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靠着他俩的努力各门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渐入佳境,他俩便干脆脱离了马帮,在关内安定下来,各自娶妻成家。来年开春两家相继抱了娃,一家喜得千金,而另一家诞育贵子。
两个娃在两家人频繁往来和密切关注下飞速地成长起来,待到千金及笄,两家孩子反倒因这种两家人犹如一家人存在的关系,失了男女之意。后来千金进宫入选,册了婕妤,深得圣宠,而后接连进位,不肖半载又有了身孕,册为懿妃,位次直逼中宫。
士、农、工、商,谓之四民。商既是排在最后的,地位自然最低。千金既贵为懿妃,又孕育着龙脉,国丈便不可仅仅屈居商位,凭借着自家女儿的关系,入仕便得了个侯爵兼皇家采办的肥缺。
皇商和商人便是大不同,以往他买地建种桑养蚕织锦,园子建了不少,但都是些个使用权,并非所有权,每年的租税却是不得少交。而皇城根下的土地,本就不是你有钱就卖得起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是最大的地主,上位者会把地分给自家兄弟子侄和亲信,再由那些人把地分给自己的子侄和亲信,转而租卖出去,其实就是卖个使用权,坐等收租便可。有地便等于有钱,没地,生意做得再好,也是流民商贩,为人所轻贱。
国丈钱权两握,成日里被那些观望后宫,可着皇上喜好的人捧着、哄着、供着,日子过得自在逍遥。
与此同时,国丈的金石之交却没这般好命,失却了生意场上昔日一贯的合作伙伴,终日郁郁不得志,勉力硬撑了几年,没多久,便家道中落了。
国丈顾念他摸爬滚打一块出身挚友的多年情分,腼着张老脸当着女儿的面老泪纵横细数往日两家点滴情深,左右央求,最终求得懿妃应允为师叔请旨,册为御食原材的皇家宫外采办。师叔年迈。每月上中下旬固定时日内由其子(暂为小贺)凭着腰牌出入皇宫无禁。
日子相对安稳地过了些时日,懿妃顺利地诞下了龙子,皇上愈发百般宠溺,原先耿氏的中宫之位摇摇欲坠,随时有换主易位之嫌。而小贺也在宫外富足安逸之中。娶妻生子。很快小贺一家犹如众星捧月般地亦捧到了小小贺。俩孩子落地见长,转眼到了4、5岁的年纪。
正所谓树大招风名高引谤,懿妃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落在后宫的诸宫眼底无异于恃宠而骄。于是便有了中宫跟瑶妃心照不宣的暗下联手。探明懿妃与小贺两家相交至深,便在一次小贺进宫运送食材时设局酒宴小贺,小贺中计昏醉不醒,留宿瑶妃内宫,一觉醒来,便被莫名担上睡了皇上女人的性命之罪。
瑶妃诱骗小贺说,现如今懿妃的势力在朝堂上气焰太过嚣张,前些日子济阳东关那处闹饥荒,圣上布旨开仓赈粮。妾叔父身为东关县令无非在放粮的过程中克扣了些仅够自家果腹的粮食。这事不知如何竟被懿妃那伙人探得,懿妃更是催逼着皇上下旨,妾叔父非但被罢黜了官位,还被远发至东北。事已至此,只是冀望借采办绵薄之力从旁协作,替妾身扳回一局。好让叔父尚存一线回转生机。至于昨夜之事,妾身自会上下打点,让整个逍遥宫宛若铜墙铁壁,绝不会外泄一个字,并当负责贺家日后吃穿用度的一切开销生计。
小贺历事未深。哪里受得住女子如此哄骗?担心事情一旦败露难以苟活自家性命,竟糊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在指证国丈卖官鬻爵、纵令需索的上书弹劾状上画了押,被逼附上自家如何得到皇家宫外采办一职的前后经由。
结果,事情远比小贺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得多。皇家一旦定了罪,龙颜瞬间便转了颜色。一夜之间,国丈府被籍,向来受人尊仰的国丈被革职,逮下狱,含恨而终。懿妃肖尘亦因此受到牵连,称其德行有失,褫夺封号,禁足冷宫。
而中宫耿氏见懿妃大势已去,很快踢开瑶妃,将瑶妃色诱外臣一事告发了皇上。瑶妃非但没能将他的叔父从遥远的东北搭救回来,还被赐鸩酒一杯,从此香消玉损。这然后耿氏又接连扫除了皇上身边最具竞争力的几名女子,几乎做到独霸后宫的境界,不消数月,便如偿所愿地怀上了龙嗣。
而小贺眼见自己轻率之举给师伯一家造成的灭族之灾后,痛悔万分羞愧难当,自提了剑,砍杀死贺家上下以为师伯陪葬,临了举过脑袋的剑唯独对稚子小小贺不忍毒手。无奈自杀谢罪前提了小小贺跪拜至肖尘面前,声称这娃要杀要刮听凭她处置,言毕便举剑了解掉自己性命。
肖尘纵是对小贺百般愤万般恨,亦只得随着两家的相继败落而隐忍不发。望着眼前那么丁点大瑟瑟发抖凄凄楚楚的小小贺,跟自己皇儿髓一般大小的年纪,却要用来背负大人间恩怨情仇的泄愤工具,肖尘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将小小贺留在髓的身边,做了髓的陪侍。
髓8岁那年,冷宫中的肖尘愈发消沉,周遭孤僻清冷的环境迫得她反复忆起当年的家族惨剧,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有一日便忽然癨病,含恨撒手人寰。
依照宫中规矩,但凡皇子的母妃英年早逝,膝下存有皇族血脉的,公主抑或皇子须交由其他宫平阶或高阶的嫔妃认养。肖妃仙去后,中宫耿氏名义上假借顾念姐妹之情,在皇上及众嫔妃面前很大度地将髓地教导抚养重任接管过去,然,私下里仅髓自己知道,那只是漫漫经年中耿氏对其实施精神凌虐的开篇。
故事说到这,黄子睿忽然顿住了,眸色有些怔忡地虚望远方,虚虚浮浮失了焦点。而迫切想要知晓结局的我,不禁微侧了脑袋,全然忽略去脸上原先的泪痕,用不耐的期许之色邀约着他的继续。
须臾,他复回转过来,嘴角挂着一丝无奈。
‘嫣儿,可还想听下去?‘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才勉力地勾起了嘴角。
‘后面的故事,本王确有些模糊了。倘若嫣儿尚有兴趣听下去,不若先答应从这风口里退回屋里好生将息,容睿回去细细思酌下后面的大概,明日与今日同,吾与你相约酉时,揭晓未了之谜。‘说完,眼神无比眷恋地、柔柔浅浅地覆罩上我面颊。
这对白、这语气、这眼神,完全彻底地颠覆了黄子睿与我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相处之道。于是乎,风中略微凌乱的我的娇颜莫名飞现过一抹绯色,错乱着脚步拎起裙角,头也不回地施施然遁入厢房中。
第四十九 往事(一)
一个人最容易遗失的记忆,往往是那些曾对自己造成伤害至深、带着它上路便会牵绊住前行脚步的种种过往。
而黄子睿给我讲的故事,在听的时候便让我隐隐觉得和一些阴谋算计,还有跟他这个堂堂京师王爷的身世之谜纠葛相连,这也正是我对故事结局执念满满的关键,籍着女子直觉上特有的敏感甚至可以隐约嗅出其中的某些细枝末节必是促成禁衣弃我而去之举的因由。所以,我很好奇这个非比寻常的故事背后会藏着怎样出人意料的结局?!
次日,风很轻,吹散天空几朵淡云。春日花儿香,夏日阳儿亮,秋日叶儿光,冬日雪儿霜……。外宅的院落里正浆洗衣物的小蝶边哼唱边快活地忙碌着。打从一大早就没逮着与黄子睿照面空子的我,貌似不经意地蹭到小丫头身边,打算乘其心情大好不无防备之际,探其口风,诱骗她对自家主子离心离德一次。
无奈小妮子虽无甚心机,却也机敏的很。只恭谨地答我,称其是在我昏迷后新聘进来随爷身边的,但凡爷之前的种种并无了解,说完便抱起木盆飞快地跑开了。
于是乎,百无聊赖的我托起腮帮无趣地打量了一天的麻雀。直近天色向晚,才被一阵密密麻麻噼噼啪啪打在芭蕉叶上的急雨逼退回屋,毕竟时近晚秋,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跟着起了寒意,凸自添了件外衣,起身放下了窗柩的支撑,心里却满满揣着些焦虑不安。如是急骤的暴雨,黄子睿是否会如常赴约呢?!
院中的井桐在疾风骤雨中胡拍乱打的沙沙声不期而遇地落入耳中,下一刻便转了研墨添香的心念,忙唤小蝶备下文案纸墨,须臾,一行行娟秀的篆体便跃然纸上。
晚秋天。一霎急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闲。……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清寒。……抱影无眠。
‘嫣儿笔下的可是白衣卿相的词《戚氏晚秋天》?‘
我笔尖轻颤,一脸茫然地从纸上抬起头来,闻音之际,发声之人已近逼至身后。很好奇,复很感慨,黄子睿这厮何时练就的此等功夫?但瞥见他靴子周围的一滩湿痕,应该是推门进来有些时辰了,居然可以做到教人无知无觉?!
‘正是。‘我搁下笔。找镇纸压了,略带些局促地拉开我与他的距离。
‘字自是娟秀,词选的亦是精妙,只可惜啊,可惜……。‘黄子睿颇为玩味地望向我,偏不提究竟是哪里让他觉得可惜了去。
被他这么可着劲地盯着瞧。内心莫名臊起一阵慌乱,掌心的绢帕几近被绞揉成碎布。自打昨日与之促膝长谈过后,我便深深地窘怕上了与他对视的眼神,苦苦支撑,无力抗衡。但凡一旦对视上了,便埋下了顷刻间灰飞烟灭的隐患。
撞破我的拘谨与窘迫,他亦不冒险迫近,略略低垂下眼睑,长且密集的睫毛不着痕迹地敛去眸光中的灼烫,复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文案上的那幅字上,拿起来自顾自地说道。
‘只可惜姑娘为了应景刻意改了其中的一个字,似乎有悖这首词想要表达的意境呢!‘
劈手夺回我的字,仔细琢磨,半晌也未瞧出什么不妥之端倪。心想莫不是离开大学年头有些久远了,小不留神错了词串了句,眼下岂非竟要被古人指正嘲笑了去?!转念又想,反正到这也没人了解我的真实身份,嘲笑便嘲笑吧!这事天生是黄子睿的擅长,也不多这一回,况且尚有扳回的可能。
实在不得法,我双手一摊,承认自己失利。
‘愿闻其详。‘
黄子睿正待开口,刚巧小蝶叩门端茶进来。接过热茶,黄子睿唇角含讥地改了主意。
‘我们何不以此茶角胜负,为饮茶先后?我手边刚好存着一本宋词。‘
这个提议不错,赌注也不大,似乎可以接受,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答应下来。
见我没有异议,他才悠然地开口解释。
‘姑娘试想,晚秋天,若是急雨,岂会洒?用泼岂非更为合理?再则,当真若是急雨,槛菊、井梧必不会单单只是萧疏和零乱这么简单了。所以,这里自当是微雨才合理。如此一来,姑娘认为我手边的这本宋词可用得着翻了?‘黄子睿含笑望着我,眉梢轻扬。
‘你赢了。‘我低眉顺目地将他面前的茶杯斟满,难得好心情地配合他一次情绪。
黄子睿见状志得意满地朗声大笑起来,临了太过得意忘形,不仅将茶水泼洒了一身,勉强入了口的,又以极瞬地速度,连累俩无辜的鼻孔跟着再狂喷出来。
眼瞅着难得一回窘相毕现的黄子睿,从怀中掏出块帕子急急地擦拭着被茶水溅到的衣摆,心情霎时变得无比欢乐,我眉目含笑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温热的香茗很顺利地滚入腹中。
‘嫣儿我们这算不算得上是赌书消得泼茶香呢?‘
‘错,你这最多称得上赌书消得喷茶香。‘
‘也罢,无论是泼茶还是喷茶吧!至少你倒也承认它是一个香字。‘
这话怎么越听越咂味出暧昧的情愫呢?!他越是低姿态地跟我说话,越是让我觉着危险。我这回绝不放任情绪受其左右,肆意流淌,决定发起绝地反击。于是乎,胡乱抓来一个问题,便脱口而出。
‘你答应我的,那个故事后来的结局呢?‘
听到我的发问,黄子睿神情怔忡地痴痴望向手里的帕子,眉宇间恍惚而情动,像是被触动到心底深处的伤疤一般,眼神迷乱而无助。
他情绪前后如此大的落差和楚楚的神情,惹得我心禁不住一阵微恸,很后悔自己的唐突与冒昧击碎了先前的平和。但非让我说出倘若你当真记不得便罢了,我亦无意再听下去这样的话,确是有悖我心意。
所以,我能做的,也只是站在那怔怔地望着他,强逼着自己残忍一回。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黄子睿面容肃目地站直身子,扶着书案缓缓地踱到书室内的角落里,直至整个人完全隐没在雕花书架的阴影里,才悲叹了口气。
‘我既已答应嫣儿要把这个故事讲完,就一定会信守承诺给你一个结局。不然,我亦不必罔顾这样的天气站在这里。‘
渐渐天色向晚,已听得楼头起鼓,湿漉漉的心情连带这里的每一寸空气就这样慢慢地融入了秋夜的清寒之中。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掌了灯,跳跃着的烛火勉强为我打出黄子睿的一个侧脸的轮廓。
他两条姣好的卧蚕眉此刻正纠结的微蹙着,眼神颇为凝重,深邃的双眸中蕴满了千帆过尽的沧桑。
‘如若,你的出身生来便由不得你选择,天生皇胄。你的阿玛便是天之骄子,天下至尊殊荣聚集于一身。偌大的皇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便注定你不能独享你阿玛的圣宠,而皇上的子女对阿玛的爱却只能是单向和唯一的。而随着唯一关注你比较多的亲额娘的故去,你必须去学会面对无数你想不想要都已经存在的兄弟姐妹和各种名义上抑或形式上,善或伪善的额娘,恶劣的后宫生存法则直逼得你成日里竟是如履薄冰诚惶诚恐的胆怯。而那时的你且只有8岁的年纪,母妃的戴罪仙去,按照皇宫的规矩,你不得不接受寄人篱下的宿命。而就连皇阿玛估计也很难预想到得是,他为之择定的这个表面上温和婉约的养母(母妃),背地里却是个心狠毒辣之人。她最擅长的便是在你努力想要抓住希望的时候,给你展现一个彻彻底底粉碎的幻灭。这样的局面,只迫得你必须抓住每一次圣驾当前的机会,努力表现的愈加上进,才能引起阿玛的偶然一回的侧目。可即便你全力以赴地表现到极致,临了你依然会发现你所做的不过只是徒劳,任是再如何的努力付出,也总敌不过养母为阿玛精心打造的皇弟博学多才、聪慧过人、儒雅谦逊、虚怀若谷的皇族气度。有时候,甚至可以让你自卑的感觉到只有他这样的皇子才配待在皇阿玛身边当一条龙,而你自己只不过是永远俯伏在他们脚下的一条虫,永世不存翻身的机会。‘
‘待在这样的一个母妃身边,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身份上的嫡庶之别。为了使我的顽劣与她嫡亲皇子的慧敏得到充分的对比,以排除日后皇阿玛在传位立储之忧。母妃刻意安排学识渊博的翰林担任师傅,教习皇弟四书五经、儒家文化、汉书诗赋、满蒙汉文字,并聘八旗中技艺高强之人调教弓箭骑射。而于我,母妃又在皇阿玛面前大放厥词,说我诚孝,孝心可彰孝撼天地,倒是修习道家心法的一块璞玉。并求请皇阿玛为我聘得通玄道师引导我入道,美其名曰亦是为皇阿玛百年之后修仙成道谋福祉做足功课准备。所幸通玄道师忌畏我皇子的身份,又睹我信念不诚难以成道,也就是白日里功课时装装样子,私下派人从民间搜得的《四书五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倒是被我偷读去一大半。只是后来,母妃见我长久未起半分孑身修道、欲遁空门之念,也就是说道教神佛之论并未成功地将我引导上剃度出家的终极理想之路。硬是强称通玄道师教导无方,使我不得进益,便命人草草了结了道师性命。‘
第四十九 往事(二)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对经常出入阿哥所,照应我们日常起居的薇熙丫头萌生出朦胧而羞怯的情感。那丫头不单有着一双乌泱泱的大眼睛,心眼儿也玲珑细致,神思颇为灵动。每每我受了责罚或是冤屈,她总会旁引些趣事,游刃有余地将我的情绪从烦躁残酷的现实中开脱出来。正因如此,我和她私下里自然走得比别人近些,有些得的新奇的玩意、例定的赏赐我也愿意施赠与她仅为博得红颜一悦。后来,这事不知如何便被母妃的嫡子,也就是我皇弟瞧了去,非说掖庭局下面的这些个奴才越发肆意妄为了,偏是他这个皇子没人疼,四季交替也不知冷暖的没人问。再后来,母妃知道了,为此事大动干戈,不顾薇熙的反对将其纳入其子的身侧,当贴身近侍,没多久便被她禽兽不如的儿子棱辱的去。为了保住其子的正面形象在皇阿玛心目中巍然不动,母妃几乎一手遮天的将此事压了下去,对外只称薇熙这个小蹄子涵养操守极劣,本想好好提拔一番,谁知小蹄子非但不知感恩,竟存着狼子野心,勾搭教唆引诱皇子淫逸之道,实则可憎可恨。最后胡乱安了个秽乱宫闱之罪,命人将无辜的薇熙投入后花园假山旁的那口几近荒废的古井中。待我赶至之时,只及望见幽深的井壁、墨黑的死水中几缕秀发荡荡悠悠地浸没水底,一缕鲜活生机的香魂便如此轻易的香消玉殒。‘
‘而也就是在那年,因为我忤逆她的意思。不肯给她的嫡子诵读故事,她赏下重金雇来江湖上内力数一数二的高手,将从小伴随我长大,情同手足的禁衣直打得脾脏破裂。口喷鲜血。在我动用了宫中的可以动用的一切势力,好不容易将他从死神的魔掌下救出,抬至我面前之时。可怜只有和我一般大小年纪的禁衣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稍迟一步,必当命丧黄泉。打那以后,我便不敢轻易尝试去爱身边任何一个人,哪怕我的灵魂再是孤独无助。因为我明白,我的爱为身边的人带来的只会是无妄之灾。死心塌地一直苦苦追随我的禁衣,我为他做足的谋划,一连半月长跪乾清宫门口不起。固执地讨请皇阿玛恩典。将禁衣纳为圣驾身边的御前侍卫。这样才好以护得其周全。好在禁衣武艺不弱,自幼又在皇宫长大,皇阿玛对于知根知底的他。瞧着只觉得亲切。再则,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向他这个皇阿玛开口讨恩典,这事总算钦定下来。同时,我也算为自己今后在宫内立足谋得了一条后路。‘说到这,他的瞳仁略微缩了缩,似乎竭力控制着眼底那股凄凉的弥散。
‘在这皇宫中,特别是皇子公主的日常御膳之中,毒非轻易可下。倘若背后主子的势力范围太大,这毒非下不可。只消攒住足够的银两。收买好苦主身侧的人事,打通线脉关系,这使毒的卑劣手段一样不会被人察觉。所以,作为一位皇子,特别是失却了背后支持后盾的不遭人待见的皇子,很久以前我便知道,这喝下去的每一口茶,咽下去的每一口食物,你必得无时无刻地提防着,稍一差池,便是灰飞烟灭的劫数。而有的时候,当你尚未强大到可以和你的仇家相抗衡之前,在面对明明晓得有毒的食物,你也得很配合很开心地当着其眼线的面吃下去,不然,你的仇家下回必然使出更加毒虐的招数。如此一来,我常常在深更半夜偷跑出宫,修习制毒与解毒之术,且才得保自身性命,在这旷日持久你死我活的后宫争斗中全身而退。‘
‘拥有的变失去、坚信的变背叛、认定的变怀疑,这便是外在光鲜的后宫的生存之道。嫣儿,如若换你,当如何自处?‘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黄子睿寂寥着神色,一脸况味地望向我,眼里却真真切切地隐着永世也不会消退的忧伤。
我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眼里不自觉地多了一份朦胧。朦胧中站在眼前的仿若已不是黄子睿,而是一头自幼被遗弃在寒山上的雪狼,机敏睿智却又孤独落寞,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和意料不到的强大对手,顽强勇敢地坚持且珍惜着生命。偶尔伤了,倦了,只会独个瑟缩着肩膀找个角落舐舔伤口,平复创痛。
‘那……后来呢?‘我眸色微恸,顿觉委顿。如此威仪贵气的身份的表象下谁会料到会有着如此不堪回首的曾经?!渐渐地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长长的睫羽上挂着几粒来历不明的水珠儿,鼻子一紧,晃晃悠悠地跌落下来。
黄子睿见气氛太过凝重,于是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轻松地说,妄图恢复其先前潇洒不羁兼略带邪魅的雍容气度。
‘后来?呵!我习惯啦,功劳全是别人的,责罚全是自己的。不过正当我泰然处之之时,皇阿玛却花了大半辈子的精力终于认清她们娘俩的毒辣野心,意欲在弥留之际将我扶上龙椅,传位天子。孰料那女人岂是善罢甘休之辈?!非但给皇阿玛奉毒驾崩,还私自篡改诏书,传位其子,而她自然也就当上了当今的太皇太后。大权得手后,我们这帮皇子从她那得的最多的待遇便是圈禁宗人府,当然这一切表面上都是假以其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之手。如果当今圣上颇具治国之道,能将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那其他的一切倒也是其次,无奈其偏偏贪享骄奢淫逸,成日里不务正业,连奏折都懒得去理之人。而吾朝开国至今已历三代,时下达到鼎盛阶段。然,通常这个时期也是最为敏感的时期,三代的积弊渐渐显露出来,继任的皇帝处理得当,这个王朝便会长久百年,如若继位者能力欠缺,那么整个王朝亡之将不久矣!‘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连上了头绪,我自顾自地将他后面的话续下去。
‘所以,禁衣这些年忍辱负重,最大的目标便是要助你夺回王位,而他家亏欠你家的恩情,也使得他发下死力,甚至不惜丢掉性命也要达成这个目标。而你们两家先前的恩怨纠葛、这些年来你们亲同手足的特殊关系、你们二人的身份地位种种种种也使得你即便不用开口,他基于对你的亏欠也不会跟你去抢你看上的任何一个女子。所以,他走了,走得坚决彻底。‘
听闻此言,黄子睿眸光中滑过一闪而逝的妒火,须臾小火苗怅然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苍凉而又受伤的情绪爬满了面庞。
‘那……,你也要走了么?‘他无力的声音几近细若蚊呐。
‘嫣儿愿……随时陪王爷起驾回宫!‘我双眸清明如常地望向他,给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得不为之惶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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