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齐皮皮给大伯献了殷勤，被训了一顿之后，低头承认错误，态度认真端正，就差戴上红领巾，看着主席头像对天发誓了。看大伯要看书写东西，就泡了杯茶放在了书桌上，自己退出了书房，来到门口老槐树下。

这个老槐树比北辰村齐家大院的老槐树年轻几百年，但同样树上有乌鸦，树下有蚂蚁。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细碎的叶子，能闻到槐花香气，能感到虬枝如盘龙，能见识树皮褶皱如龙钟老翁。

“皮皮，你咋还没去睡？在等我？”月光下走过来的付津门问道。

“津门叔，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嘿嘿”齐皮皮又在装可爱。

“别给我来这套，是想叫我不给你大伯说是吧，不可能。”付津门一看到这张装可爱的水灵灵的脸蛋，就感觉无可奈何§上这么说，心里却总想着，皮皮，你不要总摆出无辜的表情来好不好？明明是个小坏蛋，却长了张人畜无害的纯洁面孔，让谁都不忍心啊。十年接触他早已经习惯了这张脸，但每次看到还是让他狠不下心。

“嘿嘿，大腿叔，那边站的几人，你能给我描述一下不？”齐皮皮心想，这事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付清门用很简短但是很到位的语言描述了每一个人。齐皮皮“咦”了一声。

“有认识的？”

“有，好像两个是我们老师，胖子叫苏友渡，打扮得人模狗样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那个叫魏云策。”齐皮皮按照刚才付清门的描述，有些确定的说。对于身为老师，暗地里­干­一些教训学生的魏云策，齐皮皮一直不喜欢，没想到这次落在了自己身上，是那次偷摸卫老师头发的挑衅？还有今天书店的那位，和魏云策有什么关系？一张人物脉络在他脑海里迅速勾连拉扯，但还存在许多断点，他也懒得去想，只要津门叔没什么事就好。

“叔您早点休息，我睡觉去了！”付津门看着这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笑着摸了下他的头，那黑亮如秋水的眼睛，总会让他想起那位身在福海重监的恩人哥哥。当初受这位哥哥所托，保护这位断了腿的齐燕燮和小皮皮。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当初装哑巴的孩子，现在成了一个嘴贫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每次惹事，都得在自己面前装可爱博同情。

“四维哥，您外甥不错。”他看着西北方向笑着说。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和恩人哥哥、齐燕燮三人进山，为的就是把这孩子带出大山。那时五岁的齐皮皮为了和大他两岁却不会说话的小叔风四象作伴，还在装哑巴；现如今却变成了话唠，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玲珑气还是受女孩子欢迎，但这里不是行藏山北辰村，调皮换来的是经常被人撵，经常狗吃屎的悲催结局。他经橱为叔叔去参加家长会，知道学校里那位唯一一个享受国务院津贴的老语文教师周锦昌，被这孩子气得高血压躺在病床上，还不免要对他叹一句：“这孩子皮到了骨头里，无可救药朽木难雕。”但不可否认，这句话里饱含爱和恨。老头口是心非，至今抽屉里还放着一个名叫“齐洛书”写的几篇文：《探究三国时期文人的死因》、《魏晋南北朝玄学流变》、《论古代四大美女结局可能­性­》和《论审美观的改变》。几篇文章，思想随齐采行进，论证和齐采齐飞。老人赞叹现在自己几个成名的学生，也是断然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的。也难怪学校里那群师范院校毕业的语文老师拿着这孩子的文章当成《左都赋》。人都逃不过时间的消耗，注定要在时钟一圈圈中苍老，当年虽然断腿但­精­神气不错的齐燕燮如今已经满头白发，曾经过着打打杀杀生活的自己渐渐发现，简单平静的日子挺好。而自己那位恩人哥哥，意气风发的神态也已经被内敛深沉的­性­格所取代，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他就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爷爷付平辽临死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做人要知恩图报，大恩应以死抵消。

夜已深，学校家属楼不少灯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偏离众光，明显要比其余灯光偏暗。周锦昌合上书，最近他在研究、论证魏晋南北朝期间佛教与道教此消彼长的原因，不由想起了齐皮皮写的那篇《魏晋南北朝玄学流变》，拉开抽屉找出来，发现一些类似于“药石与酒的士子风度实为为悖礼寻一块遮羞布”等等的推论，不仅可圈可点，而且新意十足大胆非常。“听说那小家伙家里开这个书店，店名叫纸贵？有意思！改天过去看一眼？”每当老人想起齐洛书，都会想到发笑。这位老头膝下无孙，也就不能和张念黎一样隔三差五的给齐洛书推介媳­妇­了。但两位老头进棺材之前却仿佛达成了一致，那就是都很欢喜这个孩子。这就好像两位绝世高手，同时发现了一个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好苗子。老教师已经睡下，青柳天气不错，他身体在第一人民医院的专业护士的照料些见好。

海边别墅的张念黎还没睡下，从二层小楼望向四合院，看到还在亮着的灯光，知道是齐燕燮在著书立说。他打开窗户，柔风仿佛带着四合院那株老桂花的香气飘了进来。他还记得七八年前的入秋十分，那颗老桂树小花密密麻麻，盘满了枝­干­，如龙鳞般开在两叶之间，淡然的香气弥漫，能飘很远。另一颗老石榴树上，红红的石榴压的枝条弯腰，风一吹就乱颤。他进书店买书，受不了诱惑走了进去，随­性­而发说了一句：

“世人皆应恨吴刚，一斧砍下，未消冤孽，消散月魂魄。”

没想到却换来了轮椅之人的下联：

“百姓从不怜嫦娥，两袖扶风，难忘情缘，忘却人­精­神。”

而旁边的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闪着灵动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大伯，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蜂是花­精­神，霞乃云魂魄。”

一个断双腿坐轮椅，随­性­而发；一个十岁不到，听到两人对话尽然能把诗句信手拈来。这如何不让他惊讶，又如何能让他割舍那份喜爱呢？

一夜相安无事，来日繁琐如织。

某家日用品商店的老板开门营业，冯蒋伸出头来，发现危险消除之后，给了老板一百块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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