着如此德­性­,你怎能让阿开亚战勇心甘情愿地听从

你的号令,为你出海,或全力以赴地杀敌?

就我而言,把我带到此地的,不是和特洛伊枪手

打仗的希愿。他们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从未抢过我的牛马,从未在土地肥沃。

人了强壮的弗西亚糟蹋过我的庄稼。

可能吗?我们之间隔着广阔的地域,

有投影森森的山脉,呼啸奔腾的大海。为了你的利益——

真是奇耻大辱——我们跟你来到这里,好让你这狗头

高兴快慰,好帮你们——你和墨奈劳斯——从特洛伊人那里

争回脸面!对这一切你都满不在乎,以为理所当然。

现在,你倒扬言要亲往夺走我的份子,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给我的酬谢——为了她,我曾拼命苦战。

每当我们攻陷一座特洛伊城堡[●],一个人财两旺的去处,

●特洛伊城堡:指特洛伊或特罗阿得地区的城镇。

我所得的战礼从来没有你的丰厚。

苦战中,我总是承担最艰巨的

任务,但在分发战礼时,

你总是吞走大头,而我却只能带着那一点东西。

那一点受我珍爱的所得,拖着疲软的双腿,走回海船。

够了!我要返回家乡弗西亚——乘坐弯翘的海船

回家,是一件好得多的美事。我不想忍声吞气,

呆在这里,为你积聚财富,增添库存!”

听罢这番话,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答道:

“要是存心想走,你就尽管溜之大吉!我不会

求你留在这里,为了一己私利。我的身边还有其他战勇,

他们会给我带来荣誉——当然,首先是宙斯,他是我最强健的

护佑。

宙斯钟爱的王者中,你是我最痛恨的一个;

争吵、战争和搏杀永远是你心驰神往的事情。

如果说你非常强健,那也是神赐的厚礼。

带着你的船队,和你的伙伴们一起,登程回家吧;

照当你的王者,统治慕耳弥冬人去吧!我不在乎你这个人,

也不在乎你的愤怒。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警告:

既然福伊波斯·阿波罗要取走我的克鲁塞伊丝,

我将命令我的伙伴,用我的船只,

把她遣送归还。但是,我要亲往你的营棚,带走美貌的

布里塞伊丝,你的战礼。这样,你就会知道,和你相比,

我的权势该有多么莽烈!此外,倘若另有犯上之人,畏此

先例,

谅他也就不敢和我抗争,平享我的威严。”

如此一番应答,激怒了裴琉斯的儿子。多毛的

胸腔里,两个不同的念头争扯着他的心魂:

是拔出胯边锋快的铜剑,

撩开挡道的人群,杀了阿特柔斯之子,

还是咽下这口怨气,压住这股狂烈?

正当他权衡着这两种意念,在他的心里和魂里,

从剑鞘里抽出那柄硕大的铜剑,雅典娜

从天而降——白臂女神赫拉一视同仁地

钟爱和关心着他俩,故而遣她下凡——

站在裴琉斯之子背后,伸手抓住他的金发,

只是对他显形,旁人全都一无所见。

惊异中,阿基琉斯转过身子,一眼便认出了

帕拉丝·雅典娜——那双闪着异样光彩的眼睛。

他开口说话,用长了翅膀的言语:

“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孩子,为何现时降临?想看看

●埃吉斯:叫一是一种神用的兵器,相当于凡人的盾牌或供防护的生牛皮。

阿特柔斯之子,看看阿伽门农的骄横跋扈吗?

告诉你——我以为,老天保佑,此事终将成为现实:

此人的骄横将会送掉他的­性­命!”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我从天上下来,为的是平息你的愤怒,但愿你能听从

我的劝言。白臂女神赫拉给了我这趟差事,

因她一视同仁地钟爱和关心着你俩。

算了吧,停止争斗,不要手握剑把,

虽然你可出声辱骂,让他知道事情的后果。

我有一事相告,记住,此事定将成为现实:

将来,三倍于此的光灿灿的礼物将会放在你的面前,

以抵销他对你的暴虐。不要动武,听从我俩的规劝。”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答道:

“女神,我完全遵从——只要你们二位有所指令,凡人必须

服从,

尽管怒满胸怀。如此对他有利。

一个人,如果服从神的意志,神也就会听到他的祈愿。”

言罢,他用握着银质柄把的大手

将硕大的铜剑推回剑鞘,不想违抗

雅典娜的训言。女神起程返回俄林波斯,

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宫殿,和众神聚首相见。

其时,裴琉斯之子再次对阿特桑斯之子亮开嗓门,

夹头夹脑地给他一顿臭骂,怒气分毫不减:

“你这嗜酒如命的家伙,长着恶狗的眼睛,一颗雌鹿的心!

你从来没有这份勇气,把自己武装,和伙伴们一起拼搏,

也从未汇同阿开亚人的豪杰,阻杀伏击。

在你眼里,此类事情意味着死亡;与之相比,

巡行在宽阔的营区,撞见某个敢于和你顶嘴的壮勇,下令

夺走他的战礼——如此作为,在你看来,才算安全。

痛饮兵血的昏王!你的部属都是些无用之辈,

否则,阿特柔斯之子,这将是你最后一次霸道横行!

这里,我有一事奉告,并要对它庄严起誓,

以这支权杖的名义——木杖再也不会生出

枝叶,因为它已永离了山上的树­干­;

它也不会再抽发新绿,因为铜斧已剥去它的皮条,

剔去它的青叶。现在,阿开亚人的儿子们

把它传握在手,按照宙斯的意志,维护

世代相传的定规。所以,这将是一番郑重的誓告:

将来的某一天,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是的,全军将士都会

翘首盼望阿基琉斯;而你,眼看着士兵们成堆地倒死在

杀人狂赫克托耳手下,虽然心中焦恼,

却只能仰天长叹。那时,你会痛悔没有尊重阿开亚全军

最好的战勇,在暴怒的驱使下撕裂自己的心怀!”

言罢,裴琉斯之子把金钉嵌饰的权杖

扔在地上,弯身下坐;对面,阿特柔斯之子

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盯着他。其时,口才出众的

奈斯托耳在二者之间站立,嗓音清亮的

普洛斯辩说家,谈吐比蜂蜜还要甘甜。

老人已经历两代人的消亡,那些和他同期

出生和长大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

在神圣的普洛斯;现在,他是第三代人的王权。

怀着对二位王者的善意,他开口说道:

“天呢,巨大的悲痛正降临到阿开亚大地!

要是听到你俩争斗的消息——你们,

达奈人中最善谋略和最能搏战的­精­英,

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们将会何等的高兴;

特洛伊人会放声欢笑,手舞足蹈!

听从我的劝导吧,你俩都比我年轻。

过去,我曾同比你们更好的人

交往,他们从来不曾把我小看。其后,

我再也没有,将来也不会再见到那样的人杰,

有裴里苏斯、兵士的牧者德鲁阿斯。

开纽斯和厄克萨底俄斯,还有神一样的波鲁菲摩斯

以及埃勾斯之子、貌似天神的塞修斯——

大地哺育的最强健的一代。

这些最强者曾和栖居山野的另一些

最强健的粗野的生灵[●]鏖战,把后者杀得尸首堆连。

●粗野的生灵:指马人(上身像人,下身似马),生活在裴利昂山地。

我曾和他们为伍,应他们的征召,

从遥远的故乡普洛斯出发,会聚群英。

我活跃在战场上,独挡一面。生活在今天的

凡人全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然而,他们

倾听我的意见,尊重我的言谈。所以,

你们亦应听从我的劝解,明智者应该从善如流。

你,阿伽门农,尽管了不起,也不应试图带走那位姑娘,

而应让她呆在那里;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早已把她分给他人,

作为战礼。至于你,裴琉斯之子,也不应企望和一位国王

分庭抗礼;在荣誉的占有上,别人得不到他的份子,

一位手握权杖的王者,宙斯使他获得尊荣。

尽管你比他强健,而生你的母亲又是一位女神,

但你的对手统治着更多的民众,权势更猛。

阿特柔斯之子,平息你的愤怒;瞧,连我都在求你

罢息对阿基琉斯的暴怒——在可怕的战争中,

此人是一座堡垒,挡护着阿开亚全军。”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我承认,老人家,你的话条理分明,说得一点不错。

但是,此人想要凌驾于众人之上,

试图统治一切,王霸全军,对所有的人

发号施令。然而,就有这么一位,我知道,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不死的神祗使他成为枪手,

但却不曾给他肆意谩骂的权利!”

听罢这番话,卓越的阿基琉斯恶狠狠地盯着他,答道:

“好家伙!倘若我对你惟命是从,而不管你是否在

信口开河,那么,人们就会骂我,骂我是胆小鬼和窝囊废。

告诉别人去做这做那吧,不要再对我

发号施令!阿基琉斯再也不想听从你的指挥。

此外,我还有一事相告,并要你牢记在心:

我的双手将不会为那位姑娘而战,既不和你,

也不和其他任何人打斗。你们把她给了我,你们又从我这边

带走了她。

但是,对我的其他财物,堆放在飞快的黑船边,

不经我的许可,你连一个指儿都不许动。

不信的话,你可以放手一试,也好让旁人看看,

顷刻之间,你的黑血便会喷洗我的枪头!”

就这样,俩人出言凶暴,舌战了一场后,

站起身子,解散了这次阿开亚人的集会,在云聚的海船旁。

裴琉斯之子返回营棚和线条匀称的海船,

同行的还有墨诺伊提俄斯之子和他们的伙伴。

与此同时,阿特柔斯之子传令拖船,把一条快船拖下大海,

配拨了二十名桨手,让人抬着祭神的奠物,

丰足的牲品,手牵着美貌的克鲁塞伊丝,

登上木船;­精­明能­干­的俄底修斯同行前往,作为督办。

一切收拾停当,海船朝着洋面驶去。

滩沿上,阿特柔斯之子传令全军洁身祭神。

他们洗去身上的污浊,把脏物扔下大海,

供上丰盛的祭品,在荒漠大洋的边岸,

用肥壮的公牛和山羊,祝祭神明阿波罗;

熏烟挟着阵阵的香气,袅绕着升上青天。

就这样,他们在军营里奔走忙碌。但是,阿伽门农

却无意停止争斗,也不曾忘记先时对阿基琉斯发出的威胁,

命令塔耳苏比俄斯和欧鲁巴忒斯,

他的两位使者和勤勉的助手:

“去吧,速往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营棚,

牵回美貌的布里塞伊丝。倘若

他不让你们执令,我将亲往带走那位姑娘,

引着大队的兵勇,从而大大加重他的悲难。”

言罢,他遣走使者,严酷的命令震响在二位的耳畔。

他们行进在拥抱荒漠大海的滩沿,

违心背意,来到慕耳弥冬人的营区和海船边,

发现阿基琉斯正坐在他的营棚和乌黑的海船旁,

板着脸,使者的到来没有使他产生丝毫的悦念。

怀着恐惧和敬畏之情,二位静立

一边,既不说话,也没有发问。

然而,阿基琉斯心里明白,开口说道:

“欢迎你们,信使,宙斯和凡人的使者。来吧,走近些。

在我眼里,你俩清白无辜——该受责惩的是阿伽门农,

是他派遣二位来此,带走布里塞伊丝姑娘。

去吧,高贵的帕特罗克洛斯,把姑娘领来,

交给他们带走。但是,倘若那一天真的来到

我们中间——那时,全军都在等盼我的出战,

为众人挡开可耻的毁灭——我要二位替我作证,

在幸福的神祗面前,在凡人、包括那位残忍的王者

面前。毫无疑问,此人正在有害的狂怒中煎熬,

缺乏瞻前顾后的睿智,无力

保护苦战船边的阿开亚兵汉。”

帕特罗克洛斯得令而去,遵从亲爱的伴友,

以营棚里领出美貌的布里塞伊丝,交给

二位带走,后者动身返回营地,沿着阿开亚人的海船;

姑娘尽管不愿离去,也只得曲意跟随。阿基琉斯

悲痛交加,睁着泪水汪汪的眼睛,远离着伙伴,

独自坐在灰蓝­色­大洋的滩沿,仁望着渺无垠际的海水,

一次次地高举起双手,呼唤着他的过来:

“我的母亲,既然你生下一个短命的儿郎,

那俄林波斯山上炸响雷的宙斯便至少

应该让我获得荣誉,但他却连一丁点儿都不给。

现在,阿特柔斯之子、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侮辱了我,夺走了我的份礼,霸为己有。”

他含泪泣诉,高贵的母亲听到了他的声音,

其时正坐在深深的海底,年迈的父亲身边。

像一缕升空的薄雾,女神轻盈地踏上灰蓝­色­的大海,

行至悲声哭泣的儿子身边,屈腿坐下,

伸手轻轻抚摸,出声呼唤,说道:

“我的儿,为何哭泣?是什么悲愁揪住了你的心房?

告诉我,不要把它藏在心里,好让你我都知道。”

捷足的阿基琼斯长叹一声,答道:

“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此事的,为何还要我对你言告?

我们曾进兵塞贝,厄提昂神圣的城,

荡劫了那个去处,把所得的一切全都带到此地。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将战礼逐份发配,

把美貌的克鲁塞伊丝给了阿特柔斯之子。

此后,克鲁塞斯,远­射­手阿波罗的祭司,

来到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快船边,

打算赎回女儿,带着难以数计的财礼,

手握黄金节杖,杖上系着远­射­手

阿波罗的条带,恳求所有的阿开亚人,

首先是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军队的统帅。

其他阿开亚人全都发出赞同的呼声,

表示应该尊重祭司,收下这份光灿灿的赎礼。

然而,此事却没有给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带来愉悦,

他用严厉的命令粗暴地赶走了老人。

老人愤愤不平地离去,但阿波罗听到了

他的告言——他是福伊波斯极钟爱的凡人——

对着阿开亚人­射­出了毒箭。兵勇们

成群结队地倒下,神的箭雨横扫着

阿开亚人广阔的营盘。其后,幸得知晓

内情的卜者揭出远­射­手的旨意;

既如此,我就第一个出面,要求慰息阿波罗的愤烦。

由此触犯了阿特柔斯之子,他跳将起来,

对我恫吓威胁。现在,他的胁言已用行动实践。

明眸的阿开亚人正用快船把姑娘

带回克鲁塞,满载着送给阿波罗的礼物。

刚才,使者带走了布里修斯的女儿,

从我的营棚,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分给我的战礼。

事已至此,你,如果有这个能力,要保护亲生的儿子。

你可直奔俄林波斯,祈求宙斯帮忙,倘若从前

你曾博取过他的欢心,用你的行动或语言。

在父亲家里,我经常听你声称,说是

在不死的神祗中,只有你曾经救过克罗诺斯之子,

乌云的驾驭者,使他免遭可耻的毁灭。

当时,其他俄林波斯众神试图把他付诸绳索,

包括赫拉、波塞冬,还有帕拉丝·雅典娜。其时,

女神,你赶去为他解下索铐,迅速行动,

把那位百手生灵召上俄林波斯山面。这位力士,

神们叫他布里阿桑斯,但凡人都称其为

埃伽昂,虽说他的力气胜比他的亲爹。

他在克罗诺斯之子身边就座,享受着无上的荣光;

幸运的诸神心里害怕,放弃了捆绑宙斯的念头。

你要让他记起这一切;坐在他的身边,抱住

他的膝盖,使他产生帮助特洛伊人的心念,

把阿开亚人逼向木船和大海,在那里

长眠,使他们都能得益于那位王者的恶行,

也能使阿特柔斯之子、统治着辽阔疆域的阿伽门农认识到

自己的骄狂,后悔侮辱了阿开亚人中最好的俊杰。”

听罢这番话,塞提丝泪水横流,答道:

“唉,苦命的儿子!我让你随着不幸来到人间,为何又要把你

带大?

但愿你能聊无烦恼地坐在船边,和泪水绝缘,

只因你今生短暂,剩时不多。现在看来,

你不仅一生短促,而且要比世人承受更多的苦难。

儿啊,我把你生在厅堂里,让你面对厄运的熬煎!

尽管如此,我还要去那白雪覆盖的俄林波斯大山,求合于

喜好炸雷的宙斯。或许,他会使我们得偿如愿。

至于你,你可继续呆在自己的快船边,

满怀对阿开亚人的愤怒,不要参战。

宙斯已远行俄开阿诺斯,就在昨天,参加高贵刚勇的

埃西俄丕亚人的欢宴,带着神的群族,同行的旅伴。

到那第十二天上,他将回到俄林波斯;届时,

我将带着你的祈愿,前往他那青铜铺地的房居,

抱住他的膝盖,我想可以把他争劝。”

言罢,女神飘然而去,留下儿子一人,

为着那位束腰秀美的女子伤心——他们不顾

他的意愿,强行带走了姑娘。与此同时,

俄底修斯的木船。载着神圣的牲祭,已经驶人克鲁塞海面。

当船只进入了畜水幽深的码头,他们

收拢船帆,堆放在乌黑的海船里,

松动前支索,使桅杆迅速躺倒在支架上,

然后荡起木桨,划向落锚的滩岸。

他们抛出锚石,系牢船尾的绳缆,

足抵滩沿,迈步向前,抬着

献给远­射­手阿波罗的丰盛的祭件。

克鲁塞伊丝姑娘亦自个儿从破浪远洋的海船上下来,

足智多谋的俄底斯引着她走向祭坛,

把她送入父亲的怀抱,对他说道:

“克鲁塞斯,受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派遣,

我送回了你的女儿,并准备举行一次神圣的牲祭,

代表达奈人,献给福伊波斯,以平抚这位

王者;他给阿开亚人带来了痛苦和悲哀。”

言罢,他把姑娘留给父亲的怀抱,后者高兴地

接过爱女。其时,坚固的祭坛旁,人们手脚麻利,

收拾着奉祭给阿波罗的牲献。

然后,他们洗过双手,抓起大麦。

克鲁塞斯双臂高扬,用洪亮的声音朗朗作祷:

“听我说,银弓之神,卫护克鲁塞和

神圣的基拉、强有力地统治着忒奈多斯的王者,

倘若你以前曾听过我的诵告,

给了我荣誉并狠狠地惩治了阿开亚人,

那么,请你再次满足我的祈望,

消止达奈人承受的这场可怕的瘟孽。”

他如此一番祈祷,福伊波斯·阿波罗听到了他的声音。

当众人作过祷告,撒过祭麦后,他们

扳起祭畜的头颅,割断它们的喉管,剥去皮张,

然后剔下腿­肉­,用油脂包裹腿骨,

双层,把小块的生­肉­置于其上。

老人把­肉­包放在劈开的木块上焚烤,洒上闪亮的

醇酒,年轻人手握五指尖叉,站在他的身边。

焚烧了祭畜的腿件,品尝过内脏,

他们把所剩部分切成小块,用叉子

挑起来仔细炙烤后,脱叉备用。

当一切整治完毕,盛宴已经排开,

他们张嘴咀嚼,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餐肴。

当大家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年轻人将醇酒注满兑缸,先在众人的

杯盏里略倒一点祭神,然后灌满各位的酒盅。

整整一天,他们用歌唱平息神的愤怒,

年轻的阿开亚兵勇唱着动听的赞歌,

颂扬发箭远方的­射­手,后者正高兴地听着他们的唱颂。

当太阳西沉,夜­色­降临后,

他们躺倒身子,睡在系连船尾的缆索边。

然而,当年轻的黎明,垂着玫瑰红的手指,重现天际时,

他们登船上路,驶向阿开亚人宽阔的营盘。

远­射­手阿波罗送来阵阵疾风,

他们树起桅杆,挂上雪白的篷帆,

兜鼓起劲吹的长风;海船迅猛向前,

劈开一条暗蓝­色­的水路,浪花唰唰地飞溅,唱着轰响的歌。

海船破浪前进,朝着目的地疾行。

及至抵达阿开亚人宽阔的营盘,

他们把乌黑的木船拖上海岸,置放在

高高的沙滩,搬起长长的支木,塞垫在船的底面。

然后,众人就地散伙,返回各自的营棚和海船。

但是,裴琉斯高贵的儿子、捷足的阿基琉斯

此时仍然盛怒不息,置身迅捷的海船旁边。

现在,他既不去集会——人们在那里争得荣誉,

也不参加战斗,而是日复一日地呆在船边,耗磨着

自己的心力,渴望重上战场,听闻震耳的杀喊。

然而,那天以后,随着第十二个黎明的降临,

永生的神祗,在宙斯带领下,一起返回

俄林波斯山面。其时,塞提丝没有忘记

儿子的恳求,一大早就从海浪里踏出

身腿,直奔俄林波斯山顶,辽阔的天界,

发现沉雷远播的宙斯,正离着众神,

独自坐在山脊耸叠的俄林波斯的峰巅。

她扑上前去,坐在他的面前,左手抱住

他的膝盖,右手上伸,托住他的颌沿,

向王者宙斯、克罗诺斯之子求援:

“父亲宙斯,如果说,在不死的神祗中,我确曾帮过你,

用我的话语或行动,那么,就请你答应我的祈愿:

让我儿获得荣誉,帮助这个世间

最短命的人儿!现在,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

侮辱了他,夺走了他的份礼,霸为己有。

多谋善断的宙斯,依林波斯的主宰,让我儿获取尊誉,

让特洛伊人得胜战场,直到阿开亚人

补足他的损失,增添他的荣光!”

塞提丝如此一番恳求,但汇聚乌云的宙斯静坐

不语,沉默了许久。塞提丝的左手一直不曾

松开他的膝盖,此时更是紧抱不放,再次催求:

“答应兑现我的恳求,父亲,给我点个头!

要不,你就拒绝我的请求,因为你啥也不怕,倒是可以

让我知道,神祗中,我这个最受委屈的女神,已经倒霉到了什

么程度。”

此番话极大地烦扰了宙斯的心境,乌云的汇聚者答道:

“这是件会引来灾难的麻烦事,你将导致我同赫拉的

抗争。看着吧,她会用刻薄的言词对我挑衅。

即便在目前的情势下,她还总是当着众神的脸面,指责

我的作为,说我在战斗中,如此这般地帮助了特洛伊兵汉。

现在,你马上离开此地,以免让她抓住把柄。

我会把此事放在心上,并保证使它实现。

为了让你放心,我将对你点头;

对不死的神祗,这是我所能给的最庄重的诺愿。

只要我点头应允,我的言行就不会掺假,不容

毁驳;我的意图必将成为不可逆转的现实。”

克罗诺斯之子言罢,弯颈点动浓黑的眉毛,

涂着仙液的发绺从王者永生的头颅上

顺势泼泻,摇撼着巍伟的俄林波斯山脉。

两位神祗,议毕,分手而行。塞提丝

从晶亮的俄林波斯跃下,回到大海的深处,

而宙斯则返回自己的宫殿。神们见状,起身离座,

所有的神祗,向父亲致意;宙斯朝着宝座举步,谁也不敢

留恋自己的座椅,全都起身直立,迎接他的来临。

宙斯在王位上就座。然而,赫拉知晓事情的

经过,曾亲眼看见海洋老人的女儿。

银脚的塞提丝和宙斯的聚谋。

她迅速出击,启口揶揄,对着克罗诺斯的儿子:

“刚才,诡计多端的大神,又是哪一位神祗和你聚首合谋来着?

背着我诡密地思考和判断,永远是

你的嗜爱。你从来没有这个雅量,

把你打算要做的事情直率地对我告言。”

听罢这番话,神和人的父亲开口驳斥,说道:

“赫拉,不要痴心企望了解我的每一丝心绪,

这些不是你所能理解的事情,虽然你是我的妻侣。

任何念头,只要是适合于让你听闻的,那么,

不管是神还是人,谁都不能抢在你的头前。

但是,倘若我想避开众神,谋划点什么,

你不要总想寻根刨底,也不许探察盘问!”

听罢这番话,牛眼睛夫人[●]赫拉答道;

●牛眼睛夫人:作为一个固定的修饰成分,“牛眼睛的”可能产生在远古的

时代——那时,人们崇拜的神抵往往以动物的形象出现。

“可怕的王者,克罗诺斯之子,你说了些什么?

你知道,过去,我可从未询问,也不曾盘问过你。

事实上,你总是随心思谋,按你自己的意愿。

但现在,我却十分害怕,怕你已被她说服,

那银脚的塞提丝,海洋老人的女儿。不是吗,

今天一早,她就跑到你的身边,抱住你的膝盖,

我想你已点头答应,使阿基琉斯获得

光荣,把众多的阿开亚人放倒在海船边。”

听罢这番话,宙斯,乌云的汇聚者,呵斥道:

“你总是满腹疑忌,狂迷的夫人;我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你的

眼睛!

不过,对这一切,你可有半点作为?你的表现只能进一步

削弱你的地位,在我的心中——对于你,这将更为不利。

如果说你的话不假,那是因为我愿意让事情如此这般地发生。

闭上你的嘴,静静地坐到一边去。按我说的办——,

否则,当我走过去,对你甩开双臂,展示不可抵御的神力时,

俄林波斯山上的众神,就是全部出动,也帮不了你的忙!”

听罢这番话,牛眼睛夫人赫拉心里害怕,

一声不吭地克制着自己的心念,服从了他的意志。

宙斯的宫居里,神们心绪纷荡,个个如此。

其时,为了安抚亲爱的母亲、白臂膀的赫拉,

赫法伊斯托斯,声名遐迩的工匠,在神祗中站立起来,说道:

“要是你们二位争吵不休,为了凡人的琐事,

在诸神中引起械斗,那么,这将是一场灾祸,

一种无法忍受的苦难。盛宴将不再给我们

带来欢乐;令人讨厌的混战会破毁一切。

所以,我敦请母亲,虽说她自己办亦已明白,

主动接近我们心爱的父亲,争取宙斯的谅解;这样,

父亲就不再会责骂我们,也不会砸烂宴席上的杯盘。

如果俄林波斯的主宰,玩闪电的大神,打算把

我们拎出座椅,我等之中可没有与之匹敌的神选。

母亲,走上前去,用温柔的声调和他说话,

顷刻之间,俄林波斯大神便会恢复对我们的亲善。”

言罢,他跳立起来,将一只双把的杯盏

送到母亲手中,劝慰道:“耐心些,

我的妈妈,忍让着点,虽然你心里难受。

否则,尽管爱你,我将眼睁睁地看着你挨揍,

在我的面前;那时,虽说伤心,我却难能

帮援。同俄林波斯大神格斗,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还记得上回的情景吗?那时,我想帮你,

被他一把逮住,抓住我的脚,扔出神圣的门槛。

我飘落直下,整整一天,及至日落时分,

跌撞在莱姆诺斯岛上,气息奄奄。

当地的新提亚人趋身救护,照料倒地的神仙。”

他侃侃道来,逗得白臂女神赫拉眉开眼笑;

她笑容可掬地接过杯盏,从儿子手中。接着,

赫法伊斯托斯从调缸里舀出甘甜的奈克塔耳[●],

●奈克塔耳:一种神用的饮料。神不喝酒。

从左至右,逐个斟倒,注满众神的杯盏。

看着他在宫居里颠跑忙碌的模样,

幸福的神祗忍俊不住,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就这样,他们享受着盛宴的愉悦,直到太阳西沉。

整整痛快了一天。神们全都吃到足够的份额,

聆听着阿波罗弹出的曲调,用那把漂亮的竖琴,

和缪斯姑娘们悦耳动听的轮唱。

终于,当灿烂的夕光从地平线上消失,

众神返回各自的居所,倒身睡觉——声名遐迩的

能工巧匠、双臂粗壮的赫法伊斯托斯曾给每

一位神祗盖过殿堂,以他的工艺,他的匠心。

宙斯,闪电之王,俄林波斯的主宰,此时亦行往他的睡床,

每当甜蜜的睡眠降附神体,这里从来便是他栖身的地方。

他上床入睡,身边躺着享用金座的赫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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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所有的神和驾驭战车的凡人

都已酣睡整夜,但睡眠的香甜却不曾合上宙斯的双眼,

他在谋划如何使阿基琉斯获得

荣誉,把成群的阿开亚人杀死在海船边。

眼下,他以为最好的办法是派遣险恶的

梦幻,给阿特桑斯之子阿伽门农传送他的令言。

他对着梦幻大叫,长了翅膀的话语飞向后者的耳畔:

“去吧,险恶的梦幻,速往阿开亚人的快船,

行至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营棚,

把我的指令原原本本地对他告传。

命他即刻行动,把长发的阿开亚人武装,

现在,他可攻破特洛伊人路面

宽阔的城堡。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已不再

为此事争吵;通过恳求,赫拉已消除

他们的歧见。悲惨的结局正等待着特洛伊兵汉。”

宙斯言罢,梦幻得令而去,

迅速来到阿开亚人的快船边,

出现在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营棚,发现

后者正躺在床上,酣睡中吞吐着神赐的香甜。

梦幻悬站在他的头顶,化作奈琉斯之子

奈斯托耳的形象——阿伽门农敬他甚于

对其他首领。梦神开口发话,以奈斯托耳的形面:

“还在睡觉呀,聪明的驯马手阿特柔斯的儿子?

一个责在运筹帷幄,肩负着全军的重托,

有这么多事情要关心处理的人,岂可熟睡整夜?

好了,认真听我说来,因为我是宙斯的使者;他虽然置身

遥远的地方,但却十分关心你的情况,怜悯你的处境。

宙斯命你即刻行动,把长发的阿开亚人武装,

现在,你可攻破特洛伊人路面

宽阔的城堡。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已不再

为此事争吵;通过恳求,赫拉已消除

他们的歧见。按照宙斯的意愿,悲惨的结局正等待着

特洛伊兵汉。记住,当你从甜美的

酣睡中醒来,不要忘记此番话语,带给你的信言。”

言罢,梦幻随即离去,留下独自思忖的

阿伽门农,寄望于此番不会兑现的传话,

以为在闻讯的当天,即可攻下普里阿摩斯的城垣——

好一个笨蛋!他岂会知晓宙斯蕴谋的事愿?

他哪里知道,宙斯已潜心谋划,要让特洛伊人和达奈人

拼搏鏖战,一起承受悲痛,经受磨难。

阿伽门农从睡境中苏醒,神的声音

回响在他的耳边。他直身而坐,套上

松软、簇新的衫衣,裹上硕大的披篷,

系紧舒适的条鞋,在闪亮的脚面,

挎上柄嵌银钉的铜剑,拿起

永不败坏的王杖,祖传的宝杖。

披挂完毕,他迈步前行,沿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海船。

其时,黎明女神已登上高高的俄林波斯,

向宙斯和众神报告白天的到来。

阿伽门农命嘱嗓音清亮的使者,

召呼长发的阿开亚人聚会。

信使们奔走呼号,人们很快集合起来。

首先,阿伽门农会晤了心胸豪壮的首领,

聚集在出身普洛斯的王者奈斯托耳的船边。

他把首领们召到一块,开口说道,话语中包容着诡诘:

“听着,我的朋友们!在我熟睡之际,神圣的梦幻

穿过神赐的的夜晚,来到我的营棚,从容貌、体魄

和身材来看,极像卓越的奈斯托耳。

他悬站在我的头上,对我说道:

‘还在睡觉呀,聪明的驯马手阿特柔斯的儿子?

一个责在运筹帷幄,肩负着全军的重托?有这么多事情

要关心处理的人,岂可熟睡整夜?

好了,认真听我说来,因为我是宙斯的使者,他虽置身

遥远的地方,但却关心你的情况,怜悯你的处境。

宙斯命你即刻行动,把长发的阿开亚人武装——

现在,你可攻破特洛伊人路面

宽阔的城堡。家住俄林波斯的众神已不再

为此事争吵;通过恳求,赫拉已消除

他们的歧见。按宙斯的意愿,悲惨的结局正等待着

特洛伊兵汉。’此番口嘱,不可忘怀。梦幻言罢,

展翅飞去,甜蜜的睡眠就此离开了我的梦境。

­干­起来吧,看看我们是否能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武装。

但首先——我以为此举妥当——待我先用话语

试探,命令他们踏上凳板坚固的海船,启程归返。

届时,尔等要站好位置,以便呵斥号令,把他们哄挡回来。”

他言毕下坐,首领中站起了奈斯托耳,

王者,统治着多沙的普洛斯地面。

怀着对各位首领的善意,他开口说道:

“朋友们,阿耳吉维人的首领和统治者们,

倘若传告这件梦事的是别的阿开亚人,

我们或许便会把它斥为谎言,不屑一顾。

但现在,目睹此事的却是那位自称为最好的阿开亚人的王权。

­干­起来吧,看看我们是否能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武装。”

言罢,他领头离开商议的地点:

各位起身离座,这些有资格握拿权杖的王爷,

服从了兵士的牧者。在他们身后,紧跟着熙熙攘攘的兵勇,

像大群的花蜂,一股接着一股,

没完没了地冲涌出空心的石窟,抱成

一个个圈团,飞访着春天的花丛,

四处游移漫舞,成群结队。

就像这样,来自不同部族的战士捅出营棚和海船,

一队连着一队,行进在宽阔的滩沿,走向集会的

地点;谣言像火苗似地在人群中活跃,

作为宙斯的使者,督励着人们向前。集聚的队伍

使会场为之摇撼。兵勇们集队进入自己的位置,

大地悲鸣轰响,和伴着笼罩全场的杂喧。九位使者

高声呼喊,忙着维持秩序,要人们停止

喧闹,静听宙斯钟爱的王者训告。经过

一番折腾,他们迫使兵勇们屈腿下坐,

停止了喧嚣。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站立起来,

手握权杖,由赫法伊斯托斯艰苦铸造。

赫法伊斯托斯把权杖交给王者宙斯,克罗诺斯之子,

后者把它转交给导路的阿耳吉丰忒斯[●],

●阿耳吉丰忒斯:argeiphontes,即赫耳墨斯,一说意为巨鹿“argos的屠杀

者”。

而王者赫耳墨斯又把它给了裴洛普斯,战车上的勇士。

裴洛普斯把它给了阿特柔斯,兵士的牧者;

后者死后,权杖传到苏厄斯忒斯手中,而这位富有

羊群的领主又把它传给了阿伽门农,后者凭着王杖的

权威,统领众多的海岛和整个阿耳戈斯。其时,

倚靠着这支王杖,阿伽门农对聚会的阿耳吉维人喊道:

“朋友们,达奈人的勇士们,阿瑞斯的随从们!

宙斯,克罗诺斯之子,已把我推入狂言的陷阱,

他就是这般凶残!先前,他曾点头答应,

让我在荡劫墙垣­精­固的伊利昂后启程返航。

现在,我才知道,这是一场赤­祼­­祼­的欺骗。他要我

不光不彩地返回阿耳戈斯,折损了众多的兵将。

这便是力大无穷的宙斯的作为,使他心花怒放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已打烂许多城市的顶冠,

今后还会继续砸捣——他的神力谁能抵挡?

这种事情,既便让后代听来,也是一个耻辱:

如此雄壮,如此庞大的阿开亚联军,竟然

徒劳无益地打了一场没有收益的战争,

战事旷日持久,杏无终期。这支军队占着

兵力上的优势。如果双方愿意,阿开亚人和特洛伊兵壮,

可以牲血为证,立下庄重的停战誓约,随后计点双方人数,

特洛伊方面以家住城里者为计[●],

●家住城里的人为计:换言之,不包括特洛伊的盟军。

而我们阿开亚人则以十人为股。然后,

让每个股组挑选一个特洛伊人斟酒,

结果,斟酒的侍者已被挑完,十人的股组却还所余甚众。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我认为,就以此般悬殊的比例,

在人数上压倒了住在城里的特洛伊人。但是,他们有

多支盟军帮衬,来自其他城市;那些投枪的战勇,

打退了我的进攻,不让我实现我的意愿,

荡劫伊利昂,这座人丁兴旺的城。

属于大神宙斯的时间,九年过去了;

海船的木板已经腐烂,缆绳已经蚀断。

在那遥远的故乡,我们的妻房和幼小的孩子

正坐身厅堂,等盼着我们,而我们的战事仍在继续——

为了它,我们离家来此——像以往一样无有穷期。

不­干­了,按我说的做!让我们顺从屈服,

登船上路,逃返我们热爱的故乡——

我们永远抢攻不下路面宽阔的伊利昂!”

一番话掀腾起澎湃的心浪,在全体兵勇的胸腔,

成群结队的兵勇,不曾听闻他对首领们的讲话。

会场喧嚣沸腾,就像从天父宙斯制驭的云层里

冲扫而下的东风和南风,在

伊卡里亚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宛如阵阵强劲的西风,扫过一大片

密沉沉的谷田,呼喊咆哮,刮垂下庄稼的穗耳

集会土崩瓦解,人们乱作一团,朝着

海船扑跑,踢卷起纷飞的

泥尘,相互间大声嘶喊,意欲

抓住海船,拖人闪亮的水道。

他们清出下水的道口,喊叫之声响彻云天;

士兵们归心似箭,动手搬开船底的挡塞。

其时,阿耳吉维人很可能冲破命运的制约,实现

回家的企愿,若不是赫拉开口发话,对雅典娜说道:

“太不像话了!你瞧瞧,阿特鲁托亲[●],带埃吉斯的宙斯的

●阿特鲁托奈:atrutone,出处不明,可能意为“不知疲倦的”。

女儿。

按眼下的事态,阿耳吉维人是打算跨过大海

浩森的水浪,逃回世代居住的乡园,

把阿耳戈斯的海伦[●]丢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兵壮,

●阿耳戈斯的海伦:海伦并非来自阿耳戈斯(城),而是来自斯巴达。关于

“阿耳戈斯”,见词汇表有关部分。

为他们增添光彩——为了她,多少阿开亚人

亡命在远离故乡的特洛伊平野!

现在,你要前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群队,

用和气的话语劝阻口每一位兵汉,

不要让他们拽起弯翘的木船,拖人滩外的大海!”

赫拉言罢,灰眼睛女神雅典娜谨遵不违,

急速出发,从俄林波斯山巅直冲而下,

转眼便到了阿开亚人的快船边。

她发现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俄底修斯

此刻正呆站在那边,不曾动手拖船,那条乌黑的。

凳板坚固的海船——眼前的情景使他心灰意寒。

眼睛灰蓝的雅典娜站在他的身边,开口说道:

“莱耳忒斯之子,神的后裔,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

怎么,这是件应该发生的事情吗?你们真的要把自己扔上

凳板坚固的海船,逃回你们热爱的乡园,

把阿耳戈斯的海伦丢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兵壮,

为他们增添光彩——为了她,多少阿开亚人

亡命在远离故乡的特洛伊平野!

不要灰心,Сhā入混跑的人群,

用和气的话语拖劝回每一位兵汉,

不要让他们拽起弯翘的木船,拖人滩外的大海。”

雅典娜如此一番告诫,俄底修斯听出了女神的声音,

马上蹽开腿步,甩出披篷,被跟随左右的

伊萨凯使者欧鲁巴忒斯手接。

他跑至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的面前,

从后者手中抓过祖传的、永不败坏的权杖;

然后,王杖在手,大步向前,沿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海船。

每当遇见某位王者或某个有地位身份的人,

他就止步在后者身边,好言好语地劝他回返:

“我的朋友,我可不会出言威胁,把你当做贪生怕死的小人,

但你自己应该站住,并挡回溃散的人群。

你还没有真正弄懂阿特柔斯之子的用意,

他在试探你们,马上即会动怒翻脸。我们不都

听过他在辩议会上对阿开亚人的儿子们讲过的那番话吗?

但愿他不致暴怒攻心,伤损军队的元气。

王者的愤怒非同小可,他们受到神的思宠;

他们的荣誉得之于宙斯,享受多谋善断的大神的钟爱。”

然而,当见到喧叫的普通士兵,

他便会动用王杖击打,辅之以一顿臭骂:

“你这蠢货,还不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服从你的上司。

那些比你们杰出的人的命令。你这个逃兵,贪生怕死的家伙,

战场和议事会上一无所用的窝囊废!

阿开亚人岂能个个都是王者?

王者众多可不是件好事。这里只应有一个统治者,

一个大王——此王执掌着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的儿子授予的

权杖和评审是非的标准,统治属下的子民。”

就这样,他以强有力的手段整饬着军队的秩序,

直到众人吵吵嚷嚷地涌回集会地点,从海船和

营棚那边,一如在那惊涛轰响的洋面,浪峰冲击着

漫长的滩沿,大海呼吼咆哮,翻卷沸腾。

其时,人们各就各位,会场秩序井然,例外

只有一个,多嘴快舌的塞耳西忒斯,仍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此人满脑袋的颠词倒语,不时

语无伦次,徒劳无益地和王者们争辩,

用词不计妥适,但求能逗引众人开怀。

围攻伊利昂的军伍中,他是最丑的一个:

两腿外屈,撇着一只拐脚,双肩前耸,

弯挤在胸前,挑着一个尖翘的

脑袋,稀稀拉拉地长着几蓬茸毛。

阿基琉斯恨之最切,俄底修斯亦然,两位首领

始终是他辱骂的目标。但现在,

他把成串的脏话设向卓越的阿伽门农,由此

极大地冒犯了阿开亚人,激起了他们的共愤。

塞耳西忒斯扯开嗓门,出口辱骂,对着阿伽门农:

“阿特柔斯之子,我不知你现时还缺少什么,或还有什么

不满意的?你的那些个营棚,里面推满了青铜,成群的美女

充彻着你的棚后——每当攻陷一座城堡,

我们阿开亚人就把最好的女子向你奉献。

或许,你还需要更多的黄金?驯马好手特洛伊人的

某个儿子会把它当做赎礼送来,虽然抓住

战俘的是我,或是某个阿开亚人。

或许,我要一位年轻女子和你同床作乐,

避开众人,把她占为己有?不,作为统帅,你不能

为此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推向战争的血口!

儿子们?哼,懦弱的傻瓜,恬不知耻的可怜虫!你们是女人,

不是阿开亚人的男儿!

让我们驾起海船回家,把这个家伙

离弃在特洛伊,任他纵情享受他的战礼,

这样,他才会知道我等众人的作用,在此是否帮过他的忙。

现在,他已侮辱了阿基琉斯,一个远比他

杰出的战勇,夺走了他的份礼,霸为己有。

然而,阿基琉斯没有因此怀恨在心,而是愿意任其舒缓消泻;

否则,阿特柔斯之子,这将是你最后一次霸道横行!”

就这样,塞耳西忒斯破口辱骂阿伽门农,

兵士的牧者。其时,卓越的俄底修斯急步

上前,怒目而视,大声呵叱道:

“虽说讲得畅快流利,塞耳西忒斯,你的活

简直是一派胡言!住嘴吧,不要妄想和王者们试比高低。

在跟随阿特柔斯的儿子们来到伊利昂城下的官兵中,

我相信,你是最坏的一个。所以,

你不应对着王者们信口开河,

出言不逊,也不要侈谈撤兵返航的事宜。

我们无法预测战事的结局,天知道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将带着什么踏上归途,是胜利的喜悦,还是

失败的惨痛。

然而,你却坐在这边,痛骂阿特柔斯之子,兵士的牧者

阿伽门农,只因达奈人的斗士们给了他

大份的战礼。除了恶语伤人,你还会­干­什么?

我还有一事奉告,相信我,它将成为现实。

倘若让我再次发现你像刚才那样装疯卖傻,那么,

假如我不抓住你,剥了你的衣服,

你的披篷和遮掩光身的衣衫,

狠狠地把你打出集会,任你鬼哭狼嚎,

把你一丝不挂地赶回快船,

就让我的脑袋和双肩分家——从此以后,

尔等再也不要叫我忒勒马科斯的亲爹!”

言毕,俄底修斯扬起权杖,狠揍他的脊背

和双肩,后者佝偻起身子,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滴淌。

金铸的王杖打出一条带血的

隆起的条痕,在双脚之间;他畏缩着

坐下,忍着伤痛,呆呆地睁着双眼,抬手抹去滚涌的泪珠。

望着他的窘态,人们虽然心头烦恼,全都高兴得咧嘴哄笑,

目视身边的伙伴,开口说道:

“哈,真­精­彩!俄底修斯做过成千上百的好事,

出谋划策,编组战阵,但所有的一切

都比不上今天所做的这一件——

他封住了一张骂人的嘴巴,一条厥词乱放的舌头!

今后,这位勇士将再也不会受

激|情的驱使,辱骂我们的王爷!”

众人如此一番说道,但俄底修斯,荡劫城堡的战勇,

其时手握王杖,昂首挺立,身边站着灰眼睛的雅典娜,

以使者的模样出现,命令人们保持肃静,

使坐在前排和末排的阿开亚人的儿子们

都能听到他的话语,认真考虑他的规劝。

怀着对众人的善意,俄底修斯放声说道:

“阿特桑斯之子,尊贵的王者——现在,你的士兵们

正试图使你丢脸,在所有的凡人面前。他们

不想实践当年从牧草丰肥的阿耳戈斯发兵时

所作的承诺,保证决不还家,在血洗

墙垣­精­固的伊利昂之前。

现在,他们哭喊着试图拖船返航,

像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或落寡的­妇­人。

诚然,让人们带着沮丧的心情返家,也同样是难事一件。

任何出门在外,远离妻房的人,因受阻于冬日的

强风和汹涌的海浪而不能前行时,只消一个月,

便会在带凳板的海船上坐立不安。而我们,

我们已在此挨过了第九个年头;所以,

我不想责备海船边的阿开亚人,你们有理由

感到焦烦。但尽管如此,在此呆了这么些年头,

然后两手空空地回去,总是件丢脸的事儿。

坚持一下,朋友们,再稍待一段时间,

直到我们弄清卡尔卡斯的预卜是否灵验。

我们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段往事,而你们大家,

每一个死神尚未摄走灵魂的人,也都曾亲眼目见;

此事就像发生在昨天或是前天——当时,阿开亚舰队正集聚

在奥利斯,满载着送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人的灾愁。

在一泓泉流的边沿,一棵挺拔的松树下,

清湛的水面闪着烁烁的鳞光,当我们用全盛的牲品

在神圣的祭坛上奠祀众神时,一个

含意深邃的预兆出现在我们眼前。一条长蛇,俄林波斯

大神亲手丢进昼光里的生灵,背上带着血痕,可怕,

从祭坛下爬了出来,朝着松树匍匐向前。

树上坐着一窝小鸟,一窝嗷嗷待哺的麻雀,

鸟巢筑在树端的枝桠上,叶片下,雏鸟嗦嗦发抖,

一窝八只,连同生养它们的母亲,一共九只。

蛇把幼鸟尽数吞食,全然不顾后者凄惨的尖叫,

雌鸟竭声哀鸣,为了孩子们的不幸,扑门在蛇的上方。

青蛇盘起身子,迅猛出击,钳住她的翅膀,伴随着雌鸟的嘶号;

长蛇吞食了麻雀,连同她的雏鸟。其后

那位送蛇前来的大神把它化作一座碑标——

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之子把蛇变成了石头。

我等震惊不已,站立观望,这发生在眼前的奇景。

当那些可怕、怪诞的预卜之物掉进祀神的牲祭后,

卡尔卡斯开口直言,卜释出神的旨意:

‘为何瞠目结舌,你们,长发的阿开亚人?

多谋善断的宙斯已对我们显示了一个惊人心魂的兆示,

此事将在以后,哪怕是久远的以后兑现;使大事业的光荣将与

日月同辉。

长蛇吞食了麻雀,连同她的雏鸟,

一窝人只,连同生养它们的母亲,一共九只,所以,

我们将在特洛伊苦战等同此数的年份,

直到第十个年头,我们将攻克这座路面宽阔的城堡。’

这便是他的卜释。现在,大家都已看到,这一切正在变成现实。

振作起来,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让我们全都

留在这里,直到夺取普里阿摩斯的这座宏伟的城堡!”

听罢这番话,阿耳吉维人中爆发出震天的喊声;

他们纵情欢呼,赞同俄底修斯的讲话,神一样的壮勇;

身边的船艘回扬出巨大的轰响,荡送着阿开亚人的呼吼。

其时,人群中响起了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的声音:

●格瑞尼亚的:所指不明,可能是一个古老的饰词。

“耻辱,耻辱啊!看看你们在集会上的表现吧,

简直像一群调皮捣蛋的娃娃,对战事一窍不通的毛孩!

应该给我们的那些协议和誓言找个去处了吧?

把它们统统扔进火里,什么磋商啦,什么计划之类的东西,

连同那泼出去的不掺水的奠酒——什么紧握的右手,还不是

虚设的仪酬!

我们只能徒劳无益地争吵辱骂,找不到任何解决

问题的办法,虽然我们已在此挨过了漫长的时光。

阿特柔斯之子,不要动摇,像往常一样坚强,贯彻初时的计划,

率领阿耳吉维兵勇,冲向拼搏的战场!

到于那些人,那一两个打算离开队伍的逃兵,

让他们自取灭亡好了,他们将一无所得,

匆匆跑回阿耳戈斯,连带埃吉斯的宙斯的

允诺,连它的虚实都不曾弄明白。

我要提醒你们,早在我们踏上快船的那一天,

满载着送给特洛伊人的死亡和毁灭,

力大无比的克洛诺斯的儿子就已对我们作过允愿;

他把闪电打在我们的右上方,光亮中闪烁着吉祥的兆端。

所以,在没有和一个特洛伊人的妻子睡觉之前——

作为对海伦所经受的磨难和不让她实现回归愿望的

报复[●]——谁也不要急急忙忙地启程回返。

●作为对……的报复:这句话亦可解作:作为对我们的补偿——为了海伦,

我们承受了战争的悲愁和磨难。

但是,如果有人发疯似地想要回家,那么,

只要他把双手搭上凳板坚固的黑船,

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惨死暴灭。

至于你,尊贵的王者,也应谨慎行事,倾听别人的议说。

我有一番告诫,你可不要把它置之脑后。

听着,阿伽门农,把你的人按部族或宗族编阵,

使宗族和宗族相互支助,部族和部族互为帮援。

若能此般布阵,而将士又能从命,

你就能看出哪位首领贪生,哪些兵勇怕死,谁个

勇敢,哪支部队豪蛮——因为他们都以部氏为伍,投身拼斗。

由此,你亦可进一步得知,假如这座城池久攻不下,原因何在:

是天意,是兵卒的怯弱,还是他们不懂战争,一帮门外汉。”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说得好!争辩中,老人家,你又一次胜过了阿开亚人的

儿子们,哦,父亲宙斯,雅典娜,阿波罗,

阿开亚人中要是有十个如此杰出的谋士,

何愁普里阿摩斯王的城堡不对我们

俯首,被我们攻占,劫洗!然而,

克罗诺斯之子,带埃吉斯的宙斯反倒给了我苦难,

把我投入了有害无益的辱骂和争斗。

为了一个姑娘,我和阿基琉斯竟至于

­唇­枪舌剑,而我还率先动了雷霆。

倘若我俩能齐心合谋,特洛伊人

就难以继续躲避灭顶的重击,一刻也不能!

好了,回去吃饱肚子,以便重新开战。

大家要磨快枪尖,整备好盾牌,

喂饱捷蹄的快马,仔细检察

战车,加强战斗意识,以便投身

可恨的战争,打上一个整天,

没有间息,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夜­色­降临,隔开怒气冲冲的兵汉。

汗水将会湿透勒在肩上的背带,

连接着护身的盾牌,紧握枪矛的双手将要忍受酸痛,

快马将跑得热汗涔涔,拖着滑亮的战车。

届时,若是让我看到有人试图逃避战斗,

藏身弯翘的海船,那么,对于他,要想躲避

饿狗和兀鹫的利爪,将比登天还难!”

言罢,阿耳吉维人中爆发出震天的呼声,犹如排空的

激浪,

受飞扫直下的南风的驱使,撞击在挺拔的峭壁上——

此般突兀的石岩,永远是海浪扑击的对象,而

各种去向不同的疾风,此时亦兴波助浪,有的刮自这片海面,

有的扫往那个方向。

众人站立起来,三五成群地走回海船,他们在

营棚边点起炊火,填饱了肚子,

每人都祀祭过一位不死的神祗,

求神保佑,躲过死的抓捕,战争的煎磨。

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献祭了一头肥壮的公牛,

五岁的牙口,给宙斯,克罗诺斯力大无比的儿郎。

他召来全军的­精­华,阿开亚人的首领,

首当其冲的是奈斯托耳,然后是王者伊多墨纽斯,

两位埃阿斯,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还有

俄底修斯,来者中的第六位,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壮勇。

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不邀自来。

心中明白兄长的心事重重。

他们围着公牛站定,抓起大麦。

强有力的阿伽门农在人杰中开口诵祷:

“宙斯,光荣的典范,伟大的象征,雄居天空的乌云之神,

我们求你助佑:在我没有掀翻普里阿摩斯那四壁焦黑的

厅堂[●],捣烂他的门户之前,

●四壁焦黑的厅堂:厅堂(megaron)的中间一般有个火炉或火塘,用时青烟

弥漫,故会熏黑四周的墙壁。

在我没有撕裂赫克托耳的衫衣,用铜矛剁碎

他的胸膛之前,还有他身边的那许多伙伴,

我要把他们打翻在地,嘴啃泥尘——在这一切没有发生之前,

宙斯,不要让太阳沉落,不要让黑暗捆住我们的手脚!”

他如此一番祈祷,但克罗诺斯之子将不会予以兑现。

他收下祭礼,却反而加剧了谁也不想取要的痛苦。

当众人作过祈祷,撒过祭麦后,他们

扳起祭中的头颅,割断喉管,剥去皮张,

然后剔下腿­肉­,用油脂包裹腿骨,

双层,把小块的生­肉­置于其上。

他们把­肉­包放在净过枝叶的、劈开的木块上焚烧,

用又子挑起内脏,悬置在赫法伊斯托斯的柴火上烧烤。

焚祭过牛的腿件,品尝过内脏,

他们把所剩部分切成小块,用叉子

挑起来仔细炙烤后,脱叉备用。

当一切整治完毕,盛宴已经排开,

他们张嘴咀嚼,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餐肴。

当众人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开口说道:

“阿特柔斯之子,最高贵的王者,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

让我们不要吵个没完没了,也不要继续

耽搁神祗交给我们的使命。

­干­起来吧,让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信使

大声招呼各支部队,聚汇在海船旁。

作为首领,我们要一起行进在阿开亚人宽阔的

营盘,以便更快地催起凶蛮的战斗狂潮。”

他如此一番诫告,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纳用了他的议言,

马上命令嗓音清亮的使者,召呼

长发的阿开亚人投身战斗。

信使们奔走呼号,队伍很快聚合起来。

首领们,这些宙斯哺育的王者,和阿伽门农一起

四处奔跑,整顿队伍。灰眼睛的雅典娜活跃在

他们中间,带着那面埃吉斯,贵重的、永恒的、永不败坏的

珍宝,边沿飘舞着一百条金质的流苏,

流苏织工­精­致,每条都抵得上一百头牛的换价[●]。

●一百头公牛的换价:当时尚无货币,贸易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牛

是估价的一个基本单位。

挟着埃吉斯的闪光,女神穿行在阿开亚人的队伍,

督促他们前进,在每一个战士的心里

激发起连续战斗的勇气和力量。

其时,在他们看来,比之驾着深旷的海船,

返回亲爱的故乡,战斗是一件更为甜美的事情。

像横扫一切的烈焰,吞噬着覆盖群峰的

森林,老远亦可跳见冲天的火光,

战勇们雄赳赳地向前迈进,气势不凡的

青铜甲械闪着耀眼的光芒,穿过气空,直指苍穹。

宛如生栖在考斯特里俄斯河边的亚细亚[●]

●亚细亚:当时仅指鲁底亚境内的沿海地区。

泽地上的不同种类的水鸟,有野鹤、鹳鹤和

脖子颀长的天鹅,展开骄傲的翅膀,

或东或西地飞翔,然后成群的停泊在

水泽里,整片草野回荡着它们的声响——

来自各个部族的兵勇,从海船和营棚里

蜂拥到斯卡曼得罗斯平原,承受着人脚

和马蹄的踩踏,大地发出可怕的震响。

他们在花团似锦的斯卡曼得罗斯平原上摆开阵势,

数千之众,人丁之多就像春天的树叶和鲜花。

军队铺开了,像不同部族的苍蝇,

成群结队地飞旋在羊圈周围,

在那春暖季节,鲜­奶­溢满提桶的时候——

就以此般数量,长发的阿开亚人

挺立在平原上,面对特洛伊人,渴望着捣烂他们的营阵。

军队排开战斗序列,像有经验的牧人,将大群的

山羊——其时混合在一起,牧食在草野上——得体地分成

小股,

首领们忙着分遣部队,有的调这,有的去那,作好

进击的准备。强有力的阿伽门农迈步在他们中间,

头眼宛如喜好雷霆的宙斯,

摆着阿瑞斯的胸围,挺着波塞冬的胸脯。

恰似牛群中的一头格外高大强健的雄杰,

一头硕大的公牛,以伟岸的身形独领风­骚­——

那一天,宙斯让阿特柔斯之子显现出雄伟的身姿,

鹤立在全军之上,突显在将勇之中。

告诉我,家住俄林波斯的缪斯,

女神,你们无处不在,无事不晓;而我们,

只能满足于道听途说,对往事一无知了。告诉我,

谁是达奈人的王者,统治着他们的军旅?

我无法谈说大群中的普通一兵,也道不出他们的名字,

即便长着十条舌头,十张嘴巴,即使有一管

不知疲倦的喉咙,一颗青铜铸就的心。

不,我做不到这一点,除非俄林波斯山上的缓斯,带埃吉斯的

宙斯的女儿,把所有来到特洛伊城下的士卒都—一下告于我。

所以,下面提及的,只是率统船队的首领和海船的数目。

雷托斯和裴奈琉斯乃波伊俄提亚人的首领,

和阿耳开西劳斯、普罗梭诺耳及克洛尼俄斯一起

统领部队。兵勇们有的家住呼里亚和山石嶙峋的奥利斯,

有的家住斯科伊诺斯、斯科洛斯和山峦起伏的厄忒俄诺斯,

以及塞斯裴亚、格拉亚和舞场宽阔的慕卡勒索斯;

有的家住哈耳马、埃勒西昂和厄鲁斯莱,

有的家居厄勒昂、呼莱、裴忒昂。

俄卡莱和墙垣坚固的城堡墨得昂,

以及科派、欧特瑞西斯和鸽群飞绕的希斯北;

还有的来自科罗奈亚和水草肥美的哈利阿耳托斯,

来自普拉塔亚和格利萨斯,

来自低地塞贝[●],坚固的城堡,

●低地塞贝:hupethebe,位于塞贝或“高地塞贝”(即kadmeia)的下面。

和神圣的昂凯斯托斯,波塞冬闪光的林地;

来自米得亚和盛产葡萄的阿耳奈,

神圣的尼萨和最边端的安塞冬。

他们带来五十条海船,每船

载坐一百二十名波伊俄提亚人的儿男。

家住阿斯普勒冬和米努埃人的俄耳科墨诺斯

的兵勇们,由阿斯卡拉福斯和亚尔墨诺斯统领,

阿瑞斯的儿子——羞答答的阿丝陀开在

阿宙斯之子阿克托耳的家里生下他们;

她走进上层的阁房,偷偷地和强壮的阿瑞斯同床。

她的两个儿子率领着三十条深旷的海船。

斯凯底俄斯和厄丕斯特罗福斯,心胸豪壮的

纳乌彼洛斯之子伊菲托斯的儿子,统领来自福基斯的兵勇;

他们来自库帕里索斯、山石嶙峋的普索、神圣的

克里萨,以及道利斯和帕诺裴乌斯;

来自阿奈莫瑞亚一带和呼安波利斯近围,

来自神河开菲索斯两岸,来自

开菲索斯河泉边的利莱亚。

他们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福克斯的首领们正忙着整编队伍,

立阵在波伊俄提亚人的左边。

俄伊琉斯之子、快捷的埃阿斯统领着洛克里斯兵勇,

小埃阿斯,和忒拉蒙高大魁伟的儿子相比,个子

矮小得多。然而,这位穿着亚麻布胸甲的小个子,

却是赫勒奈斯人中最好的枪手。

他的士兵有的家住库诺斯、俄波埃斯、卡利阿罗斯,

有的家住伯萨、斯卡耳菲和美丽的奥格埃;

还有的家居斯罗尼昂、塔耳菲和波阿格里俄斯流域。

他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满载着洛克里斯

兵勇,家乡和神圣的欧波亚隔海相望。

来自欧波亚岛的兵勇们,怒气冲冲的阿邦忒斯人,

散居在卡尔基斯、厄瑞特里亚和盛产葡萄的希斯提埃亚;

来自靠海的开林索斯和陡峭的城堡狄昂,

来自卡鲁斯托斯和斯图拉——统领

这些人的是厄勒菲诺耳,阿瑞斯的后代

卡尔科冬之子,心胸豪壮的阿邦忒斯人的首领。

腿脚迅捷的阿邦忒斯人随他前来,

长发及背,狂烈的枪手,渴望投出

粗长的(木岑)木杆枪矛,捅开敌人护身的甲衣。

他带来四十条乌黑的海船。

他们的紧邻是来自雅典的兵勇,墙垣坚固的城堡,

心志豪莽的厄瑞克修斯统治的地域。雅典娜,

宙斯的女儿,看护过丰产谷物的大地生有的厄瑞克修斯,

把他置放在雅典,她的丰足的

神庙里。年复一年,雅典的儿子们用键牛

和公羊祭盼着他的祝佑。

墨奈修斯,裴忒俄斯之子,统领着这支军旅。

他擅长布设战车和用盾牌护身的甲士,人世间

谁也没有他的本领,只有奈斯托耳

例外,因为他是老辈人物。

他带来五十条乌黑的海船。

埃阿斯从萨拉弥斯带来十二条海船,

排列在雅典人的编队旁。

来自阿耳戈斯的提金斯。

赫耳弥俄奈和深谷环抱的阿西奈,来自

特罗伊真、埃俄奈和丰产葡萄的厄丕道罗斯的兵勇们,

来自埃吉纳和马塞斯的阿开亚人的儿子们——

统领这些人的是啸吼战场的狄俄墨得斯,

由塞奈洛斯辅佐,声名远扬的卡帕纽斯的儿子;

神一样的欧鲁阿洛斯排位第三,

塔劳斯之子、国王墨基丢斯的儿子。

啸吼战场的秋俄墨得斯是全军的统帅;

他们带来八十条乌黑的海船。

还有一支劲旅,兵勇们来自城垣坚固的慕凯奈,

繁荣富足的科林斯和城垣坚固的克勒俄奈;

来自俄耳内埃以及美丽的阿莱苏里亚

和西库昂——阿德瑞斯托斯曾在那里为王;

来自呼裴瑞西亚和陡峭的戈诺厄萨,

来自裴勒奈,来自埃吉昂地区以及

整个沿海地带和广阔的赫利开岬域。

他们带来一百条海船,统领全军的是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阿特桑斯之子,带来了最好和最勇敢的

兵丁。营伍里,他身披闪光的铜甲,

气宇轩昂,突显在骁勇的壮士群中,

因他地位最高,统领着人数最多的军伍。

来自群山环抱、沟壑宕跌的拉凯代蒙。

法里斯、斯巴达和鸽群飞绕的墨塞的兵勇,

来自布鲁塞埃和美丽的奥格埃,

来自阿姆克莱和濒海的城堡赫洛斯,

来自拉斯和俄伊图洛斯地带的兵勇们,

由阿伽门农的兄弟、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率领,

统辖六十条海船,离着其他军旅群聚。

他巡视在队伍里,坚信自己的刚勇,

催督部属向前,因他渴望报仇,

比谁都心切:为了海伦,他们承受了战争的悲苦和磨难。

还有一支军旅,兵勇们有的家住普洛斯、美丽的阿瑞奈。

斯鲁昂、阿尔菲俄斯水津地区和坚固的埃普,

有的家住库帕里赛斯和安菲格内亚,家住

普忒琉斯、赫洛斯和多里昂——在那里,

缪斯姑娘们曾遐遇萨慕里斯,窒息了他的歌声。其时,

他正从俄伊卡利亚行来,别离俄伊卡利亚国王欧鲁托斯,

扬言即便是缪斯姑娘,带埃吉斯的

宙斯的女儿,倘若和他赛歌,也会败在他的手下。

愤怒的缪斯将他毒打致残,夺走了他那

不同凡响的歌喉,使他忘却了拨唱的本领。

统带这些兵勇的是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

率掌九十条弯翘的海船。

来自陡峭的库勒奈山脚,埃普托斯的墓旁,

来自阿耳卡底亚的善于近战杀敌的兵勇们,

家住菲纽斯和羊儿成群的俄耳科墨诺斯,

家居里培、斯特拉提亚和多风的厄尼斯培,

来自忒格亚和美丽的曼提奈亚,

来自斯屯法洛斯和家住帕耳拉西亚的兵勇们,

均由安格凯俄斯的儿子、强有力的阿伽裴诺耳统领,

带来六十条海船,满载着众多的

兵卒,能征惯战的阿耳卡底亚军勇。

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给了他们这些

凳板坚固的海船,供他们征服酒蓝­色­的大海。是的,

是阿特柔斯之子给他们配备了海船,这些不会航海的内地人。

家住布普拉西昂和杰著的厄利斯,

一整片地带,远至边城呼耳弥奈和慕耳西诺斯,

以及它们之间的俄勒尼亚石岩和阿勒西昂的

兵勇们,受制于四位首领,各带十条

快船,满载着众多的厄利斯兵勇。

安菲马科斯和萨尔丕俄斯,阿克托耳的后代,一位是

克忒阿托斯之子,另一位是欧鲁托斯之子,各率一支分队;

阿马仑丘斯之子、强健的狄俄瑞斯统领另一支兵伍;

第四支分队由神一样的波鲁克塞诺斯统领,

阿伽塞奈斯之子,墨格亚斯的后代。

来自杜利基昂和神圣的厄基奈

群岛——和厄利斯隔海相望——的兵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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