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看了看清田，欲言又止。

这时，治疗室的门打开了，美智子躺在救护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她半闭着眼睛，脸­色­异常地苍白。尽管她的失忆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又经过了噩梦的纠缠，显得异常疲惫。

“她需要好好地休养。你们还是先回去吧！”主治医生陈大夫对两人说。显然，他下了逐客令。

“怎么办？”阿凡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或许大正说的有一定道理。中国的医生不行，如果那样……”话没说完便被清田愤然打断了：“谁说不行。中西医结合，世界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国家吗？这是最科学的医术了。如果现在就让美智子回日本，对美智子只能更有害！”

“如果大正知道了，一定要坚持呢？”阿凡担忧地问。

“那我希望你能支持我。我们两人坚持，他就没有办法了。”

“可是，美智子是日本人，她回日本治疗可是天经地义的啊！”

“阿凡，你怎么了？我们这是为美智子好。她是日本人，可是就她现在的状况，你去问她，她是谁？她是日本人吗？这是天意，你懂吗？你不知道，她在日本多年来被莫名的噩梦纠缠，几近神经分裂的地步。日本的医生怎么说？治好了她吗？天意，这是天意。你就支持我吧，拜托了！”

“我是担心大正，他肯定不会顺着你的意思。如果他搬出山田教授说事儿呢？山田教授要是知道，一定会接美智子回去的。”

“那……”清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到时再做计议吧！但是只要美智子在中国一天，我们就要尽全力不使她的治疗受­干­扰。如果这里不行，换个医院是必要的。”

阿凡同意了清田的意见。

下午，清田打电话告知了大正。大正一听急忙赶到医院，一见到清田就说：“我已经决定了，美智子不能在中国治疗了，马上回日本，一天都不能再耽搁了。”

“不行。我们不是有言在先的吗？作为美智子的朋友，我们必须为她的康复负责。不能意气、草率行事。”

“放屁！”大正没等清田说完便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都到这种地步了，还不让回日本，这是为她负责吗？大日本的医术比中国高明多了，没什么好说的，明天我就带她回国！”

“不行！现在美智子还非常虚弱，不适合长途飞行。”清田语气坚决地说。

“阿凡，你说！”大正希望阿凡站在自己一边，二比一，清田就无法反对了。可阿凡却犹豫起来，不愿表态。“那好，我就把美智子的事告诉山田教授，让他来决定吧！”大正说着便去掏手机。

“正好，我也顺便告诉他你是怎么待美智子的。”清田说。

大正怔住了，停住了手。内疚和自责总算还对他起点作用。他害怕山田教授知道了，反倒更不听他的了。

三个人在美智子的病房外激烈地争执，没想到美智子自己出来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为了我，求求你们不要伤了和气。大正君说让我回日本，我想这也是为我好，请不要责怪他。不过，”美智子转向大正，“我现在脑子里，一点日本的概念都没有。日本，日本人，对我来说，听起来觉得是那样陌生，心里莫名地不安。所以，无论如何请不要让我现在就去日本。也不要告诉山田教授，照你们说的，他是我的父亲。嗨，这一切让我心悸得很。请你们无论如何不要再争吵了。好吗？”

大正低下了头。他使劲咬住嘴­唇­，沉思着，不再说什么，心情灰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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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子虽然暂时决定继续留在中国休养一段，但毕竟再拖下去不是个办法。清田心急如焚地找到黄是。

“现在，只有你能帮助她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求你的。请一定考虑成全。”清田用几近哀求的口吻说。

“她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黄是直视着清田。

“是的。她就像我生命的一部分，这是天意，我必须承担这样的责任！”

黄是许久不说话。

“我也知道，以个人私情来求助是不应该的。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开口的。眼下，美智子情况很不好，大夫做了会诊，一时也拿不出好的办法。求你了！我不能坐视美智子被折磨得……”清田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可你要知道，答应了你意味着什么。弄不好，便会走漏消息，给lx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黄是依旧板着脸，没有松口的意思。

“罢，罢。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应该，不能因个人私情而损害lx的事业。更何况，她是个日本人！”清田使劲咬着下嘴­唇­，默默往外走，“或许大正说得有理，现在是该送她回家的时候了！”清田喃喃地说。

“慢着！”黄是突然叫住了清田，“你赢了！”

“你答应了？”清田转忧为喜。

黄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你真是太好了！这下美智子有希望了！”清田喜不自胜，上前紧紧抱住了黄是。

当晚，清田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随即赶到医院，他要把这件事告诉美智子。

清田推门进屋时，室内一片黑暗。只有靠窗的地方不太明亮的月光伸进一片清辉，斜斜落在床前。美智子背靠床头静静坐着。“美智子，为什么不开灯？”清田说着去摸索墙上的开关。

“是清田呀，请别开灯。就这样，请你也过来坐好吗？”

清田走近床前。

美智子一下抱住了清田的腰，头紧紧贴在清田的胸前。清田无声地轻抚着美智子的秀发，一遍又一遍轻抚着。月华如洗，树影婆娑。两个人谁也不忍心打破这恬静而清宁的境界。

清田弯下身，无限爱怜地吻着美智子的秀发，刚沐浴过香波的发梢散发着草叶的清香。美智子浑身一震，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两只紧箍着清田腰的手臂用力往下拉清田。清田失去重心，斜靠到美智子身上。

“不，不。”清田强撑着直起身来。他怕弄疼美智子。

一阵难言的沉寂。

借着月光，清田突然就发现美智子的眼角晶莹闪烁，那是泪珠！

清田的心一下碎了，颤声问她：“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这么一问，美智子的泪珠像断了线，叭嗒叭嗒不住往外涌。清田内心大恸，一把搂住美智子。美智子转过脸，不顾一切吻在清田的脸上、脖颈上。美智子的双手狂乱地抓挠、摩挲着清田的胸、背，清田害怕碰着美智子头部尚未痊愈的伤口，只是双手捧住美智子的脸，温柔而深情地一遍又一遍游走在那张温湿的脸庞上。

一会儿，美智子轻轻推开清田。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清田分明感受到一束光焰投­射­进自己的眸子。只见美智子慢慢解开了睡衣的扣子，停了停，然后脱了下来。月光的影子映衬出美智子如水的肌肤和坚挺的双峰，那两粒蓓蕾像山巅上月夜中的两座古堡，充满着神奇无比的魔力。

“不，美智子，你别这样。”清田嗓子发­干­，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美智子不答话，伸出手，欲导引着清田进入古堡的内部。清田仿佛看到古堡的门自动敞开，飞出了一群久囚着的夜莺。重获自由的夜莺展开双翅，盘旋在夜空中，发出清亮畅快的啼鸣。清田完全被古堡幽秘的回廊和深不可测的院落迷惑住了，出了一个房间又进了一个房间，无穷无尽的房间给人难以言喻的惊喜。

“为什么你不早点来呢？”一个声音问。

“别急，这一切都是你的。古堡，以及牧场，水草丰美的牧场，成群的羊。这一切的美景都是你的！”

清田喃喃地说：“不，我不能辜负月夜的纯美！不，别再诱惑我，我怕再这样我会融入月­色­的！”

“那就为所欲为吧！”一个声音强烈地撞击着清田的大脑。清田仿佛跑出古堡的大门，跑到了山巅，俯视着山下被月光照得一片透明的牧场，一望无际的牧草，肥美的羊群。正当他忘情地准备降落到牧场时，一个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查房了！”随着叩门声，护士走了进来。“怎么这么黑呀，也不开地灯呢！”护士数落着。趁护士在门口过道找开关的瞬间，清田赶忙将美智子的睡衣拉上，用被子盖好。

、.（／t｜）

第二天，轮到阿凡到医院陪护时，美智子又不在病房。阿凡担心美智子是不是又做噩梦前去接受诊疗，连忙跑到前楼治疗室，可是那里也没有；再跑到值班室一问，说美智子一早就已办理了出院手续，自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实在是太蹊跷了！阿凡感到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就好像电影一样充满了戏剧情节。阿凡赶忙通知了大正、清田。两个人听说美智子不辞而别，匆匆赶了过来。

“不辞而别？怎么可能呢？”大正百思不得其解，垂头丧气地一ρi股坐到病床上。“我……”大正懊悔万分，“我一定要找到美智子，我一定当面谢罪。我真的不想失去美智子！”大正突然痛哭流涕起来。

“先别急，还是先给美智子打个电话吧！”清田提醒道。

“对对！”阿凡边说边拿起手机拨了美智子的电话，是一阵忙音。再拨，依然如故。

“美智子怎么还不打电话来？”清田暗自焦急。就在这时，大正的手机清脆地鸣叫起来。大正一看来电显示，兴奋地大叫：“是美智子，是美智子。”

果然是美智子打来的电话。

“美智子，你在哪里？你让我担心死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就忍心丢下你的同胞，让他永远受良心的责罚吗？美智子，你在哪？告诉我，拜托了，一定告诉我，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回日本，明天就走，行吗？”大正不停地唠叨着，一时涕泪涟涟，伤恸不已。

清田生怕美智子情绪受­干­扰，脱口说出不该说的秘密。当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则是黄是陪在美智子身边，二则手机里的是美智子的录音。

美智子在电话里显得异常平静地对大家说：

“大正、阿凡、清田君：谢谢你们近一段对我的照顾。尽管我记不清以前共同曾有过的美好时光，但从重新认识你们这一段日子，我相信我们曾经是而且现在是将来也肯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挺好，让我忘却了过去许多的烦恼，让我体味到现在许多的欢乐。平生有一知己足矣，而我有你们三个好友，我该知足了。人生苦短，我不想就这么被囚在这病室里，我要尽情享受短促的人生。不管我能不能康复，我暂时去了，到自然的山水之间。请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找我。到时，我会主动与你们联系的。另外，请不要告诉我的爸爸‘山田教授’。”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大正虚脱般地垂下手，手机随之滑落到地下。

阿凡呢，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巨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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