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氏离世的第二日,康亲王向朝廷请旨,册封其三子爱新觉罗崇安为世子。
完颜氏出殡的那一天,他撑着病体来到停灵的灵堂,眼中泪光闪烁。
江月知道,康亲王犹豫了那么久,突然在这时候册立世子,原因有五。
一来,康亲王与完颜氏多年夫妻,虽然只是相敬如宾,并非如胶似漆,但完颜氏持家有道,还为他养育了两个儿子,多少有些感情。如今完颜氏骤然离世,他心里自是不好受,觉得亏欠了妻子,这才起了补偿的念头。
二来,那日他刚刚撞到大儿子欺负弟妹的一幕,这样荒.淫无道的嫡长子,自然是不能放心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交给他。何况崇琰前些日子还因为请立太子的事触犯了皇帝,为了康亲王一脉的安危,怎么看崇琰都不是合适的世子人选。
三来,江月是完颜氏的亲外甥女,如今无辜受欺,又有了身孕,康亲王觉得自己应该补偿她。
四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嫡长子不成器,二儿子是庶出。四子崇琛虽然也才华出众,但毕竟是幼子,不宜废长立幼。那么三子崇安就是世子最好的人选。
五来,崇安行事稳妥,深得皇帝器重,年纪轻轻就在宗人府领了差事,与几位阿哥也是关系密切。加上他身后有完颜氏和乌雅氏护航,想必康亲王府的地位在他手中定会更加稳固。
这五条原因,可以说是缺一不可。因为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没有一个亲王愿意废长立幼,这是违礼不祥的。
康熙四十八年的新年来得静悄悄的。嫡福晋病逝,康亲王病重,江月有孕很少出面,府里的大事小情,基本都是槿姗和霁敏出面替江月打点。时候久了,就难免有人不服,比如江月的四弟妹钮祜禄氏。
这个时候,江月刚刚过了头三个月最凶险的时候。可胎儿刚稳住了,孕吐忽然严重起来,整日里什么都吃不下,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竟是比有孕前还清瘦几分。
钮祜禄氏见到她的时候也微微吃了一惊,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有着傲人的家世,如花的美貌,世子妃的地位,掌管王府的权力,还有丈夫的宠爱和腹中的孩子,为什么还会这样憔悴?心里就暗暗觉得江月不识好歹。冷笑一声,钮祜禄氏在几个侍女的拥簇下缓缓走近江月,行了个半礼。江月淡淡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应下,钮祜禄氏便倨傲地径自坐下了。
钮祜禄氏本以为江月会对一身月白华服的自己出言讽刺,不想江月只是有些没精神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无澜:“你有什么事?”
她又是一惊,仔细盯了江月一会儿,见她果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于是放心了些,大起胆子道:“我听说三嫂不大舒服,特意过来瞧瞧。”钮祜禄氏顿了顿,忽然扭头看向江月身后正在换银碳的槿姗,笑嘻嘻地说:“真羡慕三嫂,得此忠婢,竟然敢把府里的账目都交给她呢。”
江月抿唇“嗯”了一声,仍是十分冷淡地说:“等额娘丧期过了,我会扶她为妾。”
“啊!”槿姗惊叫一声,声音惨烈不似有假。钮祜禄氏寻声看去,原来是槿姗刚刚一个失神,竟把夹着的银碳松了,砸在自己只着了单面绣花鞋的脚背上。
江月也不理她,只是向下躺了躺,冷淡地闭上了眼睛:“我乏了,弟妹回去吧。”
钮祜禄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见江月果真不再理她,冷冷哼了一声,边走边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一怀孕就要让别的女人爬上自己丈夫的床。”
其实她今天来的目的一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夺权,二就是想让江月心里添堵。按照惯例,女子怀孕的时候伺候丈夫不方便,贤淑大度的嫡妻一般都会安排自己的陪嫁丫头侍寝,以巩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免得丈夫在自己怀孕期间被别家的女人勾引了去。
四少爷对钮祜禄氏算是不错,可是在她怀孕的时候仍旧是纳了通房丫头。这丫头没几个月就有了身孕,钮祜禄氏便扶她做了姨娘。不过,本来在女人怀孕的时候安排别的丫头伺候自己的丈夫就够堵心的了,那丫头若再怀孕,有几个妻子能忍受得了?钮祜禄氏自问做不到,因而四少爷那妾室的孩子也没能生下来。
钮祜禄氏原本就羡慕江月,崇安一直不纳妾,对她又温柔体贴。本来今儿是想提醒江月给崇安准备几个通房丫头,不想江月动作这么快,竟然已经让槿姗侍寝了。
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想起江月刚刚那副虚弱的样子,既有打击报复的快感,又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难过。她是讨厌江月的,可她更讨厌这样幸灾乐祸的自己。钮祜禄氏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哀愁,暗自决定这段时间先不惹事,等康亲王离世了就与江月分府而居好了。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崇安下朝回来。他一身朝服,显然是刚刚下朝就来了江月这里。钮祜禄氏对他的印象本是极好的,只是一想到妻子刚刚怀孕他就纳了别的女人,便觉得崇安这美男子也不过如此,微微蹙了眉,对他点了点头就匆匆走了。
崇安也不以为意,他大步跨入暖阁,随手将帽子朝珠丢给迎过来的槿姗和静玉,就往江月身边走去。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眉目舒展,静美如画。怀孕之后,她似乎更美了。老人都说怀女儿的时候额娘会变美,莫不是她这一胎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