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倒不方便问得太仔细,怎么了?”赵成材抬起头,“你认识啊?”
章清亭没空解释,又急急追着问,“那他夫人呢?有说是哪家的么?”
赵成材摇了摇头,“这怎么好打听?人也没见着,听说也是晕船,没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章清亭在南下的船上纠结着。
姓潘的武将世家,南康京城可只有独一份,就是那位兵马大元帅家。可他家老2不是个着名纨绔么?怎么还能派去守边关了?
张蜻蜓同时也在北上的船上纠结着,“那男的姓赵?老家是扎兰堡的?”
扎兰堡姓赵的秀才可没几个,会是那个她当年要冲喜的老赵家?可他家不是穷得叮当响么?怎么听说好似做了夫子,似乎还挺牛气?
不管如何,章清亭和张蜻蜓,想要早日归家的心思更强烈了。
自家究竟会成啥样了呢?
当清亭遇上蜻蜓(三)
六套小小巧巧的宅院,拢在一处,并作一套方正朴素的大宅,在扎兰堡算不得富贵,却是乡亲们交口称赞的典范。
“前面那就是老张家的房子了,瞧人家,多和睦?五个孩子各有一套院子,每逢年节孩子们回来,那可是全乡头一份荣耀。”
马车上女客极其诧异,问带路的老乡,“连女儿都有?”
“是啊那老张家发家就是靠着他大女儿,起房子时也仗义,给两个女儿都各留了一套。现在乡里但凡条件好些的人家,都跟着他们家学,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也要留给屋的,这样女儿纵是嫁出去也才有底气嗳,那不就是老张头么?老张,老张”
张蜻蜓就瞧见一张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庞从田间抬起,手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嗳,老王,你这是打哪儿回来了呀?”
瞬间,眼泪就模糊了视线。是她爹真是她那个好赌如命的爹
只是张发财的脸上早就褪去了那些层层叠叠如老核桃皮般的苦涩,舒展开来,象是蒸好的包子,纵是依旧打着褶,也是富足而安定的。
潘云豹已经跳下马来,紧张兮兮的整整衣襟,问媳妇,“我这样还好吧?还好吧?”
“爹,娘,您们这都是怎么了?”怕吓着孩子们,除了夫妻二人,谁也不知此行的真正目的。潘以筝心无城府的问着,一脸好奇。
偷偷抹了把眼泪,张蜻蜓使劲按捺着激动不已的心情,“没事,没事儿。云豹,快扶我下车。”
引路的老乡已经跳上马车,跟张发财说起原委,“这是一家外地的客人,想来买几匹好马,又听说了你们的家事儿,想来拜访拜访,我就给领来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张发财又和气的招呼张蜻蜓等人,“这大热的天,路上辛苦了吧?进屋先喝杯茶。老婆子,有客人来啦”
“来啦来啦”张罗氏直起那万年驼着的背,从屋里迎了出来,身上的衣裳不再是黑旧褴褛的,而是凉快轻薄的夏布。一瞧这颜色,就有新做的,花白的头上还戴着金银簪环,整个人和屋子一样收拾得干净俐落。
见他们进来,甚有气派的指使着屋子里的小丫头上茶,切瓜果,见他们衣衫齐整,还带孩子们,又让人端了些点心糖果出来。虽是乡村之物,却并不粗鄙,做得比一般人家精巧许多。
“你们别嫌弃,这些都是我家酒楼的厨子们没事做着玩的,尝个鲜吧。”张罗氏这态度很谦和,但话里话外都是骄傲。
“行了行了”张发财打断的老伴的炫耀,将小孙女抱在膝头上,含笑问他们,“几位这是打哪儿来呀?想买些什么样的马?”
潘云豹忙站起来回话,“小可姓潘,这是拙荆,我们从南康来,打算看着合适,就给孩子们挑几匹好马。”
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听到了,章清亭家的马场现在可是做得极好,专门致力于培养最优良的好马,在北安国都甚有名气。
张发财这些年随着儿女生意越做越大,眼界也开阔多了,接人待物都很大气,听他们从南康来,也不以为意,“若是给孩子挑的,这个时节的倒是有些开春新下的小马驹。你们要是着急,我现就带你们去看。要是不急,就在我家用个午饭,唠唠磕,等这大毒日子下去了再去瞧看,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
“那有什么?进门都是客,何况你们还是那么大老远来的。不过是些家常便饭,算不得什么。”
张发财口中客气,但张罗氏已经吩咐下人赶紧去加菜张罗了。
张蜻蜓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终于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开口了,“爹……老爹,你们家这么大的生意,都是大女儿在张罗么?”
“哪能啊”张发财也不知怎地,对这位娇美可人的少夫人挺有好感的,见她问起,爽朗的笑道,“马场那儿,现在是我小儿子在帮他大姐干着。”
“元宝?”张蜻蜓不禁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我们来时,听说你们家这小儿子还中了举人,是吧?”
是啊,提起这事,张发财就得意了。他三个儿子,老大张金宝是给当年穷耽误了,没读到什么书,但两个小儿子,张银宝和张元宝都考中了秀才。
只是张银宝中了秀才之后,因家中事务繁杂,无心向学,便回来帮忙打理大姐在永和镇的绸缎生意。而张元宝第一年考科举不中后,便自卷铺盖到大姐的马场干活去了。白日里干活,晚上却是夜读不辍。谁曾想这小子这么有毅力,坚持了又一年三年后,私下里跑去赶考,居然就给他中了举。
算是给老张家大大的长了一回脸,只是他对当官没啥兴趣,所以再往上也不想再考了。
“倒是想学他两个姐夫,日后到书院里当个教书先生,我们也都随他的。”张发财呵呵笑着,脸上很是满足,只字没提他大闺女为了这个跟小儿子怄了一个新年的气。
章清亭不是官迷,只是想让弟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张元宝却死活不同意,“咱家已经有姐夫中了个状元了,何必还要我呢?再往京城去,花费贵不说,马场里的这些马怎办?我当好这个马倌,可也不比当官的差。从前大姐你不就这么说么?况且,我中这举人,也就刚吊到榜尾,怎么可能到了京城反而高中了?”
把章清亭气得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不过家里出了这样一位举人,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张发财没什么好求的,“只愿给他给门好亲事,这就罢了。”
为了专心苦读,张元宝一直不愿成亲,这回高中了,倒是有不少人来提亲。只是一直没有相到合适的,张元宝也不急,只说要过一辈子,就得找个合眼缘的才行。
就为这句话,和他大姐又闹了点小矛盾。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挑剔这些不着边的东西
不过章清亭在走前,已经给李鸿文贺玉堂等交好之人都定下任务了,让他们发动一切三姑六婆,给这弟弟广泛撒网去,等她从南康回来,就要初步看见成效的。
张发财笑着感慨,“我这个大女儿啊,真是没话说,家里这些年,里里外外可全亏得她张罗。”
张蜻蜓听得心下微酸,忽地听门口有人说话,“爹您就记得大姐的好,我们都是不干活的”
“哟小蝶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张小蝶?张蜻蜓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得体,眉目清丽的女子,实在是很难将她和印象当中那个黄毛丫头联系在一起。
张小蝶看见家中有外客也不意外,含笑见了礼,让下人们将一筐东西送进里屋,“这不是看着天热,家里预备了些消暑解渴的东西,就顺便给你们多备了一份,才忙完铺子里早上的生意,这就送来了。”
“哎呀,你费这个钱干嘛?我们缺什么又不是不会买。”
“大姐现又不在家,不是怕你们舍不得么?来,把春儿给我抱抱。啊,这些天能睡安稳了,长得可好多了。”
“可不是么?全亏了你大姐家的婆婆,来作了场法。你别说,还真挺有用的”
张小蝶噗哧笑了,“你别信她胡说,要不是金宝跑好几十里路去找人开了几剂好药,能有这效果?”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这话可千万别当人家面说,省得误会。”
“知道了那几个小子呢?”
“都在你哥那院子里做功课呢”
“那我去瞧瞧。”张小蝶抱着咿呀乱叫的小侄女,和张蜻蜓等人又见了个礼,到旁院去了。
张蜻蜓瞧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问,“小蝶,她嫁人了吧?”
“是啊。”张发财有些诧异于她的称呼,却没有见怪,带着宠溺的笑介绍小女儿,“嫁了个秀才,也是书院的夫子。不过她这性子却没有她大姐沉稳,都仨孩子的娘了,还象小孩子一样。”
“那老伯家,人丁挺兴旺的啊”潘云豹Сhā了一句。
“这倒是。”张罗氏端着盘洗净切好的瓜果出来,扳着指头算给他们听,“我家大女儿有一儿一女,大儿子是两儿一女,老三刚这丫头是两女一儿,四儿子有一个小子,现在媳妇还怀着,不知是男是女,这外孙孙子加一块,就足足九个半了。”
张蜻蜓忽地想起,“那您家大儿子在干什么?”
“哦,和他媳妇开酒楼在,城中那间绝味馆就是咱们家的。大媳妇家里从前可是御厨,有许多拿手绝活。你们要是去尝尝,报我的名字,让我儿子给你们打个折。”
瞧着老爹老娘笑容里带着小小心机,张蜻蜓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他们都生活得很好,真的不用她再操心了。
而在南康京城,章清亭却瞧着深锁紧闭的章家大门欲哭无泪。她怎么知道,原来老爹早带着一家人回老家去了?
虽说还有几个看大门的,那都不是府上原来的人了,想打听什么也打听不到。
赵成材瞧她这泫然欲涕的模样,都快急出一身的热痱子来,“娘子你先别着急,咱们要不去潘家打听打听?”
“那有什么好打听的?”章清亭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
进城之时早就问到,潘家老2都十多年不在家了。她怎么这么倒霉,大老远的好不容易回趟家,怎么就一个熟人也碰不着呢?
赵秀才一急,出了个主意,“要不,咱们回你爹老家去看看?”
章清亭听着这不靠谱的主意更要哭了,“那一来一返的得多少时间?再过些天,使团就该到了,你还哪里有时间?”
正在赵成材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前询问了,“请问,你们二位有事么?”
这人赵成材不认识,但章清亭打眼一看,却觉得有几分眼熟。再仔细一瞧,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是章泰安”
从前的小胖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他不是读书的料子,却在三姐夫的影响下,酷爱习武。虽然起步晚了些,但家逢巨变后,人也成熟了不少,着实下了十年的苦功,中了个文秀才,又考了个武举人,因是官宦子弟,编入了御林军,在京师任职。今日恰好逢他休息,便回家看看,却恰巧遇到了章清亭。
章泰安觉得十分奇怪,他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怎么却一口道出他的名字?“在下正是,请问您是哪位?”
章清亭不好直说,“我是你家三小姐生母娘家的人,请问周奶娘还在吗?”
听她提起三姐,章泰安倒是有几分敬重,请他们进了家门,奉上茶水才道,“周奶娘随三姐去了边关十多年了,这次三姐回京,她年岁大了,便没有回来。”
这倒让章清亭可以畅所欲言的追问下去了,“我也有十多年没来京城了,能不能请小兄弟你讲讲家里的事情,也免得心里惦念。”
这倒是无妨。章泰安经了这些年的历练,为人处世谦和许多,只要不是家丑,大致情况跟人说说也没什么。
原来当年京城那一乱之后,章泰宁凭借真本事在科举中中了个进士,考虑到当时的局势,先是留京了一年,才外放出去做官,颇有清誉。
章致知却是在自己的案子了结之后,便带着一家子返乡了。章泰富留在了京城,张蜻蜓送了些堂弟股份,他也不贪心,由爷爷作主,算做几个叔伯兄弟公中的,帮着陆真接手了张记猪肉铺的生意。
章清莹十七岁那年,在章致知的老家嫁了个当地富绅之子。那门婚事是林夫人精挑细选的,虽说男方门弟不太高,但也是书香世家,况且男方人物出众,家境殷实,又兄弟和睦,离娘家又近,章清莹嫁去之后,自己也十分满意。
章泰寅原本走的也是科举读书的路子,但家中大哥已经放了外任,二哥又在京城任职,他在中举之后便也主动放弃了进京考试,留在家乡伺奉双亲,照料家务,现在基本成了章府的当家人。
当年将他送到沈家之时,张蜻蜓送他的那些钱财后来也没收回,就当作老爹的养老钱。后来在林夫人的指点下,他拿这些钱财置了些田产商铺,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至于最小的妹妹,章清芬现在也有十来岁了,给林夫人养在膝下,那边府上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生母,小姑娘长得很是阳光明媚。
只是唯有一桩,现在章泰安因在京中任职,还没有娶妻,连带着章泰寅也不能迎娶。不过这事张蜻蜓已经拜托给大嫂了,让她无论如何也得尽快给这弟弟保个媒不可。
“你莫怪我啰嗦,你这年龄也不小的,确实也该早日成个家了。”
天已黄昏,章清亭在这儿不觉坐了大半日,虽然章泰安说得很含蓄,但她基本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章泰安颇有些赧颜的抓抓头,小时候嚣张跋扈的他,谁曾想年纪大了之后反而变得这么腼腆了?
章清亭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我好不容易上京一次,能让我在府里转下么?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看看,看看这里。”
章泰安不知怎地,看着这妇人的眼神,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瞬间让他想起什么,却又怎么也记不起,不觉就点了点头。
带着他们一家人,章泰安从大门处一一给他们介绍。那中年男人和一双儿女眼中俱是新奇的,只那高挑妇人的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怀念之意。
待走到三姐曾经住过的荷风轩,妇人眼中竟是湿润了。
夕阳西下,金红的晚霞洒在轩外一池碧波上,映得那些亭亭而立的荷花开得分外娇艳。清风徐来,摇曳满院莲香。
章泰安看着院外这些荷花,脸上现出柔和之意,“爹爹临走前,交待我一定要照顾好此处。三姐为了保住全家,差点就做了千古罪人,相比起来,我们为她做的,就实在太少了。”
推开门,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样。
恍惚时间悄然凝滞,章清亭看到了自己似乎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镜前梳妆,在桌前写字,在琴边弹奏,在窗下刺绣。
而在她的房间正中,现在供着一名女子的画像,温婉妩媚,谦和恭顺。
“这是哪位?”赵成材小心的问。
低低耳语,“是我娘。”
“那咱们很该上柱香的。”
于是,找了个借口跟潘泰安解释了下,带着孩子们跪下,以子孙大礼参拜了一番。
香烟袅袅,直上画卷。衬出画中女子眉目灵动,似是笑得分外温馨。
从章府出来,章泰安才想起问了一句,“二位,若是日后给我家三姐说起,你们该怎么称呼呢?”
章清亭含笑看着他,“你就跟她说,是张发财的女儿女婿来了,她就知道了。”
章泰安点头记下,章清亭终于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了。
只是遗憾,不能亲眼看看那个张蜻蜓,还有她的丈夫儿女。
“要是那天,我随你们一起去岸上就好了。”
同样的遗憾,也盘桓在张蜻蜓的心里。
“没关系,只要我们两家有缘份,一定能遇上。”潘云豹很有自信,大不了,过些年再找机会来一趟呗。
张蜻蜓嘿嘿笑了,她心里还真的在打这个主意
当清亭遇上蜻蜓(四)【大结局】
有一句老话,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蜻蜓和章清亭特意想遇遇不上,偏偏在最不想遇的时候遇上了。
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赵家小二说起。
到南康进行一番寻根之旅后,赵小二迷上了南方街头的一道着名小吃——炸臭豆腐。
只要一闻见那股子臭味,小家伙就流着口水走不动路了。也不敢说要,只是可怜巴巴的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爹娘,那小模样你要不买给他吃,自己都觉得残忍。
反正也不值几个钱,赵秀才本着难得来一回的心态,只要遇上,就尽量都满足了儿子的愿望。再说了,每回看见小家伙捧着个小碗,吃得稀里呼噜的样子,实在也挺逗人的。
当然,素**洁又注重规矩的章清亭是坚决不吃这玩意儿的,怕熏臭了衣服,甚至连靠都不靠过去。
这一点,赵顺娘倒是随了母亲,小姑娘大了,还是很臭美的。每当弟弟要吃那黑乎乎,臭烘烘的玩意儿时,她也捏着鼻子躲出老远。
于是,就只有不怕脏不怕臭的赵秀才陪着儿子去吃这个了。当儿子的吃着,当爹的也不可能白站着,吃了几回,连为人师表的赵秀才也逐渐喜欢上了这个独特的味道。
等到要离开南康国的时候,赵成材除了去讨要了份这臭豆腐的制作偏方,还特意买了一些人家的卤水,准备在路上馋的时候就买几块豆腐搁进卤水里浸泡,再拿出来一炸,就有得吃的。
章清亭对此行径很是不齿,“咱们这回去可不比来时自在,跟着使团呢,你好意思在船上弄得臭气熏天的么?”
这话说得也很在理,赵大院长总不能为了几口吃的,就败坏了整个扎兰书院的名声。可那些卤水也舍不得扔,还得装在瓦罐里,时不时的躲在房中烧开一两回以防它变质。
可是机会总是属于有准备的人的。
在经历了漫长的海上航行之后,这一日,又到了他们曾经巧遇潘云豹一家子的那个码头。
使团里的官员们颇觉辛苦,经商议过后,决定在此停留一日,好生歇歇,解解乏。他们是前一日的晚上到的,歇一日后,便到第三日早上才出发。而在夏季,做那臭豆腐也不过浸泡半日工夫即可。赵秀才掐指一算,这时间足够他去做一顿臭豆腐的。
于是便在第二日清早,便抱着他的宝贝卤水坛子上岸了。章清亭拖儿带女的跟在后面,数次横眉冷目,奈何赵秀才全部无视。
还特意在本地人那儿打听了一番,找了一家做豆腐干做得最好的,买了足足三十块,现就泡进了坛子里,继续拎着逛。要不是坛子小了装不下,还得多塞几块。
赵小二一闻见那味道,就知道是自己最爱吃的那一口了,笑得两只大眼睛顿时成了两只小月牙儿,欢天喜地的跟在老爹身后,屁颠屁颠守着那坛子。
章清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瞪着赵成材河东狮吼,“去,快找个酒楼放下,这样满大街提着招摇,成何体统”
呃……赵秀才其实很想说他一点都不累,虽说养尊处优了这些年,但平常在学堂里做夫子,眼着孩子们一起摸爬滚打,没事也上上他们的骑射课,身体还是练得很结实,提这么个小坛子实在是不在话下。
奈何夫人不喜,女儿也在一旁翻起白眼,嫌这老爹和弟弟太丢人,“你们要是拎着,我和娘就不跟你们一处逛了。”
赵成材只得又在街上寻了一间门脸还不错的酒楼,将他的宝贝坛子暂且寄存下来了。说好了回头来吃饭,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不要打开来看,更别摔了。
酒楼掌柜的乐了,摆在身后供奉财神下的条案上,“您瞧,搁这儿您总该放心了吧?”
赵成材勉强放下肚肠,牵着一步三回头的赵小二走了。
赵顺娘见状打趣着弟弟,“娘,要不让乐儿拜大姑或是大舅母做师傅,好生学学厨艺吧,瞧这小馋猫的模样,见了吃的就没出息。”
章清亭闻言没好气的白了赵成材一眼,“子不教,父之过都是你爹撺掇的,一把年纪还跟个孩子似的,就馋那一口吃的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是没吃惯那个滋味,吃惯了才叫好呢”赵成材振振有词,为自己和儿子开脱,“再说学厨子怎么不好了?话说回来,当年要不是有方老爷子这门手艺,咱们家也没个翻身的日子。饮水思源,让乐儿去学厨也不算委屈了他,天下也不见得就是读书一条正途,乐儿要是有这造化,跟方老爷子似的做成一代名厨,你爹睡着了,只怕也要笑醒了。”
章清亭轻哼一声,“只怕就学个炸臭豆腐”
噗哧
赵顺娘掩嘴而笑,冲弟弟挤眉弄眼,“听见没?炸臭豆腐的”
赵小二还不大听得懂这里头的意思,见姐姐笑了,他也跟着傻呵呵的乐。
章清亭瞧着这小儿子的憨样,自己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却是又想起一桩愁事,嗔怪起赵成材来,“乐儿还没个正经大名呢,你这当爹的也一点都不着急”
这个赵成材可实在没办法。
当年章清亭为了救小叔子赵成栋,受了重伤,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行走。之后的两三年,总是气虚体弱,时常犯晕。直到五年后,方才敢要了赵小二。
坐胎的时候,全家人都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伤了章清亭的身子。可也不知道是物极必反,还是章清亭本质娇弱,就在这样的娇生惯养之下,赵小二还是早产了一个月。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才五斤不到,皱巴巴的一小团,跟小猫似的。全家人提心吊胆,生怕这娃娃就养不大了。
赵王氏多年未曾装神弄鬼,那一回却是诚心诚意的求遍了扎兰堡附近所有的道观庙宇。求老天垂怜,保佑她家的孙子平安长大。
后来遇到了位游方的道士,给赵小二算了一卦。说他还是能长得大的,只是在十岁以前不能起大名,不能靠近庙宇道观祖坟祠堂等一切近鬼神之处。
一个是怕孩子眼神干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受了惊吓丢了魂。二个也是怕长辈乱给孩子做功德,反而折了他的福寿。
要等孩子过了十岁,魂魄养齐全了,这才能给他起名入族谱,往后就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了。所以赵小二现在都快五岁了,还是个连自家祠堂都没入过的“黑户”。
头两年,章清亭还信这些,由着婆婆说怎样就是怎样。可随着这几年赵小二健健康康的长大,章清亭原本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每逢年节看着别人家的小不点都到宗祠参拜了,就她的儿子还得藏着掖着,那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原本想着说变通个法子,给赵小二破解破解,但此事在家里略略一提,赵王氏就发火,“乐儿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就是全亏了听了那道士的话。别的都能听你们的,此事坚决不行,得听我的。谁要是敢背着我干什么,我就再也不进这个家门了”
别看赵王氏这些年在家里安分守己,含饴弄孙,但她那个性子一旦拗上来也是十足火爆的。其实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只是婆媳二人有些理念不合,这就难搞了。
赵成材对于这种辨不出是非的家务争论,处理意见一向是先入为主。既然先提出这个意见的是赵王氏,当时章清亭没有表示反对,过后也就不要再争论了。
“你不总说男孩子就要贱养么?娘也是好心,何必为了这个又去跟她争论?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改了,过后乐儿有个三灾两痛的,你也心疼,娘也得把你骂死,你说是不是?横竖不过再等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些道理,章清亭不是不懂,只是总在某些特定的场合有些不舒坦。尤其是这一回去,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到时大伙儿又要进祠堂,自家儿子又不能去,想想都觉得没意思。
赵顺娘听得爹娘又在这儿老调重弹,更觉没意思,“娘您就是偏心眼,不过是看弟弟不能进祠堂上族谱心里就不痛快,可我都十岁了,我还没进过祠堂上过族谱呢,您怎么不替我去争一争?”
章清亭被女儿抢白得挺下不来台,横了她一眼,“等你将来嫁出去了,哪里没个祠堂族谱给你上的?你要是想进赵家的祠堂族谱,别跟你母亲说,我可没这么大本事。你若果真是个有本事的,就把世上这规矩改过来,否则别在你母亲面前抱怨”
哼赵顺娘冲娘皱了皱小鼻子,好歹是把章清亭这个话题给打断了。
赵成材赶紧当和事佬,“难得一家出来逛逛,净扯这些没意思的干嘛?咱们好好逛逛,买些土特产带回去,也算是来了两趟的缘份一场了。对了,你说我们还能在这儿遇到潘家人么?”
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章清亭坚决不信。潘云豹乘坐的可是战船,那么大的的动静若是也停泊下来,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到?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章清亭只想着她下船的时候没有瞧见南康战船过来,可是她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已经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
这回到此处,可与上回匆匆忙忙不同,一家人悠闲自在的东游西荡,还买了不少东西,直到金乌西沉才逛回寄存臭豆腐的酒楼,准备大快朵颐。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吃顿正经饭菜的。只是赵成材让儿子也特意空了些肚子,略消消食,就找那掌柜的借个小火炉,一只小油锅,便要开炸了。
掌柜的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很是好奇,待赵成材揭开坛盖,一阵臭气袭来,熏得那掌柜的当即就不干了。
“客官,您若是在我这儿弄,这一酒楼的客人都得给您熏跑了。要不您行个方便,我让伙计帮您提着炉子到外头弄去?”
那好吧。赵秀才也不愿难为人,只是找掌柜的又要了几双碗筷,调了些酱料,便带着儿子出门了。还动员妻女,“你们不乐意吃,不如带些瓜子,一起去外头散散步吧,坐这里有什么意思?”
章清亭看看外头天色不错,虽然日头已经下了山,没有夕阳可看。但幽静的黄昏,也别有一番美感。便把东西搁下,找掌柜的买了些花生瓜子,领着女儿一起随这爷俩出了门。
可是一出门,章清亭就后悔了,酒楼后头的空地不少,但总有行人经过,只要一打开坛盖,就闻得到臭气扑鼻,行人无不掩面。那伙计无法,只得提着炉子,把他们引向更远的地方。
这说是在散步,更象是丢脸,还丢了一路。
最后,伙计也无法,只能尽量寻了个相对开阔又人少的地方给他们支起炉灶,“客官,你们就在这儿弄吧,我过会子来收东西。”
去吧去吧,赵成材早想停下了。这小伙计做人忒实在了,有必要这么躲着人么?瞧瞧这都快给他们领到海边来了,待会儿还得回他那儿拿东西,又是一个来回。走这半天,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早消化了,早知道就多吃点再出来了。
闲话少说,伙计一走,赵大院长就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了。打小做惯家务的,这点小事可难不倒他。锅热油开,打开坛子就一块块的挟出卤好的臭豆腐往油锅里炸。
章清亭跟女儿在一旁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见四下无人,就开始抱怨,“瞧瞧,就为了你们爷俩好吃,便生生遭了多少白眼?连脚都走酸了。”
“夫人辛苦”赵成材一手拿着长筷子,一手拿着笊篱,笑嘻嘻的作了个揖,“等回去后,就罚为夫我替你揉脚如何?”
章清亭脸上微红,“这还有孩子呢,瞧你这没正形的样儿”
赵老爹听如此说,立即厚着脸皮指挥儿女,“没听你们娘说脚酸了么?快去捶捶尤其是你,乐儿,这都是为了你好吃,你母亲才这么辛苦夫人,我这样子有正形了吧?”
赵小二傻呵呵的跑去章清亭那儿狗腿的献殷勤,赵顺娘在一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爹这正形要让学堂的同学们瞧见,那才叫好呢”
章清亭嗔了女儿一眼,“喜妞,你回去了,可不能拿家里的事情胡说你爹这也是在咱们一家子面前才开开玩笑,可不是没有正形的人。要是一家子说什么话还成天端着个架子,那活得多累”
赵成材仰天感慨,“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也”
文绉绉的模样逗得一家子笑得更加开怀了。
涛声阵阵,天边已经有几点星月浮现,带着温润咸味的海风舒爽宜人,挟裹着这一家子的笑声和臭豆腐的香气飘散开来。
不远处,有人抽了抽鼻子,“好香你们闻到没?有臭豆腐的香气。”
“怎么可能?”潘云豹不相信的瞟了夫人一眼,“咱们在北安这么久了,哪里遇到人吃臭豆腐的?你要是馋了,等回到京城,带你去吃个够”
“不对啊爹,真的有臭豆腐的香气。”潘以筝也抽了抽鼻子,那动作和她娘那如出一辙。
潘以箫和以筠兄妹俩站在一起偷笑,潘以笙觉得实在不雅,“咱们还是找个正经吃饭的地方吧,就是有炸臭豆腐的,也吃不饱啊。”
“不行”张蜻蜓正在饥肠漉漉之际,好容易闻到喜欢的食物香气,怎肯轻易放过?
“吃饭之前,也可以先吃几块臭豆腐垫垫肚子的,是不是,娘?”潘以筝说出张蜻蜓的心事,拖着她就跑,“你们要不去,我跟娘去”
一贯没有什么节操的张蜻蜓立即跟着女儿跑了,不断嗅着空气中的臭气,寻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星光之下,一个似是小贩模样的人正站在那里臭豆腐,而旁边似乎还围了大小几个客人。
“这臭烘烘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章清亭实在是不愿意张口,但赵成材一定让儿子捧着碗送到她的面前,“你就尝一个嘛喜妞,你也吃一个,爹不骗你,真的味道挺好的。咱们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再回到家乡,就是想吃一口这东西可也没处寻了。”
章清亭给他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物离乡贵。多少年难得回一趟家,往后想吃一口家乡的饮食,确实也是很难吃得到了。
于是挟起一块,送到嘴边,屏着呼吸,硬着头皮咬下去。豆腐炸得表皮香酥,但内里绵软,浸透了酱料,竟是鲜香满口,似乎味道还当真不错。
正想夸赞两句,就见一个妇人牵着小女孩跑到赵成材跟前,连价也不问,径直道,“老板,先来十块”
她身边的小女孩急急附合,“娘,我也要十块”
赵成材怔了怔,刚想说他这儿不是卖的,却猛地听着那小女孩的声音有些耳熟,“你……”
“嗳你不是教书的赵先生么?”潘以筝也瞪大了眼睛,认出他来了。
赵成材张大嘴巴,直愣愣的盯着她身边那个叫娘的女子,一时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娘子……娘子”
张蜻蜓觉得不对劲,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挟着咬了一口臭豆腐的女人,脑子里如忽地似如电光火石闪过一般,脱口而出,“章清亭?”
叭唧,章清亭筷子上挟着的半块臭豆腐掉地下了,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张蜻蜓?”
潘云豹已经带着孩子们赶了上来,不明所以的看着媳妇和一个女子两两相望,呆若木鸡,“这是怎么了?”
这一次历史性的会晤,就在赵小二酷爱的臭豆腐的指引下,完成了。
回到酒楼的一路上,章清亭都不断的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太丢脸了怎么会在吃臭豆腐的时候偏偏给人撞上?要是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受赵成材的诱惑了
而张蜻蜓也好不到哪儿去,为了出门方便,她选的是最简单俐落,西戎女子日常打扮的衣饰,别说钗环了,连条裙子都没穿。朴素的及膝开衩长袍下就是条长裤,在衣饰得体的章清亭面前,简直象个使唤丫头。要是早知道今儿会遇上,她说什么也得把自己拾掇拾掇啊
灯明烛亮,照着桌子两边的妇人纤毫毕现。潘云豹和赵成材一个瞅左边,一个瞅右边,都在好奇的打量自家媳妇的另一副模样。
而几个孩子,已经分吃完了臭豆腐,正在桌上吃饭。
说到这儿,两个男人都很佩服自己的镇定。赵成材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还是果断而坚决的把臭豆腐全部炸出来了,好不容易泡了一日,要是不做,可就全都浪费了。
本着节约粮食的精神,潘云豹也让几个孩子上前帮着分而食之,这才提议一起寻家酒楼坐坐。
赵成材当然带他们去了寄存物品的那一家,知道他们还没吃饭之后,先作为地头蛇,给他们叫了一桌子吃的,只是张蜻蜓哪里有心情吃?囫囵喝了碗粥,就下来和章清亭大眼瞪小眼了。
当然,她们二位的目光也分别在对方的丈夫上留连了几回,对那本该是自己曾经要嫁的男人,难免有些好奇。
但女人的心思却和男人不同,在两位男人还在仔细的打量着曾经应该是自己妻子的妇人时,她们早已经收回目光,开始了对话。
“我……刚回家去看过了。”先开口的是张蜻蜓。
“我也回章府去看过了,见了泰安一面,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章清亭含笑应了,只不过知她甚深的赵成材却看得出来,娘子紧张了。
张蜻蜓也笑了,笑声里同样透出几分干涩之意,“你在扎兰堡混得也不错嘛,我还去你家的马场买了几匹马。哦,对了,还去你家的绸缎铺子买了不少衣裳。唔……爹还让我去你家馆子里吃了顿饭,没见到金宝,倒是见到他媳妇了,挺能干的”
“是啊,我也去城里的张记猪肉铺逛了,还买了几只你们特色的烤大猪带回来。听说,你现在还把买卖做到边关了?”
“没啥,不过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罢了。他在从军,算是在职官员,毕竟有许多限制,不能放开手脚来做。”
“这倒也是。所以他倒还挺支持我的,当年中了状元,放着官也不做,回乡当了个教书先生,就是为了方便我做买卖。”
“那我们家可没办法。毕竟是武将世家,公公还是兵马大元帅,要是他不管,别说家里长辈说话,就是朝廷也不会放人的,可比不得你们清闲自在。”
“那是呀,我们可没个好爹好娘,凡事都得靠自己。别看现在有几个家业,当年受的那份罪……唉,真是不提也罢”
……
就听她俩左一个谦虚,右一个客套,但话里的火药味却渐渐起来了。这是干嘛?拼家业,拼相公?
赵成材赶紧打了个岔,“你们家也是两个孩子?”
潘云豹跟上一句,“我们家跟你们一样,都是一儿一女。”
两位夫人不约而同瞪了各自丈夫一眼,转过脸来时,却又是笑容满面的。
这回章清亭先开口了,“我们可比不得你们,生完老大那年,我就生了场大病,所以儿子才小了这么多。你们怎么也才要两个?”
“那还不是我这身子的底子不好?要了两个就觉辛苦得很,所以没要了。瞧你气色还算不错,这些年调养得好些了没?”
“还说呢头一胎的时候,大夫就说这身子体寒,足足吃了半年的药,还特意跑了趟京城,你从前,可实在是太不爱惜了。”
“那从前不是不懂这些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么个聪明人,当年怎么跟家里关系弄成那样?其实爹和母亲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
“我倒也觉得奇怪了,你若是早拿出在那边的能干劲儿,不早把家里收拾好了?瞧瞧爹娘和弟妹们,现在都多明白事理?当年要不是他们,我这份家业也是做不起来的。”
停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赵成材和潘云豹心有灵犀的召唤,“上茶”
他俩算是明白了,这俩女人都是善良又有几分小心眼的。既担心对方过得不好,又担心对方过得太好,就把自家给比下去了。
章清亭在北安国得到了张家人真心的疼爱与敬重,张蜻蜓在南康国同样得到了章家人真心的疼爱和敬重。
而这些,原本是她们在各自位置上想得到,却求而不得的,现在却被对方占据了。在为对方欢喜的同时,其实各自心里都有一份酸溜溜的醋意。
而今天这个不太美妙的开端,让二人心中都存了一份芥蒂,更是可着劲儿想攀比一回。
为了不让外人打扰,房间里没有让伙计留下,两位当爹的一叫上茶,各自的长子长女就自觉的站出来了充当小厮丫鬟了。
张蜻蜓一瞧见儿子,顿时话题又来了,“我儿子今年十岁了,诗书功夫都学得极好。别看是个男孩子,可懂事得很。家里家外,可帮**了不少的心。”
潘以笙默默的为爹娘各续上一杯热茶,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是巧了,我家女儿也是十岁,在学堂也是人见人夸。懂事不说,还极孝顺。这出门在外,许多时候还要她照顾我呢女孩子嘛,毕竟细心。”
赵顺娘默默的为爹娘续上一杯热茶,同样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家儿子(女儿)哪天生的?”两位当爹的再一次进来掺合。
二位夫人冷着脸不语,两位当爹的只有嘿嘿干笑着给彼此下台。
“我儿子八月十六生的。”
“这可真巧了,我女儿也是八月十六生的。真是有缘哪”
“确实有缘,有缘”
桌底下,两位当爹的分别挨了一脚,顿时哑巴了。
潘以笙悄无声息的拎着茶壶退下,赵顺娘心有灵犀的亦步亦趋。二人互看一眼,彼此俱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屋子里一时陷入难堪的静默,此时,却是年纪最小,也是挑起这场事端的赵小二大显身手的时候。
爹娘那边威压太重,他不敢过去,只好拉扯着姐姐的衣袖,揉了揉眼睛,瘪着小嘴稚嫩的道,“姐姐,乐儿想睡觉觉。”
哈赵成材耳尖听到,顿时起身,“嗳呀,今日天色已晚,孩子们也都该回去休息了。”
“是啊是啊”潘云豹如释重负的顺势下台,“咱们还得回船上去呢,别一会儿找不到人,让大伙着急。”
毫无疑问,他们又挨了各自夫人一记白眼。
但章清亭和张蜻蜓也找到了合适的借口,不再恋战。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请多珍重。”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章清亭先行了一礼。
张蜻蜓也标准无比的还了一礼,“你也一样,好好保重。”
潘云豹和赵成材今晚都没怎么吃饱,很想让人把桌上剩菜打包,可在各自夫人的凌厉眼神下,谁也不敢造次。
等到终于回到各自船上,赵成材当即就揉着肚子嚷饿,直奔厨房,找了几个冷馒头,夹些花生米回房。潘云豹叫来个小兵,让他去厨房看见什么吃的就端一些来。
章清亭非常生气,“你就知道吃”
张蜻蜓揪起某人耳朵,“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赵成材觉得自己身受无妄之灾,潘云豹觉得自己流年不利。肚子饿了,还不肯让他们好好吃饭,这还让他们说什么?
“说你觉得那女人怎样?”两个女人不约而同,问起同一个问题。
潘云豹傻乎乎的答,“挺有气质的。”
什么?张蜻蜓顿时怒了,“那你是说她比我好看?”
“不是她肯定没你好看……”
张蜻蜓更怒,“那你是说,原本的我,没她好看?”
小豹子想挠墙。
赵成材没他这么傻,心里打了个转才说,“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你,端庄优雅,她,美丽娇小。一个象白玉兰,一个象蔷薇,这是没有可比性的嘛不过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我和你还是比较有共同语言的。”
章清亭凉凉瞟过去,一针见血,“那你是说,还是觉得她的外貌比较好看?”
赵秀才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他夸那个也不对,夸这个也不对,他能怎么办?
于是乎,小豹子和赵秀才在这个悲催的夜里,除了没吃饱之外,耳根还受了一晚上的折磨。
只是说来说去的,他们二位也烦了。
小豹子困得不行,拿被蒙头,豁出去的道,“你这到底是让我赞哪一个?赞你,你说是她,赞她,你也说是她。那你到底是谁?”
赵秀才打着哈欠,往被子里滑,“你别问我觉得谁好,你自己觉得做谁好?”
我是谁?我想做谁?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让二女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是张蜻蜓,但她想做章三小姐。
她是章清亭,但她想做张大姑娘。
也许那里曾经有过自己的躯壳与回忆,但现在,她们身边真真切切拥有的,才是属于自己的幸福。
小豹子闭着眼睛,嘟嘟囔囔,“你现在就很好的,我不会想你变成她,或者别人那样。”
赵秀才搂着媳妇,嘀嘀咕咕,“娘子,我认得你时,你就是这样了,我喜欢的人当然是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二位夫人都满意了,终于消停了,可是二位丈夫却不约而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小豹子梦见媳妇忽地变回章清亭了,端庄优雅的跟在他身后,“相公,我们来吟诗作对,或者弹琴下棋?”
赵秀才梦见媳妇忽地变回张蜻蜓了,虎虎生威的提着把杀猪刀,“相公,你帮我按着那头猪,看我来杀”
小豹子惊出一身冷汗,赵秀才吓得手足发软。待二人睁开眼睛,才发觉天光大明。
张蜻蜓早已起来,正在外头和儿女们没大没小的嘻嘻哈哈。
章清亭早已起来,正在外头和声细气的教着儿女们一首新诗。
小豹子心安了,赵秀才心安了。
幸好,只是一场梦。他们拥有的,是最适合他们的那个女子。老天待他们,总算不薄。
只不过,小豹子忽地想起一事,贼兮兮的凑到媳妇身边,“你不是想赢过她吗?”
赵秀才冲娘子挑一挑眉,“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小豹子气吞山河的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咱们都在人数上压倒他们了”
赵秀才温文尔雅的说,“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咱们都比他们多一个将来能孝敬的。”
于是乎,十月之后。
南康国的潘二夫人,喜得千金。
北安国的赵大夫人,喜得一子。
俩孩子一不小心又生在了同年同月同日里,连时辰都一样,赵顺娘和潘以笙咋舌不已。这二位母亲好象生来犯冲,一个生男,一个必生女。雷打不动,刀劈不改。
“喜妞,你这是在看谁的信?”
“啊,我们班上的女同学,她不是订亲退学了么?在家里无聊给我写了封信。”偷偷将信塞进了梳妆台的暗格,有些脸红。
“安儿,你这是在看谁的信?”
大大方方的将信一折,面无表情的撒谎,“是京城里的大伯寄来的,他说让我好好读书习武,来年进京时,别落后以萧哥哥太多。”
春天到了。
南国的边关与北国的小镇,一年之中唯有这个季节出奇的相似。草上莺飞,桃花烂漫。美好的犹如一幅最新鲜的画卷,正徐徐展开它的篇幅。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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