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说完呢？”

“您老还有啥指示？”

“你对曾心湖这老头什么态度？”

“文不如素叔，字不如大伯，心机不如­奶­­奶­，功夫更是无缚­鸡­之力，也就剩下画画的本事了，浙江师爷的名号，名不副实啊？还学­奶­­奶­您长线慢钓，有后手也不足虑呀，听说项老爷子要出山，是不是您老人家存着敲打之心？”

“也不算敲打，你项爷爷向来不和书生们置气，唯一一次是砍掉了和曾静莲并称‘浙江两师爷’的某人的一条手臂。你大伯看你批注的二十四史，说你评人不留言面，一刀狠似一刀的，曾心湖这个评语，还不算杀人诛心，是掂量着一些旧情谊在里面？当初让你四象叔跟着我，齐家这代就你一个苗苗，都围着你转，你舅舅请你大伯出山，知道­奶­­奶­心中有愧不会驳你大伯的面，这算是给­奶­­奶­我一个下马威，玉不琢不成器，你大伯呢，把你­精­心雕琢了一番，至于是玉还是石头蛋蛋，这得放风浪里历练才能看出来。咱们齐家重情，好坏参半，你休学一年，那就让曾心湖这老头给你当块磨石板。至于一年之后，你看着办！等你四象叔去了，签完字玩两天就让他回家，没别的事了，挂了吧！”

齐皮皮挂掉电话，把“齐家重情，好坏参半”牢记在心，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呢。然后长叹一声：“­奶­­奶­我的亲­奶­­奶­，你个老妖怪啊！”

孟青衣在窗口看着齐皮皮打电话，那个正经啊，立正姿势，身体前倾，偶尔撅着小ρi股点头哈腰，那叫一个胆怯，这前生不是一个牵马坠蹬溜须拍马的家奴，就是一个在酒楼打杂的跑堂小倌啊nAd3(心里想着，风家老佛爷名不虚传啊，这得是多大的镇妖台多重的五指山，才能压得住这个有风就兴浪的小妖孽啊，你齐皮皮个屁孩子也有今天？那你爹见了娘，还不得跪下匍匐前进啊？哈哈，一物降一物，一物降百物，笑死姐姐了。

齐皮皮走回酒店，看到孟青衣在窗口笑得花枝乱颤。知道这女人看到了自己唯老太太马首是瞻的奴才姿态，这也没办法啊，在­奶­­奶­身前犯了错就这样子表现，如今老太太不在身前，但已经形成了习惯­性­的动作，这就如同“头上三尺有神明”一样，­奶­­奶­，就是自己的神明啊。他霸道无比的朝着孟青衣竖起一个中指，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包厢，哪管孟青衣怒气聚胸波澜起伏杏目圆睁喷火焚林。

包厢里酒已过三巡，行藏酒场规矩繁杂。上至官场，下至贫民老百姓，不走上几圈不辗转几个酒场不喝趴几个，都不好意思当东道主。孟青衣知道规矩，这陪着行藏市一把手喝酒，第一圈怎么都得喝象征“起”的七个酒，这是大基调，至于七个之后，再两两相互敬酒，这其中遇到吉利的言语段子向来都会有人接过话茬，锦山添花举杯同庆一下，至于两两单独交谈加深一个更是数不胜数。在座的看齐皮皮走进来，都招呼着他座。

齐皮皮坐到下首位置的李大力旁边，算是末席的末席，和陪着市委书记的青姨遥相呼应。青姨依然清醒，但眼神开始迷离，估计再有几杯酒下肚，就会显出醉态。他知道青姨酒量大，扫了一眼酒桌上的空瓶，心中恼怒一群老爷们逮着一个女子也没这个灌法啊，她知道青姨应该是为自己刚才的莽撞之举做圆场，但这不惜身子的圆场真的至于吗？他看了一眼曾静莲，皱起了眉头。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满酒，碰了两下酒瓶，看一桌人看过来，站起身来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看似腼腆的微笑让绝大多数迷离的眼神以为是孩子的天真作祟，都一脸好奇的望了过来。就连曾静莲都被这笑容所欺骗，唯独孔晨青知道这笑容背后是藏着杀人诛心的刀。但是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只能坐下倒一杯酒，得，今天工夫又白费了，这位只管杀不管埋的主又来兴致了。

“这白酒闻着就香，刚才在门口我就想着进来讨杯酒喝，很没出息的说，去找孟青衣，那娘们差点没拿酒瓶子砸我，好险好险！我先喝一杯压压惊”才开始还能听到笑声的包厢，在听到孟青衣的名字的时候戛然而止，在座的都算是行藏有脸人物，闲来无事，坐在考斯特去调研的一盏茶功夫，也会家长里短的唠唠他们那一层次的话题，行藏那家酒店女老板孟青衣常是焦点人物。有人竟然瞟了眼关着门的包厢，话题女王的段子里还真有一段踹门而入掀翻交警队座子的暴力场景，何况这位仁兄刚才出去放水，明明看到了孟青衣一人一桌一堆瓶子在那借酒浇愁。

齐皮皮把二两酒一饮而尽，一边倒酒一边继续说道：“这酒是从行藏市下面的一个小镇，我不知道在座各位听说过伏牛镇没？这酒是一个村姑在小镇的酒场亲自酿造，然后拉到市区这个山庄的酒窖。记得有一次，这个村姑，就是我们村里的这个小姑娘，有一年骑车去镇里酿酒回村，赶上下雨，因山路难走，又常有山石垂落，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被滚下的山石吓了一跳，摔倒在地，差点就掉进下面的小江里。但酿了一天酒的她想着自己喜欢的粮食还可以酿成美酒这种东西，又看到那天晚上月光下山里的景­色­，竟然一点都不惧，而且唱着山歌回了家。”

一群行藏当政者听着这个故事默不作声，齐皮皮喝了第二杯酒，看了曾静莲一眼，继续倒酒，笑着说：“这件事情上，我们北辰村得感谢曾静莲老爷子，要不是他今年给我们村修上路，说不定哪天就喝不上这酒了，刚和俺­奶­­奶­打电话，她说，齐家重义，好坏参半，俺和俺四象叔都会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这句话齐皮皮是专门对曾静莲说的，老爷子在坐上摇头一笑，嘴上没说话，心里却翻起大波澜，他还把齐皮皮当成孩子，觉得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解释，只有听下去。

“这算是这杯白酒后面的故事，算是给各位叔叔伯伯加点佐酒小料，单说这酒，我们村有个书呆子，他喝完此酒曾经醉眼迷离的说‘此酒入口绵柔，带着二分春风扶柳力，酒入嗓喉如一刀斩杀春风，徒留五分狠戾，然狠戾过愁肠，消去三分，剩余二分，一分化为暖意，隐去冬风劲，另一分化为酒魂，偶有桂花溢！酒中桂花恰如­肉­中当归，多一分则不雅，少一分则无趣，好酒好酒，一壶可饮满月愁，两壶忘却世间忧！’我就是想问一下在座的叔叔伯伯，是否品出了这酒中桂花香还有这桌上的­肉­中当归味?”第三杯酒下肚，齐皮皮看着满桌子人问道。

敢骂孟青衣娘们，拿乡间故事当酒饵，大言不惭感谢曾静莲，三段下来，让在座的一厅级五六个正处级两三个富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触动，在佩服这孩子的胆量的同时，也在心底暗嘲这孩子的童言无忌，对面坐着的可是市长，几年后的行藏老大啊。为孩子捏把汗，心想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把好好的一个酒场扰的没了兴致，但听到评酒这段，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却没有一个人生气，反而油然而生了一种豪气。

“春风飞柳力，这才是******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啊！”

“一刀斩春风，大煞风景，这一刀狠戾，也他娘的漂亮哦！”

“隐去东风劲，却有桂花溢。嘲笑一群人灌女人酒，却喝不出酒中滋味，酒中桂花，不就是男人堆里的一朵桂花微醉吗？小屁孩这脸打的，还真让人无地自容呢？”

一桌人心中各自感叹。

白云山心想，这脸打的，怎么自己感觉不到火辣，却生出一份豪情呢，他哈哈大笑，一拍桌子，说道:“好一个酒中桂花香，­肉­里当归味，当归当归，小伙子你这撵人出门撵得漂亮，老练老道的近妖了，白云山敬你一杯！”说完，白云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桂花香气淡雅，我这粗人真品不出，过两天咱们签了文件，把这片地建好，我一定种两棵！今天确实有点失礼了，孔大美女，我代表市里给您道个歉，你有个好护花使者啊。今天就不打扰了！”

白云山友好握手，特意走过去拍了下齐皮皮的肩膀，问了下名字。孔晨青寒暄着陪着走出门去，一群局长随后。“齐洛书”的名字，在以后这一个星期里，在局级­干­部以上的圈子里经常被提起。而几年后刚当上市委书记的白云山，桌上总放着厚厚一沓文件，是行藏市辖区大山里所有山村和乡镇的道路规划方案和设计图纸以及方案执行各细则。

“一刀斩春风，春风，不过一群思春的猫而已，你说呢？曾老爷子。”屋里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人，齐皮皮的尖酸刻薄让曾静莲一脸无奈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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