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八卦的国旗,背面的山脉和雾气却已经不见了。这是她的银色手机,但不是她的汉拿山,是另一个不该出现的景致。
她,看见了那条河水,幽深绵延的江水,消失在吊坠里。紧接着,蓝色的屏幕开始闪烁。一个八位的陌生号码,不停的闪烁的蓝光反射在她眼睛里,照得人更清醒了几分。
这不是梦,她没做梦。这是她的手机,他的吊坠,她的耳钉。那这个电话,是他打的吗?
坐在黑暗里,竟然恍如隔世,太久了,似乎忘记了发生了什么,忘记了怎么用手机,忘记了说话,忘记了情绪。她呆着一直盯在一闪一闪的屏幕上,不知道该不该接,该怎么接。
慢慢挪动手指,向那个绿色的键靠拢,她,有些怕。
是谁?会是谁呢,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沉默的房间,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格外清晰,“厉俐?”
她一时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是我,”那声音休息了一刻,“爸爸。”然后就安静下去。
她听着,想着那两个字,又想到了遥远的一个人,突然觉得不真实。他,是爸吗?她,也有爸爸吗?
“厉俐,是我。我在门口,想见你一面。”她听到对方声音里陌生的情绪,她十几年没听过他这么在乎的声音,觉得不真实。
“不管以后去哪,总要见爸爸最后一面吧?!”男人没有气馁,得不到她的回答,依然坚持不懈的说服她。“我就在门口。”
靠在床上调整着混乱的思绪,厉俐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觉得那是真的。在她走到末路的时候,父亲终于愿意出现了,虽然晚了,但至少出现了。
慢慢移动自己,吃力地坐到床边,又听了几句,然后坚持不下去了,她放下了电话。
她不信,不信他会出现。从有了新家之后,她每次的等待都会落空,他从来没有准时出现在外婆家的巷口。他总是有事忙,他总是赶不及时间。
扶着床头柜,想支撑自己站起来,竟然做不到。头晕眩的厉害,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没有起身,又要倒回到床上。但是,她不允许。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充满关切的父亲,从来没有。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几乎跪倒下去,但是扶住了床头柜。她站了起来,经历了无休止的卧病之后,她终于自己站了起来。
她想去开门,想看看他,十五年了,她和父亲十五年没见了。
慢慢把力气放到脚上,重心前移,她迈出了步子,寻找着下一个支撑点。电话那端依稀还有声音传来,她想快几步走。哪怕再落空,她也要去,去给爸爸开门。
厉俐一步步从房间蹭到了客厅,在卧室门口开门的一瞬,她不知道等她的是什么,但是客厅关了大灯,只有门廊上的照明灯。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护理不在,Cris也不在。扶着门框因为突然放松,力气要散去,她下意识掐了自己的腿,让疼带来清醒。
那也许不是父亲,他不要自己了,那也许是假的。大门,离卧室尚有一段距离,她能走过去吗,靠着自己的力气。
她不知道,犹豫又很坚定,推开门,歪歪斜斜的往前走,她看着房间在起伏,脚步却似乎轻快了一些。门把手就在眼前了,马上就到了。
她突然失了力气,没有平衡的摔倒,手肘重重磕到地上,比任何一次输液或抽血都让她疼痛。她就倒在离门几米的地方,但是那几米,似乎无限遥远。
支起身,勉强可以坐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即使就在咫尺,她也走不过去了。那门口,一定什么都没有,都是个梦,都是骗她的,她告慰着自己。
如果是真实的,她也打不开。看向那扇厚实的房门,不知道它能阻断什么,但是心里突然觉得疼。她,已经如此没有,连走路都不能走远,她还剩什么,还能做什么?
她看着那门把手,抬起手试着,看到指尖与门之间遥远的距离,让人泄气。她,不想就这样的瘫软下去,连一扇门都打不开。
那门外,可能是父亲,她想了十五年的父亲。
突然收回手,捶着地,捶着自己的腿,她不知道要发什么声音,但是冲出嗓子的,竟然是哭泣。
她低头看不清地板的颜色,抬头,大门也模糊了。她觉得湿热的东西滑下了眼眶,烫得她更疼。
她向前爬,一点点往前蹭,她要开门去。走不过去,她也要爬过去。她把最后的力气,都放在每一点移动上。
泪水滴在地上,她的手背上,拂开视线里纠结的发丝,她往门的方向爬,嘴里停不住的呜咽。
手肘很疼,眼泪,也很疼。
她的呼吸很沉,很乱,累了,但是距离在缩小。爸爸,在外面吗?真的在外面吗?
只有一步之遥了,她不得不停下喘气。门廊的照明灯光打在她脸上,有种晕眩的感觉。她想坐起身,但是没有力气坐稳,想往前爬,却无法移动。
她倒在大门的前面,指尖几乎可以触到那冰冷的金属,但是她太累了,再也动不了了。门廊的灯光让她迷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趴在地上,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眼里都是泪水。
她放弃了,闭上了眼睛。就像在妈妈灵塔前一样,她放弃了,松开手,让自己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那上面,趟着泪水,她趴着,再也动不了了。
突然听到开门声音,睁开眼看见客厅已经亮了起来。她的感觉,模糊了一瞬,又因为那声音和灯光觉醒了起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她趴着身子拼命抬起头,往门外看。
爸,在哪?
屋内的灯光很亮,门外,一片漆黑。
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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