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在陈阁老家见过夏小姐的歌舞,在下便辗转反侧不能自抑,我辈军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这次参加茶会,只为见上夏小姐一面了却心愿,却并不敢奢望能夺得佳人芳心。”王昆朗声道。
他虽然长的颇为清秀,却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军人特有的硬朗,这份言辞,也算的上是一份夺情的告白了,对于他这份坦诚,陆遥心中颇为欣赏,只是今日的茶会怕不会就那么单纯吧。
“水开了。”
随着夏雨蝉那独有的清丽而略带沧桑的音色,众人只见红泥小炉升腾出白气缕缕。
夏雨蝉打开一个色泽古朴的木筒,从中倒出一些茶叶放入身侧的壶中,然后注入开水,放回壶盖之后,又从盖顶淋上一次开水,这才把开水放回炉上,然后从茶壶中斟出佳茗,她的动作熟而优美,自成法度,是不是舞者到了她这样的境界,举手投足之间都会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一时间,整个厅中茶香袭人,那个黑衣少年站了起来,依古礼对众人一揖后开始为大家奉茶,夏雨蝉介绍道:“这是雨蝉的小弟苏惊云,就由他给大家奉茶吧。”
但陆遥心态已恢复平静无波的境界,所以他看到和感觉到许多微小的细节,比如夏雨蝉在介绍她的小弟苏惊云时,语气之中便有一丝情感的波动,这个苏惊云的身份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再比如龙玄霜对茶水流露出的兴趣就远比对夏雨蝉本身的兴趣大,这一是因为龙玄霜本身就是女人,夏雨蝉对她的杀伤力相对要小一些,二也说明龙玄霜本身是懂得茶道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份关注。
但秋雁北为什么也会这样关注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嘴角为什么会流露出一丝邪笑?难道这简单的奉茶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好茶”
蔡深一口仰尽杯中茶水后忍不住叹道:“一杯气霞随风生,二杯顺意块垒平,三杯忘忧天地中,虽然老夫不应该抢年青人的风头,可也盼着第二杯和第三杯呢。”
“只看蔡老饮茶的动作,便知是茶道高人。”夏雨蝉浅言轻笑道:“小女子可有些班门弄斧呢。”
王昆大感奇怪,忍不住问道:“难道一个小小的饮茶动作还有什么不同么?”
也许是出于不想让风光都让夏雨蝉一人占尽,一只保持沉默的龙玄霜举杯道:“当然不一样了,茶之一道,博大精深,不但水质讲究,就连火炉的摆设、离茶壶的距离都是有一定法度,这饮茶动作更是大有说法的,擅长此道者往往都是一口啜干,其中别有一种滋味呢。”说罢也如蔡深一样一口啜干杯中的茶水。
龙玄霜也许气质神态更象一个男儿,此刻身着男装,率性而言,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风姿,宛若一浊世翩翩佳公子,就是陆遥也不由有双目一亮之感,而秋雁北的目光简直可以用喷火来形容了。
陆遥并不擅饮茶,平时都是一口口呷下的,此时听他们说的热闹也忍不住学他们的样子一口到下,哈,好烫呵,一股甘洌之水顺喉而下,随即从腹中升腾起一股清香之气,使整个人仿佛坐在云雾之巅,有一股说不出的爽意。
“好茶。”陆遥忍不住也叫道。
而随着陆遥叫声发出的还有一声惨叫,李显川捂着不断的吸者凉气的嘴嗷嗷叫个不停,同时怒视着龙玄霜,显然是认为龙玄霜整他冤枉。
“这种饮法只适合擅长此道之人,如不经训练,自然会烫伤的了。”夏雨蝉淡淡的解释道,同时开时奉第二杯茶:“李公子嘴已烫伤,就免了吧。”
“不、不,我还能坚持,我还能坚持。”李显川叫道,免了那不就跟出局一样么,自已可还想抱得美人归呢,同时用充满疑问的眼光看着陆遥,因为从陆遥饮茶的动作来看,显然他也是一个新手。
“这位陆兄功力深厚,自然不会把这小小的热水放在心上了。”秋雁北冷冷道:“夏小姐你出题吧,大家可都在等着能饮上第二杯茶呢。”
茶会的规矩就是,要想喝第二杯茶就得回答出夏雨蝉的一个问题,谁如果能连续回答出二个问题谁就有权要求夏雨蝉做一件事。
“各位都是茶道中人,今日所开的又是茶会,那么我第一个问题就是谁能回答出此茶的名称来。”夏雨蝉美目流盼,给众人的感觉是这个美人是在看自已呢。
别人是茶道中人我可不是呵,陆遥在心中暗暗叫苦,这问题对于自己这个茶道的门外汉来说可比登天还难,不过同时也大感奇怪,如果夏雨蝉真的是借茶会而选夫婿的话,这样的问题实在没有多大实际意义呵。
在众人之中,蔡深是自认茶道功夫最深的一个,此刻当仁不让的昂头闭眼品味良久后,不由摇头颓叹道:“此茶香郁味清,其中更隐隐有寒梅之气,如果老夫所猜不错的话,此茶用的应是蜡梅花瓣之雪化为水所沏而成,但至于到底是什么茶叶,老夫茶道不精,也不能品出,真是惭愧、惭愧。”
秋雁北也慢慢摇摇头表示自已也不能品出,同时把目光投向龙玄霜,因为陆遥和王昆都是不擅茶之人,此刻龙玄霜可以算是大家的唯一希望了。
龙玄霜沉吟良久,神色颇有一些变幻,好象想到什么犹豫碍难的事情。
陆遥心想,就连自认老茶客的蔡深都不能品出此茶,龙玄霜就是不能品出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不知有什么可犹豫的,不过他同时也发现因为龙玄霜的犹豫,秋雁北、夏雨蝉,最奇怪的是还有那个黑衣少年苏惊云的呼吸都变的微微有些急促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已修练的冰心大法最擅体察他人之心灵,而此时众人寂寂,就算自已六识敏锐也还真不一定能感觉的到呢。
这时,李显川忽然开口道:“他一个毛都没长全的相公,在这方面那能比的上夏小姐你学识之万一,这一个问题我们都回答不出,不知能否请夏小姐你重出一题呢。”
这番话就是永王李琨在给自己请柬时所提的那个古怪条件,虽然李显川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去说那个白衣少年,但总算完成了李琨交给自己的任务,而且也算是打击了竞争对手,李显川忍不住咧开大嘴傻乐起来,但当龙玄霜那双冰冷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时,李显川的笑声就如被刀斩断一样猛的停止下来,如果说陆遥刚才的目光给予他的是一种面对死亡的威胁,那么龙玄霜的目光简直就是一把直接斩杀过来的利剑了,在这一刻他有一种浑身如浸雪水的冰寒。
龙玄霜收回目光,和这样的废物生气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贯稳重的她不愿在陆遥面前表现的比夏雨蝉要差,也许美女和美女之间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吧,也许自己当年对陆遥的好感仍然存在吧。
当下有些不能确定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茶应是雾隐山的雀舌绿缧,据说此茶极为稀少,产至雾隐山人所罕至的悬崖绝壁之巅,全靠茶客以训练的鹞鹰来采摘,再用新制的白沙锅慢火加以炒制,一年最多只能得新茶斤许,其价值就是十倍的黄金也不能相宜,多做为供品供奉当今圣上所用。”
听到此茶竟费如此周折,陆遥真是有不可思议之感,同时大为奇怪,此茶既为当今圣上专用,龙玄霜又是如何得知的。
陆遥的疑惑显然也是大家的疑惑,夏雨蝉服气的叫道:“这位龙……龙……龙公子所说的一点都不错,此茶正是雀舌绿缧,小妹的茶是当年家师苏三娘在宫中当歌舞教习时圣上所赐,也只有二两之许,今日用来招待佳宾,却不所公子又是如何知道此茶的。”
从她的语气上来看,显然是看出龙玄霜女扮男装身份的了。
听了这话,秋雁北狠狠的瞪了夏雨蝉一眼,同时低下头去,但他眼中那一丝得意之光却让陆遥瞅见,心中不由大为警惕,看来夏雨蝉和这秋雁北还真有点外人所不知的关系,夏雨蝉这清纯如水的背后真是有不少秘密呢。
“有人曾送此茶给家父让他老人家品尝,我有幸也喝过三、四次,所以能大致猜出,但因为每次沏茶之水都是用的深眼泉水,滋味和这颇有些不同,还多亏蔡老提醒说这是寒梅之雪所化,所以才敢大胆猜出,想不到竟然猜对了,真是意外之喜呵。”
龙玄霜淡淡的道,不过她的目光却盯视着秋雁北,因为她隐隐约约记得,当时送茶的就是三派联盟,秋雁北没有理由不知道此茶的来历呵。
可惜秋雁北此刻低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
夏雨蝉倒上了第二轮茶,然后拿出一个紫檀木盒,盒里面放着一枚朱红地果,这朱红地果乃是大补之物,有清心益气之功效,是武道修行中人钟爱之物,不过眼前这枚朱红地果色泽红中泛紫,大异平常。
夏雨蝉平缓的道:“此乃七年一结实的朱红地果,传说是仙人修仙采食之物,泡入此茶中却能使茶水变的更加美妙难忘,今日便让我为龙公子奉这第二杯茶吧。”
说罢,盈身而起,手托茶盘的向龙玄霜走去,动作如在寂夜里一朵静放的水莲花迎风悄然而来,每一步履仿佛踏着的是天地间呼吸的鼓点。
陆遥只觉浑身一震,有一种浑然忘我恍惚,武道修行的最终极目的就是能天人和一,把握天心,如今他竟在夏雨蝉身上找到了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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